呂玲娣

（阜陽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安徽 阜陽 236041）

《紅樓夢》女性稱謂詞研究

呂玲娣

（阜陽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安徽 阜陽 236041）

《紅樓夢》中女性稱謂詞數(shù)量眾多，包括親屬稱謂（血親稱謂、姻親稱謂、制度稱謂）和帶有感情色彩的社會稱謂（敬稱、謙稱、賤稱、蔑稱、昵稱等）。文章通過對《紅樓夢》中女性稱謂詞的分類研究，探討其所蘊(yùn)含的豐富歷史文化內(nèi)涵。

紅樓夢；女性；稱謂詞；文化內(nèi)涵

《紅樓夢》堪稱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前人學(xué)者對其進(jìn)行了廣泛而又深刻的研究，研究成果不勝枚舉。本文擬以2009年中國畫報出版社出版的《紅樓夢》為研究文本，對《紅樓夢》中指稱女性的親屬稱謂詞和帶有感情色彩的社會稱謂詞進(jìn)行窮盡性分析，考察其所蘊(yùn)含的漢民族文化內(nèi)涵。

一、《紅樓夢》中的女性親屬稱謂詞

稱謂詞在漢語詞匯史上占據(jù)了重要地位，從《紅樓夢》中的女性稱謂詞內(nèi)容來看，可將其分為親屬稱謂（血親稱謂、姻親稱謂、制度稱謂）和帶有感情色彩的社會稱謂（敬稱、謙稱、賤稱、蔑稱、昵稱等）。

王琪《上古漢語稱謂研究》：“親屬稱謂是指以本人為中心而確定的家庭成員及與家庭成員有關(guān)聯(lián)的親戚的稱謂，它包括血親和姻親?！盵1]《紅樓夢》中的女性親屬稱謂詞共110個。

（一）血親稱謂（26個）

所謂血親稱謂，指的是由出生等血緣關(guān)系所產(chǎn)生的親屬稱謂。《紅樓夢》中血親稱謂詞共26個，見表1。筆者試選取其中稱謂涵義不太容易理解或不常見的稱謂詞進(jìn)行細(xì)致闡釋和分析（下同）。

表1 《紅樓夢》血親稱謂

1.祖婆婆、太婆婆

第五十四回：“鳳姐兒想了一想，笑道：‘一家子也是過正月節(jié)，合家賞燈吃酒，真真的熱鬧非常。祖婆婆、太婆婆、媳婦、孫子媳婦、重孫子媳婦、親孫子、……噯喲喲，真好熱鬧！’”（425頁）“祖婆婆”、“太婆婆”是對丈夫曾祖母的稱呼。

2.老母

第百零五回：“賈政恐哭壞老母，即收淚說：‘老太太放心罷?！保?35頁）

《紅樓夢》中用“老母”稱呼母親只出現(xiàn)了1次，作為他稱?！袄夏浮保改昀系哪赣H，如《戰(zhàn)國策·齊策四》：“孟嘗君問：‘馮公有親乎？’對曰：‘有老母?！彼巍ぴ枴陡Ｖ萆蠄?zhí)政書》：“誠以鞏年六十，老母年八十有八。老母寓食京師，而鞏守閩越?！?/p>

3.太太

第五十四回：“向?qū)氂裾f：‘你挨著你太太?！保?22頁）

封建時代，富貴人家對父、母不直呼，而稱老爺、太太，以示尊貴。這里“太太”指賈寶玉的母親王夫人。

4.妞妞

第百零一回：“鳳姐聽見，說：‘了不得！你聽聽，他該挫磨孩子了！你過去把那黑心的養(yǎng)漢老婆下死勁的打他幾下子，把妞妞抱過來?！保?05頁）

“妞妞”是對未嫁的幼女的稱呼，這里指巧姐?！蹲C俗文》卷四：“今京師謂女曰妞。呼為妞妞，若大曰大妞，次曰二妞，又次曰三妞?！盵2]

