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宏散文家,詩人。上海市人,1952年生于上?!,F(xiàn)為上海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上海文學(xué)》雜志社社長,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全國政協(xié)委員,華東師大、交通大學(xué)兼職教授。著有散文集、詩集、報告文學(xué)集等各種專著共七十余部,有四卷本《趙麗宏自選集》、二卷本《趙麗宏詩選》行世。作品曾數(shù)十次在國內(nèi)外獲獎,并被翻譯成英、法、意、俄、日等多國文字介紹到國外,散文集《詩魂》獲新時期優(yōu)秀散文集獎,散文《日晷之影》獲首屆冰心散文獎。他的不少散文和詩歌被收入國內(nèi)各種中小學(xué)和大學(xué)的語文教材,還被收入新加坡、韓國的中文課本。
因斯布魯克:童話般的小城
從慕尼黑到奧地利的第一站,是因斯布魯克。汽車飛馳在德奧邊境的公路上,車窗外風(fēng)景如畫:阿爾卑斯山積雪的山峰在藍天中閃爍銀光。山腳下屋脊鱗比的村莊。山坡上傲然獨立的教堂。還有那一片片隨著山勢逶迤起伏的黑色森林……
到因斯布魯克時已是黃昏。在旅館下榻后,驅(qū)車去古老的城區(qū)游覽。聽隨團的翻譯介紹,他認(rèn)為因斯布魯克是他所見到的最美麗的歐洲小城。我問他理由是什么,他回答說,因為建筑別致,生活寧靜,居民優(yōu)雅,還有周圍的自然風(fēng)光。
展現(xiàn)在眼前的真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小城。城中最主要的街道瑪麗亞·特蕾沙街上,看不到幾個行人,街道兩邊的古老建筑大概都保持著一兩百年前的模樣。在這里,可以想象這座古城曾經(jīng)有過的輝煌,在十五世紀(jì)中葉,它曾經(jīng)是帝國的首都。馬路上,除了電車,還可以看到式樣古老的馬車,高大的馬拉著車悠閑地走著,馬蹄聲得得在石頭的老房子間悠然回蕩……在街上,可以看到高大的紀(jì)念柱和凱旋門,它們所代表的歷史內(nèi)涵,是幾百年前的戰(zhàn)爭、是皇帝的婚典和葬禮……匆匆而過的現(xiàn)代人大多已不感興趣。
走到古老的步行街赫索格·弗雷德里克街,就是另外一種景象了。石頭鋪成的道路上,人頭涌動。這條街才是因斯布魯克的精華。街道兩邊,是裝飾精美的老房子,墻面上到處可見造型復(fù)雜色彩絢麗的每棟老房子里都蘊藏著故事。在街口,看得見道路盡頭的王宮金頂,這是古老的哈布斯堡王朝最輝煌的象征。在夕陽的映照下,已有五百年歷史的古老金頂熠熠生輝。金頂其實并不是宮殿的最高點,它只是宮墻中間凸出的一個附加建筑,金頂下是一個大陽臺,當(dāng)年王宮的主人就站在陽臺上看樓下的風(fēng)景,路上的行人也可以抬頭向陽臺上的國王或王后揮手。這樣的王宮,似乎不是中國人印象中的大宅深院,這也反映了當(dāng)時的王宮貴族和老百姓的關(guān)系。莫扎特和他的父親曾經(jīng)在這條路上游蕩過,他們住過的那家白色旅館還在。莫扎特十四歲時隨父親來因斯布魯克,就住在這里,他曾在日記中記下了這段經(jīng)歷。走過白色旅館再往前走,到十字路口拐彎,就到了著名的金鷹旅館,幾個世紀(jì)來,曾經(jīng)有無數(shù)聲名顯赫的人在這里住過,在店門前的一塊鐫刻著無數(shù)名字的銅牌上,我找到了歌德和海涅的名字。
晚上,在一家中國餐館吃了晚飯。飯后又回到赫索格·弗雷德里克街。在夜色中,這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街上,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小攤鋪,雪亮的燈光映照著花樣百出的裝飾,攤鋪里賣的是糖果、衣飾、玩具、圣誕小禮品,真正是七彩紛呈、滿目琳瑯。穿著鮮艷的孩子們在燈光里奔走喧鬧,如同童話中的景象……
走出弗雷德里克街,能聽到隱隱的濤聲,這是繞城的因河在夜色中奔流。河畔燈光幽暗看不到人影,河面泛動著白色的波光,河對岸山影綽約,一派寂寥神秘的景象,和弗雷德里克街的喧鬧形成強烈對比。人間的繁華和冷寂,在一個小城里就展現(xiàn)得如此鮮明。
