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究竟經(jīng)歷了多少風雨?我無從考證。
那夢中的雨,時刻滴在我的心頭。珠落時,拍打出來的長煙,朦朧著翻越落日的海拔的心情和意識中無法抵達的目標。永不枯竭的人類的精魂,在升華的瞬間,燃燒了冰冷的石頭,上帝在幻覺的瞬間失蹤。
無數(shù)個惆悵的白晝或深夜,天邊傳來沉悶的雷鳴,我會在一陣陣的快感中,迎來雨的飄落。那長長的雨絲帶著疏松的夢影,神采飛揚地掠過神秘的天地,洋溢著幽深的恬淡韻味,進入鉛華后面真實的浮生里。那夢中,紅玫瑰點亮了心的燈火,茫茫的水叢長煙,彌漫著被時光打磨得醇厚、溫潤抑或惋惜、焦慮和不幸的生活,逶迤前行,像一壺幽深的茶,極具豐富的現(xiàn)實意義。
無數(shù)個惆悵的夏夜,倚窗而立,看雨水親撫著遠處翹起的檐角,如簾如煙地順著玻璃窗流淌,噼啪噼啪地砸在窗臺上,激得水花四濺,打破了北方葫蘆型小城的靜謐。涼爽的空氣,潮濕的夜晚,別有一番景致。我會嘆息,北方的大地,如果沒有雨的滋潤,將是怎樣的不可理喻?
雨水長煙,血液里蕩漾著激越的情感。我對于雨的喜愛,正在不斷舒展,擴張著心緒和身體,安然地站立或端莊的坐姿,都慵懶、散漫起來,那張寬大的書桌,鋪展著沒有讀完的書卷,長長短短的新筆、舊筆靜靜地佇立在聚散著古舊氣息的筆筒里,昨日的墨汁早已收起了洋溢的情調(diào),光潔的稿紙上,留著誰焦灼的情緒和滄桑的臉龐?是不是隱藏著一個疏松而不屈的夢?
光線微斂,雨絲紛揚。
時光被雨的氣息打磨得一樣的溫潤、醇厚。北方的雨,帶著馨香泥土的韻味,給了我雍容的氣度和平和的恬淡;夢雨長煙,放下手中的書或筆以及一切活計,輕咂一口那杯散發(fā)著絲絲縷縷的香氣的茶,在裊裊娜娜飄散的熱氣中,傾心咂品茶味的純正,用寬裕的心緒,度過雨中時光,隨著天色的深濃,看一眼客廳里的石英鐘表的指針,坦然地躺在柔軟的席夢思床上,聽著細雨的嬉鬧,讓睡眠進入雨聲。
那曾經(jīng)為虛幻的假設(shè)迷失的心,安定下來,不再為精心設(shè)置的隔膜而痛心。
俗語說,牛馬年好種田。2009年的牛年的夏季雨水很多,說來就來。本來還晴朗的天氣,卻忽然明明暗暗,閃電快速掠過,沉悶的雷聲滾動而來,驚得倚窗觀察天空的我,悵然哀嘆,又下雨了。心里一陣歡喜一陣愁。
說來也是,一向喜歡雨的我,在近年來,怎么突然厭惡、害怕起下雨了呢?
那一絲絲隨雨而來涼爽的風,吹拂著我愜意的思緒和肌膚,多少個這樣的日子,我在這個新潮的葫蘆形的濱海小城,閑聊或讀書,或打著碎花傘,融進冒雨前行的人群中,體會著雨之舞的節(jié)奏和特殊空間里,與晶瑩之物相融的快感。有時干脆扔掉雨傘,奔跑在沒有遮攔的茫茫天地之間,裸露于瓢潑之下,淋漓盡致地感受上天傾瀉的魅力。有時,站在街角或躲進樓宇,看寬闊的馬路上漂流著花花綠綠的傘挨著傘的人流,說著與旁人不相干的話,打發(fā)著時光。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時代,積攢著智慧和能量。
對雨的向往成為情結(jié),卻為何這樣怕下雨了呢?
