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美人時代》

南子著

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2010.7

定價:28.00元

身上散發(fā)著沙棗花香的香妃，遠嫁和親的細君、王昭君，一曲胡笳動中原的蔡文姬，神秘的西王母……這些美麗動人、光華四射的西域女子，她們的愛情和人生在風沙漫天的西域歷史中逐漸顯出耀眼的輪廓。這是一部有關(guān)女性的西域傳奇，作者深入到被遮蔽的西域歷史中去，撿拾她們散佚的故事和傳奇。

朝見漢天子的匈奴單于

王昭君是漢代第一位遠嫁西域的女子，也是唯一一個由天子的妃子轉(zhuǎn)嫁給匈奴單于做妃子的女人。不過，昭君出塞和蕃，一開始就是一件復(fù)雜的事情。

漢宣帝在位的時候，西漢王朝又強盛了一段時期。那時候，北方匈奴由于貴族內(nèi)部爭奪權(quán)力，勢力越來越弱。后來，匈奴發(fā)生分裂，5個單于獨立，各自為王，互相攻打殘殺不休。闊大的草原上日日烽火四起。公元前63年，也就是漢宣帝繼位16年之后，匈奴五王之一的呼韓邪單于因勢單力薄，被他的哥哥郅至單于打得落荒而逃。呼韓邪十分沮喪，和軍中大臣們商議后，決定找漢王朝聯(lián)盟，和漢王朝和好。于是呼韓邪攜同大臣們帶著貴重的禮物日夜兼程趕赴中原來朝見漢宣帝。

呼韓邪是第一個到中原來朝見漢天子的匈奴單于。他表面謙卑，口口聲聲稱自己不想再與漢王朝對抗，自己愿做漢王朝的附屬國。但其實真正的目的是想和中原朝廷拉關(guān)系，為自己找一個強大的后盾。

呼韓邪作為一個亡國之君來朝見漢天子，漢天子仍以迎大國君主的禮節(jié)親自到長安郊外30里的渭河橋頭迎接他與眾臣，并于當晚舉了盛大的國宴，為呼韓邪洗塵。當晚，漢宮廷歌舞升平，酒酣人醉。呼韓邪舉著酒杯對漢宣帝說:“我要讓我的臣民和后代，世世代代與漢和好，以漢為親，以漢為師，派人來長安求學(xué)，重振匈奴?！痹诤繇n邪的請求下，漢宣帝幫助他重新做上了單于，并派兩個將軍帶一萬名騎兵護送呼韓邪到漠南設(shè)立了“王廷”。隨后，公元前36年，不可一世的郅至單于被漢將擊斃于楚河上。郅至單于一死，呼韓邪便再無后顧之憂了。

猶如花朵般的女人

幽閉在漢宮數(shù)年的王昭君對外面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刀光劍影，烽火硝煙，陰謀與戰(zhàn)爭、汗水與血水。古老的天宇在沖天的火光與血光中漸漸黯淡下去。但是，在她看來，那些都是男人世界里的事情。而她自己只是一個被時間遺忘了的妃子。自她14歲被選入漢宮后，作為“待詔”的妃子一直養(yǎng)在冰冷幽深的漢宮。一日猶如一年。她的名字，早已像夢中的星辰一樣消失了。

漢王宮大殿的幽深處，都是像她這樣的，猶如花朵般滴著晨露的一群女人。她們的面容模糊、氣息不明，挾裹著近似透明的粉色裙裾、黃色裙裾、藍色裙裾，在冰冷幽深的大殿里像魂魄一樣飄來蕩去，像附著在濃重布幔上的沒有生命的花朵和蝴蝶。

她們都是從民間篩選來的，等著漢元帝“待詔”的女子。日日夜夜，主宰她們的目光直指一個人——那就是漢元帝。她們精神和肉體的王。

毛延壽是一個只愛錢財?shù)男∪?。凡是要入皇御侍幸的妃子，一般先是見不到皇帝的，必須要?jīng)畫工用畫筆畫出一幅肖像，送到皇帝跟前去，由皇帝挑選“侍幸”。那些幽鎖寒宮的妃子為向皇上低三下四地爭寵獻媚，一個個爭著向畫工毛延壽“送錢買模樣”。他的畫像是一面鏡子，看起來不折不扣地反映著現(xiàn)實——只是，時常顛倒了左右。

