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又稱手絹,一尺見方的小塊帛棉織物,用來擦汗、擦淚、包東西,輕巧方便。手帕多是女子貼身之物,羅帕在手,或捏或握,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抬手一轉(zhuǎn)身,便添了萬種風(fēng)情。且看那一方舞臺,方寸之地,小姐端莊而坐,櫻口輕聲:丫——環(huán)!后面脆生生地答應(yīng):來——了!余音裊裊中,繡簾開處,伶俐的小丫環(huán)手拈羅帕含笑上場,蓮花碎步臺上一圈兜下來,帕子在手中舞動得風(fēng)生水起,姿態(tài)萬千。
手帕上的圖案或畫或繡,異彩紛呈,唐代詩人王建宮詞中有“緶得紅羅手帕子,中間細畫一雙蟬”,便是指手繪的手帕;更有以五彩絲線刺繡的蟲鳥百卉,惟妙惟肖,巧奪天工。帕子是最好的抒情、傳情之物,古代男女常以手帕、香袋、扇墜等小飾物傳情達意,私訂終身。周邦彥《解語花》云:“衣裳淡雅??闯⒗w腰一把……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隨馬?!痹乱沽汲?,少年男女,偶然邂逅,相見恨晚,女子含羞掩帕,騎馬少年尾隨香車,女子輕輕拋下羅帕,癡了喜了追逐的那一個,一段情愛自此而生。此類如花情事,多不勝數(shù)。
明代戲曲家馮夢龍所編《山歌》中,有一首寫到手帕,歌曰:“不寫情詞不獻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顛倒看,橫也絲(思)來豎也絲(思),這般心事有誰知?”然有心人,自能悟之。所以有寶玉贈帕,黛玉題詩,心心相印的知己,借兩方舊帕,訴盡相思。
廣西壯族三月三歌節(jié)有一種“拋繡球”的娛樂形式也是以手帕定情。每逢歌圩,方圓數(shù)十里內(nèi)的男女青年聚集在歌圩點。通常是男青年先主動唱“游覽歌”,觀察物色對手,遇到合適的對象,便唱起見面歌、邀請歌。女方若有意就答應(yīng),男青年再唱詢問歌,彼此有了情誼,唱愛慕歌、交情歌。歌詞皆即興發(fā)揮,脫口而出,貼情貼景。歌聲是條紅線,牽引著兩顆愛心,若姑娘覺得眼前的小伙子人才、歌才都滿意,便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地將繡球贈給意中人。繡球有方形、圓形、菱形,上端連一根彩帶,下端系一束一尺多長的彩絲穗子。小伙子如若動心,便報之以手帕、毛巾之類的物品,手帕上或繡花、或著彩,也有四周邊緣鎖以流蘇的。再通過對歌,在甜蜜的歌聲中締結(jié)“同心”,訂下“白頭”,一塊手帕聯(lián)姻終身。
小說《圍城》里,手帕卻成了讓方鴻漸恐慌的東西。方鴻漸上船時買了一打新手帕,給洗衣服的人丟了一半,蘇小姐有心愛他,要替他洗手帕、補襪子、縫鈕扣。蘇小姐說,你怎么洗得干凈?強迫鴻漸拿出臟手帕來洗,這些平常小事,都是太太對丈夫盡的義務(wù),洗手帕為蘇小姐創(chuàng)造了愛情的機會,卻使方鴻漸惶恐不安,對這份情意避之唯恐不及,令人莞爾。
手帕,在時光里細細鋪開,如一曲婉約小令,清秀淡逸,裊裊婷婷,獨具情致。
除了表達愛情,手帕也有另一種風(fēng)韻。當年一部《上海灘》,紅遍大江南北,許文強禮帽、風(fēng)衣、長圍巾,西裝口袋微露出白手帕一角,體現(xiàn)出一種紳士般的身份修養(yǎng),他不時地抽出擦拭嘴角、鼻尖,舉手之處,那帕子一揚一抖,姿態(tài)優(yōu)雅,實實迷倒眾生。
那些素色的、繡花的、棉質(zhì)的、絲質(zhì)的、白紗的……黑白的記憶里各色手帕,包了梔子花、茉莉花,透心地香。村里放《媽媽,再愛我一次》,大姑娘小媳婦眼淚嘩嘩地哭濕了半條手帕。讀書住校時,女生多留長發(fā),晚自習(xí)前,匆匆洗完頭發(fā),潮濕濕地未及吹干,順手拿手帕將濕發(fā)松松一挽,隨意打個結(jié),飄飄地上課去了,白色帕角尖兒輕顫,揚起黃昏里一道素凈、淡雅的風(fēng)景,讓歲月心動。
一晃經(jīng)年,手帕早已退到時光深處。手帕的實際作用被一次性紙巾代替,更少有傳情之功用。影視劇中,常有這樣的鏡頭:女人哭得梨花帶雨,男人紙巾一張一張地遞,或者整盒紙巾挪過去。倘若遞過去的是一方手帕,或者用帕子直接替女人輕輕拭去淚痕,帕子一角或繡幾莖蘭葉,或染數(shù)朵櫻桃,或有鴛鴦交頸、并蒂蓮花,此時女子淚浸羅帕,風(fēng)情如水洇開,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纏綿情意,皆盡在不言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