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5;#8195;夫妻之間，表達愛的方式與其張揚，不如內(nèi)斂。

在南昌，我跟老公柳楊都屬外來人口，一個湖南人一個四川人，一起從江西師大畢業(yè)后進了同一所中學(xué)任教，由同學(xué)同事變成了夫妻。

我們貸款買了房，計劃在三年內(nèi)要孩子。日子很正常，也有點無趣。我覺得我可以看得到將來的生活：我倆都能論資排輩混到高教職稱，熬到退休的話，會有一筆不算多但也不少的退休金，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可以攙扶著一起去學(xué)校領(lǐng)點購物券之類的過節(jié)物資，孩子會有他/她自己的未來，或許會在外地開枝散葉，每逢長假的時候才會回來看看我們……

人最怕的就是想得太透，一旦什么都看穿了，就覺得索然了。我覺得，如果事實真如想象，那這輩子真是沒什么意思，我覺得我們的生活應(yīng)該革故鼎新，作一個讓我覺得有回味、有意外的選擇。

所以我作了一個讓柳楊吃驚的決定：我們手里本來有4萬多塊錢的存款，原本計劃在車市促銷時買一輛QQ車。但是，我把這筆錢取出來在國旅預(yù)訂下了8月份的一趟德國十五日的自由行。

之所以選擇德國，是因為我雖然是英語老師，但在大學(xué)選修的二外是德語，且這些年來從未放下過，基本的生活會話不成問題，此外，我一直很憧憬與格林童話發(fā)祥地有一個深入接觸。

我們最終的目的地是一個鮮為人知的位于漢堡東部的小鎮(zhèn)——呂貝克。這是個千年古鎮(zhèn)，有老街老巷，還有個不大但人也很少的海濱。

我們住在瓦爾內(nèi)明德海濱附近的一個家庭旅館，說是家庭旅館，其實就是一個當(dāng)?shù)刈舻乃秸?。?jù)說是祖?zhèn)鞯姆孔?，已?jīng)有300多年的歷史了，有尖尖的紅色屋頂與寬大的木框玻璃窗。房東是一對年近半百的老夫妻，老先生叫伯爾尼，是當(dāng)?shù)匾凰烫玫谋嵐?，老太太則是博物館的接待員。

只需支付每人8歐元的費用，我們就可以跟老夫妻一起晚餐，吃的是純正的血腸、豬手、全麥面包、酥皮奶油濃湯和當(dāng)?shù)刈葬劦暮谄　?jù)我觀察，伯爾尼先生屬于那種典型的日耳曼男人，刻板、較真、不茍言笑、嚴肅，有點讓人望而生畏。我暗地里揣測，跟這樣一個無趣的人生活這些年，伯爾尼太太一定不甚開心。

但在晚餐餐桌上，我發(fā)現(xiàn)伯爾尼先生有溫情的一面。全麥面包有一層面包殼，牙口不好的老年人，是咬不動的。每次開飯時，伯爾尼先生會把面包殼掰下來，撕成小塊泡進奶油濃湯里，然后推到太太面前。

原本應(yīng)該很溫情的一件事兒，伯爾尼先生卻做得面無表情，溫柔的行為配上嚴肅的表情，形成一種很喜感的場面。

晚上在天臺上看小鎮(zhèn)夜景的時候，伯爾尼太太上來收衣服，我跟她說我覺得伯爾尼先生很有趣，明明心里柔情萬種表面上卻非要裝出很冷酷的樣子。伯爾尼太太告訴我說德國男人都是這毛病，大男子主義嚴重，她說她當(dāng)年生了孩子，讓伯爾尼先生去買尿布，他每次去買尿布的時候都要買一箱啤酒，讓人覺得他是買啤酒的時候順便買尿布的。

不過，伯爾尼太太告訴我，每個德國太太都知道該如何對付大男子主義的先生，她改造伯爾尼先生，也是很有一套的……

伯爾尼先生喜歡釣魚，有一支心愛的AKAR三米釣竿，不想一次出海深釣收竿的時候釣竿承受不了重量，生生從中折斷。一般來說，魚竿斷了就是結(jié)構(gòu)受損，沒什么修復(fù)的必要了。那根AKAR于是被伯爾尼先生扔進了貯藏室，偶爾想起來了才會取出來在手心里摩挲一番。

伯爾尼太太就上了心，她聯(lián)系上了一個專業(yè)的釣竿修復(fù)作坊，趁伯爾尼先生不在家的時候，把斷掉的AKAR送過去，在中空的釣竿內(nèi)先灌注了一種輕質(zhì)但堅韌的塑膠溶液，斷裂的部位粘連后用不銹鋼護套固定，為了美觀，還在護套上用激光銘刻了伯爾尼先生的花體簽名。

