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除歐洲尚存在不明朗因素外,世界經濟大體上進入了一個后危機時代。這也就意味著,中國在危機時期開出的一些救市“虎狼藥”已不再適用,諸如過于寬松的信貸政策、為保增長而對某些支柱產業(yè)(如房地產業(yè))的特殊照顧都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
同樣,中國沿海出口企業(yè)還沒來得及為外部需求和出口訂單的恢復性增長而歡呼,就不得不面臨外貿政策的重新趨緊:一方面,中國自2005年7月開始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進程在經歷兩年多的停頓后于今年6月再度啟動;另一方面,自7月15日起,包括部分鋼材、醫(yī)藥、化工產品、有色金屬建材等在內的406種商品的出口退稅將徹底取消。應當說,匯率重估和出口退稅政策的調整,從整個國家發(fā)展的角度來說,是經濟增長的內在要求,是一條必經之路;但對中國成千上萬的出口企業(yè)而言,一場轉型期的“陣痛”卻在所難免。
然而,除了自上而下的政策調整帶來的壓力之外,中國出口企業(yè)眼下還為一場自下而上的“加薪潮”所困擾著。當然,說是“加薪潮”有夸大之嫌,因為加薪企業(yè)目前主要僅局限于珠三角的部分外資企業(yè),如富士康、廣州本田等,并未形成席卷整個中國沿海的燎原之勢。但從長遠來看,如果經濟學上的“巴拉薩—薩繆爾森假說”所言不差的話,經濟增長早晚會引發(fā)實際工資的全面增長,并推動實際匯率進一步升值。
長期以來,在中國制造中,以加工貿易為主的外資企業(yè)撐起了半壁江山,并為中國解決了大量農村勞動力的就業(yè)問題,誠屬功不可沒;但另一方面,處于產業(yè)鏈低端的加工貿易和代工生產方式微薄利潤,又使得勞動力報酬增長空間極為有限,珠三角部分企業(yè)過去10年來名義工資水平保持不變便是一個例證。
不過,這一現象與其歸咎于企業(yè)的黑心和貪婪,倒不如說是加工貿易性質決定的更為客觀。因為大幅調薪的前提是對海外訂單報價的相應上漲,而在競爭激烈的國際代工市場上,這顯然又會削弱企業(yè)產品競爭力,導致失去市場份額。
除工資適當上浮和企業(yè)產品升級之外,一個折中的解決辦法就是企業(yè)向中國內陸成本更低的地區(qū)轉移。但對于外資而言,企業(yè)搬遷是一個復雜而慎重的決策,必須綜合權衡多方面因素,同時搬遷的目的地也絕不僅限于中國內地。幾種可能的結果是:
其一,外資從中國沿海向中西部呈有序、階梯狀的產業(yè)轉移,這在我們看來,當然是最理想的結果,但也有可能只是一廂情愿。
其二,是最壞的結果,即外資大規(guī)模從中國沿海向其他國家轉移。這種現象出現的概率較小,但在各種因素疊加效果之下,特別是形成示范效應之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其三,也是更為現實的結果,即一部分外資向中國內地擴散,另一部分則向越南、印度等其他新興市場轉移。至于兩者比例如何,則受三個因素決定:一是運輸的時間和成本;二是勞動力價格的相對比較;三是產業(yè)集聚效應。從技術角度而言,運輸時間是可以通過大規(guī)?;A設施建設來節(jié)省的,但運輸成本則未必——研究表明,在公路運輸方面,以廣州到北京為例,總里程為2300公里,按照目前國內0.5元/公里的收費標準,則高速公路收費至少為1150元;在勞動力成本方面,中國中西部地區(qū)也不乏一定優(yōu)勢;而一旦運輸成本解決了,中國沿海地區(qū)的產業(yè)集聚優(yōu)勢理論上也更容易復制到中西部地區(qū)。
今年4月,國務院公布《關于進一步做好利用外資工作的若干意見》,明確提出要引導外資向中西部地區(qū)轉移和增加投資,并給出了稅收、外匯和社保等方面的優(yōu)惠待遇。但并未直接回答如何降低運輸成本這一現實問題。此外,一些中西部地區(qū)大量地方性行政事業(yè)性收費,同樣增加了企業(yè)的經營成本。
因此,“中國制造”的出路和前景,相當程度上仍取決于政府如何作為。如果中西部地區(qū)并未實際做好迎接產業(yè)轉移的準備,外資西進只能淪為一句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