第二天早晨,驅(qū)車登山。因斯布魯克是歐洲的滑雪勝地,這里曾舉辦過冬季奧運會,在山路上可以看到高山滑雪的跑道??上КF(xiàn)在還沒有到下雪的季節(jié),否則可以看看奧地利人在冰雪世界中舞蹈馳騁的身影。
在高山滑雪場旁邊,是一片綠色的園林。在一片樹林邊上,佇立著約瑟夫二世的石像。中國人不熟悉他,但說起他的妻子茜茜公主,大概都知道。這個曾經(jīng)權(quán)傾一世的奧匈帝國的皇帝,表情憂傷,目光下垂,像個心情頹喪的失意老人。在維也納,大概能找到不少他的塑像,我不知道這里為什么會有他的像,其中的典故不得而知。不過,他的憂傷的表情,還是可以找到解釋的。在歷史上,這也許可以算是一個有著悲劇命運的人物。他在位的那幾十年里,奧匈帝國四分五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帝國瓦解而無可奈何;他的妻子茜茜公主深受人民愛戴,卻在維也納死于暗殺;他的兒子,奧地利大公弗朗茲·斐迪南在薩拉熱窩遇刺,成為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導(dǎo)火索……
山河依舊,人事全非。歷史一頁一頁翻過去,多少風(fēng)云人物成為雕塑,成為后人的談資,多少當(dāng)時驚天動地的事件漸漸煙消云散,在后人的記憶中留不下一絲回聲。
從山上下來,又回到因斯布魯克,在城里轉(zhuǎn)了一下,昨天在黃昏和夜晚看過的景色,在晨光中一一重新瀏覽。古老的樓房,寧靜的街道,莫扎特、歌德和海涅住過的旅館,有著燦爛金頂?shù)墓爬匣蕦m……因河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波,像一條活潑耀眼的綢帶環(huán)繞著寧靜的街區(qū)飄動……在黃昏和早晨,這個美麗的小城給人的印象是不一樣的。
薩爾茨堡:尋找音樂家的腳印
離開因斯布魯克,開車兩個多小時,抵達名城薩爾茨堡。
我喜歡莫扎特的音樂,所以對和莫扎特有關(guān)的一切都有興趣。薩爾茨堡是莫扎特的故鄉(xiāng),當(dāng)然是我的向往之地。很多年前,聽音樂界的朋友談他們訪問薩爾茨堡的經(jīng)歷,談他們在莫扎特故居的見聞,感覺仿佛是聽一個無法重復(fù)的古老而遙遠的故事。沒有想到,我現(xiàn)在來到了薩爾茨堡,恍如走入夢中。
參觀從米拉貝爾花園開始。這個花園,又被人稱為大理石宮。據(jù)說這是阿爾卑斯山以北最美的建筑,在歐洲也是獨一無二的。這是一個占地面積很大的花園,花園中有精致的宮殿,有成群的雕像,還有水池和噴泉。當(dāng)年拍《音樂之聲》,片中男主角馮·男爵的府第就選擇了這里,他和修女瑪麗亞美妙的愛情故事就在這里展開。所以在這里漫步,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不過,這個花園的歷史卻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這個花園始建于1606年,建造這座宮殿花園的是當(dāng)時的一個大主教,他建造這個花園是為了取悅于他的情婦。這位主教,上任時年紀(jì)輕輕,才二十幾歲,為情婦大興土木,耗費巨資,還生了十五個孩子,引起民憤,薩爾茨堡人把他告到羅馬教廷,他被撤換法辦,最后死在監(jiān)獄中。
不過,這個花心主教,還是在歷史上留下了痕跡,他揮金如土的荒淫,他違反教義的大膽,還有他建造的這座花園和宮殿的氣魄。不過,這個美妙的宮殿,見證的不是他和情人間的愛情生活,而是十七世紀(jì)薩爾茨堡人的智慧和才能。
出大理石宮,去薩爾茨堡著名的糧食街,莫扎特的出生地就在這條街上。糧食街完全保持著幾個世紀(jì)前的模樣,狹窄的街道,兩邊是石頭的古老建筑,街面緊挨著形形色色的小店鋪,彩色的店招和廣告旗幡看得人眼花。街上來來往往的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到薩爾茨堡,不到這街上走走,不去拜謁一下莫扎特故居,那等于沒有來過此地。
糧食街9號,一幢黃色的樓房,式樣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這幢樓房無疑是薩爾茨堡一個最重要的標(biāo)志,因為,莫扎特就出生在這里。有了這幢樓房,有了莫扎特,薩爾茨堡才成為全世界愛樂者心馳神往的一個圣地。