這么一弄，釣竿非但看不出曾經(jīng)受損，反而更加氣派漂亮。事情到此，我想當(dāng)然地猜測：伯爾尼太太一定會高調(diào)地帶著AKAR去送給伯爾尼先生，讓伯爾尼先生好好感動一下——但真正的結(jié)果是，伯爾尼太太悄悄地回家，好像什么事兒都沒做似的，把那支AKAR放回了貯藏室。

大概在一個多月之后，伯爾尼先生打算緬懷一下AKAR時，方才發(fā)現(xiàn)重生的AKAR竟然在貯藏室等著他。酷酷的伯爾尼先生表達謝意的方法是：拎著AKAR就出了海，釣回一條5磅重的鯡魚，很嚴肅地遞給伯爾尼太太當(dāng)做感謝的禮物。

伯爾尼太太告訴我，在德國，幾乎每個家庭都這樣，看起來暮氣沉沉無甚浪漫，但在對方忽略的一些事情上，恰恰是在用心做。德國有句關(guān)于婚姻的俚語：香腸有肉不在腸衣上。意思就是指夫妻之間，表達愛的方式與其張揚，不如內(nèi)斂，悄悄為對方做點事情，比起大張旗鼓宣布我有多么愛你更加有效。

與伯爾尼太太相比，我要虛榮一些。雖然我覺得我對柳楊也挺不錯，但如果我為他做了什么，我一定會告訴他，談不上邀功，但總覺得既然為他做了事，就一定要讓他知道，明明白白奉獻嘛。

回國后，我決定嘗試一下伯爾尼太太的做法，悄悄愛他。

半年前柳楊買了一把電動剃須刀，很好用，但每隔兩個月必須拆掉網(wǎng)罩清理刀頭，否則，里面積聚的胡須屑太多，剃須刀就轉(zhuǎn)不動了。以前，這事兒都是他自己搞定。我抽出十分鐘，把剃須刀拆開，用一支淘汰掉的腮紅筆把刀頭里的胡須屑一點點刷出來，再用電吹風(fēng)吹掉里面積累的潮氣。弄好后將它放回原位，當(dāng)做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

曾有個老中醫(yī)給柳楊開過一個吃風(fēng)干栗子養(yǎng)生的偏方，就是把生板栗裝在網(wǎng)兜里在通風(fēng)處掛著，每天晚上剝開吃5個。風(fēng)干栗子剝起來特別費勁兒，那層毛絨絨的內(nèi)殼總是與栗子肉密不可分，需要用手指甲一點一點地往下撕。

我學(xué)到了一個好辦法，用那種不銹鋼的小刀片，把栗子從硬殼里面剖出來后，用刀片輕輕一刮，就能很容易地去掉絨毛層，只剩下鮮甜可口的栗子肉。我每天晚飯后趁柳楊看新聞的時候幫他刮5個，用個小碟子裝了放在他的茶杯邊上，他想喝水的時候一眼就能看到。

對于這些事兒，柳楊沒有什么語言上的回應(yīng)，但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他的眉頭越來越舒朗，表情越來越輕松，還有了讓我驚喜的變化……

以前，柳楊用了洗手間之后，是沒有放下馬桶墊的習(xí)慣的。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每次我去洗手間，馬桶墊都已放下來，我覺得這是非常好的轉(zhuǎn)變。

我習(xí)慣用浴巾，他習(xí)慣用毛巾，以前，他的毛巾是掛在毛巾架上，我的浴巾總是折疊起來擱在浴巾臺上。這沒有什么不對，只是，吸了水分的浴巾折疊起來放著，就不容易干透，再用的時候就會覺得陰冷。

有一次我回家時，發(fā)現(xiàn)我的浴巾被懸掛在了毛巾架上，而他的毛巾則平鋪在了浴巾臺上。我摸一摸，因為是掛著，浴巾已經(jīng)干透了，用起來就會很舒服。

結(jié)婚時我們買過一套黃金首飾，因為不適合上課時佩戴，所以多半時間是放在抽屜里。這些東西一旦不戴，顏色就很容易變得黯淡，再想戴的時候，就必須得先打光。

一次為了參加同事的婚禮，我把這些首飾拿出來時，發(fā)現(xiàn)竟然樣樣都精光锃亮，一點兒也不像好幾個月沒戴過的樣子。不用說，這肯定是柳楊的杰作。

我不再覺得平淡等于無趣了。我想，像我與柳楊這樣的普通夫妻，我們沒什么翻天覆地的能力去讓我們的生活充滿不可預(yù)計的改變與驚喜。但是，可以去悄悄為對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了，別聲張，等候他自己去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