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前后,中共派遣到國民革命軍中的各級黨代表和政治部主任分別轉(zhuǎn)入地下斗爭或派赴蘇聯(lián)學習。曾任國民革命軍第四軍黨代表的羅漢被派赴蘇聯(lián)學習。留蘇期間,他不同程度地卷入斯大林與托洛茨基的聯(lián)共(布)黨內(nèi)派別斗爭漩渦之中,回國后脫離了黨組織,先后成為陳獨秀“托派”組織一員和黨外民主人士……
“五四”健將,參加早期黨團創(chuàng)建
羅漢,湖南瀏陽河畔田心村(今瀏陽市小河鄉(xiāng)田心村)人,1897年出生于一個有百余畝良田和商鋪的大地主家庭。羅漢幼年在族人所辦的私塾啟蒙讀書。早年就讀于北京大學哲學系。因受陳獨秀、李大釗及新文化思潮的影響,與同鄉(xiāng)同學羅章龍、李梅羹等人積極參加和組織學生愛國運動,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陳獨秀的學生,并一生追隨陳獨秀。
五四運動中,羅漢是有名的學生運動領袖。羅章龍在《回憶五四運動和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中說:“五四運動以前,北京大學還沒有正式的全校學生會,但各班、各系、各院都有學生會組織存在。他們形成一個小組,小組的主要成員為:縱宇(羅章龍)、彌耕(李梅羹)、無堅、賡甫(易克嶷)、海潮(羅漢)、互孫(匡互生)、隱滄(張隱滄)、樹榮(張樹榮)、德榮(陳德榮)、天放(宋天放)、雨溟(吳汝銘)、澄宇(劉澄宇)、百英(繆伯英,女)等,但沒有正式的委員會或書記,對外也沒有名稱。小組的人常常碰頭議論些當前的重大政治問題,平時則分散到各校學生會各團體中活動,有事就集中,推定臨時負責人縱宇、賡甫、海潮等研究方略。”“青島事件發(fā)生,巴黎噩耗傳來,廣大學生群眾非常憤慨,小組成員集中在高師討論這個問題,大家認為靜等政府制裁賣國賊是沒有希望的,必須發(fā)揮國民外交作用,采用民眾力量來制裁。為了有效地推進運動,我們成立了秘密行動小組,推定了負責人互孫、海潮、縱宇等具體部署工作。這個小組成員以國立八校為主,小組行動方案決定后,個個奮勇當先,斗志昂揚?!绷_漢參加了有名的“痛打章宗祥,火燒趙家樓”學生愛國行動。
五四運動時的學生領袖絕大多數(shù)參加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早期創(chuàng)建及馬克思主義宣傳活動,羅漢也不例外。張國燾回憶:“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的第一次會議在社會主義青年團成立以后幾天舉行。到會者50人以上,由李大釗致開幕詞,我也在那次會議上發(fā)言。參加社會主義青年團的大多數(shù)人都出席了?!绷_漢是參加了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的成員之一,并參加研究會的活動。張國燾在回憶中稱“羅漢是我五四運動時即在一起共事的老同志、老朋友,他與毛澤東也有舊誼,后來脫離中共,成為陳獨秀‘托派’中的一個重要角色”。
勤工儉學,參與進占里大斗爭
五四運動之后,全國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勤工儉學運動,學生運動領袖及積極分子都積極投入到出國勤工儉學潮流之中。1920年底,青年團員羅漢由北京赴法國勤工儉學,與周恩來、李立三、陳公培、王若飛、周竹安等留法學生相識,并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羅漢在法國勤工儉學的生活,十分艱苦。1928年12月15日出版的《革命周刊》第75期上刊登的羅漢《勤工儉學生活的一段》,敘述了當年留法勤工儉學時的困境:“絕處逢生,竟有人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在巴黎城中找到一種扎花工。