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

[臺灣]鄭愁予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jié)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如青石的街道的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我是個很容易忘記過去的人，所以關于青春，我很少有明媚的記憶。成年之后，也多了幾許矛盾，明明有很復雜的心理活動卻表面做出一副對任何事情漠不關心的態(tài)度，甚至有時候要刻意說出一些貶低自己的話才能獲得一些快感，這不能不使我在深夜里失眠和心靈發(fā)痛。我無法確切地知道我到底在想些和做些什么，我到底擁有的是想法的可惡還是心靈的變態(tài)。如果我堅強點也就罷了，恰恰我又是個脆弱的人。

就這樣，我呆呆地看著校園里的法國梧桐樹葉綠了、黃了又落了。三年的時間，我從十八歲長到二十一歲。關于生活，我一臉無奈；關于未來，我一無所知。如果二十一歲還不應該對社會負什么責任的話，那么歷史給我的啟示僅僅是物是人非。因為社會說只要是金子就會發(fā)光，而我卻為何背負著欺騙自己的庸俗在青春的尾巴上久久徘徊……

我平時做的最多的一個夢是在白雪皚皚的冬天，火車轟隆隆地從田野和光禿禿的山峰之間駛過，天很藍，所以天離我很遠，我一個人孤單地站在鐵軌上仰望天空，感知著火車的駛近和離開。醒來的時候我總是對Nancy說，火車駛過了我的手，駛過了我的夢。Nancy若無其事地看著我，于是我的心逐漸地變冷，火車是否也駛過了我的痛?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是Nancy的生日，我籌劃著要親手給她做一個生日禮物。于是我打開了我已經(jīng)三年沒有動過的“百寶箱”，那里幾乎珍藏了我所有兒童和少年時代有趣的東西。就在我拿出幾個玻璃彈子的時候，眼睛被一張藍色的卡片擊中了，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在瞬間被打開了。Dear小其：

If you think you can win，then you can!You Can!

在你身旁永遠有我打氣!

Keep going.I＇m always here for you.

祝你成功地實現(xiàn)你的軍官夢想。

favourite 佳妮

這是卡片上的原話，這張卡片是一個叫做沈佳妮的女孩子在十七歲那年的冬天送給我的，那時候我寫作文總愛用的一些詞語是“其他”“其余”“其實”之類帶“其”的詞語，于是她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小其”，她固執(zhí)地認為這個名字是屬于她一個人的。而我自己本來的名字遠沒有這么陽光和可愛，平凡的只有中國最常見的姓氏和最常見的漢字的組合：王小東。

十七歲的夏天是我的高考，我沒有按照我的意愿考上軍校。因為我的分數(shù)離最低的錄取分數(shù)線還有很大的一截，我第一次在一個數(shù)字面前斷愧和心痛。那一年的夏天特別的熱，汗水很快浸淫了我關于軍校的夢。

我的父母都在城市工作，而我一直跟隨我的外婆在鄉(xiāng)村小鎮(zhèn)生活。成年之后我一直認為我是個純粹的農(nóng)民。思維方式，生活的陋習，以及童年聽到的那些遙遠的關于精靈鬼怪的傳說更使我對于這一點深信不疑。沈佳妮在高三開始的那年夏天做了我的同桌，對于一個農(nóng)民的孩子來說，上海是個遙不可及的大都市，然而她就來自那個車水馬龍，高樓大廈以及人流涌動的上海。動人的神話總是在傳說中，唱片里，香港歌手的歌詞里。但是，不經(jīng)意間，它也就那么出現(xiàn)了。

從嚴格意義上說，我只是個和我的姓名一樣平淡至極的少年。我只習慣于早上去我熟悉的包子攤買一塊二毛錢的包子，喝我所熟悉的廣西梧州產(chǎn)的一種茉莉花茶，也只習慣于用最便宜的圓珠筆，課間的時候就站在樓道的走廊里向遠處眺望。絕沒有書上和故事中描述的那么智慧和善于邏輯，也不像校園劇里那些男孩子一樣有運動天賦和朝氣，善于說話。所以我對我在高三有一個新同桌并不感到驚訝和新奇，我已經(jīng)習慣了用一種安靜的眼神來看待一切。沈佳妮是不一樣的，她初來乍到，甚至連我們的話都聽不懂。因為我們的城市聚集了一大部分煤礦上的河南人，也生活著祖祖輩輩在陜西的陜西人，也有軍隊大院里那種特有的普通話。有人一會說這，一會說那。所以很多的言語交織在一起，她只有阿拉聽不懂咯。我是不會主動向她交代一切的，以至于她認為這一切都應該歸結為關中風情。我上課慢慢地玩橡皮和偶爾的惡作劇，使她捉摸不定這個古怪少年的一切。

