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親和姐夫的翁婿關(guān)系變得先是微妙、繼而緊張,甚至仇恨起來。追本溯源地細究,大概是從姐夫和姐姐新婚伊始,姐夫的那聲過于急切的“爸”開始的。
姐姐安紅和姐夫王峙的婚姻說起來很有戲劇性。當28歲的老兵王峙穿著威武板正的軍裝,邁著矯健步伐,意氣風發(fā)地向26歲的姐姐走來之際,姐姐從18歲以來一直搖擺不定的少女春心在那一刻定格了,不再彷徨了。
果然,姐姐和姐夫的戀愛進行得比想象中順利,僅僅火爆熱辣地談了短短兩個月,姐姐就抑制不住興奮,大聲向全家人宣布:他們已經(jīng)決定,要結(jié)婚了。
看到姐姐幸福的樣子,我們不約而同地把腦袋都轉(zhuǎn)向了父親。在我們家里,類似長女出嫁這樣的重大問題,有唯一決策權(quán)的定盤人只能是——父親。
那時的父親剛過47歲,正值人生盛年期。父親的成就也和他的年齡相匹配:論事業(yè),官職是一個要害局的副局長,令他手中有著相當?shù)膶θ?、事、物的支配?quán)。論家庭,妻子雖然沒有工作,但把家里家外、三個女兒操持得干干凈凈,利利落落,一點都不讓他分心,讓他把一顆心完全徹底地投身于工作中。
這樣的男人毫無疑問在家庭生活中會是家庭大事的操盤手。
聽說長女選定了夫君,父親面無表情地問,你確定就是他了?
姐姐把頭點得像一只迫切在找米要啄的雞一樣說,那當然。
父親說,你不覺得你們相處時間太短,需要再好好了解了解嗎?
不需要了。我很……喜歡他。
那好。我只提醒你一句,這個男人是你選擇的,也就是說你的婚姻是你自己選擇的,以后是好是壞,你都不要抱怨。
姐姐羞澀而得意地點頭應(yīng)了。
后來我從父親嘴里得知了他對姐夫的第一印象。父親說是王峙眼里噴發(fā)出的貪婪之光灼傷了他,姐夫太想出人頭地了,又沒有好的身世背景。他看中的根本不是姐姐這個人,而是她身上潛在的利用價值。
過了些年后,隨著姐夫有了錢,越來越不拿姐姐當回事,我一方面為父親當時對他們的婚事采取放任自流的態(tài)度疑惑,一方面對父親的佩服也越來越甚:父親對人了解太深了,姐夫與其說是看中了姐姐,還不如說是看中了父親;勸姐姐也沒用,她不僅不聽,還會把父親的話原原本本地轉(zhuǎn)述給她那個如意夫君,這樣做于事無補。這就是父親隱忍不發(fā)的原因。
父親本來應(yīng)該參加、甚至主持姐姐的婚禮,可是婚禮前一天,父親突然說要到外地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必須去。得知這個意外,我們一家都很沮喪,最失落的還是姐夫。
后來我猜測父親的臨陣缺席是有意為之。父親表面上答應(yīng)了姐夫做他的女婿,在他內(nèi)心深處,是拒絕接納他的。
姐夫選擇了宜將剩勇追窮寇。一天早晨,還身處蜜月期的姐夫徑直闖到了父親的單位,在走廊里和父親迎頭遭遇。姐夫綻放了一個過分飽滿的微笑,跟著是一聲甜蜜指數(shù)超過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爸”!
