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由中國社會科學院財政與貿易經濟研究所、國際合作局聯(lián)合承辦的“后危機時代中美經貿關系評價與展望研討會”在北京召開。來自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密蘇里大學(圣路易斯)、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美國駐華大使館等單位的中外專家學者與政府官員60余人出席會議,會議圍繞“中美經貿關系回顧、評價與展望”以及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兩個主題進行了深入探討與交流。本次研討會的成功舉辦將對推動中美經貿關系在未來的健康發(fā)展以及積極穩(wěn)健的推進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維護我國宏觀經濟和金融市場穩(wěn)定發(fā)揮積極的借鑒與參考作用。
當前,中美經貿關系正處在轉型變革的關鍵期,廣受社會關注。今年6月19日中國人民銀行宣布重啟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使匯率問題再次成為學界和媒體關注的焦點。在這樣的背景下,本屆論壇選定“中美經貿關系回顧、評價與展望”以及“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這兩個主題,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引來了廣大與會嘉賓熱烈而精彩的討論和爭鳴。
關于與中美經貿關系問題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副院長李雨時指出:自1979年中美建交以來,中美經貿關系的發(fā)展雖崎嶇曲折,但總體上看步履堅實。按照中方統(tǒng)計,1979年中美貿易額僅為24.5億美元,2009年達到約2982億美元,增長迅速。中美經貿關系的發(fā)展大體上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中美建交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這是中美經貿關系的蜜月期,在這個階段中美經貿關系發(fā)展勢頭良好,雙邊經貿關系的基礎——最惠國待遇,每年幾乎沒有障礙的順利通過。第二階段從1989年到中國入世之前,由于政治因素等原因,中美雙邊經貿關系陷入低谷。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克林頓政府將最惠國待遇與人權掛鉤,圍繞最惠國待遇等問題,雙方展開較量。在這個階段中美經貿關系在知識產權、市場準入、勞改產品、紡織品轉口等一系列問題上發(fā)生了較嚴重的摩擦和沖突。第三階段是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來,中美雙邊經貿關系快速發(fā)展。2005年雙邊貿易額突破2000億美元,2007年突破3000億美元,2008年達到3337億美元,2009年由于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有所回落??傮w來看,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中美貿易爭端中,中方始終處于守勢,美方咄咄逼人,對中方提出種種要求,這主要是由于當時中國經濟實力弱,發(fā)展水平低。人世以來,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逐步增強,雙方經貿關系開始呈現(xiàn)平等對話的態(tài)勢。目前中國擁有2.4萬億美元外匯儲備,成為美國最大的債權國。中美之間貨物貿易出現(xiàn)較大逆差和矛盾的原因主要是中美兩國經濟結構的差異,雙方在經濟上的互補性相當強,美國國內的制造業(yè)大量向中國轉移,這決定了美國必須大量進口包括日用消費品在內的生活資料。而中國在制造業(yè)方面的優(yōu)勢正好滿足了美國市場的需求,這種經濟上的互補性決定了中美貿易之間的不平衡性,同時也決定了中美經貿關系的相互依存性。展望未來,在近十年內,第一,中美經貿之間矛盾摩擦還會不斷;第二,雙邊貿易額仍將穩(wěn)定增長。預計2020年中國對外貿易總額將達到5萬億美元,中美貿易額將達到7000-8000億美元,年平均增長率將保持在8%以上的水平。美國的低儲蓄、高消費率的模式很難根本改變,還會需要大量進口消費產品,中美之間的國際分工很難在中短期內改變,一些矛盾和問題依然會存在,但雙方的利益共同點大于分歧點,未來中美經貿關系的前景是非常廣闊和光明的。