沈佳妮看起來很瘦很柔弱但是也很健康，潔白且姣好的面容，說話也一如上海人那樣溫柔而軟綿綿。我們班上永遠多動的體育生很快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小綿羊。她告訴我她討厭這個外號，總有一天她要讓他們嘗到綿羊動武的厲害。我告訴她在高三的生活中動武很不管用，只有用好的學習成績才可以換得別人對你的尊重。但其實我自己成績一直不怎么樣，所以這樣說話似乎并不合理也很差勁。

沈佳妮的穿著很入時，也永遠只是一種顏色：藍色。直到后來我看了蘇德的《我是藍色》我才知道原來藍色代表著干凈和純潔，以及點點的憂傷，同樣代表憂傷的有畫家凡‘高，但我不喜歡凡?高，我看過的畫家只有達利，也只有達利永遠鐘愛自己上翹的胡子和把自己的臉畫在蒙娜麗莎的臉上面，超現(xiàn)實主義的畫派開始不再流行，達利被封進了那段歷史，然而在癡迷者心中亙古永存。但沈佳妮的藍色絕對不是憂傷和瘋狂，如果硬要我用另外的兩個詞語來代替的話，那就是：純潔，干凈。

我們的老師是個教化學的很嚴厲的女人，有一段時間我總是她的反面教材，每次遲到以后要做一百個俯臥撐。而沈佳妮卻很快就贏得了老師無上的贊美，她的英語成績讓所有人望塵莫及。如果說我從小到大崇拜那些偶爾有一次英語可以考九十分的同學的話，那么沈佳妮就是我的圖騰，因為接連的四次模擬考試她的英語成績都是滿滿的一百分。像我這種僅僅依靠物理的能量守恒來標榜自己是個物理青年的人，則在英語上囊括了和她相對的另外一個極端。于是我開始試著去接觸這個女孩子，這樣足以證明我至少知道自己的缺陷，并在所有優(yōu)秀與美好面前甘敗下風。

我告訴她我每天中午必須午睡，因為如果不睡我會很疲倦內分泌失調新陳代謝速率減半甚至夸張到要患嚴重的口腔潰瘍和牙齦炎。我還告訴她我最想去的地方是大堡礁，因為那里有很多黑色的巖石和白色的海鷗。我說了很多我的習慣，然后忍不住告訴了她，我最想穿的衣服是軍裝，我最想上的大學是任何一所的軍校，因為一年以前的大閱兵我坐在家里的棉布沙發(fā)上激動地流了眼淚。

她也告訴我她小時候家住在嘉定鄉(xiāng)下，她爸爸媽媽那時候很窮但是很幸福。她上初中是在南市區(qū)的多稼中學，那時候有個眼睛很明亮的男同學彈吉他給她唱張楚的《螞蟻》。她來陜西上高中是因為她爸爸已經(jīng)是公司的老總，要在陜西考察很長時間的市場，高三很重要，但是她的爸爸離不開她，只有她在他的身邊他才是幸福和滿足的。她的鞋帶開了，她爸爸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蹲下為她系上。她在家里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主見和不善解人意。

2000年的冬天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沈佳妮吵著鬧著要我?guī)退谒〉牡胤蕉岩粋€雪人，那個時候班里所有的同學都已經(jīng)和她熟悉。但或許僅僅由于我是她的同桌，她就只在我一個人面前撒嬌。又或許長到十七歲之前我接觸的都是一些接受傳統(tǒng)教育的人，于是她的撒嬌在我面前總是能夠得逞。因為我對此感到新奇，也更多地感到冬日陽光燦爛，青春如此襲人。她說無論如何小其你得幫我堆個雪人，因為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見雪，你們北方孩子永遠不能理解我們南方孩子對于雪的眷戀，雪好好玩咯，我要你堆雪人我照相來做一個紀念。我說，干嗎非得要我?guī)湍?，你自己把雪人堆成，那豈不是更好的紀念?她就說，小其你好懶惰，人家這么相信你，而你一點點都不要付出，你要不幫我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我就只有說好好好，算你厲害。于是我從家里拿了一些譬如紅辣椒、舊圍巾之類的飾物，和她花費了整個周末的時間，堆了一個超級大的雪人，而且我們也隆重地為雪人起了名字。我那個時候剛剛看了一本不知道什么時候的與世界小姐選美有關的雜志，里面有個冰島的姑娘好漂亮。古書上又說，美麗的姑娘可以呵氣如蘭，我喜歡這樣的比喻，所以我給這個雪人起名叫“冰島的呼吸”。而她則認為這個名字過于神秘而不好玩，不能完整地表達她內心的愉悅，所以她提議叫它“冰淇淋的傳說”。她還罵我說我和她在一起不準去想其他的女孩子，一副電視劇里吃醋小女人的無辜狀。而我一如既往地不能用口頭上的語言表達我自己，只是憨憨地笑。對于我自己來說，“冰淇淋的傳說”和“冰島的呼吸”一樣很神秘，但值得高興的是它們都很美，所以那個雪人—度是我青春里最美好的記憶。