5.嬌客

第五十五回：“如今主子是嬌客，若認(rèn)真惹惱了，死無葬身之地?！保?31頁）

“嬌客”本為對女婿的愛稱。宋·黃庭堅(jiān)《次韻子瞻和王子立》：“婦翁不可撾，王郎非嬌客?！比螠Y注：“王適，字子立，蘇子由之婿?！彼巍り懹巍独蠈W(xué)庵學(xué)記》卷三：“秦會之有十客：……吳益以愛婿為嬌客?！钡嘤蟹Q愛女為嬌客者。明·呂紳《閨范》卷二：“世俗女子在室，自處以客，而母亦客之?！边@里“嬌客”指探春。

（二）姻親稱謂（75個）

所謂姻系稱謂指的是由于婚姻關(guān)系所產(chǎn)生的親屬稱謂。《紅樓夢》中姻親稱謂詞共75個，見表2。

表2 《紅樓夢》姻親稱謂

1.嫡妻

①第一回：“嫡妻封氏，清性賢淑，深明禮義?！保?頁）

②第二回：“今只有嫡妻賈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歲。”（11頁）

“嫡妻”，正妻，正夫人。封建宗法社會，稱正妻為嫡。《釋名·釋親屬》：“妾謂夫之嫡妻曰女君?！鼻濉ね跸戎t《釋名疏證補(bǔ)》卷三《釋親屬》：“嫡，敵也，與匹相敵也。”注引：“畢沅曰：‘匹，謂夫也?！薄对姟ふ倌稀そ袣铩ば颉罚骸懊离粢?，勤而無怨，嫡能悔過也。”《釋文》曰：“嫡，都狄反，正夫人也?！?/p>

2.嫂子

第十六回：“平兒笑道：‘那里來的香菱，是我借他暫撒個謊兒。奶奶說說，旺兒嫂子越發(fā)連個承算也沒了?！保?15頁）

“嫂子”本指哥哥的妻子，這里指旺兒的妻子。

3.通房

第六回：“先找著鳳姐的一個心腹通房大丫頭名喚平兒的。”（50頁）

“通房丫頭”指雖與主人通房同居，但并非正式姨娘，且地位低于正式姨娘的丫鬟。通房，也叫收房。清·隨緣下士《林蘭香》：“仆婦道：‘丹、青、性、情四位如何又是通房？’宿秀笑道：‘通房就是妾的別名，因?yàn)闆]有描眉梳，沒有育女生男，故叫作通房?！?/p>

4.旁邊人

第八十二回：“襲人道：‘做了旁邊人，心里先怯了，那里倒敢欺負(fù)人呢？’”（662頁）

“旁邊人”即妾，也稱偏房、側(cè)室或旁妻。漢·劉向《列女傳》卷二《趙衰妻頌》：“不妒偏旁?！北蔽骸钽曋堵尻栫焖{(lán)記》卷三《城南高陽王寺》：“美人徐月華喜談箜簍?！腊仓校c衛(wèi)將軍原士康為側(cè)室?！薄端问贰⒉詡鳌罚骸坝侄唐湮钙捺l(xiāng)里，十余年不迎侍，別娶旁妻。”

5.冢孫婦、冢婦

①第十三回：“對面高起著宣壇，僧道對壇榜文，上大書“世襲寧國公冢孫婦、防護(hù)內(nèi)廷御前侍衛(wèi)龍禁尉賈門秦氏恭人之喪。”（97頁）

②第百一十回：“邢夫人雖說是冢婦，仗著‘悲戚為孝’四個字，倒也都不理會。”（872頁）

“冢孫婦”指嫡長孫之妻。冢，大?！稜栄拧め屧b》：“冢，大也?！币隇榈臻L之意?！洞呵镒髠鳌烽h公二年（公元前660年）：“大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視君膳者也，故曰冢子?！薄摆D”指長子之妻?！抖Y記·內(nèi)則》：“冢婦所祭祀賓客，每事必請于姑?！编嵭ⅲ骸爸^傳家事于長婦也，婦雖受傳猶不敢專行也?！?/p>

