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由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風聲》，在原著主要內容的基礎上，對小說的敘事方式、敘事策略和敘事空間加以適當的改編以適應電影的表達，電影視聽語言的運用更是增添了小說的形象感與真實感。由于藝術表達策略的差異，電影《風聲》對小說文本的改編存在很多不足之處，呈現(xiàn)出對原著的藝術背離，但這并未影響電影《風聲》取得成功。

[關鍵詞]《風聲》 小說 電影 改編

小說與電影作為兩種再現(xiàn)歷史的藝術，文學用的是文字，電影用的是形象。兩者有著近乎天然的聯(lián)系，電影從其產生開始就一直存在著對文學作品的改編，尤其是對文學名著的改編。但小說和電影作為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兩者的敘事要素有著不同的表現(xiàn)特質，電影對小說的改編也存在著背離，麥家的小說《風聲》和陳國富、高群書導演的同名電影《風聲》則是這一典型代表。

一、關于敘事方式

《風聲》講述的是一個汪偽政府跟日軍聯(lián)手通過酷刑逼供找出潛伏的共產黨臥底的故事。小說《風聲》的敘事方式是作者精心建構的。麥家在寫作小說《風聲》時，始終采用一種寫實的手法進入，三部開頭都以采訪、紀實的筆調開始，甚至不忘用自己生活和創(chuàng)作中的一些實際經歷作鋪陳，看上去很不經意。這種寫法讓人覺得，他這些故事都是“不得不”寫的結果，特別是“西風”的開頭，敘述是為了保證“東風”能順利出版才不得已而為之的。這種借當事人或與之相關聯(lián)的人物，以往事回憶或追述的方式來講述故事的敘述方法恰恰是很機智的。

而電影《風聲》的劇情則采用順序和補敘的方式，以視角奇特的“無人稱視點”鋪展開來，借助一系列的“希區(qū)柯克式”懸念使劇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為了使影片至始至終都保持著情節(jié)的懸念和緊張感，導演在畫面中故意遺漏、懸置某些重要的信息或影像細節(jié)，使觀眾一直處于一種疑惑、緊張、焦慮的狀態(tài)，對情節(jié)發(fā)展和人物命運產生急切的期待心理。例如，敵方已經鎖定偽軍軍事參謀部部長吳志國為“老鬼”時，顧小夢卻去自首說自己是“老鬼”；顧小夢自首后，吳志國剛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就唱起空城計中的曲調等情節(jié)，懸疑之處一直到影片結尾處，經吳志國之口回憶才得以解開。

二、關于敘事策略

巴拉茲認為：“一個真正名副其實的影片制作者在著手改編一部小說時，就會把原著僅僅當成為未經加工的素材，從自己的藝術形式的特殊角度來對這段未經加工的現(xiàn)實生活進行觀察，而根本不注意素材所已具有的形式?！卑屠澐浅娬{改編的創(chuàng)造性，在他看來，小說的文學形式是可以根本不顧及的，只要把小說當作一堆未經加工的素材就可以了。這代表著一種從電影出發(fā)，以電影為根本的電影觀念。

電影和小說作為兩種不同的藝術樣式，電影的改編不能僅僅是小說的形象化，它必須為電影藝術的特點著想，因而，為了電影主題的有效表達，電影可以對小說情節(jié)進行再創(chuàng)造。另外，電影有時間限制，一部電影一般是90—150分鐘的長度，這就要求電影講述要精練、簡潔，因此從小說到電影，一般要將小說中枝葉紛繁、對于全局作用甚微的人物和事件割舍掉，以使被敘述的線索明白曉暢。

電影《風聲》在改編中首先將小說中人物身份做了大的調整。小說中機智勇敢、沉著冷靜的“老鬼”李寧玉，更換為優(yōu)雅、沉靜、聰穎、清高，試圖安貧樂道，獨善其身卻誤入泥沼的密碼破譯專員的身份。而“老鬼”則調換成有著顯赫身世背景，略顯瘋癲、輕狂的顧小夢。吳志國的形象由小說中的反面人物更換為潛伏在汪偽政權內部的地下黨“老槍”的正面形象。影片這種另辟蹊徑設定的“老槍”、李寧玉的未婚夫以及李寧玉這個無辜受難的人物定位中我們可以看出，電影《風聲》試圖通過對不同信仰的中國人面對日寇同仇敵愾的民族氣節(jié)中來反映當時的民眾堅決擁護抗日的社會共識的主題。

