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遼河三角洲采風的作家蘆歌剛在濕地深處一個叫裊裊村的地方住下，便決定劃木船去看看天下奇觀——紅海灘。

“還是別去了。”房東給他潑了盆冷水，“紅海灘在雙臺河口，因為那里的海灘（也可以叫河灘，是河海相連的地方）上長著一種紅色的草，所以叫紅海灘。可是，今年，蘆花都開了，秋天就要走進濕地了，海灘上的草始終沒紅。往年，海灘上的草是從春天紅到秋天的?！?/p>

村民還告訴他，來了好多植物學家也沒能解開這個迷。

蘆歌沒有因此打消念頭，劃著船出發(fā)了。

船穿過幽深的蘆葦蕩，劃入一條小河，到了小河盡頭，又劃入一條寬闊的大河——遼河。

最終，蘆歌看見浩瀚的大?！p臺河口到了。

一

蘆歌棄船登岸。

岸上很冷清，看不到游人，景區(qū)的管理人員也撤了，觀景臺上的涼棚和木屋的窗口只有海風匆匆而過。

蘆歌赤腳走在海灘上。

正像聽說的那樣，海灘上長滿堿蓬草，本該是紅色的，可是，眼下這些纖弱的草顏色灰暗。紅色的海灘真的看不到了。

蘆歌感到孤寂和傷感。

“不可思議！”

他蹲在泥濘的海灘上琢磨起灰暗的堿蓬草來。

“先生……”

這時，蘆歌竟然聽見一個甜美的聲音這樣稱呼他。

抬頭一看，眼前站著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身著白底藍花的衣服，褲腿高挽，赤腳站在油亮的海灘上。她的皮膚像貝殼那樣干凈且富有光澤，深邃的眼睛注視著他。

蘆歌張望一番，空蕩蕩的海灘上，正午的陽光只照出他和小姑娘兩個人短小的影子。海灘上再沒人了。

“小姑娘，誰帶你到這里來的？”

“這是我家的庭院，我自己來的?！?/p>

“你家的庭院？”蘆歌如墜云里霧里，“你的家在哪里？”

小姑娘伸出手來，指著大河。

“大河是我的家，”今天她打定了主意，不隱瞞自己的身份，“我的父親是河神，我是河神的女兒，叫河雪晴。”

“你……”

蘆歌張口結舌，幸虧他是個想象力豐富的作家，很快平靜下來。

“先生，”河雪晴用企求的目光看著蘆歌，“您能幫我辦件事嗎？”

蘆歌連連點頭，很想聽聽是什么事情。

她傷心地說：“去年秋天，我晾在海灘上的紅絲巾，夜里被風刮走了。您能幫我找到它嗎？”

“可以！”

蘆歌很爽快。

“可是……”眨眼間他又皺起眉頭，“去年吹走的絲巾，隔了一個漫長的冬天，一個春天，又快過了一個夏天……找到的可能性……”

“找到它不成問題，”河雪晴肯定地說，“絲巾刮走的第二天晚上，我便在夢中找到了它。它落在盤錦市一戶人家的院子里?！?/p>

“唔……”蘆歌一聲驚嘆，“為什么沒及時取回它？”

河雪晴抖抖小腳丫，上邊沾了好多海灘上的軟泥。

“那是一戶很特別的人家。”她意味深長地說，“絲巾對這戶人家有很大的幫助，所以，拖到現(xiàn)在……”

他告訴蘆歌，她的父親不會同意她跑那么遠的路去取絲巾的，并告訴她，如何才能找到這戶人家。

“記住，”河雪晴叮囑蘆歌，“那是一條紅絲巾，帶金邊的?！?/p>

二

蘆歌劃著船匆忙回到裊裊村，開著自己的捷達車，沿著葦海深處的公路向盤錦市的方向駛去。

穿過幾個水草環(huán)繞的小鎮(zhèn)，車很快進了盤錦高樓林立的市區(qū)。

“紅絲巾！”

蘆歌心里想的是河雪晴的紅絲巾，可一路上，居然看到那么多人的脖子上圍著紅絲巾。先看到一群騎著自行車的少女，扎著火紅的絲巾擦身而過；接著車駛過的大街小巷，那里的女性幾乎個個圍著紅絲巾，神采飛揚，嫵媚動人。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蘆歌心里很奇怪：“沒有哪個城市的人像這里的人那樣酷愛紅絲巾！”

車穿城而過，來到城市東郊。

根據(jù)河雪晴的描述，蘆歌在一個幼兒園旁邊，找到一間很不起眼的小瓦房——那是一個雜貨店。

沒錯，蘆歌是專程到這個雜貨店取紅絲巾的。

雜貨店門口很熱鬧，買貨的人排起了長龍。

“唔?”蘆歌好納悶，“什么東西令人如此青睞？”

