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春天在和美的氛圍中拉開大幕。 我們工作組的任務(wù)是使花山村成為生態(tài)建設(shè)示范村?；ㄉ酱灞臼且粋€美麗的自然村，后龍山上，杉、松郁郁蔥蔥，竹林青翠欲滴，野桃花、李花、梨花、映山紅夾雜在翠綠林間，似星光閃爍;山前，又有古樸的建于清朝、至今保存完好的丁家大院，還有寬闊的半月形的池塘擁抱著院子，塘水清冽，經(jīng)年不干，看水中森林、山花、古宅的倒影，疑似世外桃源。兩個月來，我們已完成綠化和硬化公路等一系列工作。今后，花山村定然是縣里乃至市里的生態(tài)旅游勝地。

花山村有一個美麗的女人，在我腦中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她的名字就叫美麗。丈夫幼林，正月初就隨村長等人去廣東東莞打工。他有個好朋友在東莞某大廠當(dāng)小老板。她留在村里，是因為公公半邊身子癱瘓，婆婆又是瞎子，需要她照顧。常給公婆添飯篩茶、倒屎倒尿不算，一次婆婆屙屎不出，是她用手慢慢掏出來的。曾被評為縣市的婦女模范。她是代理村長，既要弄好自己的田土，帶好五歲的兒子，又要管理村里的大事小事。她常在鳥聲串串撒落的清晨出門，在醉人芬芳的黃昏歸家。白天忙碌易過，晚上寂寞難熬。有兩個月，沒收到丈夫的電話，打電話給他，又老是關(guān)機(jī)，讓她擔(dān)心死了。還有個人值得一提，他叫丁鐵丁，六十歲，光桿司令一個。以前的人，非常講究家庭成分，他家的成分是“天字號”的，大約是他無限期“晚婚”的主要原因。不過，他算個人才，自1981年田土責(zé)任到戶任村會計至今，從未出差錯，從未有過貪污的行為。他記性特好，《水滸傳》、《三國演義》等幾乎能背下來。

我第一次來山村會著的第一個人就是丁鐵丁。

他坐在大院門口編織糞箕，腦袋如電燈泡似的放亮，一臉的疙瘩，手像被白蟻蛀光了皮的松樹枝。我上前問:“你老貴姓?” 他頭也沒抬，說:“進(jìn)了花山村，路邊的草木都姓丁?！蔽艺f:“老丁，你們的村長在嗎?” 他偏過頭說:“你問村長干么子哩?”眼睛狠狠地盯著我，見我打扮樸素，半晌又冷冷地說:“村長到廣東去了。” 我又問:“那村里的事由誰負(fù)責(zé)呢?”他又狠狠地瞅我一眼，說:“一個裂蘿卜。”怕我不懂，忙補(bǔ)充:“就是女同志!女同志那個東西不像只開裂的白蘿卜嗎?”腮幫子一鼓一鼓地笑，不是“嘻嘻”，也不是“哈哈”，而是“火火火”的野火呼嘯似的大笑，我一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相貌長得怪，讓我想起《巴黎圣母院》中那個敲鐘人。脾氣也是怪怪的，哪有人這么放肆大笑的呢?后來，當(dāng)我說出真實來歷，他就變得和諧而熱情:“哦，你就是工作組的傅組長，失敬失敬!怪我有眼無珠?！泵G下手中的事，給我端凳，篩茶，還說了很多感激的話。他告訴我，村長今早接到電話，說你們要來，特地叫我在這里等你。喝完茶，我就帶你去找她。我順便問，你編的糞箕賣多少錢一擔(dān)?他說不要錢。我說有不要錢嗎?你不相信?他說，我若講謊話，你把我的名字倒過來。又說，村里有幾個困難戶，是特地幫他們編的，還收錢?作孽呢!走，現(xiàn)在就帶你去村長那兒。我就跟他走。院子很大，巷道縱橫交錯。他不時與坐在門口的二大爺、三滿滿打招呼。老人們都笑呵呵，說謝謝你的糞箕。好像特地要證實他沒說謊話似的。

