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打開電腦，自動登上Q，你的消息便彈了出來。照例還是幾個網(wǎng)址，簡潔明了。我曾經(jīng)和你打趣，我們倆的聊天記錄導(dǎo)出來，估計絕大部分都是網(wǎng)址。你就嘁一聲:這樣省事大方又便捷，再說了，有福同享不是么。 你平常除了打游戲便愛到各大網(wǎng)站看帖子或灌水，往往是看到好玩兒的就順手扔給我，也不管我在不在。

晚上如果都在線，又比較閑，會邊刷網(wǎng)頁邊聊天兒，天南地北亂七八糟，圖個樂呵罷了。有時我會發(fā)送個嘆氣的表情，“當年很喜歡《小李飛刀》的主題曲，叫《沒有我你怎么辦》?！蹦阍谀沁厱匾痪?，“你想太多了，真的。”我便回復(fù)個白眼，“您說您見過我這樣盡職的垃圾桶么，兼容并包的，沒我您能習(xí)慣?”

你就故作沉思，過半響才回一句，“也對?！?/p>

2

我和你之間如果計較起來，也算是占了幾縷緣分的。高一上學(xué)第一天，老師安排座位，人多，隨手一指，“這位同學(xué)，坐那兒吧，對，倒數(shù)第二排?！庇谑俏揖秃湍愠闪送?，歷時半月，此后一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近一年，我們似乎都坐在附近，不是左右便是前后，此日孽緣。

剛開始你在我旁邊坐下的時候我嚇一跳，很瘦瘦小小的個子，皮膚黝黑眼睛晶亮，就一動不動盯著我瞧。瞧到我快發(fā)毛的時候你歪歪嘴角，“同桌你好!”那一聲吼得是氣壯山河，我差點沒從凳子上摔下去。

回過神來還沒自我介紹呢，你倒是很自來熟地把我放桌上的筆記本拿來翻一翻，“林芮?”咂摸下嘴，“這名兒挺好。哎我挺喜歡蘇芮的，她那啥歌來著?”

“《牽手》?！蔽曳瓊€白眼道。

“對，我爸特喜歡。”說完了居然也還自己哼起來，雖然沒怎么找著調(diào)子。

其實我以前雖然不算是標準的淑女但好歹也有點羞澀，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人，一時間瞠目結(jié)舌無法適應(yīng)。等到你自報名號時方才醒過來，“謝庭清?”我笑，“你怎么不叫蜻蜒?”

“誒你怎么知道我外號?”你倒還挺興奮。

我揉揉太陽穴:“自然聯(lián)想?！?/p>

3

第二天，班主任讓去搬新書，大手一揮，“后三排的同學(xué)去?！蔽毅读税胩?，抬眼一瞟，前后左右全部是男生，換句話說，后面三排就我一女孩。我還在琢磨老師這話里包不包括我，就被你給拎出教室。

在教務(wù)處抱書時候我搶了很厚的一摞，抱到教學(xué)樓底已經(jīng)快要不行。你從旁邊湊過來，讓我別動，自己單手從我這兒拿去了不少。我們倆最后進的教室，大家看到的就是我手上的單薄幾本，和你那邊沒過頭頂?shù)木扌蜁选?/p>

坐下時候我說，“嘿，沒想到哥們你還挺憐香惜玉?”你做個鬼臉，“你是香啊還是玉啊兄弟?！?/p>

此后我便開始成了你兄弟，最簡單的直接勾肩搭背的那種。叫你的外號蜻蜒，而你叫我小林子，也不管我怎么捶打。

4

周圍都是男生，一般最多就只有一支筆，有的甚至連筆都沒有的，譬如說你。

我的筆袋向來被大家尊稱為百寶箱，圓珠筆中性筆自動鉛筆橡皮擦透明膠帶圓規(guī)直尺，應(yīng)有盡有，混熟了之后大家往往部不打招呼直接用。

而我找不著的文具絕大多數(shù)會集中到你那兒，美其名曰幫我保管。我咬牙說當初怎么沒想到要畫條三八線。

一旦你眼光含水地望著我，我便知道是要找我要筆。還特挑，一般的筆還不要，偏要比較好一點的中性筆?？粗阍谧鳂I(yè)本上或書上龍飛鳳舞我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因為過不了兩天你就會眼巴巴地看著我，甩甩筆頭，“沒水兒了。”只好認命地給你換一支新的。