姐夫滿臉含笑,充滿期待地凝視著父親,等著父親的回應(yīng)。父親在片刻的驚慌后迅速鎮(zhèn)靜下來,卻并沒有應(yīng),而是含混地動了下頭。父親接下來的話卻每一個字都像石頭一樣砸在姐夫的心上:我知道你年底馬上該復(fù)員了,放心,你的就業(yè)、戶口問題我都會安排的。聽了這句托底的話,姐夫不知該喜還是憂。最后,他訕訕地客氣說,我不是……為……這個來的……我是……來看您……父親洞察一切地微笑了一下,說,我很忙,一會兒市里領(lǐng)導來,我還有一個匯報,現(xiàn)在還要再改一下講話稿。姐夫肚腹里醞釀著的感激之詞一句都沒機會溜出口,只得懊喪地訕訕告辭。
想起那聲消散在空氣里、沒得到任何響應(yīng)的“爸”,他又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父親沒答應(yīng)他,姐夫斷定:父親是故意不應(yīng)的。姐夫也是個自尊心超強的人,自那以后的十多年,姐夫再也沒叫過父親一聲“爸”,等到他第二次叫爸時,實在是他到了迫不得已的危急關(guān)頭。
二
姐夫很快脫軍裝復(fù)了員,父親痛快地給他辦好了城市戶口,又給他安排了工作,是在一家工廠里當工人。在那個年代,這兩樣事情都不是容易之事,也就是父親這樣重量級的人可以輕松地辦理好??筛赣H斷定,姐夫不僅不感謝他,還嫌他做得不夠呢。
父親的判斷很快得到了證實。依著姐夫的雄心壯志,他根本不愿意屈居于工廠里。他是志愿兵,屬兵的行列,不是干部,回到地方后只能當工人,不能進入干部隊伍。但姐夫不這么認為。他私底下跟姐姐發(fā)牢騷,你爸就成心不給我使勁辦。
姐姐把姐夫的牢騷聽進去了,回家找父親理論,自家人,誰不希望發(fā)展得好些,有個好前程呢?
父親說,我只能給他安排進工廠,當干部的事我辦不了。
姐姐失望地走后,媽媽也埋怨父親:老頭子,你能當一輩子官?你現(xiàn)在扶持了他,等你以后退了,咱自家人里有個在位的,不是辦點事方便么?
父親嘲笑地說,你那閨女傻,我還以為你比她聰明呢。就你這女婿,做夢都想著做人上人,他要一直是個小人物,他和安紅的婚姻還能維持得住,他要是得勢了,你愿意看你那寶貝女兒成天以淚洗面?母親長嘆一聲,幽怨地看著父親。
姐夫聽了姐姐轉(zhuǎn)述父親的話,低頭思索了半晌,只嘆了聲,你爸還是信不過我。
姐夫只為當工人小小沮喪了一陣子,很快就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重新意氣風發(fā)地出發(fā)了。既然岳父不幫自己,那么自己就要加倍努力。姐夫重新調(diào)整了自己的戰(zhàn)略方針和奮斗方向,他的目標是半年一年內(nèi)當上組長,一到兩年后當上車間主任,四到五年后當上副廠長,七八年、最多十年之內(nèi)當上統(tǒng)領(lǐng)全廠的最高統(tǒng)帥——廠長。
年底很快就到了,姐夫制定的第一個最低愿望都沒得以實現(xiàn),別說車間主任了,他連個小組長都沒當上。在廠里公布各級層領(lǐng)導人員任命名單后,姐夫喝醉了。新提拔的副廠長他老丈人是副市長,老頭快退了,臨退前把自己的女婿安排了;新提的車間主任是廠長的小舅子,就連小組長,他那快四十的老姐都和廠長有不干不凈的一腿呀。姐夫紅著兩只眼抱頭痛哭的受傷樣子,像一條被拋棄到荒野上絕望的狗,凄惶地找不到回家的路。
三
不得不佩服,姐夫像一株被壓在巖石下的小草一樣,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和拼命向上的意志。他理智地分析了自己失敗的原因,歸結(jié)為光拉車沒看路,這年頭光靠干還不成,還得有“關(guān)系”。既然可恨該死的岳父不肯動用關(guān)系幫他,就自力更生吧。