老丁領(lǐng)我見到了代理村長，她確實稱得上美麗，曲線明顯的身材配上時髦的服飾，誰見了都有幾分動心。我們一見如故。我告訴她，還有兩位隊員明天到?！拔叶及才藕昧耍彼f，“聽說你原是縣文化局局長對吧?” 我說:“我本姓傅(副)呀!”她灑下一串笑:“那叫你傅副局長多拗口呀!”我說:“就叫我老傅吧?！彼Φ酶禹懥?“比我大不得幾個早晨，就稱老呢!”接著，她熱情而又親切地和我交換意見，對工作組的工作做了具體的安排。當(dāng)晚，開公餐為我接風(fēng)洗塵，晚宴十分豐盛。她和老丁輪番向我敬酒。敬酒的方式讓我難以接受而又不得不接受，我若辭酒，老丁就雙手捧著酒杯，單腿跪地，口里念叨著請、請、請!你不接酒，他就不起來。我終于被灌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我感受到愜意的溫柔與芳香。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化妝品香氣四溢的床上，房屋壁上，貼滿了體育明星姚明的畫片。大鏡框里，有放大的她穿上漂亮婚紗與一個英俊男子的結(jié)婚照?？纯词謾C(jī)，已經(jīng)24點。正要爬起，美麗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醒酒湯進(jìn)來。我說你還沒睡?她說哪能睡?我醉后的嘔吐物把瓷磚地板及她的衣褲全弄臟了，全得清洗。愧疚陣陣涌上心頭，我連連說:“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 她善意地笑:“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的!這是我的榮耀?！边€榮耀呢?!她親昵地作了解釋。原來，當(dāng)?shù)亓?xí)慣，尊貴客人初次登門，宴會上必須勸他喝醉酒，方顯主人熱情大方，全心全意待客?？腿俗吡耍膫€村人會著主人第一句話都是，弄醉他沒有?主人就自豪地回答，醉了醉了!于是那人就豎大拇指夸贊并到處宣傳。這習(xí)慣當(dāng)然是“好客”的表現(xiàn)，不過，我總覺得好得有點“損”。我一口喝完醒酒湯，就要去離此三公里的鄉(xiāng)政府，因為我沒帶行李來，又不想讓別人懷疑我醉糊涂了賴在美麗家過夜。她盛情挽留，說我昨晚只顧喝酒，沒有吃飯，必須吃點東西，才不傷體。她煮了一碗三鮮面，待我吃完，她說沒必要去鄉(xiāng)政府，就送我去老丁家休息。老丁的住房收拾得和賓館里的客房一樣清潔整齊，且彌漫著一種香水氣味。枕頭底下，竟藏著一本紙已泛黃的石印版的黃色小說。我一直睡到吃中飯時才醒過來。

此后，我和美麗在工作上配合得很好，友誼也在不斷發(fā)展。我每次因公差回城，她都要送一份特殊禮物，如冬筍、香椿芽、野菇等等，叫你無法拒絕。一天早飯后，天氣悶熱異常。我和美麗安排好當(dāng)天硬化公路的掃尾工作，順便告訴她，我新近出版了一部長篇愛情小說，出于禮尚往來，準(zhǔn)備送一本給她。 她笑得合不上口。人熟了就隨便得很，她一拳撂在我右臂上:“謝謝，謝謝傅組長!”我咧開口“喲”了一聲，痛得我喊老爺。她說:“好痛嗎?你的肉又不是水豆腐做的，挨不得?！?我說:“這右臂有傷……”她說:“有什么傷?哪個沒良心的害你?”我敷衍了事:“我老婆是個母老虎，被她打傷的。”“好啊!你敢把我比作你老婆?”她的拳頭就舞了過來，好在我眼精，退開了。老實說，她那一拳打得很溫柔，可我怎么感到痛得特別呢?哦，明白了。遂說:“你信不信?馬上會下雨!村長，快把水泥收拾起來。”因修路，還剩下幾包散裝水泥在公路邊上。待我們把水泥挑回村辦公室，雨就嘩啦嘩啦地跟著下起來。美麗感到好奇怪，就問:“你怎么知道馬上會下雨呢?你給我說清楚!”我只好老實交代:去年，我在一個村搞“黨建”工作。那是夏天，突然下起大雨。我去檢查渠道，有一處被洪水沖開個口子。夏雨貴似油。怎能讓它白白流失?我搬塊大石堵住缺口，傘，已被風(fēng)吹走，抽出左手打手機(jī)，弄了好久才打通，右臂一直浸在水里不敢有半點松動。一小時后，村上的人才趕到。自此，右手就有了風(fēng)濕痛，每逢變天，就痛得特別，這種反應(yīng)相當(dāng)靈敏。美麗聽了，拳頭又舞起來，說:“我的好傅組長啊!你到氣象局去當(dāng)天氣預(yù)報員最稱職了，你這人……嗨!”結(jié)果啪的一拳落在她自己的大腿上。

