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一對夫婦，撿到一個懷有身孕的失憶少女。醫(yī)生告知及時治療，少女就能恢復記憶。為使失憶女永遠留在身邊做“女兒”，他們并沒有將少女送到醫(yī)院治療。但是，隨著“女兒”一天天成長，越來越渴望了解自己的身世，這對夫婦的良心亦越發(fā)不安。是繼續(xù)隱瞞下去，還是為失憶女尋親，這對夫婦要做出一個艱難的抉擇……

收留失憶女

39歲的王桂材和盧珍家住濟南市歷下區(qū)。夫婦倆曾經(jīng)育有一子，2000年，讀小學的兒子遇車禍身亡。沒多久，盧珍患子宮瘤，被迫做了手術從而失去了生育能力。2006年，王桂材夫婦下崗，他們用兒子遇難得到的賠償金買了一套40平方米的兩居室，并用余下的錢在市府路租了個攤位做服裝生意。

2006年12月的一天傍晚，王桂材去火車站辦事，發(fā)現(xiàn)一個年齡十四五歲、臉蛋清秀的女孩蹲在出站口，眼里露出驚恐神色，于是他走過去問道：“姑娘，你是哪里人？需不需要幫忙？”

“他們追我！”這女孩說著，起身就要跑。王桂材趕緊叫住她，將女孩帶回家，他決定問清楚女孩的身世后，再給她車費讓她回家。在為女孩洗澡的過程中，盧珍發(fā)現(xiàn)，女孩的頭部有被撞傷的痕跡，一大塊淤血已結成疤，并且肚子微微凸起。憑經(jīng)驗，盧珍看出來了，女孩有了身孕。盧珍問她：“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女孩看著盧珍，怯怯地搖頭。

“這女孩有可能得了失憶癥！”夫婦倆問不出女孩的身世，斷定是這樣的結果。

第二天，王桂材將女孩帶到醫(yī)院做檢查。經(jīng)過醫(yī)生檢查，女孩已懷孕六個多月，頭部屬于摔傷，其意識、記憶、身份、對環(huán)境的正常整合功能已遭到破壞，初步診斷為解離性失憶癥。醫(yī)生說，從女孩頭部的傷痕來看，應該摔傷不久，如及時住院觀察治療，恢復記憶的可能性非常大。醫(yī)生提醒王桂材，如果不及時治療，女孩就有可能會患上全盤性失憶癥，即受傷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會有任何記憶。

這個結果，令王桂材夫婦始料不及，妻子盧珍和王桂材商量：“這女孩怪可憐的，聽她口音，像是西南地區(qū)人，她叫什么名字，為何會出現(xiàn)在濟南？這小女孩長得清秀白凈，我真舍不得……”

“你想收留下這個女孩，不給她治病，讓她永遠失去記憶，找不到家，做咱們的女兒？”

盧珍點了點頭！

王桂材嘆了口氣，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總不能讓這女孩失憶一輩子吧？再說，這女孩肚子里孩子是誰的我們也不清楚，幫女孩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我們做不了主。得憑她自愿啊！”

盧珍將打掉孩子的想法告訴女孩，但女孩卻不肯做引產(chǎn)手術！考慮到女孩做引產(chǎn)手術對身體不利，王桂材夫婦沒再勉強。

做出認下女孩做“女兒”的決定之后，盧珍給女孩取了個名字，叫王芳。

在王家待了一段時間后，王芳漸漸恢復了平靜，對陌生人不再恐慌，除了記不起以前的事以外，跟正常人沒有什么區(qū)別。

2007年1月15日，吃晚飯時，王芳突然對王桂材夫婦說道：“我真的一點也記不起我是哪個了，我家住哪里，也不曉得，我好想回憶起過去……”

王桂材心里很不是滋味。讓王芳永遠失憶，對她和她的家人太殘忍了！他對盧珍說：“王芳的失憶癥拖一天不治，就離康復越遠。咱們不給她治病，讓她永遠記不起自己是誰，是不是有罪？”見妻子不說話，他又說：“醫(yī)生說，如果及時治療……”

但盧珍以王芳臨盆在即為由，不肯將王芳送走。由于她擔心將王芳的失憶癥治好后，王芳會離開濟南，所以她堅決反對為王芳治療失憶癥。

2007年3月中旬，王芳在醫(yī)院順利產(chǎn)下一個兒子。王桂材夫婦托關系給王芳母子上了戶口，一家四口過著平靜的日子。

踏上尋親路

轉眼兩年時間過去了，王芳已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兒子小虎也會叫媽媽、爺爺和奶奶了。兩年來，幾乎每天，王芳總會做好飯，等“爸媽”回家。

