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的服飾遵循的基本上是“寬袍大袖”的保守傳統(tǒng),從過去時代的褐衣蟒袍、長衫馬褂到解放以后的中山服、“四開袋”,都無不如此。近年來,雖然各種緊身衣、無袖衫、牛仔褲、超短裙等逐漸在年輕人中流行起來,但人們總是認(rèn)為那是從西方傳進來的東西。的確,在許多外國人和中國人的眼里,“露”歷來就是漢民族衣飾的一種“缺憾”。
我國民間婦女穿衣忌短小,上衣要蓋住屁股,衣袖不露手腕,褲子褲腳要遮住腳面,這才顯得文雅,否則,則是有傷風(fēng)化。俗以為:“娘們兒肉,不能露。露一露,十年臭。”舊時,一般平民良家婦女,從幼年起就深藏閨閣,所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呆在家里,這意思不外是要將難以包裹的臉、手都藏起來,不讓外人看到。因為女人任何部位的裸露都會產(chǎn)生“性引誘”,都會引起男人的淫欲,從而招致禍患。在著名的孟姜女的傳說故事中,萬喜良為逃避修長城的苦役,跳進了盂姜女的家院,正巧看到孟姜女在玩水時裸露的胳膊,于是,盂姜女只得做了萬喜良的妻子。從這里看,裸露禁忌的根由并不僅僅在于有失禮貌或者男女間的私情,而還有更深層的信仰根源。亦即,在別人看到自己裸露的肉體的同時,自己的靈魂也就被這人攝去了、占有了、控制了,因而,裸露著也就完全失去了自衛(wèi)的能力,只有服就這人而去了。只不過,這種深層的根源在后世封建禮教的影響下變換了形貌而更加隱蔽罷了。
女人的身體遮蔽得越嚴(yán)實,越發(fā)會激起男人尤其是未婚青年男子的好奇心。更何況中國本來就是好奇心很強的民族,地處內(nèi)陸、長期的閉關(guān)自守以及族民執(zhí)著的求知欲望,是產(chǎn)生民族好奇心心理的3個基本的客觀因素。這種欲望表現(xiàn)在男女關(guān)系方面,使得一直生長于男女文化貧瘠土地上的中國男子渴求獲得女性生理的知識。而由于封閉的鄉(xiāng)村生活方式形成的靦腆害臊的性格,使得他們不敢大膽公開地向女性表露這種需求,于是,在“阿波羅型”文化模式的澆鑄下,一個與禁忌意識相關(guān)的民間行為表現(xiàn)出來了,這就是“窺視”。
在“男不露臍,女不露皮”的民俗傳統(tǒng)形成同時,對異性的窺視也遭到了嚴(yán)厲禁止。從童年時代起,兒童們就被教育不能隨意窺視異性器官,到青春期,更擴展為禁止對所有異性的窺視。然而,正如心理分析學(xué)家們的研究所揭示的那樣,欲望的被禁并不等于消失,它們被壓抑到無意識之中,變本加厲地尋找出路。英國人靄理士在其名著《性心理學(xué)》中曾這樣評述:“有一種現(xiàn)象叫做‘性景戀’,就是喜歡窺探性的情景,而獲取性的興奮,或只是窺探異性的性器官而得到同樣的反應(yīng)。在相當(dāng)限度以內(nèi),這也不算是不正常的;有此行為的人不能不出諸窺探一途,倒不一定因為這人根本心理上有變態(tài),乃是因為社會習(xí)慣太鄙陋,平時對于性生活及裸體的狀態(tài),太過于隱秘了;平時禁得越嚴(yán)的事物,我們越是要一探究竟,原是一種很尋常的心理?!薄案Q視”的禁忌越嚴(yán),偷窺的欲望就越強烈。