窗外,大片大片的雨滴隨風舞蹈,一場雨從天到地,站立成無數(shù)條長線,落地后變?yōu)橐坏蔚嗡?,激打出長長的水煙,彌漫開去,它是天地交流的使者。從天上下來,滋潤進無邊的土地,那噼啪噼啪的聲聲雨滴,難道不是天地傾吐的語言嗎?那有雷聲有風嘯的雨,張揚,霸道,揮舞著風狂暴的鞭子,像是天地的深呼吸,令人猝不及防;沒有雷電支持的雨,平淡,沉寂,在越來越黑暗的天空下,不緊不慢地淅淅瀝瀝地下著,帶來了萬物的氣息,連人世都遼闊起來。那潮濕的柴草,泥濘的菜園,逼仄的小路,飄蕩在雨絲中的斗笠和雨傘,還有遠山中傳來的嗚咽的簫聲,那是內(nèi)心執(zhí)著的向往告訴我,誰吵醒了我的靈魂。
蝸居在城市豪華的樓宇里,為什么要害怕下雨?
其實,我最怕的是南風雨,特別是大雨或暴雨,那裹挾在南風里的雨鞭,肆無忌憚地拍打著窗欞,泛濫的洪水一樣地順著玻璃窗流淌,那雨珠急促、破碎。我家的南陽臺就會像孫悟空的水簾洞一樣了,雨水甚至會漫進臥室,我就會感到害怕,那是一種孤立無援的無奈無助。
窗外,那株百年老槐和新栽的幼小的銀杏樹在狂暴的風雨中搖曳,仿佛是意志力的刀光劍影在閃動。在這樣的陰雨天里,一種與晴明不同視覺和感覺效果,呈現(xiàn)在眼前,那是晃動的虛幻的陰暗、隱晦的場景。蟬停止了鳴叫,蛙卻不斷地歌唱,這歌聲響亮、震耳,加重了雨意的深濃??裼觊L煙中,氤氳裊裊升騰中的雨壁,晦暗深沉,晴明暗淡了許多的室內(nèi),彌漫著漫長、陰森、神秘和詭異的氣息。我焦慮地踱著步子,思緒停留在一種灰蒙蒙的色調(diào)上。艾略特的詩,跳進腦海:
“陰影降落在
概念與創(chuàng)造
情感與反應(yīng)
之間
人生十分漫長”
雨水攜著清冷不管我的情緒如何,依舊喧嘩無休地傾瀉著它密集的銀珠,漫無邊際,肆意無羈地糟蹋著我的房屋,那蒼涼之氣讓我的心情糟糕透了。常常在讀書或?qū)懽鲿r,抬頭一看,墻壁上那雨水留下斑駁的痕跡,那由于房屋質(zhì)量問題而留下的無法阻擋的雨水沁入的圖畫,長長短短,深濃輕淡,逶迤前行,那是一種陰森,神秘,詭異的光斑,籠罩著心靈的原野。在我生命的長卷上,它承載著怎樣的心理負荷?那些碎片一樣的屋漏痕,背著昏暗回旋的烏云、馬匹或森林一樣的勾勒的圖案,帶著蒼老的皺紋,更加重了雨意的深濃,那是余光中先生筆下的冷雨嗎?這冷雨讓本來充滿了人情冷暖的喧鬧城市,冷峻黝黑,充滿了冰冷的氣氛。雨至后的潤澤之聲和擔心害怕,像一道裂紋,開裂在心靈里,銘刻的紋路無語閃現(xiàn),靜聽蕭瑟。
我住的房屋是單位的集資房,當時說要建它的時候,父母親友都認為,單位的房子好,質(zhì)量不會有問題,有什么事情也會有人管。我就積極地買下它。誰知,它竟是豆腐渣工程,鋼筋沒有幾根不說,還到處漏水,屋內(nèi)所有的管線,包括水管、暖氣管和暖氣片都是廢舊材料,不知從那個廢棄的舊樓拆下來拿到這里復(fù)用的。光這一項,開發(fā)商就省老了錢了。鋪地板磚的時候,推上去三車沙子一袋水泥攪拌的灰,扣到大板上,把地磚按上去就完活。我驚訝地看到這些,這能保證工程質(zhì)量嗎?后來,家家戶戶的漏水證實了我的懷疑。