春節(jié)很快到了,姐夫和姐姐商量,帶些東西到廠長家坐坐,以此拉近和廠長的關(guān)系。
姐姐和姐夫咬牙買了價值不菲的禮物,大年初一到廠長家拜年。令他們想不到的是,父親居然也在廠長家。他們進門落座后很快就發(fā)現(xiàn),廠長和父親的關(guān)系很好,一看就是根基扎實的多年老關(guān)系。
蒙在鼓里的不僅是姐姐和姐夫,還有廠長,父親始終沒露過半點口風。
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行啦,這下知道了小王是你的女婿,放心,我以后不會虧待他的。父親并沒有趁機說幾句多關(guān)照提拔女婿的話,只是客氣地笑笑。
父親隱藏不露廠長這個至關(guān)重要的大關(guān)系,不僅傷了姐夫的心,也傷了姐姐的心。自那以后的好長一段時間,姐姐一家和我們家切斷了本就疙疙瘩瘩不順暢的關(guān)系。
和唯一出嫁的女兒家關(guān)系搞成這樣,母親埋怨父親,何必把事做得這么絕呢?父親依然淡然一笑,放心吧,我看人不會錯的,我堅信他這樣的人是不能幫的。
四
隨著社會改革開放,人們對笨實粗重的鐵制品不再青睞,姐夫所在的鑄鐵廠與時俱進地及時轉(zhuǎn)產(chǎn)為制糖廠,姐夫也迎來了個華麗的小轉(zhuǎn)身,當上了原料站的站長。
姐夫這個原料站長是撿了個漏。開始廠里研究的幾個人選,一聽說要拋家別子,常年駐扎在鄉(xiāng)下,都表示了推辭和拒絕。廠長很惱火,就想起了老戰(zhàn)友的女婿姐夫。
姐夫剛一聽說誰都不去的苦差事落到自己頭上,也有抵觸情緒。廠長私下對他說,你岳父和我是老戰(zhàn)友,我不會坑你的。姐夫不能再推托了,再推就把頂頭上司給得罪了。姐夫甚至還不平地想,我可愛又可恨的岳父大人啊,我和你糾纏這些年,啥光都沒沾上,倒替你背黑鍋來了。
對姐夫被“委以重任”發(fā)配到鄉(xiāng)下,姐姐也有怨言。這些牢騷無一例外地都刮進了父親的耳里,父親還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父親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女婿耗一輩子。
誰也沒料到的是,姐夫在原料站只呆了半年,居然變得有錢了。適逢中秋,姐夫和姐姐回娘家,帶的禮物竟是兩瓶茅臺,兩盒一百多元一盒的高級月餅,外加十只螃蟹,和兩盒十二頭的大對蝦。尤其扎眼的是,姐夫和姐姐的穿戴也體面時髦起來。
姐夫把東西大咧咧地往地上一放,就叼根煙,歪在沙發(fā)上看起了電視,無視父親的存在。以前姐夫在父親面前,都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現(xiàn)在變了。
桌子上菜已擺好,父親端起酒杯,開始致祝酒辭。父親今天的祝酒辭別具一格,說,錢是好東西,誰都想要,可是,要記住,錢要來得正道花起來才心安,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父親的話被姐夫打斷了。姐夫煩躁地說,今天是家宴,不是領(lǐng)導作報告的時間,咱啥也別說了,痛快喝酒吧。父親嚴肅著臉,悶悶地把杯中酒喝了。
五
自中秋那頓不愉快的團圓飯后,姐夫很長一段時間沒來我們家。姐姐倒是經(jīng)常來。自從姐夫當了站長,姐姐家的經(jīng)濟水平明顯提高了很多,姐姐的穿戴日益時髦起來,越來越愛拿姐夫炫耀。
這個星期天,姐姐剛來,落座不久就指著自己身上的紅呢上衣說,八百多塊呢,我們家王峙就是能掙錢……還沒等姐姐說完,父親突然厭惡地說,你就知道享受,他的錢是怎么來的你問過沒有?別現(xiàn)在光圖花著舒服,小心哪天出了什么事,到時你哭都來不及!