夏天還沒光臨，氣溫已上升到三伏的高度。那天晚飯前，我散步到村前的秀木嶺。秀木嶺名不副實，嶺上沒有一棵大樹，那一層層梯田痕跡倒很明顯，梯田里，擁擁擠擠的全是青翠的茅草。山頂上，亂石林立，石林上，映山紅見縫插針的開花了，一簇一簇，一團(tuán)一團(tuán)，如火一樣燃燒!我在嶺腳久久徘徊，心里規(guī)劃著怎樣來改造、開發(fā)秀木嶺。夕陽如一盞馬燈掛在天邊，我的身影如一棵大樹橫架在梯田上，而且，“樹”還在長，越來越高大了。美麗向我跑來，白衣裙因奔跑而飄蕩風(fēng)中，恰似一朵飛翔的蒲公英。到我面前，氣喘吁吁的說不圓話。我說你這么焦急跑來做什么?她說她剛才從鄉(xiāng)政府回來，聽一位干部講，我們一周后就要撤隊。這不奇怪呀，任務(wù)完成了，難道還在這里過年嗎?我說，工作組即使撤了，但幫助農(nóng)民致富的工作永遠(yuǎn)不會撤。我又問，這秀木嶺怎么是這個樣子?她告訴我，這些梯田是學(xué)大寨那時開墾的，都是天水田，如抽水灌溉，收入還不夠成本。賠本的買賣誰愿做?不如去東莞打工，撈點現(xiàn)錢算了。我搖頭，這么好的田土讓它荒蕪，可惜了!我們一邊談話一邊往嶺上走。我順便問起老丁的情況，她說老丁是個好人，只是嘴巴臭。也難怪，老單身了，靠嘴巴發(fā)泄感情嘛。她說了他以前的故事。30年前，一戶縣城居民下放在這隊，三口人，夫妻倆和女兒。家庭成分也是“天字號”的。老丁和那女子耍得蠻好。一次，不知什么原因，她家起火。老丁冒險從火中救出她一家人，最后去搶救衣被時，臉和手都被燒傷。后來那家人回了城，女子開了理發(fā)店。他每月的初一，來回走上六七十里路，限定去城里那女子的店里理發(fā)。頭挨著她溫暖的胸懷，鼻嗅著她身體的芳香，成為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幾個月后，女子考取了大學(xué)，他再也見不到她，此后，他就把一頭秀發(fā)削光做了“和尚”。每當(dāng)別人說起，你早就與那女子有案了吧?他就會發(fā)出“火火火”的野火呼嘯似的大笑。

我們走著走著，她忽然瞪著我并揚起拳頭。我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她突然記起似的忙收回手，笑吃吃說:“我們來玩一回捉迷藏好嗎?”我默起笑得要死，這么大的人還玩細(xì)伢子的把戲?她說:“嶺頂上的風(fēng)景特美!來吧，來找我吧?！蔽吹任掖饝?yīng)，她就往嶺上跑，很快就沒影了。嶺上的確風(fēng)光無限，除石縫里長著映山紅外，石壁上還攀緣著黃燦燦的迎春花，石山峽谷中，還有粉紅色的如少女出浴的野桃花。夕陽里，有色彩斑斕的蝴蝶攜帶著曖昧的花粉氣味滿山谷飛騰，有鳥兒唱著動聽的戀歌在那兒追逐。我找不著她，就不停地喚她的名字，她卻不應(yīng)。我說:“你不出來，我回啦!”她終于在一具大石后面答言:“我在這里!”我走過去，驚訝不已——她坐在草地上，藍(lán)藍(lán)白白的野花于晚風(fēng)中顫顫地泛著純潔的光澤，白衣裙被風(fēng)撩起，露出她修長而白皙的腿。石縫間擠進(jìn)一束橙黃的陽光，像探照燈似的投射在她身上，便有了人體“特寫”的意味。美，此時此刻的她，太美了!她望著我笑，笑得春光燦爛。我心里似乎有某種向往，又似乎警惕著什么，很矛盾的。她……她今天到底怎么了?難道她還要把我們的友誼向外伸延嗎?我根本不懷疑她的善良與純潔，也許，是內(nèi)心深深的寂寞而使她模糊了友誼的概念?不過，我慶幸自己熱燥的頭腦馬上清醒過來了，轉(zhuǎn)過身說:“快起來吧，地上濕氣重，最易感冒呢?！彼鰦?，要我扯起她。當(dāng)我伸出手時，她啪地打我一掌，跳起來了。走到嶺下，她大大方方地握著我的手，說人有時不曉得為啥就會犯糊涂。我想起剛才腦中掠過的一絲邪念，倒覺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別對不起她的事情而心虛，忙說不不，是我犯糊涂。她跑出幾步，還回頭朝我打個飛吻，然后是輕松而響亮的笑。我緊張的神經(jīng)一下子就松弛了，心里似溢滿了芳香。