2009年4月，王桂材夫婦的店鋪不慎著火，店內(nèi)幾萬元的貨物全部被燒毀！由于生意難做，兩年來他們并沒有賺到什么錢，面對這個打擊，夫婦倆欲哭無淚。“爸，媽，你們不要傷心，失去了店，還有我跟虎子呀！”王芳的安慰，令夫婦倆感到十分欣慰。

自店鋪失火之后，王芳主動出去找事做，到一家餐館打工。她不想讓自己成為養(yǎng)父母的負擔。

見王芳如此懂事，王桂材的心更加難受。他對妻子說：“芳兒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她的父母肯定找瘋了??！”盧珍心里也不是滋味。三年來，她時時都在反思自己的行為，覺得當初沒給王芳治病，心里很愧疚。王桂材說：“我決定帶芳兒去醫(yī)院檢查，如果能治，我們就把她的病治好?！?/p>

4月20日這天，王桂材夫婦倆帶著王芳到醫(yī)院檢查。由于王芳的失憶癥拖得太久，依靠藥物無法治療了。醫(yī)生告訴王桂材，要想治好王芳的失憶癥，只能讓她回到熟悉的環(huán)境中去，“用環(huán)境刺激她的大腦記憶，或許會達到效果?！?/p>

王桂材夫婦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的煎熬，流著淚將事實告訴了王芳。這個真相讓王芳震驚極了?！澳銈兗热皇樟粝挛?，為何不讓我恢復記憶……”王芳哭著說不下去。

王桂材說：“孩子，我們不該那么自私！千難萬難，我一定要幫你找到親人！只有找到親人，你才有可能恢復記憶??！”

想到王桂材夫婦對自己的好，王芳怎么也恨不起來。

那天晚上，王桂材夫婦倆都沒有睡意，兩人暗暗在心里發(fā)誓，哪怕是踏遍大西南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找到她的親人，用行動來贖罪。

2010年3月27日，王桂材帶著王芳離開濟南，坐上開往重慶市的火車。

次日中午，王桂材和王芳到達重慶市。王桂材復印了上千份“尋親啟事”：三年前我出現(xiàn)在濟南市火車站，因為失憶無法記起受傷前的一切，故無從得知我家住哪里。我是西南口音，希望有人能為我提供尋親線索……他將啟事貼在人流量大的火車站、客車站以及朝天門碼頭一帶。

然而，近兩個月，王桂材和王芳走遍重慶五區(qū)，沒有找到一絲線索。4月17日，王桂材帶著王芳離開重慶，來到昆明市繼續(xù)尋找?！案概眰z在昆明尋找一個多月，也沒有一絲線索。

5月19日，聽說還要去貴陽市繼續(xù)尋找時，王芳說道：“爸，咱們不找了，我的身世弄不清，我不恨你們！”

王桂材說：“芳兒，找不到你的親人，我和你媽的心落不下，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啊！”幾天后，他們來到貴陽市。

2010年5月27日下午4點左右，王桂材和王芳從當?shù)匾患覉笊绱箝T走出來，步行了大約半個小時，王芳竟一下暈倒在地！

王桂材趕緊將王芳送到附近的市二醫(yī)院搶救。醫(yī)生在對王芳進行血液化驗后，告訴王桂材，王芳的血清不正常，需進一步化驗。

5月29日下午3時，王芳的化驗結果出來了。腦CT顯示，王芳左腦室內(nèi)生長了腫瘤，是否良性還需進行切片診斷。得知最終的化驗結果為良性后，王桂材舒了口氣，但他卻為數(shù)萬元的手術費發(fā)起愁來。為了替“女兒”尋找親人，他不多的積蓄已所剩無幾，哪里有錢替王芳治病？他打電話給濟南的盧珍，將王芳的病情告訴了妻子。

自丈夫和王芳踏上尋親路后，盧珍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不停地為自己當年的糊涂后悔自責。她哭著說：“錢全在卡上，你已帶在身上了！這可怎么辦？”

王桂材對妻子說：“走到這一步，就算傾家蕩產(chǎn)，也要治好王芳的病。”可是，去哪里找這筆錢呢？盧珍急得眼淚直掉。

王桂材和盧珍商量：“把我原單位分配的那間宿舍賣了吧！”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選擇？她只好答應丈夫，緊急賣掉房子籌款。2010年6月10日，盧珍將原單位分配的單身宿舍以7萬元的價格出售，將錢全部打入到丈夫的卡上。

讓愛心永存

6月22日，王芳成功做了腦腫瘤摘除手術。當天凌晨3點左右，睡夢中的王芳喃喃地說著“青杠坡”這三個字。王桂材趕緊叫醒王芳，問她：“剛才你在夢中說的‘青杠坡’，是不是你老家的地名？”王芳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啊?！?/p>