走進樓門,踏上并不寬敞的石頭樓梯,曲曲拐拐地到了三樓。這里就是當(dāng)年莫扎特的家。以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這樣的樓房似乎不是顯貴的住宅,不過在莫扎特的時代,這大概是很富有的人家了。站在門口,可以看到寬敞的客廳,墻上掛著古老的油畫,廳堂里擺著古老的鋼琴。房間中間有一個玻璃立柜,里面是一把小提琴,據(jù)說這是莫扎特童年時拉過的琴。站在這把小提琴前,凝視著琴把上磨損的指板,可以想象當(dāng)年莫扎特在這里拉琴的情景。一個清秀的男孩站在屋子中間,盡情揮灑琴弓,悠揚的琴聲在屋子里回蕩。他也常常坐在鋼琴前冥想,心中涌動著美妙的旋律,他隨手在琴鍵上彈出這些旋律,琴聲回旋跌宕,使所有聽見這琴聲的人都驚訝不已。莫扎特的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就是在這間屋子里創(chuàng)作的,那時他才八歲。神童莫扎特的名聲,當(dāng)時已經(jīng)傳遍了奧地利,奧皇也常常把他請到宮廷中彈琴。當(dāng)年,周圍的人們都知道這里住著一個音樂神童,莫扎特的那扇窗戶如果開著,經(jīng)常會有人站在樓底下,聽著從窗戶里傳出的鋼琴和小提琴奏出的美妙樂章。住在糧食街上的人們真是有耳福。不過他們大概想不到,這個小小的音樂神童,以后會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音樂家,他創(chuàng)造的音樂,會在地球的每個角落回旋,讓說著不同的語言人們在他的音樂中感動共鳴。而他們這個城市,也將因為誕生了這位小神童而名揚天下。
我站在這間普普通通的客廳里,想象著莫扎特可能在這里經(jīng)歷過的生活??蛷d的長條木頭地板凹凸不平,童年的莫扎特當(dāng)年在這里留下了多少腳印??蛷d四周的墻上,掛著不少當(dāng)年的油畫,畫面上都是和這個家庭有關(guān)的人物。莫扎特的父親和母親,他的很多親戚,都以沉靜的目光注視著這個客廳,仿佛仍在默默回憶著莫扎特在這里留下的身形和聲音。墻上也有幾幅莫扎特的畫像。一幅是莫扎特兩三歲時的畫像,畫面上的莫扎特穿著簡樸的衣衫,小臉顯得清瘦,兩只大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憂傷。一幅是莫扎特七歲時的畫像,那時的莫扎特,比幼時胖得多,他身穿華麗的貴族服裝,臉上帶著和七歲年齡不相稱的矜持的微笑。那就是被人稱為音樂神童時的莫扎特,他出入宮廷時,身上穿的大概就是這樣的衣服吧。不過,穿這樣累贅的禮服,彈鋼琴好像不太方便。我想,畫這幅油畫的畫家,一定是把小莫扎特成人化了,他大概以為,一個已經(jīng)能創(chuàng)作鋼琴協(xié)奏曲的音樂家,不應(yīng)該再是個孩子,所以把七歲的莫扎特畫成這樣。另外一幅油畫,畫的是三十四歲的莫扎特,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這幅畫的作者,是莫扎特的姐夫約瑟夫·朗根,據(jù)說這是莫扎特生前自己最滿意的一幅肖像。油畫上的莫扎特是一個側(cè)面,只畫完了頭部和上身的一小部分,好像是坐著彈鋼琴的姿態(tài),畫面的下半部分的色彩全被刮掉了,不知是畫家不滿意刮掉了準(zhǔn)備重畫,還是因為其他原因畫到一半便中止了。莫扎特凝視著畫面的左下方,是嚴(yán)肅沉思的表情。我相信,這幅油畫一定把莫扎特畫得很逼真,畫出了他真實的精神狀態(tài)。兩年后,莫扎特就離開了人世。這也是他留給世界的最后的畫像。
在這間客廳里,最讓我神思飛揚的,是玻璃柜中陳列著的一頁五線譜,這是莫扎特譜曲的手稿。發(fā)黃的曲譜上,那些活潑的小蝌蚪在上下跳躍,可以想見莫扎特當(dāng)年是怎樣揮動著羽毛筆龍飛鳳舞,通過這些黑色的小蝌蚪記錄下心中流出的音樂。我默讀那譜上的旋律,無比優(yōu)美,那是典型的莫扎特的風(fēng)格。人們說莫扎特是上帝派到人間來傳送美妙音樂的人,他能用最優(yōu)美的旋律表達世上所有的情緒,即便是憂傷、惶惑、迷惘和痛苦,在他的音樂中也一樣美妙動人。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聽莫扎特的作品,無數(shù)次在他的創(chuàng)造的旋律中沉醉,他的音樂,是心靈的自由的飛翔,是天籟之聲?,F(xiàn)在,能在莫扎特度過童年的房子里,看他親手譜寫的曲稿,那簡直是夢幻一般的情景。我不知道現(xiàn)代的科技手段能否將這樣的手稿永遠保存,對莫扎特來說,這并不重要了,因為,他當(dāng)年創(chuàng)造的音樂,已經(jīng)傳遍人間,而且將永遠流傳下去,只要人類的耳朵和心靈還能欣賞音樂。