不過你這廝夠講義氣。上些自習(xí)課之類，能夠幫忙放哨。我們都是用的掀蓋的桌子，大家都把書堆在桌子前方，一是因為方便好拿，二就是因為能夠擋住老師的視線。做些小動作講講小話。

我向來躲在下面看小說的，從言情到武俠到玄幻來者不拒，看到入迷處很快就不知道身處何方了，老師下來“視察”自然要你來提醒。次次不誤。

5

我回家和你順路，你家離得遠一點，所以是騎自行車。每每放學(xué)后我要隨著你去車棚，把要帶回家的作業(yè)放在你車簍里，然后一起走出校園。

穿過鋪著地磚的廣場，走在瀝青小道上。兩旁是種了桂花的，夏秋季節(jié)正好恣意，哪怕還沒綻開，都會有些柔柔的香氣。中午陽光好的話，還會有些風(fēng)移影動的情趣，走在樹下，煞是靜謐。在你身邊我完全不用注重形象，捧腹大笑也是瀟灑。

而晚上自習(xí)課結(jié)束，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我就站在路燈底下等你。你有時候會使壞，騎著車故意沖我撞過來，我從來不躲，便能夠看到那輛銀灰色的自行車在面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你甩一甩頭發(fā)，“怎么樣，酷吧?”我嗤笑，你也不惱，跳下車和我一起踏著昏黃的燈光回家。 學(xué)校旁邊是小吃街，晚上格外繁盛，誰兜里有零錢就去買點兒，臭豆腐、油炸火腿腸，甚至蘭州拉面、酸辣粉，都算作宵夜的。你吃得分量足，我要的種類多，一般都是你還在低著頭呼哧呼哧吃著面條，我就把你踹起來，“那邊鐵板燒不錯，我要兩串魷魚?！蹦阋仓缓萌蝿谌卧谷ベI，自我安慰說是發(fā)揚風(fēng)格。

拐三個彎之后到我家，我進了鐵門，和你說再見，看著你在濃墨的夜色里跨上自行車，哼著歌兒離開。

6

調(diào)座位的時候你苦著個臉，把頭埋在書堆里對我說，“小林子啊，我覺得和你坐著挺好的，離遠了估計會不習(xí)慣。”我點頭，“自然，除了我還有誰能這么善良地給你壓榨?！庇玫氖强隙ㄕZ氣。

也不算什么，互利互惠。你在我看書時候幫忙放哨，你上課遇到麻煩我自然也要拉一把。語文老師估計才剛畢業(yè)，挺年輕挺時尚，但就是總愛點人起來總結(jié)下中心思想啊念念書，且多半愛點男生。你一般正和我聊得唾沫橫飛，一抬眼看到老師正望著我們，心里一咯噔就會被點起來回答問題。我別的科目不行，語文好歹看了那么多書，一般都能夠一馬平川，自然發(fā)揚階級兄弟情誼去暗暗提示。

數(shù)學(xué)老師是要求交筆記本的，一周一次批改評價。你數(shù)學(xué)成績好，卻不愛做筆記。我數(shù)學(xué)不愛聽課，課下卻能夠找別人借了來抄。所以通常一式兩份，還要刻意模仿你的鬼畫符。

物理課的電學(xué)光學(xué)看得我頭疼，常被你恥笑說以后連電燈泡都不會裝?！罢覀€男朋友啥事兒都能解決，”我沖你挑眉。你就笑，“你這樣野蠻也有人敢要?”末了卻也能幫我畫電路圖，用直尺比著，一筆一劃描得極是認真。

可是老師還是把我們分開。也隔得不遠，你坐第二組我坐第三組，同一排，中間隔著一個同學(xué)。不知怎么和人家嘀咕的，人家居然好心和你換了位兒，為此兩人被老師罰站一天，你請人吃了一頓飯，過后和我說破財了，蹭了我三頓夜宵。