后來就是那年的寒假，按照中國人的習俗她和爸爸回上海過年，在這期間她給我打過電話。用我媽媽的話來說就是有個女孩子找王小東，她說王小東不在。于是那個女孩子一個勁地在電話的那一端說那怎么辦那怎么辦。弄得我媽媽對她很有好感，她說她能聽出來那個女孩子在電話那一端急切地要和我說話的期望和知道我不在以后的失望。我媽媽當時甚至想坐車去西安把我找回來。我那個時候去了西安，因為我的英語成績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了我考大學，所以利用假期的時間到西安最好的英語學校補習英語顯得很重要。

在英語補習班里我和Nancy坐在了一起，她也是個打扮人時的女孩但還擁有一些成年女性的俗氣。如所有崇尚物質的女孩子一樣，她毫不保留地袒露了自己對于物質的欲望。一個十七歲就擁有如此想法的女子，給人感覺不是成熟而是有點可怕。就像我永遠理解不了故事中的女主人公，為了些微利益的驅使就嫁給矮胖的老頭而放棄自己善良帥氣的男朋友一樣，我永遠也理解不了Nancy這種小女人對于青春的理解和思慮。如果年輕只是一種心靈上的輕松狀態(tài)的話，那么青春也就不只是意味著經(jīng)歷歲月的一些慘淡經(jīng)營。我們共同在那個英語補習班呆了一個月的時間，她的嘮叨和抱怨使我在這一個月里一無所獲。她的不認生也使她如愿在臨走的時候給了我她自己的電話號碼，她認為我是個關于她的故事的很好的傾聽者。

再開學的時候，沈佳妮帶給了我很多的巧克力和一些關于軍校簡介的VCD。她埋怨我為什么認識的第一年都不給她打電話拜年。無語的我只能把這種尷尬解釋為關中的民俗風情。她笑瞇瞇地說，好啦，就當你是少數(shù)民族，我尊重你的民族習慣咯。當然王小東一直都是徹頭徹尾的漢人。沈佳妮在開學的第一天給我講述上海的城隍廟和所有她在春節(jié)的見聞。我說她是個快樂的小豬。二月的十四號是情人節(jié)，二月的十五號是她的生日。情人節(jié)那天她收到了很多來自上海和我們班的卡片以及玫瑰。十七歲的玫瑰好青澀，但她仍舊很高興。她說至少這是別人對她的肯定。我什么都沒有準備，因為我討厭所有幾乎要將中國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掩蓋的洋節(jié)日。但她生日的時候我送給她一套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作為與洋節(jié)日的抗爭。因為書的扉頁上路遙這么寫著：謹以此書獻給我生活過的土地和歲月。我問她喜歡嗎。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了她的爸爸，一個很有風度的中年男人，他親自下廚為女兒做了生日餐，我作為唯一的客人參加了這個關于生日的宴會。我只說了我叫王小東以后就一直盯著佳妮笑，她的爸爸拍著我的頭，說謝謝我對佳妮的照顧。

我的英語成績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有了迅速的提高，因為佳妮在我的英語上花費了很多的精力，她在禮拜天僅有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里跑遍了所有的書店，權衡和比較了很多次之后買了一本適合我學習英語的《無敵英語》送給我。她說，距離高考差不多還有五個月的時間，你每天抽出時間看一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英語學好。我說，不能夠吧，我那么差。她就瞪我。我轉而說，我一定會努力的，謝謝你。她臉上的表隋才轉為欣喜。

她的離開沒有一點點的征兆，因為她必須回上海，她只有在上海才可以高考。時間過得太快，一個學期零兩個月的時間轉眼間就沒有了。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珍惜，但最大的不幸就是值得留戀的東西一生里也只有那么一次。即使是上天的安排，我的往事也隨風而去。她離開的時候我很想象電影里的人那樣重重地去擁抱她，但我只是摩挲著衣角說再見。接著就是飛機起飛時巨大的轟鳴聲，眩暈。

