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聽話”，既被作為一種道德，又作為一種道德教育的方式?！奥犜挕笔降赖陆逃率芙逃叽嬖谠S多失德現(xiàn)象，而成人世界的道德預設、受教育者在道德教育中的劣勢地位是“聽話”式道德教育下受教育者失德的深層原因。當前，如何從“聽話”式道德教育過渡到“對話”式道德教育成為我們必須正視的一個問題。

關鍵詞:聽話;“聽話”式道德教育;對話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3121(2010)20-0009-03

從小到大，我們聽得最多的詞就是“聽話”。在家里要聽家長的話，去串門要聽叔叔阿姨的話，在學校要聽老師的話。闖了禍，頂了嘴之后，大人最愛說的一句就是:“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聽話!”似乎孩子最大的美德就是聽話?，F(xiàn)在我們長大了，這樣的話雖然不時常聽到，但總有這樣或那樣的無形條條框框在壓迫著我們，其作用不亞于“聽話”兩個字。

一、道德教育中的“聽話”

在道德教育中，聽話被賦予了豐富的內涵。它既被當作一種道德，又被用來灌輸“聽話”這種道德。

(一)“聽話”作為一種道德

不知從何時開始，道德變得不那么界限分明，很多教育者都把“聽話”作為一種道德觀念向受教育者灌輸，卻忽略了對它的思考。

究竟應該把什么作為道德的標準?在現(xiàn)代社會，道德的評價標準似乎變得很功利了。有學者認為道德的終極標準有二:第一，在人們的利益不發(fā)生沖突而可以兩全情況下的道德終極標準，這就是所謂的帕累托標準，即無害一人而增加利益總量;第二，在人們利益發(fā)生沖突而不能兩全的情況下的道德終極標準:“最大利益凈余額”標準，即在他人之間發(fā)生利益沖突時，表現(xiàn)為“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利益”標準，而在自我利益與他人利益或社會利益發(fā)生沖突時，表現(xiàn)為“無私利他、自我犧牲”標準。[1]從這兩個標準來看，人們似乎有理由把“聽話”作為一種道德，家長和教師一般都是出于“為你好”的心理把兒童培養(yǎng)成聽話的好孩子，似乎符合了無害一人而增加利益總量的標準。同樣，當需要犧牲個人利益時，“聽話”的孩子總是牢記教導無私奉獻，努力成為一個有“道德”的人。

(二)“聽話”式的道德說教

“聽話”不僅僅被作為一種道德觀念被灌輸給受教育者，連灌輸的方式也是“聽話”式的說教。道德教育的方式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還是言說。課堂上老師的侃侃而談，課外老師的諄諄教誨，都把道德知識和道德觀念通過“話”傳遞給學生，苦口婆心要學生接受，“聽話”者便成了“聽話”式道德說教的“成品”。

道德也常常通過一些隱性的方式被灌輸。例如，文本的呈現(xiàn)看似與聽話式說教無關，實質卻無處不透露著道德提示。教育者對文本的解讀總是有且僅有一種“正確”的解讀，要想取得好成績、成為好學生，務必聽從這唯一正確的話。此外，無論是個人的談吐舉止，還是群體的協(xié)作活動，無論是一年一度的入學典禮，還是每天都要的課堂紀律，無不蘊含道德要求，即使沒有人以語言提示，環(huán)境的壓力或外力的強制也讓人不得不“聽話”，聽從教育者的道德警示。

(三)“聽話”的道德隱喻

從道德的角度來看，聽話的隱喻便是中國傳統(tǒng)美德中的“忠”“順”，在不知不覺中，人們已經將“聽話”這樣的道德通過一種隱喻代代相傳。這種隱喻意味著，首先，學生在生理和心理上都處于不成熟或半成熟的發(fā)展階段，需要家長和教師在生活、學習上給予必要的指導和幫助，學生不能根據自己的意愿自由行動，以免誤入歧途;其次，教師和長輩在道德上處于高位，優(yōu)勝于學生，學生聽教師的話、孩子聽家長的話是天經地義、無可爭辯的事;第三，經過長期的發(fā)展，“聽話”已經成為社會對人的正面評價標準之一，成為一種理所當然的價值取向。[2]

二、“聽話”式道德之“失”及其原因分析

聽話被作為一種道德已深入人心，更有一大批教育者不遺余力地踐行著“聽話”式道德教育，并作為一種隱喻被教育者所不自覺。正如馮建軍教授所說，“如果一個人道德的高尚，是以犧牲生命的健康發(fā)展，甚至以傷害生命為代價，那么這種道德至少對他本人來說，是不道德的”。[3]因此，我們不能不究問“聽話”式德育下道德之“失”。