陶淵明《搜神后記》記錄了一則名為《白水素女》的著名故事,故事以今天的福州為背景。晉安,郡名,晉初設(shè)置,郡治候官,即今福州市。主人公謝端是一位勤苦耕作的小伙子,養(yǎng)在水缸中的大田螺在謝端出門做活時悄悄幻化成女子為他執(zhí)炊做飯,后被謝端識破,“翕然而去”。原來她是天上銀河中的天女,受天地派遣下凡幫助這位勤勞善良的農(nóng)民致富得福的。由于男人違反禁忌,窺見了她的本相,她留下那只寶葫蘆式的螺殼后便離去了?!霸谒挟愵惢榈墓适轮校加胁坏酶Q視女主人公原形的古老禁忌。民間故事中的異類,不論是動植物精靈也好、鬼魅或仙女也好,本來生活于另一個完全不同于人間的世界里面,只有在他們幻變?yōu)槿硕也粸槿怂煊X的情況下,才能平安和諧地生活于普通人之中。一旦被人窺視而識破本相,他們就只得離開人間而返回老家了。”
晉干寶《搜神記》中有個故事名叫《變成了鱉的母親》,說的是魏朝黃初年間清河(今河北省)一位叫宋士宗的人的母親的故事。這位母親在有一年夏日的一天說是要進浴室)中澡,把一家大人老小全部趕出浴室,只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6gnlhBLQy+IZKt54WsMRhQ==里面,家里的人覺得蹊蹺,便從墻上的洞往里偷看,浴室里不見母親的人影,只見木盆里有一只巨大的鱉在戲水。事后,那只巨大的鱉便逃走了。
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看別人的行為稱為“窺視”,窺視意味著打破“不許偷看”這個禁忌,而且它是單方面的行為,其隱秘性決定了它不能被人察覺,從某種意義上講,禁忌反而激發(fā)了好奇心,作為一種中國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窺視并非僅存于古代民間傳說之中,它在中國人的生活中同樣普遍存在。
偷看女人洗澡是中國男人特別愛干的事情,大多數(shù)人沒·有付諸實施,卻普遍存在這種心理。唐代詩人韓倔有一首《詠浴》詩,有人說這首詩寫的是趙飛燕的妹妹趙合德沐浴時的情景。詩句如下:“再整魚犀攏翠簪,解衣先覺冷森森。教移蘭燭頻羞影,自試香湯更怕深。初似洗花難抑按,終憂沃雪不勝任。豈知侍女簾帷外,剩取君王幾餅金。”趙合德是漢成帝的寵妃,容貌嬌艷美麗至極,然而再美的女人如果長期為一個男人所有,那么她的魅力和誘惑力是會大打折扣的,因此趙合德展開了心理戰(zhàn)術(shù)。有一天晚上,她泡在熱水里洗澡,漢成帝正巧到她的宮里去(漢成帝還專門為她修建了“浴蘭室”,《九歌·云中君》有“浴蘭湯兮沐芳”),于是扒著門縫或者撩起簾子的一角或者隔著窗戶或者瞄著墻上的小洞(小說中寫的是“帝從幃中竊望之”),總之是偷偷地窺望。宮女發(fā)現(xiàn)了,報告給趙合德,趙合德馬上用浴巾把身體裹起來,還連忙讓宮女把蠟燭撤掉(或者撲滅),害得皇帝只是遙遙一瞥,那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的瑩潔的玉體和完美的曲線久久揮之不去,頓覺無限銷魂。過了幾天,皇帝估計著趙合德洗澡的時間,又去了,這回是揣著金子去的,“餅金”即餅狀的金塊,皇帝悄悄地把金塊塞給伺候趙美人的宮女,讓她們不要告訴趙合德,然后他便躡手躡腳溜過去,在不被趙美人發(fā)現(xiàn)的前提下,偷窺了一個夠,簡直是意蕩神迷,偷窺欲望之強烈可見一斑。
過去講某些男人“作風(fēng)”有問題,也是指的這方面。中國房屋為木制結(jié)構(gòu),門、窗的縫隙為男人的窺視提供了機會,農(nóng)村婦女洗澡時總認(rèn)為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而悄悄用手指沾上唾沫把紙屏風(fēng)或窗紙戳個窟窿往里瞧,則是男人慣用的伎倆,這在描述古代男女生活的小說及影片中常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