這幢石頭房子,也是一樣。它未必能永存,但它當(dāng)年接納過的那個音樂神童,卻因為有了它最初的接納和哺養(yǎng)而成長,為人類留下了不朽的藝術(shù)。人們將記住這幢房子,記住有這幢房子的薩爾茨堡。
走出莫扎特居住的那套房子,隔壁也是莫扎特故居博物館的一部分,在一個大房間里,可以買到關(guān)于莫扎特的畫冊和唱片。屋子一角,一臺電視機開著,屏幕上正放著歌劇《魔笛》,劇中人帕米娜和帕帕杰諾正在演唱那段著名的兩重唱《那些感受到愛情的男人》。柔美的女高音和激越的男高音交織纏繞,詠嘆著人間的愛情,使每一個從這間屋子走過的人都駐足聆聽,我發(fā)現(xiàn),沉浸在音樂中的聽者,臉上都是神往的表情。歌聲在靜悄悄的屋子里回旋百轉(zhuǎn),每一個角落都蕩漾著深情的音樂,仿佛那就是莫扎特自己在歌唱。世間的一切都稍縱即逝,榮辱貧富,愛恨悲歡,只有那些從心靈里涌出的美妙音樂,永遠在熱愛藝術(shù)的人群中流傳。
沿著那些古老的石頭樓梯下來,又回到樓房門前那個小小的廣場上。廣場里,人群流動,樂聲飛旋。兩個年輕的蒙古人,坐在地上拉馬頭琴,拉的是現(xiàn)代東方的曲子,飄忽,凄涼,如歌,如泣,和莫扎特的旋律沒有關(guān)系,但卻讓人感覺到一種內(nèi)在的契合。很多人圍著那兩個蒙古人,靜靜地聽他們拉琴。這些聽眾來自世界各地,有著不同的膚色,到薩爾茨堡,大多為了莫扎特而來,在莫扎特故居的門前,卻聽到了東方的馬頭琴聲。那兩個蒙古人一曲拉罷,在人們禮貌的掌聲中相互點頭一笑,展開琴弓,突然拉出莫扎特的小提琴協(xié)奏曲中的一段旋律,驚喜的聽眾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掌聲和琴聲交融在一起……
我回頭仰望莫扎特故居,三樓,那一排無人的窗口。當(dāng)年,小莫扎特一定常常打開窗戶,探頭看糧食街上的熱鬧景象。如果莫扎特此刻回到老家,打開窗戶,俯瞰此情此景,或許也會報以會心一笑吧。
走出糧食街,有一個較大的廣場,廣場上佇立著一座巨大的莫扎特青銅雕像。莫扎特站在廣場中央,默默地看著廣場上的一切。雕像前面一片空地辟成了一個滑冰場,衣著鮮艷的孩子們在冰場上追逐著歡呼著。廣場一側(cè),便是雄偉的薩爾茨堡大教堂,這是一座天主教堂,有一千多年歷史,是典型的巴洛克風(fēng)格的建筑。一千多年中,這教堂幾次重建,在教堂門前的柵欄上,刻著三個數(shù)字:“774”,“1628”,“1959”,這是這座教堂重修的三個年代。教堂正面有幾尊巨大的圣像雕塑,走進教堂,先要接受圣像們嚴(yán)峻目光的審視。當(dāng)年,莫扎特也常常走進這個教堂做彌撒。站在廣場上,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山峰,青黛色的山脊顯得神秘莫測,山頂上有一群參差巍峨的石樓,在夕陽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在山下眺望,感覺這山頂城堡遠在天邊,可望而不可即。這山頂城堡,就是著名的薩爾茨堡要塞,也是薩爾茨堡的標(biāo)志。這座古老的城堡,已建成將近一千年,據(jù)說是一座堅不可摧的防御建筑,歷史上從來沒有被攻克過。它不僅用于軍事防御,用來當(dāng)作兵營和監(jiān)獄,也曾經(jīng)用來做主教官邸。
這樣的建筑,大概只能遠觀而不能近玩,遠觀的巍峨和雄壯,走近了會變成粗糙和簡陋。不過我們還是乘纜車上山參觀了這座要塞。時近黃昏,不可能多逗留,走馬觀花看了山頂城堡。果然如我所料,還是遠觀更好。不過,一千年前在山頂建造這樣的城堡,工程的艱巨和施工的困難是可以想象的。在面臨絕壁的一個平臺上,可以俯瞰薩爾茨堡全景,古老的宮殿,蜿蜒的街道,幽深的花園,一一盡收眼底。這時,看到極奇妙的日落景象,血一般深紅的落日,掛在薩爾茨堡大教堂綠色的圓頂上,猶如一幅色彩濃烈的油畫。