(一)道德之“失”

1.靈性之失:沒有靈魂的“軀殼”

還記得魏巍在《我的老師》中寫到:“我用兒童的狡猾的眼光察覺，她(老師)愛我們，并沒有真正要打的意思?！蹦莾和苹难酃庾钍怯徐`性，調皮、淘氣卻可愛，活靈活現(xiàn)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這里的靈性是指人對事物的感受和理解能力。然而，在唯分數的單一評價體制下，對道德的評價也變成了對固定條條框框的遵守，更多被量化，“聽話”成為對教條的刻板遵守，被單一標準塑造的道德模范便是統(tǒng)一的循規(guī)蹈矩、尊令而行#8943;#8943;而那些調皮的學生則被冠以差生之名，動輒被責罰，他們帶著自卑的“不聽話”，僅存的靈性會在不斷的訓斥聲中消失殆盡。

2.是非之失:不辨黑白的“傀儡”

一般認為，“道德是一種特殊的規(guī)范調節(jié)方式，是通過社會輿論、傳統(tǒng)習俗和內心信念維系并發(fā)生作用的行為原則、規(guī)范的總和?！盵4]但“聽話”式道德教育卻忽略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道德是靠內心信念維系的，受教育者對這些規(guī)范的服從就是有美德、不服從就是罪過，而他們內心的信念根本就沒有得到關注，是非從來不需要判斷，只有對規(guī)則的強制性遵從。

一句“聽話”，在無形中便剝奪了聽話者爭辯的權力。最初聽到這句的時候，孩子總會帶著好奇的疑問，卻一再被施教者堅定的目光或不耐煩的話語壓制，便逐漸地不敢再問。“讓你聽話就聽話，問這么多干什么”，到最后除了聽話，孩子再也不會問是錯是對，是非便遠離了他們的心靈。試問對是非、黑白漠不關心的人，又怎能被稱為有道德的人呢?這樣的“傀儡”長大成人后，又如何對是非、黑白作出道德判斷呢?

3.創(chuàng)新之失:缺乏變通的“機器”

在今天，雖然標新立異成為一種潮流，在教學上，創(chuàng)新也被大力提倡，但鮮見教師和家長鼓勵孩子的道德創(chuàng)新。道德一旦成為教條，出新就成為大忌，道德教育就是灌輸那些既定的條條框框，在道德理解方面的創(chuàng)新有極大的可能被看作嘩眾取寵，動輒引來爭議，為了安全起見，做一個“聽話”的人才是最保險的。“聽話”式道德教育把那些所謂傳統(tǒng)的道德規(guī)范灌輸給受教育者，道德便是遵規(guī)，創(chuàng)新便是離經叛道，受教育者成為道德規(guī)范的容器，缺乏與時俱進的變通。

(二)道德之失的原因分析

正如鮑曼所說，我們出生起就接受著我們的時代對世界的預見和解釋，用一種純凈模式排除或懲罰“不純凈”，即那些想要沖破慣例的“異類”。[5]兒童從出生起就被“聽話”式的道德教育規(guī)訓在純凈模式之內，他們所接受的是“唯一正確”的觀念。

受教育者的劣勢地位加劇了這種“聽話”式道德教育的盛行。倘若受教育者意識到自己權利的喪失，想要爭取自己的權利就要選擇不聽話，而不聽話的成本卻使他們難以承受，“可能面臨被懲罰做事，被剝奪某項權利，同時還會受到其他學生的奚落和疏遠?！盵6]加上受教育者本身個性不成熟，即使是少數叛逆的念頭也會被周圍“順民”的羊群效應所影響，表現(xiàn)為與群體的趨同;同時，由于知識結構的不完整，受教育者在想要作出最優(yōu)決定時往往因難以查找必要的信息而產生氣餒，因此，對他們來說，“聽話”會使一切變得比較容易。最終，無論受教育者是否意識到自己的被壓迫，都只能趨利避害地選擇“聽話”而放棄主動思考、了解全部真相的權利。久而久之，“聽話”便成功地作為一種道德被受教育者所接受和踐行。

受教育者中“不聽話”者被視為“異類”而遭到排斥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他們中一部分人最終可能轉化為“聽話”者而被教育體制所接納，另一部分則可能因為不愿被轉化而被拒于教育體制之外，往往被作為反面的榜樣告誡后來者。無疑，教育者對反面榜樣的壓制強化了“聽話”這種道德標準的所謂“正面積極效應”。