鋪地磚的工人忙不過來了,施工方要求我們每一個住戶自己找人來鋪地磚。我找來了一位師傅,他一看,說,怎么這么干啊。哪有不打水泥地面,用這樣毫無黏性的散灰,直接扣到大板上的?鋪上去的地板磚還不是一撬就下來!我不干這丟手藝的活,你另請高明吧。這時,我的房間里,已經(jīng)上來三車散灰了。我提出撤下散灰。我告訴局里的甲方代表說,我先不鋪地磚了,打水泥地面。水泥地面快打完時,另一個甲方代表來說服我,要我趕快鋪上地板磚,不然,地板磚沒地方放。他完全不知道我的用意。我是想打完水泥地面再鋪地板磚,這樣做是可以保證房屋質(zhì)量的。我看只剩下飯廳和小屋了,就答應(yīng)了。打水泥地面師傅聽說要鋪地板磚,立即就不那么認真了,這兩間房的水泥地面就打得凸凹不平。馬上得鋪地板磚,我找的師傅拒絕上散灰,要求上水泥沙子,他自己攪拌。我局甲方代表很不高興,勉強答應(yīng)了。施工方卻不同意,負責鋪地面的小伙子,據(jù)說是施工隊的隊長,強硬地說,你已經(jīng)用了很多水泥了,鋪地板磚必須自己買水泥。
鋪地板磚的事耽擱了下來。
站在光禿禿的未完工的房間里,心和所處的環(huán)境一樣空落落的。走到窗口,扶著磚墻朝外望去,一排施工了一半的房子毫無生氣地矗立著,在如絲如縷的陽光下,顯得松松垮垮的。那是和我單位合建住宅樓的另一個單位的住宅樓,因質(zhì)量不好而停工,正與開發(fā)商打官司。那紅磚顯露的磚墻,宛若一道破碎的風景,任風沙吹老他們的皮膚,任風雨透過磚的縫隙蜿蜒進入內(nèi)部。我的心,在這樣的現(xiàn)實中潮濕起來,對雨水的眷戀迅速變成厭惡。
置身于如今這樣混亂的工地上,想起我的家族從時和氣潤的中原遷徙而來,住在這樣干燥的北方,耳邊常常有金戈鐵馬、黃鸝婉轉(zhuǎn)燕子啁啾的聲音,那細數(shù)金粉樓臺畫船簫鼓,以及輕歌曼舞著的閑情逸致的景致,是我們的祖先生存和思維的智慧。
那紀念就像一道美麗的樣子,從容在眼前走過。
我此刻的尷尬的境況,也濕淋淋起來。我們向往的那種淳樸、真摯的生活漸行漸遠了嗎?
眼前,那座爛尾樓一樣的停工房,聳動扭曲,荒蕪清冷、凄美地站立在那蒼涼之氣中,那紅的磚,似有一種生銹的聲音浮上來,像我的心一樣被灰塵所遮蔽,那灰禿禿的模樣,讓人心弦震顫
一輛馬車駛進工地,幾個人跳下來,走向水泥停放的地方,一袋袋地搬上車。這是誰?為什么把工地的水泥運走?
那個未完工的窗口,我的頭發(fā)和衣襟在風中飄飛。跑下樓一問,是送給新區(qū)某人的。憤怒的波濤再次涌起,那是我們每個集資買樓人的錢,誰有權(quán)送給他人?我正常的打水泥地面,然后鋪地磚卻讓我自己去買水泥?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我還聽說,某人家里鋪的地板磚也是從工地運走的。
這一刻,心的天空陰下來,緊接著便是濕漉漉、黑沉沉的雨下來了。像那馬車輪碾過到處都是稀爛的泥漿的工地小路,散亂枯黃的雜草叢,瘦窄的草葉尖上不停流淌的水滴,這一刻,仿佛幾千年的流逝之水都壓在了心里。
這座樓房注定要成為豆腐渣工程了。住進去之后,漏雨就成了正?,F(xiàn)象了。
殘酷的現(xiàn)實,就產(chǎn)生了這樣不可轉(zhuǎn)捩的無奈。本來,我想早點結(jié)束雨中行程,回到屋檐下享受安寧,可在家又常常陷入害怕雨大房漏的境地,我只有急急地抱臂在胸,在屋宇中來回踱步,用謙卑之姿、弱小之心求助無限的蒼穹。那水簾洞似的陽臺見證著什么呢?時日久了,那潔白的墻壁的洇潤的鬼怪般的圖案,靜謐無聲地接受著四季的拂過。在喧囂的紅塵濁世中,任憑夏日豪雨那漫無邊際、肆意無羈的糟蹋,所留下的痕跡,在豪門舞宴、繁奏的黃鐘大呂、靈肉的日志上,是否記錄了這毀滅性的特征?