6.老娘

①第六十回：“‘你到后門順路告訴你老娘，防著些兒?！f著，便將艾官告他老娘的話告訴了他?！保?73頁）

②第七十四回：“你是司棋的老娘，你表弟也該姓王，怎么又姓潘呢？”（596頁）

“老娘”指稱外祖母，屬方言稱呼，如遼寧方言，其中“娘”讀輕聲。例①中的“老娘”指蟬姐兒的外祖母夏婆子。例②中的“老娘”指司棋的外祖母王善保家的。

7.姑娘

第十回：“且說他姑娘，原聘給的是賈家玉字輩的嫡派，名喚賈璜?！保?7頁）

“姑娘”也稱姑媽、姑母，即父親的姊妹，這里是指金榮的父親之妹璜大奶奶?！独蠚堄斡洝返诎嘶兀骸肮媚镎?，姑母之謂也?！痹o名氏《劉弘嫁婢》第一折：“我辭別了姑夫姑娘，我就出去了。”《清平山堂話本》：“原來姑娘死了姑夫，與兒子開著飯店，當(dāng)見姪兒，來家同坐。”

8.大娘

①第二十四回：“寶玉道：‘大娘方才說有話說，不知是什么話？’”（179頁）

②第四十六回：“寶玉笑道：‘我偏著娘說大爺大娘不成？’”（357頁）

例①例②中的“大娘”指伯母，即父親哥哥的妻子，這里皆指邢夫人。

（三）制度稱謂

所謂制度稱謂指的是由于社會制度而產(chǎn)生的稱謂詞，《紅樓夢》中制度稱謂詞共有12個，包括干媽、干娘、奶母、奶娘、奶子、乳母、媽媽、嬤嬤、奶媽子、干女兒、義女、家生女兒。

1.嬤嬤（媽媽）

①第三回：“黛玉只帶了兩個人來：一個是自幼奶娘王嬤嬤，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亦是自幼隨身的，名喚作雪雁?！保?7頁）

②第三回：“當(dāng)下茶果已撤，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黛玉去見兩個舅舅去?！保?1頁）

“嬤嬤（媽媽）”為奶母或老年仆婦之通稱。清·梁章鉅《稱謂錄》卷二《嬤嬤》：“《字匯》：忙果切，音么。俗呼母為嬤。按，俗字嬤乃媽之轉(zhuǎn)音?！盵3]例①“嬤嬤”指黛玉的奶娘，例②“嬤嬤”指老年仆婦。

2.家生女兒

第四十六回：“鴛鴦道：‘家生女兒怎么樣？‘牛不喝水強(qiáng)按頭’？我不愿意，難道殺我的老子娘不成？’”（353頁）

“家生女兒”是指家奴所生的女兒。“家生女兒”是指家奴所生的女兒。舊時，家奴所生之女仍須為主家做婢，謂之家生女，也叫家生婢。清·陶宗儀《輟耕錄》卷十七：“奴婢所生子，亦曰家生孩兒?！鼻濉ゅX大昕《恒言錄》卷三：“吳人稱仆之子為家生子。按《漢書》注：‘奴產(chǎn)子，猶今人云家生奴也?！鼻濉ぺw翼《陔余叢考》卷三十八《家生子》：“按《法苑珠林》記庸嶺有大蛇為患，都尉令長求人家生婢子及有罪家女祭之?！?/p>

二、《紅樓夢》中帶感情色彩的女性社會稱謂詞

社會稱謂詞指的是除了親屬稱謂詞以外的反映人們在社會生活中相互關(guān)系的稱謂習(xí)俗?！都t樓夢》中帶感情色彩的女性社會稱謂詞共64個。

（一）敬稱（34個）

具體見表3。

表3 《紅樓夢》敬稱

1.老太夫人

第十五回：“水溶又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是資質(zhì)，想老太夫人、夫人輩自然鐘愛極矣?！保?07頁）