三、從“聽話”到對話

在越來越多元化的時代，“聽話”式道德教育的弊端逐漸暴露并被大家所關注，這種完全單向的教育方式已不能滿足道德教育的要求。我們需要“對話”式道德教育消解其弊端。

(一)在對話中達成道德共識

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把交往和對話看作教育的必要條件，他認為，“教育是人與人直接精神相契合、文化得以傳遞的活動。是人與人交往時雙方(我與你)的對話與敞亮。”[7]“聽話”式道德教育是教育者對受教育者進行道德規(guī)范灌輸的過程，完全無交往可言，注重交往的道德教育應該是教育者與受教育者基于平等基礎上的精神交流、言語協(xié)商的過程。

教育者與受教育者之間的差距總是存在著，真正的平等事實上很難實現(xiàn)，但多元化的社會卻為這種實現(xiàn)創(chuàng)造了契機。兒童有機會接觸到多元的價值觀、世界觀，也同時面臨著多元的道德觀，在出現(xiàn)了這樣的多元并存時，教育者和受教育者才真正有機會通過對話來協(xié)商達成他們之間的道德共識，從而實現(xiàn)教育者和受教育者雙方共同的道德升華。

(二)在對話中實現(xiàn)道德選擇

選擇是人的一種存在方式，人的自由就在于能夠自覺地進行選擇。在日趨多元的現(xiàn)代社會，選擇于人的作用更加重要。存在主義哲學的代表人物薩特從人的存在和人的本質出發(fā)，把選擇、自由看作人的本質。[8]這一觀念雖有極端化傾向，但卻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選擇對于人的重要性，只有在不斷作出判斷和選擇的過程中，受教育者的道德才能得以不斷地提升。

“我們之所以進入對話，主要是為了我們能學習、改變和成長，而不是為了我們能夠迫使其他人改變?！盵9]道德教育中的對話就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共同面對不同的道德選擇，作出抉擇，逐漸形成自身的道德意識，并最終導致道德行為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教育者要為受教育者呈現(xiàn)可供選擇的道德內容，在適當的限度內引導其作出選擇。

1.對話為受教育者提供道德選擇的機會

在多元化的社會中，不同文化或亞文化擁有不同的道德評價標準，不可因為某種文化或亞文化處于優(yōu)勢或主要位置就將其作為標準來教育下一代，形成一種文化霸權。對話就是要促進各種文化或亞文化間的交流，使各種文化或亞文化、各種價值、各種道德標準都有平等的機會被受教育者所接觸，所選擇。

對受教育者道德選擇機會的提供，不僅包括為他們呈現(xiàn)多元的文化或亞文化及價值內容，還包括不限制受教育者對這些內容的多元解讀，尊重他們多元解讀文本的話語權。對話是建立在互相尊重基礎之上的。雙方擁有同等的話語權，對同一文本的不同理解原本就無可非議，如果只是因為受教育者對文本的多元解讀而被判定為不合理，就顯然違背了對話的本意。

2.對話對受教育者道德選擇的引導

受教育者的道德選擇是需要加以引導的。這種引導一般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對受教育者進行道德選擇能力的培養(yǎng)。選擇，意味著有意識進行比較從而作出抉擇，同時還要依據這種選擇作出道德行為，教育者對受教育者道德選擇能力的培養(yǎng)，既要注重公正地呈現(xiàn)道德選擇內容，又要關注受教育者是否最終形成道德行為。二是使受教育者意識到道德選擇并不是可以肆意而為的，也有一定的限度。任何一個人必然生存在一定的文化或社會環(huán)境當中，因此，人們所選擇的道德價值觀一定受到他所處環(huán)境的制約，而且個人的道德選擇也不能妨礙他人選擇的自由，任何的道德選擇都不是孤立的。

當然，教育者的教育引導也要把握適當的限度，不可越俎代庖，代為選擇，否則又會走回“聽話”式德育的老路。

參考文獻:

[1] 王海明.關于道德終極標準的幾個問題[J].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4).

[2] 艾興.對學生“聽話”的重新審視[J].中小學教學研究，2000，(1).

[3] 馮建軍.生命視野中的道德與道德教育[J].江西教育科研，2006，(6).

[4] 羅國杰.倫理學[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9.10.

[5] 鮑曼.后現(xiàn)代性及其缺憾[M].郇建立等譯.上海:學林出版社，2002.8.

[6] 馮驥.小學生為什么聽話——基于行為經濟學的分析[J].教育教學研究，2009，(2).

[7] 雅斯貝爾斯.什么是教育[M].鄒進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1.2.

[8] 翟靜麗.個人教育選擇問題研究[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8.21.

[9] 斯維德勒.全球對話的時代[M].劉利華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8.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

江蘇南京210097)

責任編輯 李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