美國密蘇里大學(圣路易斯)教授馮鴻璣指出:美方歷年統(tǒng)計的對華貿易逆差額遠大于中國統(tǒng)計的對美貿易順差額。中方歷年統(tǒng)計的對美出口額總是小于美方統(tǒng)計的自中國進口額,中方歷年統(tǒng)計的自美國進口額總是大于美方統(tǒng)計的對華出口額。如:2009年美方統(tǒng)計的對華貿易逆差為2268億美元,中國統(tǒng)計的對美貿易順差為1434億美元,前者比后者多出834億美元。2009年中方統(tǒng)計的對美出口額為2208億美元,而美方統(tǒng)計的自中國進口額為2964億美元。中方統(tǒng)計的自美國進口額為774億美元,而美方統(tǒng)計的對華出口額為696億美元。中國是全球最大的貿易順差國。順差額占全球總額的26.6%;美國是全球最大的貿易逆差國,逆差額占全球總額的34.2%,所以中美貿易不平衡問題比較突出。關于歐債危機,馮鴻璣教授指出希臘政府在2009年末的債務額達到2734億歐元,這相當于其GDP的115.1%,由于其財政收支差額的不斷擴大,這一比重將在2012年快速增長到150%。歐盟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救援計劃包括歐元區(qū)其他15個國家向希臘政府提供的800億歐元貸款,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向其提供300億歐元的貸款,以幫助希臘政府緩解近幾年的壓力,希臘政府也將實施縮減財政支出和實施財稅改革。希臘政府的政策改革是必須的,希臘將通過與債權人的談判,或者延長債務償還期限,或者縮減償還債務的數(shù)額,這將使債權人遭受損失。意大利的財政部門將面臨填補2011-2012年大約250億歐元的財政收支赤字的困境,并且擔憂受到源于希臘的主權債務危機的傳染。葡萄牙政府債券的評級也被穆迪投資者服務公司做了降級處理。馮鴻璣教授指出通貨膨脹因素正在侵蝕著中國產品的國際競爭力。實際工資的大幅度上漲也給中國產品競爭力造成壓力,富士康就是一個實例。另外中國國內的資產價格也在持續(xù)上漲。中國在人民幣匯率問題上應格外審慎,中國出口在未來面臨著增長乏力的潛在威脅,與大量商品出口的流向相對應,中國現(xiàn)在正在經歷對外投資的不斷增長。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盧進勇教授認為。中美之間相互投資的特點是:第一,直接投資存在不平衡。美國對華投資多,中國對美投資少;美國不是中國的主要投資目的地,而反過來中國是美國的主要投資目的地(東道國),但地位正在下降(原因包括:對中國國內投資環(huán)境出現(xiàn)批評聲音,主要指限制增多,包括行業(yè)準入、子公司設立、獲取商業(yè)用地、外商的商業(yè)仲裁機制等;還有別國的競爭等因素)。第二,間接投資互為重要來源國,但結構和地位不穩(wěn)定。中國對美主要是國債投資,應逐步開放企業(yè)和居民對美國股票、基金和企業(yè)債券投資,發(fā)展“直通車”和ODII等;美國對中國的間接投資主要是中國企業(yè)海外上市,但不穩(wěn)定,應大力發(fā)展QFII。第三,中美相互投資是僅次于雙邊貿易的第二大經濟聯(lián)系紐帶。關于中美相互直接投資的走勢,盧進勇教授認為美國仍將是中國利用外資的主要來源國之一;但中國對美直接投資在5-10年內不會大幅度增長,除非中國汽車業(yè)的品牌和競爭力發(fā)展起來。當前最適合中國企業(yè)投資的是美國的第三產業(yè):金融、保險、商業(yè)批發(fā)零售、航運、餐飲、建筑、租賃、研發(fā)、設計等領域。農業(yè)、制造業(yè)美國都是世界第一,去投資比較難。海爾在南卡州的工廠具有特殊性,不具一般意義。美國礦業(yè)有限制,中國去投資的機會不多。