姐姐怔住,父親說的話她從來沒想過。
姐姐心里有了事,回去直通通地問姐夫。姐夫冷笑了一聲說,是你爸在懷疑我吧?你告訴他,我王峙不是傻子,他要盼著我出事,就讓他伸長脖子好好等吧。
你個該死的,咱爸不過關(guān)心你,怕你出事,你還不知好歹。
姐夫認真地糾正姐姐,你搞清楚了,那從來就是你爸不是我爸。他要是真把我當女婿,我能成這樣?姐姐怔怔地看著姐夫,她覺得姐夫開始變得陌生起來。
姐夫有五個兄弟姐妹,姐夫進廠工作的這些年,已經(jīng)陸續(xù)編織起了自己的關(guān)系網(wǎng),他給他家里親戚都在城里找了工作,安頓了下來。至此,姐夫家里的人都實現(xiàn)了由農(nóng)村向城市或城市周邊的大轉(zhuǎn)移。面對姐夫的壯舉,我總覺得姐夫有用實際行動向父親無聲示威的意思,看看吧,你有那么好的權(quán)力,卻連自己的女婿都不肯幫。我手里的權(quán)力比你差遠了,卻用到了極致!
六
有一天晚上,都十一點多了,我們都進入了夢鄉(xiāng),突然有人敲門,敲得很重也挺急。母親披衣起來開門,進來的居然是姐夫。姐夫頭發(fā)蓬亂,神情沮喪,他一進門就坐在沙發(fā)上,急切地瞄著父母的臥室,我爸睡了?
我和母親都注意到了這是姐夫和姐姐結(jié)婚十幾年來,姐夫第二次開口叫父親爸。
過了十幾分鐘,父親披著衣服出來了,冷淡地問,有事?姐夫為難地看著岳父,半晌,顫抖著聲說,爸,我出了點事。
姐夫不僅小秤進大秤出,壓低等級,還給農(nóng)民打白條。開始送點錢還給兌白條,后來發(fā)展到只兌一半,也就是收了農(nóng)民的甜菜只給官價的一半錢,送得少的根本不兌。黑得過分,激起了民憤,引起了農(nóng)民群體到廠里上訪告狀。那些早就覬覦他、看不慣他的人趁機揭發(fā)他給廠里送原料時不僅往原料里摻沙土,虛報斤秤,后來居然發(fā)展到侵吞貨款,造假賬。兩下里齊發(fā)難,廠領(lǐng)導不好再裝聾作啞,決定立案調(diào)查姐夫。
你今天來的目的,是讓我給你們廠長打電話吧?姐夫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父親點了下頭說,我給你打這個電話。
這一通電話打了近二十分鐘,姐夫也一直焦急地等待著。父親與廠長通完電話之后,與姐夫好好地談了一次。
錢要來得光明正大,花得才安心。你也是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你怎么能狠下心來對他們巧取豪奪呢?他們是天下最可憐的人啊……父親旁征博引地足足講了半個小時,姐夫一直謙恭地不住點頭。等父親說完了,姐夫才嘆了口氣說,爸,你放心,經(jīng)過這件事,我以后再不做出格的事了。姐夫最后信誓旦旦地向父親保證。父親沒吭聲,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七
姐夫有驚無險地渡過了這次大難關(guān),又和我們家正常走動起來。一天不年不節(jié)的,姐夫和姐姐提了重禮來家里。母親高興地悄聲和父親說,他經(jīng)過了那事到底成熟了。父親冷笑了一聲說,我敢打賭,他是有求于我,不信你看著。