“老太夫人”是對別人母親的尊稱。“漢制，列侯之母方可稱太夫人。宋徽宗政和年間又曾規(guī)定對生者尚可尊稱為太夫人?！盵4]此處是水溶王爺對賈母的敬稱。

2.大人

第六十九回：“這位先生誤用虎狼之劑，如今大人元?dú)?，十傷八九，一時難保就愈。（554頁）

楊觀：“‘大人’本為下對上之敬稱，也用作對父親的敬稱。古人親屬稱謂中，幾乎長輩均可用‘大人’，這種情形直至近代亦然。”[5]這里是太醫(yī)對尤二姐的敬稱。這種用表親屬關(guān)系的詞來相稱非親屬關(guān)系的對象，是在社交場合中表敬稱的用法。

3.大姐

第五十一回：“老嬤嬤悄悄笑道：‘那屋子是我們小哥兒的，那人是他屋里的丫頭，倒是個大姐，那里的小姐？’”（342頁）

“大姐”是舊時對仆女的尊稱，這里指晴雯。

4.姑娘、姑奶奶

①第三回：“于是三四人爭著打簾子，——一面聽得人說：‘林姑娘來了?！保?9頁）

②第百零八回：“正想著，小丫頭進(jìn)來說：‘二姑奶奶回來了?！保?52頁）

“姑娘”是對未婚女性的尊稱。方芳：“‘姑娘’這一稱謂，在當(dāng)時作為未婚女子的一種尊稱，其實(shí)也是一種親屬稱謂的泛化?！盵6]例①是對林黛玉的敬稱。清·徐珂《清稗類鈔》第五冊·稱謂類：“北方有稱姑娘者，旗人猶多，揣其意義，實(shí)較小姐為尊也。然南方之妓女亦稱小姐，北方之妓女亦稱姑娘。既嫁，則稱姑太太或姑奶奶?！盵7]2185-2186例②“姑奶奶”是對已出嫁的迎春的尊稱。

5.奶奶

第二十一回：“平兒只裝看不見，因笑道：‘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的心一樣！我就怕有緣故，留神搜了一搜，竟一點(diǎn)破綻也沒有?！保?62頁）

清·徐珂《清稗類鈔》第五冊·稱謂類：“婦人之稱奶奶，南北均有之，而作用不同。南方之稱奶奶者，其初大率為中流社會不敢自比于宦族而稱太太，因以奶奶替之。北方不然，自王公以至士庶，婦年少壯而有翁姑者，均稱奶奶，惟以行列冠之于上，曰大奶奶，二奶奶?！盵7]2184例⑤“奶奶”是賈璉的妾平兒對正妻王熙鳳的尊稱。

（二）謙稱

共有13個。包括家祖母、家姑母、家母、家姐、家岳母、愚姊妹、小女、賤荊、賤內(nèi)、犬婦、奴家、奴、妾。

1.犬婦

第十五回：“賈珍道：‘犬婦之喪，累蒙郡駕下臨，蔭生輩何以可當(dāng)？’”（106頁）

“犬婦”是賈珍對別人自稱自己的兒媳秦可卿。

2.奴家、奴

①第六十七回：“奴家年輕，一從到了這里諸事，凡事都是家母和家姐商議主張。”（541頁）

②第六十七回：“奴亦傾心吐膽，只服侍姊姊?！保?41頁）

“奴家”、“奴””都是女子的自謙之詞?！芭摇保卜Q“儂家”，唐代作品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如《敦煌變文集·破魔變文》：“奴家愛著綺羅裳，不勛沉麝自然香?！薄芭笔枪糯鷭D女自謙稱辭，在敦煌變文中，男女皆自稱為奴。宋代以后轉(zhuǎn)為婦女自稱。如《宋史·陸秀夫傳》：“楊太妃垂簾，與群臣語，猶自稱奴?！崩倮诮允怯榷愕淖苑Q。