困難到了極點的勤工儉學生,忽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新大陸,不管工資厚薄,只要他肯受,便是好路徑了。于是一擁擁去了100多人?!彼诜▏贿呑龉?、一邊學習,并積極參加勤工儉學會的活動,增強了留法勤工儉學學生的團結和與當局斗爭的意志。1921年10月,羅漢、李立三、陳公培、蔡和森參加組織勤工儉學學生進占里昂中法大學的斗爭,遭到中國駐法公使館和法國當局的干涉鎮(zhèn)壓,被武裝“押送回國”。10月13日晚,羅漢、李立三、蔡和森、魯易、陳毅、陳公培等104人被法國軍警強行押解到馬賽港停泊的“波兒加”郵船底部,“穿上由法國當局發(fā)給的顏色、樣式一樣的絨衣褲,像犯人一般嚴加看管起來”。次日下午4點,“波兒加”郵船從馬賽起航。11月20日,當郵船到達香港時,李立三、羅漢、陳公培等22人,爭得海員的幫助,離船登岸,意在廣州與中共中央局書記陳獨秀取得聯(lián)系,但陳獨秀此時已辭去廣東省教育委員會委員長職務,回上海專任中共中央局書記。他們又轉(zhuǎn)赴上海,拜會陳獨秀。
北伐先鋒,開辟海南黨團工作
羅漢與陳公培、魯易等一同被法國當局“押送回國”的留法同學,在廣州粵區(qū)黨委了解到廣東團組織的情況,知道廣東的團員很多,團組織的負責人是譚平山、譚植棠。1922年1月,羅漢、魯易、徐天成在瓊州成立社會主義青年團(也稱社會主義青年團瓊崖分團),羅漢擔任書記。在瓊州,羅漢經(jīng)魯易介紹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并參與創(chuàng)辦嘉積農(nóng)工職業(yè)學校(后改稱仲愷農(nóng)工職業(yè)學校),擔任該校校長,培養(yǎng)了大批革命骨干。
1924年,羅漢同魯易一道赴廣州,在中共兩廣區(qū)委工作,與周恩來、陳延年一道共事。受中共中央派遣,羅漢來到黃埔軍校,擔任政治教官,并兼任黃埔軍校特別區(qū)黨部主辦的《青年軍人》雜志發(fā)行股股長。他與軍校辦公廳秘書、《青年軍人》編輯李俠公、學員周逸群結識,秘密發(fā)展黨的組織,參與青年軍人聯(lián)合會的活動,為黨培養(yǎng)了大批的軍政干部。
黃埔軍校黨軍開展東征軍事行動時,成立了國民革命軍編組,羅漢、魯易等一大批共產(chǎn)黨員分別派遣到革命軍中擔任黨代表和政治部主任,羅漢擔任第四軍政治部主任、黨代表,卓有成效地開展了政治工作。后羅漢留瓊工作,由共產(chǎn)黨人廖乾吾繼任第四軍黨代表。
1926年,羅漢隨軍過瓊討伐反動軍閥鄧本殷,推翻了鄧本殷在海南島的統(tǒng)治,取得了南討勝利,遂留瓊開展建黨工作,擔任國民黨瓊崖特別委員會主任委員。同年2月,中共瓊崖特別支部成立后,羅漢任支部書記。6月,參加中共瓊崖第一次代表大會,選舉產(chǎn)生了中共瓊崖地方委員會,羅漢當選為地委委員兼國民黨工作部部長。他在工人、農(nóng)民和知識分子中吸收先進分子入黨,在國民黨和其他有政治性的重要團體中,組織黨團,迅速發(fā)展黨的各級組織,開展工人運動、農(nóng)民運動和青年運動。
留學蘇聯(lián),卷入黨內(nèi)宗派漩渦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前后,在國民革命軍中擔任職務的著名共產(chǎn)黨人都退出軍隊,從事秘密地下活動。羅漢和魯易、李俠公一道,受中共中央派遣于1926年9月赴蘇聯(lián)學習,就讀于莫斯科東方勞動大學。
留蘇期間,中國學生卷入了托洛茨基派與斯大林派的斗爭漩渦,托洛茨基派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中大校長拉狄克被免職,米夫上臺,與中國學生王明配合,在留學生中共黨員中進行“清黨”,并制造“浙江同鄉(xiāng)會”等冤案,留蘇學生人人自危。王明在蘇聯(lián)依仗米夫勢力,形成宗派團體,打擊、排擠不同意見的留蘇學生。魯易、李俠公受到王明一伙的排擠被送到列寧格勒軍事學院,羅漢繼續(xù)留在東大學習,秘密參加托派活動。1928年秋,羅漢離蘇回國,到上海中共中央等待分配工作。爾后,羅漢被派往北京,參與北方黨的組織活動。