姐夫陪著父親坐了會兒,果然吭哧吭哧開口求父親幫他調(diào)到公安局去。父親端起茶杯吹吹浮沫,說我不認識那方面的人。姐夫連忙說,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城關(guān)派出所的崔所長以前是您的部下,他跟您關(guān)系還很好。父親愣了一下,姐夫這些年歷練得有進步,他怕父親推,居然事先把關(guān)系都摸清楚了。父親被堵住了嘴,慢慢喝著茶,過了會兒,父親抬頭對姐夫說,我覺得,派出所那地方不適合你。
姐夫又被父親拒絕了一次,只能死心塌地當他的原料站長。不知道他是否收斂了,只知道姐姐花錢沒那么痛快了,姐姐開始回來抱怨姐夫不是個東西,有錢不往家拿,都拿給了那些爛女人。
那你打算怎么辦?和他離婚?母親有氣無力地問姐姐。姐姐干笑了兩聲,笑母親的迂腐。這個王八蛋口袋里有的是錢,我要主動讓位了,有的是年輕女人等著接我班。我怎么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只要他別把女人領(lǐng)回來,給我錢就成。
你們家的錢誰管著?母親問姐姐。大錢是他拿著,怎么?姐姐望著母親。母親想為家里換套大些的房子,讓姐姐跟姐夫說說,跟他借十萬,等慢慢攢了再還他。
姐姐說,這點錢他肯定有,我跟他說說,估計他會同意。
過了兩天,姐姐哭喪著臉回來了,進門往沙發(fā)上一坐,啥話也沒說,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來。母親慌了,問,是他不借?不借就不借,你兩口子千萬別為了這事鬧別扭。父親從臥室里一拐一拐地出來,拿拐杖戳著地說,我說過這輩子永遠不求他,你們?yōu)槭裁催€要找他借錢?看見父親大發(fā)脾氣,姐姐慌了,連忙站起來說,他沒說不借,只是,只是……他要你親自張口跟他說。姐姐的聲音小得像蚊子。父親狂暴地拿拐杖使勁戳著地,你告訴他,無論他有多少錢,老子都瞧不起他!
看見父親進了臥室,姐姐抹抹眼淚,小聲對我和母親、妹妹說,我最近才知道,那個王八蛋竟然在站里成了小家,養(yǎng)著個年輕的女人,那不要臉的女人還給他生了兒子,都兩歲多了。
我去找他,攆走那不要臉的女人!妹妹看著痛哭的姐姐,果敢地站出來大無畏地說。
八
妹妹往姐夫的原料站跑了一個月,帶回來的都是零星消息,幾乎無進展。
后來,妹妹也不見了蹤影。我們正猜測著妹妹為啥過了這么久還沒回來時,妹夫回來了。妹夫黑著臉說,妹妹跑到姐夫那里又吃又住的,連家也不回了。人也變了,渾身上下穿的戴的煥然一新,脖子上還添了一條很粗的金項鏈。我去找她,姐夫說怕我來回辛苦,還送了我輛摩托車作交通工具。
我們只顧說得熱鬧,沒提防父親什么時候從臥室里出來了。父親臉色鐵青,拿拐杖杵著地,氣憤地大喊,我說過,不許接受他的一磚片瓦,我的話為什么沒人聽?這時妹妹從外面回來了,妹妹不高興地頂撞了父親一句,我們不和他來往,他的錢都叫外面的野女人野孩子弄跑了,與其便宜了外人,還不如我們花花舒服。我把他哄高興了,他不僅答應(yīng)借給咱們家十萬,還說他給出錢讓我買解困房呢。父親聽了妹妹的話暴怒得像一頭瘋了的獅子,手里的拐杖在空中使勁地揮舞著,妹妹還要說什么,沒等話出口,就看見父親手里的拐杖在空中劃起了怪異的曲線,待父親口吐白沫往地上出溜時,我們才知道,中風襲擊了父親。
在父親倒地的一剎那,我們都不明白,父親已無力把持的拐杖最后究竟要指向誰?
(原載《北京文學》2010年第10期 原小說約2.9萬字圖:季躍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