從山上下來時,經(jīng)過著名的圣彼得墓地。墓地依山而建,遠遠看去,大大小小的雕塑和墓碑林立,儼然一個巨大的雕塑博物館。一位奧地利詩人曾經(jīng)為這片墓地留下這樣的詩句:“天空對著這凝固了夢想的花園靜靜地微笑?!彼_爾茨堡歷史上很多著名的人物埋葬在這里,其中有莫扎特的父親,有海頓的姐姐。從墓地的鐵門往里看去,我覺得似曾相識。再仔細看,恍然大悟,原來,電影《音樂之聲》曾在這里拍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戲,馮·特拉普上校全家躲在墓碑背后,躲過了納粹的追捕。參觀這個墓地,又回想起《音樂之聲》中那個令人難忘的場景。
薩爾茨堡還有一位舉世聞名的現(xiàn)代音樂家,他就是指揮家卡拉揚??ɡ瓝P也是從薩爾茨堡走向世界的,在一條河邊,有人向我指出了卡拉揚當(dāng)年居住過的房子。這是一棟有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二層樓房,帶一個小小的花園?;▓@的門緊鎖著,似乎沒有人居住??ɡ瓧钜呀?jīng)去世多年,這棟樓房,現(xiàn)在不知歸誰所有。但是薩爾茨堡人是永遠不會把這棟樓房和卡拉揚分開的。我想,熱愛音樂的薩爾茨堡人一定會把卡拉揚的故居建成一座博物館。我想起在柏林愛樂樂團大廳里看到的那些卡拉揚的照片,他甩動一頭銀發(fā)激情洋溢地沉醉在音樂中,他手扶著額頭在音樂中沉思,這位樂壇常青樹,一定為自己和莫扎特同生于一個城市而感到光榮吧。
晚上在維也納森林餐廳吃飯。餐后在附近的小街上散步,看到路邊有一家出售紀(jì)念品的小店,店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拿出種種和莫扎特有關(guān)的紀(jì)念品,有莫扎特的半身塑像,有印有莫扎特油畫的明信片,還有印有莫扎特畫像的巧克力。我買了大大小小好幾尊莫扎特的雕塑,回到上??梢苑炙徒o熱愛莫扎特的朋友們。懷揣著莫扎特的塑像,走在薩爾茨堡燈火闌珊的夜色中,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薩爾茨堡,她的美妙和豐富猶如莫扎特的音樂,會在我的記憶中長久留駐。
多瑙河畔:梅克爾教堂和古城克里姆
不能在薩爾茨堡久留,實在是一件遺憾的事情。
不過,接下來的行程,也令人向往。我們將沿著多瑙河,去維也納,沿途會經(jīng)過不少有意思的地方。
早晨,坐車離開薩爾茨堡。先去了城外的月亮湖,在湖邊停車逗留了片刻。月亮湖并沒有浩瀚的水面,只是一個不大的湖泊,其形狀如一彎月牙。湖邊看不見一個人影,顯得寂寥空曠,被微風(fēng)吹皺的湖面反射著平淡的天光。在湖邊逗留片刻,離開時,發(fā)現(xiàn)水天之間突然亮起來,原來,是云層中射出一縷陽光,掠過湖面,泛起一片晶瑩的亮點。
離開月亮湖,汽車在附近的一個小鎮(zhèn)上停車加油。不知道小鎮(zhèn)的名字,那是典型的德奧風(fēng)格,彩色的小樓房,墻上有花色木格,街道上空無一人,街盡頭是一座小教堂,有著藍色的外墻,遠遠看去,如同格林童話中的小城。匆匆停留,匆匆離去,在日后的記憶中,這個沒有記住名字的小鎮(zhèn)也許會如夢境閃現(xiàn)。
旅途漫長,然而車上所有人都變得興致勃勃。因為,車窗外出現(xiàn)了我心中期待的多瑙河。
多瑙河沒有想象的那么寬,河水緩緩流動,河面上波光閃爍,河對岸的田野、樹林、村莊,寧靜優(yōu)美如十八世紀(jì)的風(fēng)景油畫。耳畔仿佛出現(xiàn)了斯特勞斯的《藍色的多瑙河》……而多瑙河卻不是藍色的,那是一種淡淡的綠色,透明清淺的綠色,帶著一種惆悵和憂傷的綠色。在歐洲的大地上,多瑙河自由地流著,她是世界上流經(jīng)國家最多的河流,從德國的山林中流出來,經(jīng)過奧地利,又流過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克羅地亞、南斯拉夫、保加利亞、羅馬尼亞,最后從烏克蘭流入黑海。記得三十多年前看過影片《多瑙河之波》,是羅馬尼亞電影,發(fā)生在二戰(zhàn)期間的故事,納粹的水雷在藍色的多瑙河上漂動,死亡的陰影隨波逐流,卻無法驅(qū)逐美妙的愛情……那是一部黑白影片,無法看到銀幕上多瑙河之波的顏色,想象中,那是碧藍色的波濤,洶涌起伏,滔滔不絕。此刻在我身邊緩緩流淌的,是多瑙河的上游,她的兩千多公里的漫長旅程,還只是剛剛開了個頭。開闊的河岸上,綠野坦蕩,一派寧靜的田園風(fēng)光。