對于一場大雨的感受,在心靈的深處長出了一棵分杈的樹木,在這個艷俗的城市,枝枝蔓蔓地覆蓋著陰暗的心理,那是脫離不了的混沌不清的命數(shù)嗎?
事后,單位領(lǐng)導找我談話,說,群眾反映你在建樓中挺各色的,事最多。
我說,怎么了?我沒有做什么對不起大家的事啊。
領(lǐng)導說:誰都按照進程施工,偏偏你多打了水泥地面,鋪地磚還要水泥。你怎么那么特殊?
我說,我是為了保證施工質(zhì)量。按照施工設(shè)計要求,必須打完水泥地面再鋪地磚。哪有在大板上倒上干灰再按上地磚的?我打完水泥地面再鋪磚再正常不過了,有什么錯呢?至于,鋪磚該不該用水泥,不言而喻吧。那么,請問,工地的水泥為什么一車車送給外人?還有,某某家里鋪的地磚也是從工地拉走的,這怎么解釋?工地所有的材料都是全局職工的血汗錢啊。如果,為保證質(zhì)量而堅持原則就是最各色、事最多的話,那么,咱單位的職工也應(yīng)該站出來與施工隊打官司了!我又說,我不明白,咱單位的施工代表究竟代表職工的利益還是代表施工隊的利益呢?
單位領(lǐng)導眨眨眼,不再說話。但我看出來了,他很惱火。
風雨中,我們不屈的頭顱昂向哪里呢?夢中的雨和現(xiàn)實中的雨的交戰(zhàn),透出的蒼涼之氣,那水珠濺起的長煙,遮蔽了這個世界的是是非非嗎?拔劍四顧,是仰天長笑,還是長歌當哭呢?
雨水鑒定著一個城市一個時代的建筑的質(zhì)量。
我所住的城市恰恰在這上面顯得遲疑、緩慢,甚至無力消化。我的住房不是廚房漏,就是衛(wèi)生間漏,要不就是大小房間的房角以及窗臺兩側(cè)漏,南陽臺則成了孫悟空的水簾洞。沒有物業(yè)管理,我開始了漫長的堵漏工程。找局領(lǐng)導,得到答復(fù):集資樓是私有財產(chǎn),局里不負責維修。找樓上,一個地方漏水要敲幾十次門,費無數(shù)口舌,才有一點點可憐的效果。天降甘霖,本應(yīng)歡欣鼓舞,卻愁云滿布。有一年,一次暴雨降臨,南陽臺污水恣意,陽臺頂部的瓷白的墻皮一片一片落下來,砸到一個個花盆上,給蔥綠的鮮艷的花和葉子涂上了白粉。我找來盆盆罐罐,擺放了滿陽臺,滴滴答答的水滴砸在盆罐上,如同敲在我的心上,那顆提起來的心顫抖起來。
這是夢中的雨和現(xiàn)實中的雨在誠信與欺詐、純潔與貪欲,忠誠與背叛的較量中的畸變嗎?