撤隊的幾天前，其他兩個同志已經(jīng)回城，我之所以沒走，是因為三天沒見著美麗了。我還有事交代給她啊。她哪里去了?怎么不和我打個招呼?怎么連老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三天來，我還真有點坐立不安呢。黃昏時分，倏忽，一條黑影糊住我的窗紙，我說誰?!老丁發(fā)出怪笑，說隊長請你吃晚飯呢!

美麗早把酒菜準(zhǔn)備好了。我本不太喝酒，可是，她的熱情和她那無窮盡的美好的勸酒詞，又叫你不得不喝。先喝兩杯“雙喜、雙發(fā)”酒，再喝三杯“通大道”，接著是 “四季往來”、“五福臨門”、“六六大順”。我說我真的不能再喝了，還得去鄉(xiāng)政府有事呢。她說那好，你把衣服脫了吧。我陡然心旌震顫，說你要干什么?!她像看不夠似的足足看了我兩三分鐘，說你莫又犯糊涂。然后，笑得阿彌陀佛的。原來，她出了一趟遠(yuǎn)門，在一個遠(yuǎn)房舅舅那兒討來了特效風(fēng)濕藥。先喝酒以活血，然后為我敷藥。她將一種赭色藥粉撒在飯里，揉糯，敷在我右臂上，最后包扎好。她說隔兩天敷藥一次，接連敷七次，包好!我說明天要趕去東莞幫一個朋友辦事，為了感謝你，想買件禮物給你，你喜歡買什么?她不相信地瞥我一眼，說你會送我禮物?抿嘴一笑，又說，你送什么禮物我都喜歡!我說三天后就回來，再開個正式撤隊的會。她朝我伸了伸拳頭，說，“好!我一定為你們辦慶功宴?！?/p>

晚風(fēng)習(xí)習(xí)，月光如水，水泥公路似一條銀光閃閃的通天大道。到村口，古樟樹后忽閃出一人，大聲說傅組長好!然后是野火呼嘯似的大笑。是老丁!我說你在這兒干什么?他盯著我說等你，我送你去鄉(xiāng)政府。我沒多想，也沒拒絕。人喝了酒，就想找個人說說話，而且，平時不想說和不敢說的話也敢說了。他說你有七八分醉了吧?是啊，美人敬美酒，還有不醉的嗎?他朝我伸出大拇指說，你是個好人!你是個坐懷不亂的君子啊!

我恍然大悟:“啊老丁!你一直在暗中監(jiān)視我?!”

他答非所問:“連我都弄不懂了，你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同志?朋友?好像又超過一點點界限，情人么?可你們的關(guān)系又那么純潔。”又說，“在物欲橫流的今日，這簡直是神話啊。不過，我是相信生活中存在神話的?！蔽蚁肫疬@家伙常偷偷地為美麗而忙碌，如幫她整理秧田、 幫她買農(nóng)藥化肥等等，從沒要過報酬，現(xiàn)在居然還要為她的安全來站崗放哨，難道就不想討得她什么便宜?“老丁，你很喜歡美麗對吧?”