遼闊的原野中,出現(xiàn)了一座氣勢不凡的大教堂。一排紅色的屋脊上高聳出綠色的圓頂,巍峨如衣甲耀眼的巨人,屹立在河岸上,凝視多瑙河從天邊流過來,在他腳下拐彎,又流向遠方。這教堂建造在多瑙河畔的一片高地上,看地圖,知道這就是著名的梅爾克大教堂。
我希望去參觀那座教堂,開車的陳博士笑著說,你不說,我也要帶你們?nèi)ィ@教堂,是一個偉大建筑。當(dāng)年拍攝電影《茜茜公主》時,茜茜公主和約瑟夫二世的盛大婚禮,就是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教堂里拍的。我們在教堂前下車,沿著長長的走道進入教堂。不是禮拜天,教堂里沒有人。我們的腳步在幽深的走廊里回響。從側(cè)門進入教堂的大廳,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景象令人驚嘆,雖然門窗都關(guān)著,但透過彩色玻璃窗射入的天光還是照亮了教堂,金碧輝煌的廊柱,高暢宏偉的廳堂,壁畫和圣像在幽靜中交相輝映,閃爍出神奇的光芒。今天不是教堂開放的日子,也不是做彌撒的時間,我們只能站在門口看一下。寂靜中,仿佛響起茜茜公主舉行婚禮大典時的樂聲,管風(fēng)琴悠揚,鼓號齊鳴,盛裝的貴族男女魚貫而入,首飾晶瑩,衣衫繽紛,笑語喧嘩……遐想中,遠處傳來腳步和說話聲。離開教堂,回到那條長走廊上,只見一群中學(xué)生正從外面走進來。原來,和教堂連在一起的建筑是一所中學(xué)。此時正是學(xué)校下課的時候,學(xué)生們從教室里出來。腳步聲和低聲笑語在剛才還是一片靜寂的長廊里回蕩。
旅途遙遠,不能在此久留。離開梅爾克大教堂,重又回到萊茵河邊的高速公路上。
車開得飛快,但還是可以瀏覽兩岸的風(fēng)光。吸引我視線的是岸邊峻峭的山嶺,山上那些輪廓曲折的古老城堡。每座城堡中,都發(fā)生過悲歡故事,都有讓人遐想的傳說。戰(zhàn)爭,愛情,超然的追尋,悲觀的逃遁。城堡的主人公大多是王公貴族。有一幢建筑在山頂?shù)墓疟ぃ瑩?jù)說囚禁過一位國王。失去自由的國王在山頂?shù)墓疟ぶ懈╊R茵河,心情不知如何郁悶。
中午,公路旁出現(xiàn)一個名為克里姆的小城。這是一個有著千年歷史的古城。我們進城,在人跡寥寥的街上散步。街道的地面用不規(guī)則的石頭鋪就,給人一種歷盡滄桑的年代感。找到一家中國餐館,店名是太陽飯店,據(jù)說是城里最好的中國餐館。走進餐館,老板娘引我們走進一個大包間,一進門,不禁吃了一驚,一面墻上,畫著一幅巨大的壁畫,居然是吳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圖》,墻壁不夠長,只能畫出局部。繪畫者水平非常專業(yè),線條流暢,造型準(zhǔn)確,畫面上的古代神仙們面目沉靜,體態(tài)豐盈,裙裾飄揚。在等待上菜的時間里,和老板娘聊了一會兒。這是一對來自臺灣的中國人,他們在這個小城安營扎寨,生活了很多年,他們的飯店,已經(jīng)成為這個小城一道風(fēng)景。這里的紳士名流常常來他們的飯店聚會。我問老板娘,墻上那幅《八十七神仙圖》出自何人之手?老板娘告訴我,是從北京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來奧地利留學(xué)的一個研究生,他曾在克里姆生活了一段時間,吃住在他們的飯店里。為了報答這對熱情的臺灣夫婦,他揮舞畫筆,在這個包間的墻壁上花了很多時間畫了《八十七神仙圖》,雖然只畫了局部,但把原作的神韻畫了出來。我們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餐,臨走時,臺灣老板也來了,那是一個禿頂?shù)闹心昴凶?,態(tài)度非常熱情,希望我們以后能多多光臨他的飯店。我想,多多光臨是不可能的,到這個小城,此生大概也就是這一次吧。
踏著石塊鋪成的道路,走出古老的城門,重新上路。萊茵河依然波濤涌動,風(fēng)中仿佛傳來維也納悠揚的樂聲……
維也納:漾動著斯特勞斯的華美舞曲
維也納!維也納!維也納!