（三）賤稱

共有8個。包括老貨、小娼婦、小蹄子、粉頭、禿歪剌、烈貨、小婦養(yǎng)的、養(yǎng)漢老婆。

1.老貨

①第十九回：“丫頭們總胡亂答應(yīng)。有的說：‘好個討厭的老貨！’”（144頁）

②第八十一回：“王夫人道：‘這老貨已經(jīng)問了罪，決不好叫他來對證?！保?55頁）

“老貨”是詈語，用于老年人，表示一種輕蔑、厭惡的感情。例①指寶玉的奶娘李嬤嬤，例②指寶玉的干媽馬道婆。

2.粉頭

第六十回：“手指著芳官罵道：‘小娼婦養(yǎng)的！你是我們家銀子錢買了來學(xué)戲的，不過娼婦粉頭之流。’”（471頁）

“粉頭”是對不正派婦女的賤稱，原指娼妓，這里用來辱罵婦女，有輕賤之意。

3.禿歪剌

第七回：“周瑞家的因問智能兒：‘你是什么時候來的？你師父那禿歪剌往那里去了？’”（57頁）

“歪剌”即歪剌骨、歪剌貨，是對婦女的詈語。近人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大抵歪剌骨或歪剌，皆取義于臭也。復(fù)次，《通俗編》二十二，〈瓦剌國條〉：‘洪容齋《俗考》：‘瓦剌虜人最丑惡，故俗詆婦女之不正者曰瓦剌國?！魞r《儂雅》：‘今俗轉(zhuǎn)其音曰歪賴貨?！湔f亦足備考?！盵8]元曲中已有“歪剌”這個詞，如《酷寒亭》劇二：“我罵你這歪剌骨，我罵你這潑東西。”《竇娥冤》劇一：“這歪剌骨便是黃花女兒，剛剛扯的一把，也不消這等使性?！贝颂帯岸d歪剌”是罵尼姑的話。

（四）謔稱

共有5個。包括阿物兒、雛兒、潑皮破落戶兒、破落戶、姑奶奶。

1.阿物兒

①第十九回：“你們看襲人不知怎么樣，那是我手里調(diào)理出來的毛丫頭，什么阿物兒！”（144頁）

②第四十三回：“尤氏笑道：“你這阿物兒，也忒行了大運(yùn)了?！保?28頁）

“阿物兒”猶言“東西”、“家伙”，指人時是一種輕蔑的口氣。例①是賈寶玉奶媽李嬤嬤對襲人的謔稱，例②是尤氏對王熙鳳的謔稱。

2.潑皮破落戶兒/破落戶

①第三回：“賈母笑道：你不認(rèn)得他，他是我們這里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保?0頁）

②第七回：“尤氏笑道：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斯文文的慣了，乍見了你這破落戶，還被人笑話死了呢?！?/p>

“潑皮破落戶兒”、“破落戶”指兇悍的人，賈母、尤氏等當(dāng)面說鳳姐含有戲謔的意思。

（五）昵稱

共有3個。包括丫頭、妞妞、小蹄子。

1.妞妞

第九十二回：“巧姐便請了安，寶玉也問了一聲‘妞妞好?！保?35頁）

“妞妞”為北方方言，是對小女孩的親昵稱呼?！肚灏揞愨n》第五冊·稱謂類：“若閑散八旗，若內(nèi)府三旗，凡對于未嫁之幼女，皆稱妞妞?！盵7]2182清·俞正變《癸巳存稿補(bǔ)遺·妞》：“嬢者，少女之稱，亦作娘，轉(zhuǎn)作妞。北人稱妞妞，南人稱娘娘是也。”這里是對巧姐的昵稱。