我努力學習了兩個月的時間，但在高考前夕，因為我弟弟被街道上的混混無端欺負，我去打了架，對方和我都付出了代價，在醫(yī)院里我又度過了兩個月的時間，所以我合情合理地在高考的那座獨木橋上被擠了下來。更令我感到悲慘的是，這樣一來，命運將注定我與我的軍官夢無緣。

我不想去任何的高考復讀班，因為所有軍校均不招收非應屆高中畢業(yè)生。難為我的爸爸媽媽掏錢為我在西安一所民辦大學爭取到了一個名額，同班同學中也只有我一個人上了民辦大學。上天或許注定有些東西有緣也有分，即便它本身很不重要。很快我又和憑借鋼琴九級考上音樂學院的Nancy重逢了。我不知道這對她意味著什么，只是此后我的生活愈發(fā)陷入了困惑和無助之中。

我在民辦大學里逐漸失去了自信。Nancy常常和我在一起。她的生活欲望很高，她喜歡所有的首飾但她買不起，她喜歡麥當勞肯德基、日本和韓國的料理，但卻不能按照她自己的意愿把它們當飯吃，所以一直幻想可以找個有錢的男朋友。在我們學校的自修室，她哭著告訴我她沒有朋友，沒有友誼，沒有錢，更沒有愛情。我說好吧。她又說，王小東我需要一個男朋友從下個學期開始我們戀愛好嗎?我說好吧。她還說，在我想離開你的時候你得讓我離開，要不我們就不要開始。我說，好吧。

法國梧桐的葉子第二年又落了，我鐘愛法國梧桐，只有看著梧桐樹我才會找回一些安寧。我喜歡在溫和的天氣里仰望天空，在一片片藍天和白云之間，我能找到適當?shù)睦碛蓙戆参孔约骸８呖际沁@么一項篩選制度：把人按照成績劃分為三六九等，并且按分人號。所以取分不高的民辦大學里大多輕薄之人，讀點《文心雕龍》竟能說成是文學名著，我是純理科學生卻也知道《文心雕龍》講的僅僅是一些為文的手法，我只當它是古人的工具書而已；看點電影就老是評頭論足，至于男女間的一些情節(jié)，就更是令一些人騷動和臟話連篇。所以我逐漸變得懷疑，并且深深掩藏起真正的自己，欣賞所有的美好，痛斥所有的不美好，不過這些都是在自己內心里進行罷了，更多時候我選擇緘默。

我從一個體育生那里也得到過有關沈佳妮的一些消息，她當年也沒有去上大學，因為她根本沒參加高考，而是又隨著父親工作的調動急匆匆地全家移民去了新西蘭。在靠近北海岸的奧克蘭就讀于一所教會學校，名字叫做st’marry’s college?？上У氖堑刂泛碗娫捥柎a一無所知。對于新西蘭我也只知道惠靈頓是它的首都，奧克蘭大學是世界上最有名氣的大學之一。如果說在她剛剛離開的時候我認為我們還有重逢機會的話，那么現(xiàn)在的我徹底知道自己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關于女孩和高考的夢幻，虛無，飄渺，伸一伸手什么也抓不住。

Nancy兀自進來問我要為她準備什么生日禮物。是范思哲香水還是蘋果牌手機抑或請她到圣夢在西安的分店做一次美容。我放下手里的藍色卡片，看著這個越來越讓人不能理解的女孩子。她走在大街上無疑是很多人目光的聚焦點，如果她能適當?shù)馗淖兓蛘呔退闶切⌒〉匮陲椧幌伦约旱挠?，我都愿意傾注我所有的熱情，為滿足她的需要做出各種努力，但是她為什么腦袋里永遠裝的是這些東西?于是我站起來推開她就往門外走。她依舊在里面嚷嚷，要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不合我的心意的話，你會后悔的!我靜靜地轉身，然后憤怒：如果利益成為愛情的趨勢，我王小東愿意孤獨一世。

Nancy追到已經(jīng)下雨的外面，也大聲地喊：如果我的愛情連我僅有的一點虛榮心都滿足不了的話，那么我如何去高尚?我皺著眉頭回到屋子里，拿了傘撐開遞給她，自己就沖進了雨里，聽憑她在背后發(fā)出各種叫喊。我在黑夜里整整坐了一個晚上，淚水和雨水?昆得一片狼藉。如果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標準的話，我是不是對Nancy苛刻了一點?如果按照我的標準，這世界上讓我滿意的人就只剩下一個了。這個標準的她到底在哪里，是否業(yè)已把十七歲忘記?