這個被人稱為世界藝術(shù)之都的城市,這個誕生了無數(shù)偉大藝術(shù)家的城市,終于出現(xiàn)在前方的視野里。
維也納也是一個千年古城,維也納這個城名,在公元881年就有記載。在中世紀(jì),維也納人就驕傲地自稱為“日不落國”。千百年來,這里也歷經(jīng)動蕩和戰(zhàn)亂,上個世紀(jì),希特勒曾給這座城市帶來最可怕的災(zāi)難。二戰(zhàn)期間,維也納的四分之一的建筑毀于炮火,城毀人亡,幾乎斷送經(jīng)營了幾個世紀(jì)的文明和繁華。和很多戰(zhàn)后重建的歐洲城市一樣,維也納在不長的時間中恢復(fù)了正常的生活,也重新修復(fù)了很多被戰(zhàn)火摧毀的古老建筑。維也納重生的歷史,再次證明,人類的文明,是不可能被一場戰(zhàn)爭消滅的。戰(zhàn)后這個城市曾一度被英、美、蘇、法四國共管,直到1955年成立中立的奧地利聯(lián)邦共和國,維也納也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國際都會。在紐約和日內(nèi)瓦之后,她是第三個“聯(lián)合國城”,很多聯(lián)合國的機構(gòu)在這個城市里。
在我的目光里,維也納似乎在展現(xiàn)著一個新城的形象,那些古老的石頭建筑,看上去竟然色彩光鮮,很多樓房白得亮眼,不像是有超過百年歷史的老房子。這幾年,維也納市政府花了巨大的代價,對古建筑作了清洗整新的工作,因為現(xiàn)代人的辛勤勞動,這座古城似乎恢復(fù)了當(dāng)年的模樣。我們的車行駛在一條寬廣的大道上,我發(fā)現(xiàn)對面路邊有一尊巨大的青銅雕像。陳博士知道我對那雕像有興趣,就在路邊停了車。我穿過馬路,走到那雕像下,發(fā)現(xiàn)竟是貝多芬的一尊坐像。沒有想到,在維也納歡迎我們的,是偉大的貝多芬。坐像前的一塊小小的空地,被稱為貝多芬廣場。貝多芬皺著眉頭,滿臉憂思,凝視著面前車流滾滾的大道。我想,他如果能聽見,一定不會喜歡那喧囂的車流聲浪。貝多芬和維也納有著不解之緣,他在這座城市里住了35年,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這里創(chuàng)作的。
離開貝多芬坐像,來到著名的維也納音樂花園,全世界人都熟悉的那尊約翰·斯特勞斯鍍金雕像,就在這個花園里。約翰·斯特勞斯的生活和命運和維也納這座城市交織在一起,如血乳交融,他的悲歡喜樂,和這個城市緊密相連,說起維也納,人們的耳畔仿佛就會蕩漾起他的變幻無窮的圓舞曲。鍍金的斯特勞斯站在一個拱形門洞下,以優(yōu)雅的姿態(tài)拉著小提琴,他側(cè)首俯視肩上的小提琴,表情怡然而沉醉,看他兩條腿,似乎正準(zhǔn)備隨樂曲起舞。人們?yōu)樗固貏谒乖O(shè)計這樣一座雕像,還是很有道理的,斯特勞斯樂曲的風(fēng)格,華麗而輝煌,那種風(fēng)格,是可以和奢華的金色相聯(lián)系的,如果讓巴赫和貝多芬這樣金光閃閃站在人群中,就非?;C磕暝诮鹕髲d里舉行的新年音樂會,都以金光閃閃的風(fēng)格演奏著斯特勞斯的舞曲,且歌且舞,展現(xiàn)出人心對幸福和歡樂的向往。這樣的向往,盡管大多落空,但有向往總比絕望頹喪好。斯特勞斯用他華美的創(chuàng)造,撩動著人類內(nèi)心深處的這類向往。歲月以不同的面目把腳印遺留在史書上,或深或淺,或直或歪,但藝術(shù)家的創(chuàng)造,卻一代代被流傳著,永遠保持著問世時的新鮮和美妙。
有個中國畫家在斯特勞斯的雕像前出售自己的水墨畫,畫的是各種各樣的斯特勞斯的畫像。中國的筆墨,雖只是黑白兩色,卻用輕靈的線條和靈動的墨韻,畫出了這位圓舞曲大師飄逸優(yōu)雅的形象。時近黃昏,這里的游人寥寥,畫家的攤前無人問津,畫家顯得寂寞,看到我們幾個中國人,報以溫和的一笑。我問他,這樣的畫,售價多少,他說,可以賣到50歐元一幅。他在這里以此維持生活,沒有問題了。和畫家說話時,回頭看斯特勞斯的雕像,在夕陽的余暉中,雕像閃爍著柔和的金色,持琴的音樂家仿佛也停止演奏,陷入了沉思。