對于南陽臺的漏雨,我與樓上一家展開了持久的較量。我怎么找,他就是不修,說什么,屋內(nèi)漏水他修,外墻滲水他不管。我好話說盡,也打動不了他。七年過去了,我家的南陽臺千瘡百孔,我真是無助無奈。跑去找領(lǐng)導,領(lǐng)導說,得了一套房子還不知足,我還沒得到呢(他是后調(diào)來的)。
唉,這是哪跟哪呀。
去年夏季,一場大暴雨襲來,我家的南陽臺漏得更加不像話了。我一籌莫展,樓上找不動,我焦急得不知怎么辦的好?樓下的馬嫂咚咚敲我的房門,上來就風風火火地往南陽臺跑,說,你家的水都漏到我的臥室里了。當她看到我家的南陽臺水簾洞一樣地漏水,地面上水流成河,她很驚訝:說,怎么漏成這樣?為什么不趕快找樓上?我說,我找了,找不動啊。她下樓了,不一會兒,端著半盆的白水泥跑到我家來,抹我的陽臺墻縫。我說,你抹我家沒用。上邊不漏,我家就沒有水了。不如你與我一起找樓上吧。她說,還是你自己與他協(xié)商吧。
我找來一位師傅查看哪里漏水,師傅看完后,說,你樓上的陽臺墻裙裂了手指頭般縫隙,能不漏水嗎?于是,我開始了與樓上艱難的交涉,要求他修漏水的陽臺墻裙。從春天的第一場雨找起,一直找到秋天最后一場雨結(jié)束,這中間的故事一句兩句話真是說不完的。樓上那個男人不說不給你修,而是一拖再拖,不是沒有時間,就是沒有錢。我找他的岳父做工作,他岳父說,你告他去吧。我找他本人,他說,你屋里漏水我負責,樓外墻漏水,我不負責。不行,你就去告我吧。
我的心,天天擔驚受怕。雨,這晶瑩之物啊,讓我歡喜讓我愁。
那場秋雨來勢之猛,讓人始料不及,南陽臺又成了孫悟空的水簾洞。沒有辦法,我跑去找了社區(qū)主任。社區(qū)主任是個很負責的中年婦女,她派協(xié)調(diào)社會矛盾的人和住區(qū)片警找了我家樓上那個男人,也到我家查看了房屋漏雨的情況。樓上的男人對他們的態(tài)度很好,說,我修。然后,又是老辦法:拖!一直到深秋,也沒有得到修葺。當寒風呼嘯時,他對社區(qū)催辦的干部說,天氣冷了,修外墻恐怕要凍了,明年開春我一定修。社區(qū)干部跟我談了后,我表示無奈。一次,在路邊碰上樓上男人,他也表示,開了春,天氣變暖后,他一定修。我搖搖頭說,冬天下雪,也會滲水啊。大姐再信你一回吧。
眨眼2009年的春天就來了。我又開始了與樓上的艱難溝通,從4月找到7月,他還是以各種借口拖。我的焦慮,也一天更甚一天。尤其是陰天,我的心,就被憂慮所籠罩。
終于,6月的一天,一場大雨降臨,我家的南陽臺又一次成為孫悟空的水簾洞,整張的白色墻皮被雨水浸泡得脫落下來,糊到鮮花的枝葉上,掉到地板上。那濕漉漉的氣氛里,流露出傷害的巨爪,時時抓擾著我的心。那是無奈無助之流沉悶的流淌,仿佛幾千年的流水都壓在了我的肩頭,快要淹沒了我頭顱。
樓下的馬嫂又跑到樓上砸我的門。又漏成這樣啊!她大呼小叫地說。聽說某局長白得一座樓哇,撈足了,一拍屁股走了,讓我們百姓受罪。他真的應(yīng)該去蹲監(jiān)獄。怎么不找樓上啊!
我說,找得動嗎?樓上一拖再拖啊,拖得人心都碎了。這房子住了快十來年了,房照不也才發(fā)到手嗎?市質(zhì)量監(jiān)督站不也一直不肯驗收嗎?這就是當今社會的怪事啊。我們老百姓有什么辦法啊。
怎么就找不動?我上去找。她風風火火地跑上去。樓上的男人表示了為難,她叫我與她一起找社區(qū)。從社區(qū)出來,踏著積水的小路上,風狠勁地拂動著雨傘,皮鞋進水,褲腳精濕。尷尬而狼狽地回到房門口,看見領(lǐng)導的一雙穿著黑亮皮鞋的腳,從高檔轎車上伸下來,踩在干凈的水泥甬道上,西裝筆挺地走回家。心里的涼意與這城市滋潤的微寒一起,成為喧嘩的色調(diào)斑斕的惶惑和戰(zhàn)栗。
夢中雨的柔潤掩在了飄逸的長煙之中了,靈魂已被漫無邊際的夏日豪雨肆無忌憚地踐踏。
我看見了夢雨長煙中燃燒著的冰冷的石頭,上帝也在瞬間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