我從來都不認為生氣和傷心可以使人生病，但我卻請了假回到家里打了一個禮拜的吊針。做夢，火車，青春，明媚，憂傷，愛情，友誼，軍官等等這些詞語，如夢魘般在我的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二十一歲應當是人生的一個轉折點，但是我在二十一歲和二十一歲零一天之間找不到區(qū)分它們的嚴格界限。

三天以后我到已經(jīng)很久不去的網(wǎng)吧上網(wǎng)，也打開了久久沒有打開過的QQ。一個熟悉的詞語“藍色”和一個形容永遠牢固的詞語“永恒”組合在了一起。這個叫藍色永叵的人留言給了我。我打開了那個留言，瞬間就幸福得淚流滿面。

藍色永恒說：

花心大蘿卜，小其!

你還好嗎?我是佳妮。已經(jīng)三年沒有和你聯(lián)系，因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小其，我現(xiàn)在是奧克蘭大學的學生，你呢?收到信息盡快給我回復。我的十七歲是和你一起度過的，你還記得那個雪人嗎?它恰如來自冰島的呼吸。

后來我一個人在洗手間呆了很長的時間。Nancy問我怎么了，我說沒事的沒事的。我給沈佳妮回復說：佳妮，唯有藍色一萬年。然后就只是留給了她我現(xiàn)在的地址。我相信上天在讓我失去以后再次讓我得到，我就永遠不會再不珍惜時光。關于生活，拒絕陰霾；關于未來，我要坦然。相信自己，相信感覺，相信簡單。

今天是2003年的4月1日，外國意義上的愚人節(jié)。我拒絕愚蠢，所以這個節(jié)日與我無關，可是下午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個包裹，于是這個節(jié)日變得重要。

全套84張關于大堡礁的照片，如我預料的有很巨大的黑色巖石和白色群居的海鷗。也有一張達利的油畫《永恒的記憶》——沙子、鐘表和湖。

最后是白色的紙和藍色的我熟悉的字體。

沒有你，贏了世界又如何

[香港]

李克勤

塵世充滿競爭，光陰似趕路人

誰人亦全力上，只想勝于別人

朋友當你內心無愧了

不必計較苦或貧

唯有好友的心，方可抹走淚痕

無論在何地里，有著同樣的聲音

如我不覺孤單，全靠你分苦與甘

而得得失失不必追究

得你愿跟我做朋友

就似是得天獨厚

我珍惜你跟我手挽手

贏了世界輸走好友

等于一切全部飄走

得你愿跟我做朋友

就算沒有仍足夠

我只想跟你可到永久……P?S小其：

我到新西蘭已經(jīng)三年了，在暑假的時候我專門去拍了這些你喜歡的礁石的照片，也到惠靈頓的書畫城看到了這張你喜歡的畫家達利的《永恒的記憶》，雖然是仿真作品，但我想你還是會很喜歡。

三年的時間里，我看到法國梧桐就想起你，我也嘗試過站在法國梧桐下面，讓點點陽光灑在身上的感覺，我從另外的朋友口中得知你沒有考上軍校，但我想這個其實并不是很重要，作為一個學生，在任何時候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才更寶貴，更具有美德。

小其，我看到這首歌詞是偶然的，也許我已經(jīng)忘記我怎么找到的了，嗯，真的想不起來了，哈哈!就當是我編的詩歌吧，當然如果我寫肯定比這個更美好。嘻嘻!不過當初看了內容是因為我喜歡的一句話與之相似：

輸了你，贏了世界又如何!

Yours佳妮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就讓它如潮水般洶涌不止……

我靜靜地呼吸，然后真誠地寫了這么一篇文章來紀念生活。我和沈佳妮之間隔了差不多整個太平洋。但是定理四說，兩條平行的直線可以確定一個平面。我們遙遠的距離使我們已經(jīng)可以假設是直線，但是我們同樣生活在地球上算不算平行呢?至于Nancy，我必須告訴她一些和青春有關的往事了。

我的十七歲和沈佳妮靜靜地綻放狂野。因為在那個始終令人留戀的年代，在平凡的生活里，我們始終是同桌、好友和永遠的舞者。我這個人平淡的生活里，也總有那美麗的記憶恰如冰島的呼吸。

2003年6月西安

題字／許雅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