王昭君從14歲就應(yīng)召入宮，名義上是皇上的妃子，可數(shù)年來從未曾見君王一面，一次也未被“召幸”。毛延壽的私欲是一個門檻。這一步要是跨過去，以她絕色的美貌天姿，能與皇上同房，極有可能受到青睞。但是她過于孤高的性情，像玻璃浮雕在透明的虛無中，保持著自身的冰冷和堅硬，滲不進現(xiàn)實的一滴污水，這種個性，把她的命運推向了另一個極致。

這是出于傲氣，也是出于根深蒂固的對那個卑瑣貪財?shù)哪腥擞妮p蔑。所以，在畫工毛延壽要為她畫像時，她分文不與。無疑，這是一個特殊的女人。她的孤高使她獲得了與眾不同的美麗。

現(xiàn)在，她微微仰起頭，下巴翹起。這是王昭君慣有的姿態(tài)。

請掖庭以求行

終于，改變她命運的時機到了。

公元前33年，呼韓邪單于再次親自到長安朝拜漢元帝，請求與漢和親。漢元帝十分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這時的呼韓邪單于，已經(jīng)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邁之軀了。從漢代武帝到元帝，先后有十多位公主或王侯宗室家的漢家女兒被迫遠嫁西域，心殊俗異，大多數(shù)女人命運悲慘。但迢迢西域路上，和親的車輦依舊不停地輾進西域的荒蠻。

這時朝廷諸臣王侯們唯恐自己的女兒遠嫁西域，今生不能再見面，便有了私心，建議漢帝冊封宮女為公主，讓她們代替自己的女兒嫁到西域去承擔悲苦的命運。

第二天，一件令漢王宮大臣們不解的事情發(fā)生了。王昭君主動請纓“請掖庭以求行”。話音剛落，眾臣嘩然:“王昭君是妃子，并非宮女，在漢王宮享受著華服美食的安樂生活，何以突然有了請求遠嫁西域的打算?”

大臣們上書元帝，意思很明顯:這是你的妃子，你看著辦。出乎意料的是，漢元帝未假思索，便很隨意地批準了。

眾大臣們?yōu)樗p率的決定感到吃驚和不可思議。以前嫁公主，那叫和親，現(xiàn)在嫁妃子，該叫什么呢?這是不是有點亂套了?但，漢元帝已簽署了冊封的批文，木已成舟，眾大臣們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漢元帝為了表示對匈奴的尊重，按照中國婚禮，選了個吉日，讓呼韓邪單于和王昭君在長安成親。呼韓邪單于雖然擁有不少姬妾，不過能在自己五十幾歲的時候，娶到一位十九歲的宛若天仙的美麗妻子，興奮得不知說什么好，便對漢元帝俯首稱臣，拜了又拜。

驚世的艷與寂

漢元帝在宮廷里舉行了盛大的宴會，為王昭君列封昭冊餞行。在一片樂聲中，王昭君在呼韓邪的攙扶和宮蛾的引導(dǎo)下，在滿朝文武的恭迎中來到宴會大廳?！逗鬂h書》用十六字描述昭君見單于的場景:“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影徘徊，竦動左右?！笨梢哉f，那天是昭君一生中最輝煌的24小時。

她醉了。酒精是一種誘惑。那從漢王宮的瓷壇子里流出來的液體，把她的身體浸泡在迷醉之中，試圖減輕她絕望的心緒。當那一只只酒壇從酒窖中移動而出，仿佛已貯存了世界上最神秘的時刻。數(shù)杯醇酒下肚，一雙美目在顧盼流轉(zhuǎn)間，更千嫵百媚、嬌俏動人。她開始貪杯，酒精在耗盡她內(nèi)心嘶鳴時的激情，臉上涂抹的脂粉被酒精燃燒后化開，如晚霞般緋紅。

