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筑牢防線,從制度和法律層面加強對權力的監(jiān)督,才能真正還社會以公平公正、海晏河清。
歷史上有個故事叫《魯相嗜魚》,說的是春秋時代,魯國的宰相公儀休特別喜歡吃魚,因為他權傾朝野,舉國上下的人都投其所好,爭相買魚送給他老人家吃,他卻一律不受。弟子們奇怪地問:“您那么喜歡吃魚,為什么要拒絕呢?”公儀休說:“正因為我特別愛吃魚,所以我才不能接受別人送的魚。如果我收了人家的魚,必然要遷就人家,替人辦事,吃人嘴短嘛,替人辦事,就會違法亂紀,就會因此丟官,丟了官,手中沒了權,我再喜歡吃魚,人家也不會送了。人家不送,官又丟了,魚就沒法自給,想吃也吃不到。如果我不受人家的魚,官就不會丟,有豐厚的俸祿,這魚還是能夠自給自足的?!?/p>
公儀休真有趣,把“受魚”與“丟官”聯(lián)系起來,就像把蟻穴與千里之堤的崩潰、把蚍蜉與參天大樹的傾倒聯(lián)系起來一樣,小題大做吧?其實不然,他提出的是一個如何對待“公權”的問題。權利權利,有權就有利,自己手握公權,大家都希望從中漁利,所以才會一窩蜂地送魚。人家送的哪是魚呀,送的可都是“定時炸彈”呀,收了就會違紀,違紀就會丟官,以后就永遠別想魚吃,這不是“定時炸彈”是什么?這樣的魚,誰敢吃?
其實,歷史上一直不乏公儀休“拒魚”一樣的例子。西晉南城侯羊祜,手握舉賢任能大權,然而,為了保密,每次舉薦之事完畢后,他都把自己的奏折草稿全部燒掉,不留下蛛絲馬跡;被他舉薦的人,往往升了官還不知道是誰的功勞。朋友勸他不必如此慎重,羊祜的回答是:“拜爵公朝,謝恩私門,吾所不取也?!弊屗麄冎朗俏遗e薦的,他們勢必感謝我。人才是國家選用的,應該感謝國家,他們感謝我私人,我是不贊同的。
宋太宗時期的參知政事李昉,凡屬那些走后門拉關系來找他舉薦的人,他雖然明知對方才能俱佳,堪當重任,但都會義正詞嚴地當場拒絕,不過,對方不久就會得到提拔;而對于那些走后門沒有真才實學、不能提拔的,他反倒和藹可親地向對方解釋。為什么這樣呢?他的理由是:用干部,是皇帝的事、國家的事,若接受那些有才能者的要求,無異于出售個人的“私恩”,所以堅拒,使用人之恩歸于皇帝、歸于國家。至于那些沒有本事又希望得到提拔的,既然不能滿足人家的要求,那就給人家一個笑臉吧。
無論是公儀休、羊祜還是李昉,都是國家重臣,手持重柄,要以自己手中的權力給那些奔走于自己前后的人辦事,并給自己撈好處,那是輕而易舉的事,為什么不呢?因為他們深深懂得,權力是國家的,給個人辦私事,就是以公權施私恩,就是公權私用,公權一旦私用,自己在處理國家大事的過程中就會有失公允,造成偏頗,損失的是國家利益、百姓的利益,這可是因小失大的原則問題呀。
當然,公儀休們雖然公私分明,但在“家天下”的時代,這種正氣凜然的人畢竟是鳳毛麟角,宗法意識、人身依附、門第觀念才是那個時代的思想主導,才是那個時代現(xiàn)實生活中的反映。在這些觀念的支配下,權成了個人的私器,利益成了權力動作的軸承,“拜爵公朝,謝恩私門”成了常態(tài)。權力場中,誰的權力大,誰就成為依附與奔走的對象。像張易之、張昌宗兄弟,為依附權貴,謀取利益,竟然甘當七十五歲高齡的武則天掌中的玩物;魏忠賢那些“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四十孫”們,也無不在紛紛上演著向權力邀寵、向權力獻媚的人間丑劇。武則天、魏忠賢們深深懂得“拜爵公朝,謝恩私門”的游戲規(guī)則,自然投桃報李,讓那些奔走于自家門前的人求利的得利,求官的得官。
如果說“家天下”時代的公儀休們“公私分明”是他們迥異于時流的自發(fā)之舉的話,那么,時至今日的法治社會,“公權公用”應該成為一種受法律規(guī)范的自覺行為。然而,在我們的公權運用中,“拜爵公朝,謝恩私門”的現(xiàn)象卻并不少見。一些人把政策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誰熟給誰,誰親給誰,誰對自己有表示就給誰;一些人把提拔下級當成個人恩賜,誰近提拔誰,誰對自己有利提拔誰;一些人拉幫結派,上對下關照有加,下對上感恩戴德,以至在權力博弈中常常出現(xiàn)“誰是我的人…‘我是誰的人”的爭斗。于是,領導成了“老板”,部下成了“馬仔”,同志成了“兄弟”,官場成了“江湖”,最后,國家公器成了個人或小集體謀利的工具。
當公權變成了私恩,權力便找到了尋租的機會和平臺,損害的是群眾利益,踐踏的是法律尊嚴,影響的是社會公平正義。唯有筑牢防線,從制度和法律層面加強對權力的監(jiān)督,才能真正還社會以公平公正、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