離開音樂花園,驅(qū)車來到不遠處的維也納音樂之友協(xié)會。中國人對這個名字不熟悉,但這幢建筑中的金色大廳,中國人非常熟悉,每年在這是舉辦的新年音樂會,中國人都能從電視轉(zhuǎn)播中看到。斯特勞斯的華麗歡快的舞曲,每年都在這個金碧輝煌的大廳里回蕩,全世界的人都在聽,而且百聽不厭。斯特勞斯的名字,也因此被世界各地的人傳頌著,和他的舞曲一起隨風(fēng)飄舞。金色大廳的外表并不巍峨,也不輝煌,紅色的外墻,造型也沒有一點奢華的派頭。這樸素的外表,和我曾經(jīng)在電視屏幕中看到過的華麗的劇場,似乎是兩個地方。今晚,這里沒有演出,我們只能在門口停留片刻,在逐漸昏暗的暮色中留影。
維也納的夜色是迷人的,色彩變幻的燈光里,似乎漾動著斯特勞斯舞曲的旋律。市政廳前的廣場上,到處是掛滿了彩燈的圣誕樹,我的視野中出現(xiàn)的每一條街巷,都閃爍著迷離的燈光,帶著音樂般的飄忽和神秘。維也納的夜晚,大概不會寂寞。
晚上,奧地利外交部在一家日本餐館宴請了中國文聯(lián)代表團。前來作陪的有中國駐奧地利大使館的文化參贊孫書柱。孫書柱也是詩人,曾在歐洲好幾個國家當(dāng)外交官,我們曾在北京見過。奧地利外交部一位官員的太太張雁是上海人,讀過我寫的書。席間談了不少上海的情況。我問張雁,上海和維也納這兩個城市,有什么差別?張雁說:上海的繁華和發(fā)展和多變,維也納難比,但維也納更藝術(shù),更優(yōu)雅。我覺得她的看法是有道理的,這個被人稱為“世界藝術(shù)之都”的城市,有著豐富多彩卻又是恒定的風(fēng)格。
晚宴后,游覽維也納著名的克恩滕大街,這一條步行街,夜晚店鋪都開著門,燈光耀眼,把天地照得如同白晝。在克恩滕大街,能看到宏偉的斯特凡大教堂,在燈光的映照中,教堂巍峨的塔樓和布滿幾何圖案的大屋頂銀光閃爍,被深藍的天幕映襯著,顯得神秘而幽深。斯特凡大教堂,也是維也納的標(biāo)志之一,在城市的四面八方都能看到它那繁復(fù)而銳利的尖頂,仿佛一柄神奇的遠古之劍,聳立在天地之間。步行街上的商鋪都是精品店,櫥窗布置五花八門,展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豐富的想象力。我用手機拍下一組商店櫥窗的照片,時裝、首飾、食品、書籍、玩具、藝術(shù)品、酒……色彩絢麗,極具現(xiàn)代氣息。這些畫面,和一個國際時尚之都的形象吻合。
盡管時間已經(jīng)很晚,但步行街上依然人流不斷。人們在這里東張西望悠閑踱步,燈火晃動的夜色中,交織著對藝術(shù)和生活的向往。在這條流光溢彩的夢幻河流中,也有歷史的礁石,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讓我不得不停下腳步。
那是一座雕塑之塔,一座紀(jì)念碑。遠遠看去,它就像一團褐色的云煙從街心升起,以奇異的形態(tài)凝固在空中。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有很多人物的形象在這個柱子上,人物是古代的,很多人表情愁苦,有些人身體扭曲,痛苦萬狀。最觸目的,是雕塑底部的一個看似皇帝的人,下跪在地,手中捧著一頂皇冠。這就是有名的黑死病紀(jì)念柱,是紀(jì)念十七世紀(jì)在那場可怕的瘟疫中死去的人們。黑死病,也就是鼠疫,在七世紀(jì)、十四世紀(jì)和十七世紀(jì)曾經(jīng)三次大爆發(fā),患病死亡人數(shù)高達一億三千七百萬。十七世紀(jì)那場瘟疫,使歐洲的很多城市成為被死亡籠罩的空城,在兇猛的病魔面前,權(quán)力、財富都顯得微不足道,沒有人能阻止瘟疫的蔓延,沒有人能挽救那些在死亡線上掙扎的病人。當(dāng)時有不少人以為人類遭遇了萬劫不復(fù)的滅頂之災(zāi),歐洲的人口因為黑死病減少了一半。瘟疫過去后,在維也納的市中心建起了這座紀(jì)念柱,那是1682年到1693年。在紀(jì)念柱上,皇帝屈膝跪倒在地,捧著自己的皇冠乞求上蒼,他愿意用自己的王位換取百姓的健康,這是觸目驚心的景象。
離開步行街,街頭行人便稀少了。在夜色中漫步維也納,是一種浪漫奇妙的感覺,昔日的皇宮庭院,無人看守,可以自由出入,巨大的青銅雕像在幽暗中展現(xiàn)著奇異的姿態(tài),騎士揮劍,駿馬舉蹄,飛揚的動作定格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