7

高一時候每天是要做早操的。在水泥地的操場，每個班男生女生各兩行站著，跟著廣播做些伸腿伸胳膊的活動。做完之后才能解散去吃早飯。

晨讀過后，七點一刻。如果是秋冬季節(jié)，天便還未曾大亮，兩旁的樹葉子被風(fēng)一吹就嘩啦啦作響。

你個兒挺矮，卻不知怎么總能湊到我旁邊，自己邊做操邊朝我看。本來我運動細胞不太發(fā)達，天氣一冷又穿著厚厚一層，你就邊看邊樂。氣的我總想揍你卻顧忌前面站著的老師，動作不敢太大。

而你在舒展的晨光里，一拳一腳虎虎生風(fēng)煞有介事，有力而漂亮。常自嘆說可以去參加廣播操比賽，絕對第一。

做完操要繞著外面的跑道跑三圈，你也能夠湊到我身邊咬耳朵:“小林子你怎么做操時候跟個企鵝似的搖來搖去。”還沒等到我一拳過去便已跑得飛快。

然后去吃早飯。你去排隊拿包子，我就拎倆飯盒打稀飯。確確實實的稀飯，跟清水似的。我本來是不樂意的，可你喜歡，每天必然逼著我去，還逼著我喝。自己吃了包子饅頭，兩口喝完粥之后就站在一旁等我，一只腳立著，一只腳在一旁圓規(guī)一樣劃來劃去。最后要我去洗碗，你去幫我買茶葉蛋當做酬勞。

你常會逗我生氣，或者說我常裝作生氣。譬如會說我很蠢啊，連這么簡單的題都不會;也常在校園內(nèi)盯著美女看半天，半晌搖搖頭，“小林子啊，你說人跟人，咋就這么不一樣咧?”也會在我頂著新發(fā)型期待地望著你的時候，來一句，“頭發(fā)顏色不錯?！蹦隳墙^對是故意的，因為明知道我頭發(fā)向來有點枯黃，又不肯去染。

你看我不說話的時候便嬉皮笑臉，要再不行就開始學(xué)我做早操的樣子，故作笨笨拙拙齜牙咧嘴。久而久之我也不會臉紅，只看著你笑，而后打成一團。

8

那樣打打鬧鬧一年，居然也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你告訴我喜歡隔壁五班的女生，名叫沈小瑞，皮膚嫩白，說話細聲細氣，典型的淑女。每每在我面前感慨小瑞多么漂亮多么文靜，驚得我直起雞皮疙瘩，“要么就叫全名，小瑞小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喊我呢。”

你那時很不屑的瞥我一眼，“小林子，你看看你身上哪有一絲文氣?！?/p>

別看你虎頭虎腦在足球場上也要沖第一，可面對女生也是一副沒心沒肺。而且這么久了沈小瑞居然還不知道你名字。我拍拍你的肩，“哥你這也整得太失敗了，直接沖過去表白得了，或者小弟幫忙給寫封情書?”

“你不懂，”你再次故作深沉，新買的皮鞋在地磚上踩得咯咯作響，“愛情往往需要欲擒故縱。”

9

高二分文理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報了文科，其實不愛背書，主要物理是長痛，平常小考都是靠你才能勉強及格。文科班是在另一個校區(qū)的，離家遠了我只好住校。而你當然是理科，依舊天天騎著自行車上下學(xué)。

忘了從哪一個周末開始，你來學(xué)校找我，我在宿舍接到電話時候被驚到，勾著脖子往宿舍樓下一看，可不就是你么，單手靠著梧桐樹擺POSE，惹得陣陣圍觀。

我領(lǐng)你逛校園，也沒多少看頭，無外乎食堂教學(xué)樓操場瞎轉(zhuǎn)悠。你一副鄙夷的樣子，“果然是文人窮酸。”的確，是近于郊區(qū)的小地方，從原來學(xué)校坐公交要坐近一個小時。只塞了我們高二文科班，簡陋到連個圖書館都沒有。

你問我可還有看閑書。我搖頭。你就笑，“也好，好好念書上大學(xué)?！?/p>

“幾日不見何以如此老氣橫秋?”我故作酸言。

你倒也笑，“怎么說我是你哥呢。”