天一亮，王桂材立即來到書店，買了一張貴州省地圖，在這張地圖上，他找到了“青杠坡”是個鄉(xiāng)鎮(zhèn)地名，位于貴州省思南縣境內(nèi)。

王桂材決定前往思南縣青杠坡鎮(zhèn)。當天，他打電話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妻子盧珍，并要妻子帶著虎子立馬動身前往貴陽照顧王芳。

6月28日，盧珍帶著孫子虎子千里迢迢來到貴陽照顧王芳。

次日，王桂材坐上開往思南縣的客車。30日中午，他又從縣城坐上開往青杠坡鎮(zhèn)的中巴車。令他欣喜的是，當他將王芳的相片給前往青杠坡的乘客看過后，幾個乘客都稱，他們認識這個女孩，叫陳麗麗，家就住在青杠坡，她父親叫陳天國，母親叫楊鳳開。她父母為了尋找女兒，已去過很多地方。至今父親陳天國還在貴陽市尋找女兒。

傍晚7時左右，王桂材敲開了陳麗麗的家門。得知眼前這位客人為了送女兒回鄉(xiāng)，給女兒治病，還千辛萬苦找上門來，楊鳳開撲通一聲跪在王桂材面前了：“我以為我女兒已不在人世了，沒想到被你們收留，還找到我們，謝……謝！”楊鳳開一連磕了三個頭。

王桂材趕緊將楊鳳開拉起來，說：“是我們對不起麗麗，對不起你們?。　绷夹碾y安的他，原原本本將收留王芳的真相說了出來。

楊鳳開得知真相后愣住了：“你們怎能這樣?。∧銈兿胧樟酐慃愖雠畠?，可以先治好她的病，再跟我們講一聲……”楊鳳開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救了人，又不給治病，好自私！”“人家也算有良心，不找上門來，麗麗一輩子都見不到父母。”……村人七嘴八舌議論道。從村人的口中，王桂材這才得知，2005年6月的一天，陳麗麗和村里一個叫小蘭的伙伴在山上放牛時，被人拐騙到貴陽一家發(fā)廊從事賣淫活動。兩個少女拒不接客，并且逃了出來。小蘭最終逃回了家。至于陳麗麗為何會出現(xiàn)在濟南，流浪中怎么懷孕的，沒有人知道。

楊鳳開說：“不管怎樣，我們都要感謝你們。我女兒在貴陽哪家醫(yī)院，你快點說，我馬上就要去?。　彼怕暣罂奁饋?！

當天晚上，王桂材包了一臺中巴車，帶上楊鳳開等人來到貴陽。路上，王桂材根據(jù)楊鳳開提供的電話號碼，給在貴陽的陳天國打了個電話。次日清晨，楊鳳開終于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兒陳麗麗，陳天國也趕到了醫(yī)院。

“女兒啊，你受苦了！”楊鳳開見到陳麗麗，眼淚嘩嘩地往下掉。陳麗麗見到親生父母后，愣了半天，沒有認出來。直到看到哥哥陳發(fā)，她開始猛地搖頭，突然，她叫道：“哥！”陳發(fā)拉起陳麗麗的手，激動地說：“妹妹，我發(fā)子哥呀，你記得不，你讀六年級了都還要我背呢……”

由于陳麗麗剛剛做過手術，不能太激動，醫(yī)生將家屬叫出了病房。病房外，陳天國對王桂材夫婦說：“昨晚半夜接到電話后，我想了很多很多。這些年，你們也過得不容易！謝謝你們救了我女兒！”

盧珍說：“當初是我糊涂，如及時給王芳，不，給麗麗治病，她也許就不會永遠失憶，是我們不好！”

兩家人出了醫(yī)院，找個飯館吃飯。王桂材對陳天國說：“麗麗能認出她哥，我相信她重新回到熟悉的環(huán)境中后，一定能恢復記憶?！彼麖陌锾统鲆豁冲X，遞給陳天國：“麗麗的手術費花了5萬多元，我們已沒啥錢了。這里還有4000塊錢，你們拿去給麗麗買點輔助藥物治療失憶癥。我們回家后，還會想辦法找錢寄來?！?/p>

8月2日，王桂材夫婦離開貴陽。陳天國夫婦親自送他們上了火車。

2010年12月20日，陳麗麗出院回到思南縣老家。目前，她已能認出自己的父母，但自己當初怎么會出現(xiàn)在濟南，還是想不起來。近日，陳天國夫婦接受采訪時表示，等女兒恢復記憶后，會讓女兒去濟南照顧王桂材夫婦。

對陳麗麗來說，一場劫難讓她有了兩個家庭，她是幸福的。愿陳麗麗能盡快恢復記憶，愿這兩家人愛心永存，風雨同舟！（文中除王桂材夫婦外，其余均為化名）

責編/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