“喜歡!”他脫口說， “凡美麗的東西我都喜歡，美麗的女人更讓男人喜歡。這有什么不對的嗎?”

“你老實講，你和她有沒有案?”

“癩蛤蟆吃天鵝肉?想都別想。我若和她有案，你把我的名字倒過來!”

“看，就不老實了吧!”我在他的光頭上拍了一下，“你的名字順著寫是丁鐵丁，倒過來還不是丁鐵丁?”

他又發(fā)出一串火火火的怪笑。

那晚，他沒食言，一直把我送到了鄉(xiāng)政府。

我回到花山村 那天晚上，大家坐在老丁堂屋里，聽他講《水滸傳》。月亮的清輝籠罩著大地，貓頭鷹送來串串銀鈴般的鳴聲，春宵，更顯得單調(diào)而寂靜。唯有他的話語，豐富了夜的內(nèi)容。老丁講完一回傳，說大家回吧。人們依然不動身，他每晚限定要講兩回的呀。他向大家解釋，工作組的人明天會來開告別會。我和美麗要商量一些事。大家這才依依不舍地散了。美麗把已睡熟的兒子安置好，然后和老丁說起明天要請哪些鄉(xiāng)干部、酒宴如何才豐盛、給工作組的同志買了哪些紀(jì)念品等等事情。最后，她疑疑惑惑對老丁說，傅組長講好三天轉(zhuǎn)來，可這已是第四天了，怎么這時候……老丁接著說是啊是啊，現(xiàn)在都十點多了!正在他們焦急的時刻，我突然出現(xiàn)在美麗面前了。她愣怔一下，接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后才用溫柔的目光罩住我，說:“怎么這晏了才回來呢?”“不歡迎嗎?”“怎么會不歡迎呢?”她見我兩手空空，“不是要送我一件禮物嗎?我知道你是哄人的!”我即刻將藏在門外的幼林拉了進(jìn)來，說，“這不是你最需要的貴重禮物嗎?”美麗見丈夫從天而降，又驚又喜又恨，舞動雙拳，將壓抑得太久太久的情感發(fā)泄在幼林身上。幼林想說什么，可什么也沒說，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詞都無法表達(dá)內(nèi)心的愧疚和對她的思念，他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她哭了，邊哭邊說:“你除了初到東莞那個朋友家打過電話給我，這兩個月來怎么連電話也沒有?”撐開他，“你你、你也太狠心了!”幼林溫情地說:“美麗，請原諒我，真的對不起你?！闭煞虻囊痪鋵Σ黄鹆钏械綕M足，又幸福地伏在他肩上，吃著他耳朵說:“我是你的妻子，有什么不能告訴我的呢?”幼林說:“我講你也許不相信，還是請傅組長告訴你吧?！?/p>

事情是這樣:我根據(jù)幼林的朋友所提供的線索，第二天才找到他。受金融危機(jī)的影響，東莞好多大廠都在裁員，幼林一直沒找到工作，暫時租個房，靠揀垃圾維持生活。幼林不想讓妻子擔(dān)心，索性不回電話了。我詳細(xì)和幼林談了開發(fā)秀木嶺的計劃，三年后即可獲利，動員他回家鄉(xiāng)來創(chuàng)業(yè)，既開發(fā)了財源，又能照顧好老婆、孩子和父母親。

“真的!?”美麗的心像山坡上滾動的石頭，此刻突然平靜下來，親昵的眼神蝴蝶樣在丈夫臉上扇動，“你打算怎么創(chuàng)業(yè)?”

幼林拍拍妻子的肩膀說:“蒙傅組長的指引， 承包秀木嶺，栽種五星枇杷?？h返鄉(xiāng)農(nóng)民工再創(chuàng)業(yè)領(lǐng)導(dǎo)小組的同志看了我的報告，已答應(yīng)幫我聯(lián)系樹苗，傅組長將全力協(xié)助我們?nèi)セI資金和貸款。怎么樣?”

“今年還來得及嗎?”美麗的笑像桃花一樣燦爛。

“今年苦一點，把秀木嶺全開墾一遍，種上花生、豆子、紅薯，收入也是很可觀的。”

“苦點算什么?干!”美麗用手指篦一下烏黑的頭發(fā)，目光像一道彩虹朝我搭了過來，“傅組長，真的太感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