脫離中共,成為“陳托”重要骨干
大革命失敗后,陳獨秀受到共產(chǎn)國際的指責。八七會議后他從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職位上被撤了下來,羅漢及陳獨秀的外甥吳季嚴由莫斯科東方勞動大學歸來,詳細地介紹了蘇聯(lián)黨內(nèi)的斗爭情況,化解了縈繞于陳獨秀腦中的種種謎團。
1930年春,羅漢在北京同劉仁靜、宋逢春、王文元、濮德治等留蘇學生組織了“十月社”,編輯刊物《十月》,宣傳托洛茨基的理論和觀點,他們與中國共產(chǎn)黨脫離了組織關系。
1931年5月,中國“托派”統(tǒng)一大會在上海召開,成上“中國共產(chǎn)黨左派反對派”,羅漢當選為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常委,陳獨秀為書記處書記。王凡西在《雙山回憶錄》中說“新的中央常委會分配了職務:陳獨秀總書記,鄭超麟宣傳,陳亦謀組織,羅漢擔任秘書,我負責黨報。在第一次中全會上,由羅漢草成了一個致托洛茨基的電報,喜氣洋洋地告訴他:他的中國同志,正完成了一個有意義的開端,布爾什維克一一列寧派的旗幟不久將飄揚在全中國”。自此,羅漢成為陳獨秀“托派”重要骨干。“托派”中央組織被國民黨當局破獲,陳獨秀、彭述之在上海被捕,羅漢因匿居蘇州而幸免于難。
追隨獨秀,搭建“陳托”回黨橋梁
第二次國共合作初期,羅漢在宜興陶器學校當教員,中共在南京設立了辦事處,羅漢在北伐時期的老朋友葉劍英擔任辦事處主任。為了營救尚未被國民黨釋放的“托派”骨干王文元,羅漢由宜興趕到南京,找到葉劍英幫忙。葉劍英也爽快答應了羅漢的要求,兩人坐汽車找遍了南京半公開的特務機關,一連找了兩天,都沒有找到王文元的下落。葉劍英對羅漢以老朋友相待,并偕同著去營救“托派”成員,說明中共對于“托派”,并非一貫敵對,亦非一致敵對。毛澤東、周恩來等領導人亦在全力爭取陳獨秀及“托派”成員回黨。
陳獨秀出獄后,在南京的短暫逗留期間,通過羅漢聯(lián)系,曾與葉劍英、博古作過交談,他們爭取陳獨秀回黨工作,羅漢亦有回黨之意。此時蔣介石也抓緊對陳獨秀的拉攏,曾許以“勞動部長”職務,遭到陳獨秀的拒絕。此時,陳獨秀、羅漢師生早已脫離“托派”組織關系。
羅漢承擔著陳獨秀與中共中央的聯(lián)系,商談“回黨”、“合作”事宜。在陳獨秀的默許下,羅漢同李俠公于1937年8月底從南京傅厚崗八路軍辦事處葉劍英、李克農(nóng)手中領取了路費及到西安八路軍辦事處的介紹信。9月初,羅漢、李俠公到達西安七賢莊八路軍辦事處,羅漢見到了老朋友、八路軍西安辦事處主任林伯渠,受到林伯渠的熱情接待。羅漢、李俠公向林伯渠提出去延安恢復組織關系并安排工作的要求,林向延安拍發(fā)了電報,毛澤東、張聞天復電同意羅漢、李俠公來延安一談,因大雨路阻未能成行。
在西安期間,林伯渠與羅漢談到陳獨秀時說:“陳在文化史上有不可磨滅的功績,在黨的歷史上有比別人不同的地位,他能放棄某些成見,回到一條戰(zhàn)線上來工作,于民族于社會都是極需要的。我們深切期望陳獨秀等幾位老朋友,完全以革命家的氣魄,站在大時空的面前,過去一切是是非非都不要費筆墨唇舌去爭辯。”9月2日,剛從太原來陜的王若飛也到羅漢住處會談,王若飛說:“因延安有事甚忙,否則可隨同南下去晤獨秀一次。”羅漢接到林伯渠轉(zhuǎn)來毛澤東、張聞天9月10日回電,心情沉重地對林伯渠說:“陳獨秀的脾氣和為人我是深知的,叫他悔過相當困難?!?br/> 羅漢、李俠公西安之行,未能到達延安的原因,并不完全是《林伯渠傳》中所說的“大雨路阻”。據(jù)羅漢之子羅南回憶:“聽我母親方志強說,父親和俠公叔叔去延安,在南京八路軍辦事處葉劍英手中,每人領取100塊現(xiàn)大洋作路費,到達西安八路軍辦事處住了下來,因延安情況復雜,是父親的好朋友周恩來打了一封電報給父親,叫我的父親‘暫緩延安之行’。周恩來知道我父親的為人,‘不肯低頭’,否則是有去無回。周恩來的心腸太好了,做事細心。這封電報,我母親一直保存到解放后才丟失的,太可惜了?!?br/>