中國社科院財貿所國際貿易與投資研究室主任馮雷認為:中美貨物貿易平衡的一個重要轉折點發(fā)生在1992~1993年,在這個轉折點上,中國對美國貨物貿易由持續(xù)逆差轉為持續(xù)順差,發(fā)生轉折的背景是1992年的“南巡講話”和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后,中國對外貿易啟動高速增長。從1979-2008年中美雙邊貨物貿易在各自對外貿易中的比重看:中國對美進出口額在其外貿總額中的比重經歷了先升后降的發(fā)展路徑,峰值出現(xiàn)在1999年;美國對中國進出口在其外貿總額中的比重卻基本保持了持續(xù)上升的勢頭,峰值出現(xiàn)在2008年。從中美貿易占各自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看,1979-2008年,中國對美進出口占中國GDP的比重由16.60%增長到59.25%,美國對中國進出口占美國GDP的比重由16.06%增長到24.34%??梢钥闯?,雖然中美貿易對兩國都越來越重要,但中美貿易對兩國經濟的重要程度的差異性還是比較明顯。提高市場化程度是解決中美貨物貿易不平衡狀況的關鍵,美國應減少對華高技術產品出口管制。對美國學者提出的關于美元回流的愿望,馮雷認為回流有兩條途徑:一是擴大對華出口,二是吸引中國企業(yè)到美國投資。這對美國來說,具有多重利益:第一,在靜態(tài)貿易利益方面,中美貨物貿易趨于平衡;第二,使美國的產出的增加,就業(yè)機會增加。第三,中國對美國的直接投資會有一部分是在美國新建企業(yè),也可增加美國就業(yè)。美國對華經貿政策的調整應重點放在兩個方面:一是放松對華出口管制,二是放寬對中國企業(yè)到美國投資的政策。
關于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問題
中國社科院財貿所所長裴長洪指出:中國生產要素價格和資源價格市場化改革的滯后,使許多要素和資源價格不能反映資源供給的稀缺性,造成了人民幣幣值“虛高”以及對人民幣匯率的扭曲。要素價格和資源價格改革不深人進行,在這種價格扭曲基礎上形成的人民幣匯率肯定不可能是市場經濟意義上的“均衡匯率”。主張人民幣匯率升值的依據(jù)只是中國的貿易順差,這也沒有學術依據(jù),只是一種借口。貿易收支不能單獨決定匯率水平。即便西方經濟學關于“均衡匯率”的概念,也是指在中長期內與經濟福利最大化保持一致的匯率水平,這包括就業(yè)福利??梢?,均衡匯率并不是簡單地定義為進出口完全相等的匯率水平,而是既要國內經濟福利最大化,又要保持國際收支基本平衡。中國的經濟福利最大化,莫過于解決人民就業(yè),這絕對是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的題中應有之義,但是以往的討論都很少涉及這方面問題,匯率形成機制改革的政策設計缺乏這方面的考慮,以至于把滿足人民就業(yè)福利的政策壓力都推給財政。目前,中國部分行業(yè)的出口退稅率已提高到17%,出口退稅超額支付給人民幣匯率造成“低估”的假象。當前繼續(xù)大幅度增加出口退稅將有很大困難。經測算,2009年的合理出口退稅規(guī)模以4597億元為宜,而實際為6487億元。以合理退稅,規(guī)模測算人民幣匯率水平,美元兌人民幣合理匯率應為6 9883,與重啟匯改前的6.8310相比,應貶值2.30%。所以,目前所謂人民幣匯率被低估的印象,實際是出口退稅超額支付的結果。2009年如果人民幣匯率貶值2.3%,相應可節(jié)約1890億元的出口退稅財政支出。人民幣匯率升值的風險包括:外匯儲備資產的縮水,出口經營風險等。如果中國進一步增加出口退稅,用國家財政力量平衡人民幣匯率上的尷尬處境,其結果會使人民幣匯率進一步扭曲。同時,外貿問題上的財政退出政策將更加困難,財政風險不斷累積下去。
中國社科院金融所所長助理殷劍鋒就人民幣的國際化問題發(fā)表了演講。他認為,高儲蓄率、后發(fā)國家貨幣的國際化有兩個通道:第一,總體上依靠資本項目的資金凈流出(對外放貸);第二,在經常項目呈現(xiàn)總體盈余的情況下,策略性地選擇貿易對手和實施資本項目開放戰(zhàn)略,推動本幣在經常項目方面的國際化。貨幣國際化有兩種模式,即美元模式和歐元模式。日元國際化的教訓包括:第一,日元作為貿易計價和交易貨幣的職能沒有能充分發(fā)揮其作用。在日本、德國、美國和英國四國對外貿易中,日元在對外貿易中擔當貿易計價和交易貨幣職能的比重最低。1980年,日本的出口貿易和進口中僅分別有31%和2%使用日元。第二,日本的進口產品結構限制了日元在日本進口貿易中的使用。日本進口貿易很少使用日元的重要原因是能源占日本進口的比重超過了50%,而能源是以美元計價、交易的。第三,日本的出口區(qū)域結構限制了日元在日本出口貿易中的使用。