滿朝文武的男人們似乎害怕看見她眼睛里的深邃，那是一座被拆開的迷宮。四周一片荒涼，一切都像置身于她的歷程和故事之外。

她想，我為什么會醉?我似乎剛剛度過一場驟然發(fā)作的大病?我的王，我換了個位置與你干杯，只要你用心與我干杯，我就會讓你看見我內(nèi)心驚世的艷與寂。

王昭君就這么走了。

一路上，她的頭從未曾回過一次，單薄的身影在長安路上漸漸遠去。昭君走了，小人毛延壽的麻煩來了。晉人葛洪(一說南朝吳均)所著《西樂·雜記》一書中說，元帝找來他畫的像，見他在昭君嘴角處點了幾粒暗痣，有意將她丑化了。漢元帝越想越懊惱，一怒之下把毛延壽斬首了。王安石在《明妃曲》中寫道:“意態(tài)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币馑际钦f，再好的畫師也畫不出人的內(nèi)在美，漢元帝殺毛延壽只能是出出氣。

凜烈的漠風在沒有邊際的荒涼古道中呼嘯，一群群烏鴉在風中的碎石上靜默，冷冷地注視著遠方。

昭君西去。

傳說王昭君在別離父母之邦的途中，看到南飛的大雁，心緒不寧，她撥動著懷中的琵琶抒發(fā)離情，哀婉、凄切的琴聲，使過路的大雁聽之入迷，竟忘了抖落翅膀，從天空跌落在地上。因此，王昭君得了“麗容落雁”的美稱。王昭君命運的改變真的是太偶然了，但也是必然。她自恃天生麗質(zhì)而又過于孤傲高潔的個性，導(dǎo)致她走向了凄苦的命運。

終究是一個女人

王昭君遠嫁到漠北高原第三個年頭時，已到風燭殘年的呼韓邪便已大病纏身。他快要死了?，F(xiàn)在，她坐在這個即將垂死的男人身邊，極其微弱的漠風從帳外傳來，她伸出手去，把這些嘈雜的聲音驅(qū)逐開去，輕輕撫摸著他漸漸衰枯的身體。他在臨死之前回想有關(guān)戰(zhàn)爭的往事。戰(zhàn)爭還沒有到來。因了她，再也不會到來。

呼韓邪單于死后，其前妻閼氏之子雕陶莫皋繼位，按匈奴習俗，昭君又得再嫁給雕陶莫皋。這樣一件嫁了老子再嫁兒子的事情，對于深受漢文化熏陶的昭君來說，是不能接受的。

她上書漢元帝，請求歸漢。在她心里，她始終對漢元帝有一份復(fù)雜的感情。若第一次出宮前，是她過于清高自傲的個性使然，那么這次，她低頭了。她必須得仰仗一個男人的權(quán)利來贏取尊嚴，獲得幸福。但是，她失望了。

按說呼韓邪已死，她遠嫁的使命已經(jīng)結(jié)束。王昭君才22歲，路還長著呢。她理應(yīng)重新生活，過上好日子。

漢元帝接到她的上書后，心里很復(fù)雜。王昭君出塞時的美麗容顏如驚鴻一瞥，讓他后悔至今。如今看到這個弱女子求助于自己，他心里閃過一絲憐憫，自己還是喜歡這個美麗的女人的。但又一想，召她回宮算什么呢?再將她納為妃子的話，已是名不正，言不順。

于是，他下了一道旨令:“從胡俗?！蓖跽丫俅纬蔀樾履铮赡镒兤?，嫁給了雕陶莫皋。王昭君的年齡和雕陶莫皋差不多，她為他又生了兩個女兒。沙漠依舊千里大旱，雪山依舊冷峻延綿。王昭君就這樣永遠留在了西域漠北。歷史上，王昭君是西漢和親時最著名的一位女性。有人說她是一位“和平使者”、“愛的女神”，王昭君和蕃，為漢胡兩家和好起到了積極作用，贏得了元、成、哀、平四朝近60年邊境無戰(zhàn)爭的安定局面。但這些光環(huán)背后，她終究是一個女人啊，特別是當我了解并理解了她作為一個普通女人的悲喜、渴求以及愿望后，她就還原了一份真實，成為許多女人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