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楊小邪,不可抑制地喜歡。
楊小邪是在高三轉(zhuǎn)學(xué)到我們學(xué)校的,他很酷,短短的頭發(fā),時髦的運(yùn)動服,笑起來小眼睛就成了一條線。楊小邪,是一個受人追捧的男生,他的書法得過獎,他的畫出國交流過,他身邊常有女孩逗留。
我晃蕩在校園里,即使是星期天,我也不想離開,因?yàn)闂钚⌒昂苌倩厝?,他會在教室或者老師的辦公室畫畫。我常拿著衣服去一長排的水龍頭下清洗,沒人跟我搶水龍頭,真好。楊小邪偶爾也會來洗,他看見我在,有時會把衣服拿過來,放到我面前,幫我一下。我沒有說話,接過他的臉盆一件一件開始清洗。楊小邪不走開,站在我邊上。我洗得很慢,他也會等很長久。兩個人都不說話,只有水聲嘩嘩。
下雪了,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寒冷,雪也下得特別厚。水龍頭凍住了,不能洗衣服,只能到校園的池塘里去清洗。池塘也有一層薄薄的冰,臺階上也有凍雪。我來洗衣時,已有些晚,臺階上雪已被踩爛,結(jié)成了冰,打滑。我想小心走下去,卻又膽怯地退了回來。正巧,楊小邪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給我。他拿過我的盆子,我去幫你洗,你就站在上面。我紅著臉站在雪地里。
我不能太多去想楊小邪,想他我會有流淚的沖動。楊小邪的出色無形間成了我致命的哀傷,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追上他的出色。一直在角落里暗暗喜歡他,讓我越來越傷悲。
天色已晚,我沒想過我可以流那么多眼淚,也許我是在哭泣自己無法飛翔的青春歲月。哭累了,我又想笑,我覺得這樣哭很傻。拉了拉衣服轉(zhuǎn)身坐起來,卻看見楊小邪躺在離我不遠(yuǎn)的草地上。他驀然地出現(xiàn),我嚇了一跳。他走過來把我拉起,一起走走吧,今天月色不錯。他握緊我的手,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就讓他牽著走。我希望時間停止,他永遠(yuǎn)這樣牽著我的手??墒悄軉??
我跟楊小邪戀愛了,沒有告訴任何人。他還是同學(xué)眼中的明星,而我還是安靜的女生??墒且磺卸妓坪醪灰粯恿耍业哪樕嫌辛宋⑿?,腳步也變得輕盈。即便即將高考,我還是覺得五月的天,特別藍(lán),特別高遠(yuǎn)。
以為沒有人知道我們相愛,我卻在那個傍晚被班主任叫去了談話。他說,楊小邪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學(xué)生,你不適合他。
我被班主任換到最后一排。我不再住校,每天一下課就騎著自行車回家。楊小邪追出來問我,為什么總是回家。我微笑說,想家里的飯菜了。他拍了拍我的自行車,傻姑娘,路上小心。
我笑著離開,到家卻哭成了淚人。終于我在一次回去的路上,出了點(diǎn)小車禍,只好又回了宿舍。我不再去教室參加晚自習(xí),我總是一個人躲在宿舍里發(fā)呆。
楊小邪出現(xiàn)在我宿舍門口時,我傻了眼。我不知道他怎么通過舍監(jiān)的視線,也不知道他走進(jìn)女生宿舍要花多大的勇氣。我開門,他走進(jìn)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我,你怎么了?為什么躲我?這個星期六晚上,我在公園老地方等你,你一定要來。
星期六,我早早地躺在了宿舍里。楊小邪,對不起對不起。
當(dāng)楊小邪再次見到我,我的身邊已經(jīng)多了一個男生。他叫阿武,我的同桌。反正我已經(jīng)是老師眼里的壞女孩,就索性壞到底好了。楊小邪臉色冰冷,越過我揚(yáng)長而去。我的世界瞬間荒涼,荒涼到六月都可以聽見雪落的聲音。
操場邊,我告訴阿武,我可以和他做好朋友。他有些恨得牙癢癢的,問為何只是朋友?我說,你有楊小邪那樣的才氣嗎?
阿武成了跟班后,我漸漸發(fā)現(xiàn),他其實(shí)除了學(xué)習(xí)差一點(diǎn),其他方面還是不錯的,比如他口才不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有一次我開玩笑說,阿武你可以去考政法類的學(xué)校,可以成一個法官。
他驚喜地看我,你是第一個表揚(yáng)我的人。我笑笑沒說話,我從沒看錯過任何人,包括楊小邪,我只是看不清我自己而已。
楊小邪已經(jīng)通過了專業(yè)課的考試,他已經(jīng)全力開始復(fù)習(xí)文化課。他還是那樣地自信和灑脫,而我們之間似乎什么也不曾發(fā)生過。他越來越好,我越來越壞。
黑色七月沖刺,楊小邪夢想成真,考上魯迅美術(shù)學(xué)院。阿武去了西安政法大學(xué),而我留在了本城的三流大學(xué)。阿武在我留言本上寫著,等我戴著法官帽來找你時,希望你還沒有嫁人。我笑他,卻覺得很溫暖,他那么聰明的人,什么都知道,卻還是陪我度過一個不怎么開心的高三。
月落星沉里,時光的長河會讓一些回憶褪色,卻總有一些人是難以忘記的。楊小邪,我想你了。你呢?也許還在恨我。
(王欣欣摘自《涉世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