“漢奸”風波
羅漢西安之行,中共中央對陳獨秀“托派”回黨問題還是留有余地的,并沒有把陳獨秀列為敵人。1937年11月,王明、康生從莫斯科回到延安,得知中共中央與羅漢聯(lián)系陳獨秀“托派”合作事宜后,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王明聲色俱厲地威脅說:“我們和什么人都可以合作,只有‘托派’例外。在國際上我們可以和資產(chǎn)階級政客、軍閥,甚至反共劊子手合作,但不能與托洛茨基的信徒合作。在中國我們可以與蔣介石及其下屬的反共特務等人合作,但不能與陳獨秀合作。”康生在《解放》周刊上發(fā)表《鏟除日寇暗探民族公敵托洛茨基匪徒》一文,炮制了“陳獨秀漢奸”輿論。王明、康生此舉的目的是借斯大林的這把刀,欲置陳獨秀、羅漢于死地而后快,讓他們在國人面前永世不得翻身,更大的殺機是借陳獨秀這
顆“石子”打擊毛澤東、張聞天為首的中共中央,企圖再次篡奪中共
大權,達到“一石二鳥”之效。緊接著就是陳獨秀與中共的一場大論戰(zhàn)、大決裂。1938年4月24日、25日,羅漢在《漢口正報》發(fā)表了《致周恩來等的一封公開信》,敘述1937年8月至10月與葉劍英等“很融洽”的接洽情況,駁斥了王明、康生對陳獨秀、羅漢的誣陷。這時,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也摻和進來,對中共發(fā)起圍攻,事態(tài)日趨擴大與嚴重。周恩來、徐特立為捍衛(wèi)中共的利益,通過各方人士勸陳獨秀“不要活動,不要發(fā)表文章”,設法平息了這場風波。
1937年11月21日,陳獨秀在《給陳其昌等的信》中說:“羅漢為人固然有點糊涂,你們對他大肆攻擊,便比他更糊涂萬倍。‘合作’自然是胡說,羅兄向我處未言及此,你們又何必神經(jīng)過敏呢?至于互相造謠臭罵,自然都是混蛋,都為教派所限,不曾看見共同的敵人?!P于老彭和長子,即使意見相同,我也誓不與之共事,況且根本意見相差很遠?!敝链耍惇毿?、羅漢被中共完全拒之門外,也不為“托派”所容?!拔迦Z炸,身后家事長留遺憾
1934年左右,羅漢回到上海,在一家私人工廠當工程師,與從事護士工作的方志強結婚。羅漢帶著家人東奔西跑,歷盡了磨難和艱辛。陳獨秀“漢奸”風波之后,羅漢及家人由武漢搬到重慶,并照顧著陳獨秀晚年的生活。為了生計,羅漢以電木工程師的身份,擔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少將技術員(軍委會工兵署技術員),從事技術工作。在重慶,羅漢與時任大孚出版公司的老板周竹安住在一起。而羅漢的夫人方志強經(jīng)李俠公的哥哥、國民政府內(nèi)政部禁煙委員會主任李仲公介紹,在禁煙委員會任科員。
1939年5月3日上午,羅漢在一位朋友家吃過飯后,說是要去幫一位姓李的朋友買船票,重慶正遭受日軍飛機大轟炸,羅漢自此失蹤。爾后,羅漢的朋友們在報紙上刊登了兩周“尋人啟事”,最后上報國民政府宣布“羅漢在日機的轟炸中遇難”。國民政府給羅漢頒發(fā)《撫恤令》,按少將陣亡待遇發(fā)放撫恤金。
解放后,羅漢遺孀方志強在四川成都志愿軍療養(yǎng)院(榮軍醫(yī)院)任外科護士長,后在四川省內(nèi)江縣醫(yī)院做護士工作,1992年4月20日在內(nèi)江醫(yī)院去世,火化后骨灰葬在貴陽市白云區(qū)尖山村境,立有碑記。羅漢之子回成都第一師范學校讀書,并取名羅南,考入四川大學中文系,分配到貴陽師范學院任教。
建國后,“托派”組織成員被列為“專政對象”,羅南因父親“托派”問題被視為“托派崽子”,其遭遇可想而知。改革開放后,羅南調(diào)貴州民族學院、省總工會干校任教,被評為高級講師,并加入了中國民主促進會。2006年12月9日在貴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