絲巾！紅絲巾！

蘆歌很快明白了：人們是來買紅絲巾的。從店里出來的人，手里拿的或系在脖子上都是紅絲巾。

蘆歌沒有貿(mào)然進店，而是與店門口擺攤修自行車的老頭攀談起來。

“師傅，”他禮貌地討教，“人們?yōu)楹螕屬徏t絲巾？這個城市的女孩怎么都對紅絲巾情有獨鐘？”

“你是外地人吧？”老頭停下手里的活，仔細打量蘆歌。

蘆歌點點頭。

“你有所不知呀……”老頭噓嘆著向蘆歌講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開雜貨店的是一個拄著拐杖的四十多歲的單身女人。盡管收入微薄，又是個殘疾人，她卻收養(yǎng)了五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生活過得很窘迫。

去年深秋的一天早晨，一個名叫小花的女孩在雜貨店后邊的院子里拾到一條紅絲巾，連忙拿給收養(yǎng)她的女店主看。女店主接過紅絲巾，習慣性地抖了抖上邊的灰塵?；覊m飛走了，可是“撲嚕、撲嚕、撲嚕#8943;#8943;”紅絲巾下面一連串落下了十幾條一模一樣的紅絲巾！圍過來的孩子們眼睜睜地瞧著像變魔術。

“天哪！”

驚嘆過后，小花拾起一條變出來的紅絲巾圍在自己頭上。

“姨，”小花問女店主，“好看嗎？”

“天??！”她拉過小花仔細端詳，“你換了一張臉：雀斑不見了，塌鼻梁變成了高鼻梁！”

接著，一個叫小草的女孩也拾起一條變出來的紅絲巾圍在自己頭上。

“姨，”小草問女店主，“好看嗎？”

“小草！”女店主難以置信，“你也換了張臉！突出的額頭和長長的下巴變正常了！”

另三個女孩見此情景，分別圍上了紅絲巾。都變漂亮了：小眼睛變成了大眼睛，單眼皮變成了雙眼皮，黑皮膚變成了白皮膚……

女店主收養(yǎng)的孩子們扎上紅絲巾，都變成了她們夢寐以求的樣子！不可思議，又令人歡天喜地！

從天而降的紅絲巾像分裂旺盛的細胞，只要不斷抖動，就能不斷分裂出新的數(shù)不盡的紅絲巾！

為了讓整個城市的婦女變得更漂亮，也為了有條件收養(yǎng)更多的孩子，女店主決定將變出來的紅絲巾一條條地賣出去。

于是，這座城市就流行起了雜貨店賣出去的紅絲巾。

四

掌燈時分，顧客走光了。蘆歌走進小店。

“先生，您買貨嗎？”柜臺后邊的女店主問。她收養(yǎng)的孩子們也在店里。

“我……”

望著店里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蘆歌不忍心說明來意。

“我……”蘆歌變得吞吞吐吐，“來取紅絲巾……河神的女兒……河雪晴……”

女店主和孩子們知道了紅絲巾的來歷，她們忍痛割愛，決定將紅絲巾還給它的主人。紅絲巾已經(jīng)讓全城的女人們享受到了美，也幫店主和孩子們度過了生活的難關。

五

每二天，天剛蒙蒙亮，蘆歌開著車，載著女店主和幾個孩子前往雙臺河口，來到遇見河雪晴的海灘。朝陽正在冉冉升起。

“嘩啦……”

蘆歌和女店主一行人看見河面開了一扇門，河雪睛赤腳從水中走出來。

女店主恭恭敬敬地將紅絲巾奉還給河雪晴，嘴里不停地說著“謝謝”。

“謝謝！”

河雪晴接過紅絲巾，向蘆歌、女店主和攙扶她的孩子們同樣連聲道謝。

接著，河雪晴在蘆歌和眾人的注視下，開始在河里清洗她的紅絲巾。

“嘩、嘩、嘩……”

紅絲巾在河海相連的地方攪動起巨大的紅色波浪。

河雪晴迎著朝陽，將洗過之后濕漉漉的紅絲巾舞向空中。

“撲啦啦、撲啦啦、撲啦啦……”

紅絲巾越舞越大，越舞越大，大得遮天蔽日。

淅瀝瀝、淅瀝瀝、淅瀝瀝……

風將紅絲巾里的水吹出來，宛如一場紅色的牛毛細雨，降落在海灘上。

待到河雪晴將紅絲巾從天上收回來，身影消失在大河里，蘆歌他們愕然看見海灘上的堿蓬草變紅了，海灘上宛如有誰頃刻間鋪上了紅地毯！

天下奇觀紅海灘又回到雙臺河口！

“呀！”

蘆歌、女店主和孩子們恍然大悟：原來，紅海灘是河雪晴——河神的女兒——洗絲巾時染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