其次，情節(jié)的再創(chuàng)造。小說與電影雖然都是敘事的藝術，但二者之間顯然存在本質的差異，小說的第一要素是語言文字，小說用文字語言來塑造典型人物和典型環(huán)境，它還用語言來展現(xiàn)現(xiàn)實事件、自然景象以及思維的過程。電影則以影像組合而成的相關鏡頭作為自己的媒介。

因此，從電影《風聲》的故事架構中，基本看不到小說中那些層層推進步步為營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探測人心的邏輯推理過程，以及展現(xiàn)敵我雙方諜報人員之間那些驚心動魄的心智較量情節(jié)。更多的鏡頭放在了日偽特務機關如何利用那些令人恐怖的酷刑去摧毀嫌疑人們的意志，排除嫌疑尋找潛伏在其中的“老鬼”，如何利用人類在死亡的恐懼面前本能地尋求自我保護的劣根性去瓦解嫌疑人的斗志上。同時，電影在展現(xiàn)“老鬼”心知身份已經暴露仍然想盡辦法試圖補救自己的過失爭取將新的情報送出去的努力上，在生死關頭與良知道義面前如何堅守信仰，如何盡最大可能保護無辜者方面，賦予了“老鬼”這位信仰堅定的共產黨人更趨于人性的情感和寧可犧牲自己的決然。至此，情感元素被巧妙地放大和強化，成為打動觀眾、取得觀眾共鳴的重要武器。

第三，情節(jié)簡練，矛盾集中。布德舒爾伯格說過：電影沒有時間表達我所要的“枝蔓”，復雜的矛盾的人物“枝蔓”，社會背景的“枝蔓”；電影必須按不斷上升的方式，從重要的事件走向更重要的事件，這是一種令人振奮的形式。在情節(jié)的處理上，影片《風聲》采取的是“但取一線，不及其余”，刪去與主題無關的枝節(jié)，而將所有的矛盾沖突鋪排在單線索里。與小說相比，影片刪去了與表現(xiàn)主題關系不大的顧小夢的父親、老漢等人物及張司令的身世背景，顧小夢與李寧玉事發(fā)前的交往等等，只圍繞與主題緊密相連的幾個人物展開情節(jié)，且只限制在一個封閉性空間里，五天的密集審訊，其基本遵循了戲劇的“三一律”，在敘事上節(jié)奏緊湊，脈絡清晰，主題鮮明。

另外，電影是一種視聽藝術，與小說相比影片充分發(fā)揮了聲音、畫面的敘事功能。影片中多次出現(xiàn)了在黑暗中的裘莊全景畫面，伴著陰冷、凄厲的風聲，讓觀眾感受到眼前是一座陰森、布滿殺氣的地獄，令人不寒而栗。一座位于懸崖峭壁上的裘莊，五天的密集審訊，無論是被囚禁的高官還是汪偽政權的排查代表，都和觀眾一樣看不到光亮。封閉性的空間，幽暗的底光照明更強化了陰森、恐怖的氣氛，增添了劇情的殘酷色彩。

綜上所述，影片《風聲》在情節(jié)處理上。將所有矛盾沖突鋪排在單線索里，并借助一系列的聲畫造型因素，使劇情置于某一特定的環(huán)境中，故事的矛盾沖突關系始終圍繞主題集中發(fā)展，鮮明地凸顯了主題，也在視聽、心理上極大地沖擊著觀眾的情感體驗。

三、關于時空設置

時間和空間的錯綜復雜關系是電影描寫歷史情境的關鍵所在，這一點《風聲》導演把握得較好。電影世界是一種時空復合體，它首先是一種時間的藝術。李顯杰在他的《電影敘事學：理論與實踐》中也提出時間的重要敘事功能：“…，離開了時間，也就沒有了故事的講述；…”與小說相比，在時間的處理上，電影《風聲》采用“壓縮”時間的方式，使影片中的時間看似模糊難辨，但輔以字幕的闡釋，使電影的敘述節(jié)奏更加緊湊而明快。