后來每周末開始來找我，用你自己的話叫作跋山涉水。偶爾一起去逛街，或者拉我陪你去電玩城打游戲。教我聯(lián)機打cs，怎么也學(xué)不會，被斥為IQ淺薄。贏到毛絨玩具會塞給我，宿舍的小床已經(jīng)堆不下。要是不能來會讓同學(xué)幫忙帶信，也就是從作業(yè)本上扯下的紙，胡亂寫些這星期的瑣事，就和平常見面聊的差不多，平淡到實在沒多少新意，然而兩個學(xué)期下來也積累了厚厚一疊。我有時心情好就會給你回復(fù)，白紙上畫個大大的豬說是給你的畫像，下次見面你會來揪我耳朵。

有一次我拗不過爸媽答應(yīng)周末回家。當時我自己是沒有手機的，電話卡也恰好沒錢，想了想你從來不打招呼說你要過來，便以為沒事。第二天到了學(xué)校，聽寢室姐妹說你果然是來過的。第二次卻也什么都不問。我問你為什么每次都來，你就恬著臉說，“周末不是孤家寡人比較寂寞么?看我對你好吧?！?/p>

10

高三時候我們終于搬回了原校區(qū)。校長說是為了給畢業(yè)班以清凈的環(huán)境，都集中在頂樓。你們教室在我們的旁邊，下課十分鐘如果碰上面會站在走廊上聊一聊閑話，也不見生疏。

但那時候已經(jīng)太忙，中午和晚上終于不再回家吃飯。你排隊打飯會記得把我的捎上，后來干脆直接把我的飯盒放你那里。知道我有挑食的毛病，逼著我吃很多自己不愛的菜，看著我一臉勉強的樣子笑得很是喜慶。

晚上時候依舊一起回家，卻也不再去吃宵夜，因為要早點回去趕作業(yè)或者溫習(xí)功課。走過校園小小的一段路，便跳上你的車搭回家。三年了，它已經(jīng)有點老，坐上去咯吱咯吱作響。我一手扯著你衣服一手捶你背，

“你行不行的啊?”

你個子已經(jīng)竄得很高，嗓子由于變聲了的緣故也有點啞。甩頭故意拋一個媚眼，“當然沒問題?！?/p>

早上要起很早去上自習(xí)，也不再要求做早操?？汕宄课叶喟肽軌蚺龅侥?，往往是正從鐵門出發(fā)，便能夠看到你騎著車過來，示意我跳上后座，能夠載著我在薄霧淺寒里慢慢前行。路燈還沒有熄，淡淡的暖黃籠罩著，指引前方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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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力太大的時候你會倚在我們教室的門框上，招招手要我陪你出去散心。也就是學(xué)校的人工湖或者樹林，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一會兒講講閑語。

“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的人?！蹦阋恢庇浿兜却甓唷防锏倪@句話，一直念叨。

我就嘆口氣，“我在年輕時候也曾經(jīng)做過許多夢，后來大半忘卻了?！苯K于惹得你笑。

之前的歡樂無邪，不過因了尚是天真爛漫年紀。有了壓力與責(zé)任，自當成長。

我問你要到哪兒念大學(xué)，你說江南美女多。我偶爾會提起沈小瑞，你要愣一愣才會想起來，“哦，她好像轉(zhuǎn)校了吧?”

沒有緣分的始終沒有緣分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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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報了江蘇的學(xué)校，而你卻留在了家鄉(xiāng)。令人哭笑不得。我問你說不是江南美女多么，你還很理直氣壯地質(zhì)問我，“你不是說你舍不得離開?”

再后來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真的隔了萬水千山。最多只能網(wǎng)上聊天，時常電話，多半我打過去，有時候你打過來。心情好時我逗你，“可是想我了?”你就笑，

“你啥時候回來，給我?guī)禺a(chǎn)啊?！?/p>

有時候你在QQ上面發(fā)長長的感慨，“你說我怎么就這么善良能夠天天聽你嘮叨?”我看著那一排大大的深藍色字體笑，“大家彼此彼此。”

“能成為密友大概總帶著愛?！焙髞砦衣牭揭皇赘枥镞@樣唱。那時你正扔過來一個網(wǎng)址，我隨手點開，是法國的愛情墻的照片，上面密密麻麻用各國的語言寫滿了愛。我回復(fù)過去說哥，喜歡我就直說啊，別整這么含蓄成不?你發(fā)來一個QQ自定義的白眼表情，“你怎么會到現(xiàn)在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