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光年》和戲劇2.0時代
4月11日,北大百年講堂的舞臺上,6名演員統(tǒng)一穿著黑色的演出服,不論男女,全部素顏,布景極簡約。這是趙淼和他導(dǎo)演的形體戲劇《壹光年》的演出現(xiàn)場。
舞臺上幾乎沒有道具,兩個演員拉著一條鐵鏈一把鎖頭就是鐵門,一個方向盤就是出租車,演員戴綠色手套上下舞動就是大樹。囧字形的箱子,紙板做的星星,藍色綢緞是水,一個呼啦圈就是一口井。道具成了符號,或者說,該劇用的都是符號式的道具。
演員的臺詞很少,可忽略不計。一家三代的生活變遷,用3張照片交代清楚;解剖課上,演員套上胸口有拉鏈的白大褂就成了“尸體”;飆車正酣,響起游戲超級瑪麗的音樂,明顯不打算嚴(yán)肅。在這個沒有實物的舞臺上,演員本身就是多媒體。
這樣的舞臺,包容度高,分辨率低。在這樣的舞臺上,發(fā)生過舞臺事故:演員撞進黑色大幕里,不小心把整個幕布扯了下來,正在幕后換衣服的演員嚇得僵住了。這一切發(fā)生在3秒鐘內(nèi),當(dāng)時坐在觀眾席上的導(dǎo)演趙淼正好低著頭,抬起頭后,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臺下觀眾也懵了,不知眼前的一切是劇情,還是意外。演員們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往下演。
在先鋒戲劇的陣營里,趙淼的表現(xiàn)比起一些實驗性更強的導(dǎo)演,已算溫和。
2009年青年戲劇節(jié)期間,有一幕港臺導(dǎo)演的戲劇,開場半個小時了,臺上卻沒有人,觀眾開始詫異、騷動;又過了半個小時,臺上還是沒有人,這時,觀眾有的離去,有的走上臺想看個究竟,大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一個多小時后,一個演員走上臺謝幕:“我們的表演結(jié)束了。”觀眾被徹底激怒,破口大罵。
觀看傳統(tǒng)話劇,觀眾在座位上偶爾發(fā)個短信、接個電話后,把目光重新投向舞臺時,照樣可以連上故事情節(jié)??础兑脊饽辍?,一旦走神兒,你就跟不上它的邏輯。舞臺上,一個演員同一場戲里,一會兒是養(yǎng)老院的老人,一會兒是脾氣暴躁的醫(yī)學(xué)教授,一會兒是家庭不和睦的出租車司機,也可能是樹葉、貓,或柜子。沒有布景,最初是因為錢不夠,后來因窮就簡,索性形成了風(fēng)格。比如生日蛋糕上的蠟燭,是演員如火焰一般舞動的5個手指,吹一口氣手指收回去,就完成了生日會上最重要的許愿儀式?!斑@樣低碳環(huán)保?!壁w淼調(diào)侃。“真放個蠟燭吹滅了,那不是戲劇,是生活?!?/p>
“觀眾的認知力,也分1.0的時代和2.0的時代。1.0的時代里,戲劇是說教的;2.0的時代,就要給觀眾余地,不代替觀眾思考?!壁w淼認為,他和他的觀眾已經(jīng)來到了2.0的時代。
然而,通往戲劇2.0時代的道路并不平坦。
中國先鋒戲劇舞臺上的先行者孟京輝曾疑惑,“看凱瑟的詩或畢加索的畫,你說看不懂,人們就會覺得你傻,為什么看話劇的時候你就敢恬不知恥的說看不懂?!”
趙淼不似孟京輝那么激烈,但心里特別難受:“怎么就看不懂呢?”
2008年,趙淼帶著他的形體戲劇《東游記》去深圳演出,“那個劇場是個文化館,第一次演出話劇,沒有觀眾通道,觀眾是擠進劇場的,到場的人幾乎都是第一次看話劇,從他們穿拖鞋來劇場這點就看出來了。”開演時,觀眾坐得很滿,沒一會兒,劇場里拖鞋踢踢沓沓的聲音連成了一片,“看不懂,走了。有的走了又回來,站著和旁邊人邊聊天兒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戲?!弊谂_下的趙淼看到了演員的失落:“表演的節(jié)奏明顯偏快。表演話劇時,如果觀眾的反應(yīng)好,演員會從容、細膩地表演;觀眾反應(yīng)差時,特別像這種狀況下,演員們只想快點演完。”演出結(jié)束后,從劇場到酒店,一路上,誰也沒說話。
直到現(xiàn)在,趙淼和他的三拓旗劇社也還很清貧。和趙淼同校同屆的表演系的吳迪,從第一部戲到現(xiàn)在,一直和趙淼站在同一個戰(zhàn)壕里。和吳迪同班的女孩兒朱荔莘,演過幾年影視劇,因為熱愛話劇,從2006年加盟三拓旗后再也沒演過影視劇。為了生存,有的演員平時會接點影視劇,趙淼有時會參加一些商業(yè)戲的拍攝,并在中國戲曲學(xué)院任教。大家奔波喘息積累點生活費后再重新聚到一起。
趙淼說,他相信有理想的人不光應(yīng)該吃飽飯,還要吃好飯。但是現(xiàn)在,這群人過的還是“理想歸理想,吃飯歸吃飯”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