2.小蹄子

第六十回：“他娘笑道：‘小蹄子，你走吧。’”（469頁）

這里春燕的娘稱呼春燕為小蹄子有溺愛之意，亦是昵稱。

三、《紅樓夢》中女性稱謂詞的歷史文化內(nèi)涵

（一）妻妾別稱顯示了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從屬地位

《紅樓夢》中妻妾的別稱數(shù)量眾多，包括尊稱和謙稱共計(jì)40個。一些社會地位低的男性，其妻子的稱謂一般是從男方稱，如“周瑞家的”、“王興家的”、“張材家的”、“林之孝家的”、“來旺媳婦”、“賴升媳婦”、“王興媳婦”、“周瑞媳婦”、等。這種從男方稱女方的稱謂反映了婦女在家庭生活中的從屬地位。另外，妾的別稱以及與妻的分稱也表明了妾在家庭生活中的附庸地位和卑賤身份，妾地位的低賤甚至連親生兒女也對其鄙夷和嫌棄。如第五十五回：“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為難不叫我管，那才正經(jīng)沒臉呢，姨娘真也沒臉了！”第百十二回：“賈環(huán)急忙道：‘我也在這里嗎？’王夫人啐道：‘糊涂東西！你姨媽的死活都不知，還要走嗎？’”探春稱趙姨娘為“姨娘”，賈環(huán)稱趙姨娘為“姨媽”，皆不稱母親。探春為了擺脫自己的庶出身份，努力向王夫人靠攏，和趙姨娘劃清界限，自然也不會稱趙姨娘為母親。賈環(huán)雖是趙姨娘的親生兒子，但因趙姨娘是賈政的妾，所以賈環(huán)只能稱親生母親為“姨媽”。這里凸顯了作為妾身份的低下和在家庭生活中的附庸地位。

（二）女性親屬稱謂語的外化反映了漢民族重視親屬關(guān)系的文化心理

一般社交場合中，用親屬稱謂語去稱呼不具有親屬關(guān)系的人，這種社會稱謂習(xí)俗叫親屬稱謂語的外化。親屬稱謂語的外化早在南北朝時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如《宋書·劉敬宣傳》：“敬宣懼禍及，以告高祖。高祖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zé)o過慮’”。親屬關(guān)系作為維系封建社會的一條紐帶，進(jìn)而延伸到其他社會關(guān)系中，所謂“天下一家”。親屬稱謂語是親屬關(guān)系的載體，把這種包含著豐富內(nèi)涵的關(guān)系進(jìn)行符號化，并使之外化，正符合漢民族重視親屬關(guān)系的文化心理?！都t樓夢》中有若干女性親屬稱謂語都外化了，如“奶奶”本指祖母，可作為對上年紀(jì)婦女的尊稱，如第六回：“我們這里周大娘有三個呢，還有兩個周奶奶，不知是那一行當(dāng)上的？”亦可作為對有錢人家已婚婦女的稱呼，如第十一回：“于是鳳姐兒就緊行了兩步，拉住秦氏的手，說道：‘我的奶奶！怎么幾日不見，就瘦的這樣了？’”或者指稱較有身份的上了年紀(jì)的女仆，如七十三回：“姑娘們都是一樣的，那一位姑娘的錢不是奶奶媽媽們使的?！庇秩纭皨寢尅北局改赣H,亦可指奶母，如第八回：“寶玉笑央道：‘媽媽，我只喝一鐘?！边@里指寶玉的奶母李嬤嬤。