在空間上，影片更換了小說中的人文環(huán)境。在小說《風聲》當中，故事的發(fā)生地是杭州，但電影的拍攝并沒有完全遵照原著的內容，而是將地點選擇在了天津、涿州和大連。導演高群書感覺小說背景很陰郁。他認為這個片子應該更加硬朗、銳利，宜于在北方拍攝。天津在二三十年代是很繁華的，并且建筑比較凝重、大氣，很符合影片的基調，并且把主要場景裘莊設立在大海旁的懸崖峭壁上。一座立在懸崖上的城堡，在漆黑的夜晚，伴著凄厲的風聲，不僅營造了一種幽深、恐怖的神秘氣氛，還暗示了裘莊中人的命運如同懸在懸崖邊上，岌岌可危。

四、結語

電影藝術的“再現(xiàn)”(representation)絕非是簡單的歷史記錄或寫實，于小說文本的改編式“再現(xiàn)”亦是如此。從小說改編而來的電影，并不僅僅只是簡單的重復，而是借助電影的特殊樣式對小說重新建構。電影《風聲》正是在小說主要內容的基礎上，對小說的敘事方式、敘事策略和敘事空間加以適當的改編以適應電影的表達，電影視聽語言的運用更是增添了小說的形象感與真實感。當然，電影《風聲》對小說文本的改編存在很多不足之處。

首先，在全片的把握上，情節(jié)邏輯性和銜接方面與小說相比略顯生硬。第一天晚上到了那個城堡，宣布，說你們五個人里面有一個是老鬼。宣布完以后，影片才真正進入了敘事主體，而在復雜人物關系的規(guī)定情境當中，五個人表現(xiàn)得太理智、太冷靜，一切只按劇情的安排走，沒有自己的特殊反應，讓人覺得不像真實的狀態(tài)。另外，局外人死得太快了，金生火就死得太簡單。他受不了酷刑折磨，活著還不如死了，但即使這種人，死也可以死得再復雜一點，不妨讓他把水攪渾，試試其他人，可影片很快就只剩下局內人了。而且剩下的三個人中有兩個共產黨，還有一個居然是共產黨的女朋友，讓觀眾感覺太戲劇化，不真實。另外，電影一開始交代時間是1942年雙十節(jié)，伏擊百草堂是十月三十一日。三個月后，應該是1943年2月，碼頭上的日本兵被遣送回國，而實際上將一百多萬派遣兵遣送回日本是在1945年9月以后，時間不合史實。但20萬宇的原著小說要改編成只有兩個小時長的電影。有些素材割舍了以后，情節(jié)的邏輯、銜接方面難免會出現(xiàn)斷裂。

其次，為了加強影片的視覺；中擊力，影片在表現(xiàn)各種酷刑方面戲份太多，有刻意鋪排之嫌，以至于，如果拋開歷史背景，電影只剩下一個展現(xiàn)酷刑和陰暗心理的殺人游戲的故事。不過影片也正是通過這些血腥的酷刑，來展現(xiàn)和褒揚當年的那些革命者為了理想和信念堅貞不屈不怕犧牲的英雄氣概，塑造了“老鬼”、“老槍”以及李寧玉的未婚夫等革命者在敵人的殘暴與非人的折磨面前依然意志堅定英勇無畏的光輝形象。同時，影片還頗具匠心地通過歌頌那些為了新中國的建立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人物，提醒我們不能忘記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無數的先烈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從而使影片具有了更深刻的含義。

總而言之，電影《風聲》的改編還是非常成功的，整個故事的脈絡走向清晰緊湊，懸念設置得層巒迭起迷霧重重，“在一個完整的敘事里，用非常精致的電影化手法讓觀眾與片中人物取得了情感共鳴”。作為一部向國慶60周年的獻禮佳片，電影《風聲》也可以稱得上是當前“中國商業(yè)類型片新浪潮”標桿式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