1980年,在日本出口貿易中,有近1/4是對美出口,日元難以在對美貿易中取代美元。同時,在對其他區(qū)域的出口貿易中,日元的使用也受到一定限制。第四,價值儲藏功能的匱乏限制了日元作為貿易計價和結算貨幣的職能。日本一直沒有改變以銀行為主導的金融結構,資本市場長期欠發(fā)達,以日本家庭資產結構為例,直至1995年尚有近50%是銀行存款。不斷增加的養(yǎng)老保險要么回存到銀行體系,要么被投資到問題重重的股票和地產市場。第五,在國內金融改革和資本市場發(fā)展滯后的同時,日本沒有充分利用日元離岸市場。關于人民幣的國際化,第一,中國對外貿易結構意味著人民幣在經常項目下的國際化路程任重道遠。在2008年的中國出口額和進口額中,儲備貨幣國家/地區(qū)(北美、歐洲、日本)占比分別達到了51%和37%。第二,在能源進口的推動下。初級產品進口額在中國進口額中的比重不斷上升,限制了人民幣通過進口貿易輸出境外的通道。第三,落后的金融體系結構限制了人民幣的價值儲藏職能。在中國,包括保險公司、證券公司、基金等各類非銀行金融機構在整個金融體系中的資產份額只有10%強。尤其是在金融、經濟和社會發(fā)展中都極其重要的養(yǎng)老基金,其份額只占到3%左右,其種類幾乎完全是實行現(xiàn)收現(xiàn)付體制的全國社保基金,私人養(yǎng)老金幾乎不存在。第四,資本市場不發(fā)達也限制了人民幣價值儲藏的職能。在中國,居民70%左右的資產是銀行的存款和少量現(xiàn)金,包括股票、債券、養(yǎng)老金等在內其他金融資產只有30%。而在美國。居民持有的存款和現(xiàn)金只有22%左右,而份額最大的金融資產是養(yǎng)老準備金。第五,行政管制背景下多頭分散的金融管理格局阻礙了金融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人民幣與日元國際化的重要差異之一是中國已經有了國際金融中心——香港,我們應基于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策略性地使用QDII和QFII工具,在有序推動資本項目開放的過程中,發(fā)展香港人民幣離岸金融市場,并借此刺激、推動國內資本市場發(fā)展和上海金融中心的建設。
中國社科院財貿所WTO與服務貿易研究室主任于立新認為:推進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需把握的問題有:首先,要從我國的基本國情出發(fā),堅持以市場為基礎的浮動匯率制度。其次,要努力緩解國際壓力,為彈性匯率調整創(chuàng)造相對寬松的輿論環(huán)境。第三,要堅持“自主、可控、漸進”原則,靈活調控升值節(jié)奏。第四,要合理引導人民幣升值預期,并促進產業(yè)結構調整升級。第五,要加強匯率均衡水平的研究和測算,最終完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人民幣升值對于中國經濟尤其是中國進出口的影響從長期來看,可以促進我國產業(yè)結構調整,加快企業(yè)高新技術的研發(fā)和創(chuàng)新。但從短期來看,人民幣升值必然會給我國處于產業(yè)鏈低端的出口企業(yè)帶來陣痛,會導致大量中小企業(yè)倒閉,而其對于簡單加工貿易的打擊將是致命的。目前,美國國內的失業(yè)和經濟低迷并不是中國貿易順差過大和人民幣幣值低估造成的,而主要是美方沒有放開高新技術對華出口,如果人民幣繼續(xù)升值20%,美國仍然不放開高新技術對華出口,還是解決不了美國對華貿易逆差問題。同時,人民幣激進升值可能會引發(fā)中美之間的貿易戰(zhàn)。如中國限制對美國的出口,美國人將無法享用中國價廉物美的產品,美國相關產業(yè)工人面臨更為嚴峻的失業(yè)。因此,強制人民幣升值對中美兩國來說都是弊大于利的。人民幣幣值并未被低估,生產要素價格低估才是導致中國貿易順差的根本原因。人民幣升值后。廣大勞動密集型企業(yè)必須加快技術升級、產品結構調整,拓寬營銷渠道,加強研發(fā)以及品牌塑造。同時,不斷加大高新技術及其設備的進口,從而把人民幣升值的好處發(fā)揮到最大效益。企業(yè)應重點增強自主創(chuàng)新和研發(fā)能力,增加產品的附加值,努力爭取時間對企業(yè)進行調整和轉型,從而形成自身的產業(yè)優(yōu)勢,增強定價權。與此同時,應積極“走出去”,在開發(fā)國內市場的同時尋求新的海外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