（三）對不同年齡主仆的分稱表現(xiàn)了分明的等級觀念

在漢民族稱謂語中，年齡是重要的參數(shù)之一。封建社會中人有尊卑貴賤，等級分明。對年長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女性用“老”表示敬稱，《紅樓夢》中對賈母尊稱“老太太”、“老祖宗”等，表明了賈府人對賈母的特別敬重。而有時“老”又表示厭惡、輕蔑，如對一些年老的仆婦稱“老婆子”，甚至賤稱為“老貨”。第八十一回：“王夫人道：‘這老貨已經(jīng)問了罪，決不好叫他來對證。’”這里“老貨”指寶玉的干媽馬道婆，由于馬道婆挑唆趙姨娘給她錢，讓她暗地里施法算計(jì)寶玉，并差點(diǎn)害了寶玉的性命。這里王夫人對馬道婆的稱謂表明了對其的輕蔑和厭惡。另外，《紅樓夢》中對已婚的主子尊稱“夫人”、“太太”、“奶奶”，如第六回：“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都是璉二奶奶管家了”。而對已婚的女性仆人則稱“婆子”、“婆娘”，如第十三回：“唬的眾婆娘唿的一聲，往后藏之不迭”。這種對不同年齡主仆的分稱表現(xiàn)了分明的等級觀念。

（四）敬謙稱的使用體現(xiàn)了漢民族人際交往中的禮貌原則

稱謂語是語言詞匯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鮮明的感情色彩。尊敬與謙卑有著明顯的感情色彩差別，但都為交際目的服務(wù)。敬稱意在抬高別人，謙稱意在降低自己?！都t樓夢》中敬謙稱大量使用，如第二回：“誰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無一人不稱頌他夫人的?！钡谖迨嘶兀骸跋嬖菩Φ溃骸乙娔懔畹芟钡难绢^篆兒悄悄的遞給鶯兒。鶯兒便隨手夾在書里，只當(dāng)我沒看見?！薄傲?親屬稱謂詞”，表示對對方親屬的一種敬稱?！傲罘蛉恕笔菍e人妻子的敬稱；“令弟媳”是對別人弟媳的敬稱。又如第十回：“向賈蓉說道：‘這就是尊夫人了？’”第八十七回：“探春微笑道：‘如今是他們尊嫂有些脾氣?！薄白?親屬稱謂詞”，也表示對對方親屬的一種敬稱?！白鸱蛉恕敝纲Z蓉的妻子秦可卿；“尊嫂”指寶釵的嫂子夏金枝。另外，如第七回：“你今日回家亦稟明令尊，我回去再稟明家祖母，無不速成之理的?！钡诹兀骸罢l知家姑母于四月間訂了弟婦，使弟無言可回?！薄凹?”一般用于對別人稱自己輩分高或年紀(jì)大的親戚，“家祖母”稱自己的祖母，“家姑母”稱呼自己的姑母。又如第三回：“如海道：‘天緣湊巧，因賤荊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無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來接。’”“小女”是謙稱自己的女兒，這里是林如海對人稱己女黛玉的謙詞。這些敬謙詞的使用主要出于禮貌的需要，體現(xiàn)了漢民族人際交往中的禮貌原則。

總之，作為一部主要描寫女性形象的著作，《紅樓夢》中女性稱謂詞十分豐富，顯現(xiàn)了深層的社會現(xiàn)實(shí)底蘊(yùn)和豐厚的歷史文化內(nèi)涵。通過對《紅樓夢》中女性稱謂詞的研究，有助于我們加深對封建等級制度、婚姻制度、社會政治思想等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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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郝懿行.證俗文[M].江蘇:廣陵書社,2003: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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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楊觀.《張協(xié)狀元》中的親屬稱謂詞[J].綿陽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5(12):97-101.

[6]方芳.從《紅樓夢》中的稱謂詞看中國傳統(tǒng)文化[J].大眾文藝：理論,2009(3):108-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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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M].北京:中華書局,1977:862-863.

Research of Female Appellation in“Dream of Red Mansions”

LV Ling-d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Fuyang Teachers’College,Fuyang 236041,China）

There are many female appellations in dream of the red mansion.The Kin terms include blood appellation,in-law appellation and system appellation.The social addressing with emotional coloring is formed by honorific title,self-depreciatory expression,humble titles,humiliating words and nick names.By the classifications research,this paper studies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on the female appellations.

Dream of Red Mansions;female;appellation;cultural connotation

I207.411

A

1008-8318（2011）05-0017-07

2011-08-20

呂玲娣（1979-），女，安徽巢湖人，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