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孔雀》是勞倫斯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主要表現(xiàn)了英國現(xiàn)代社會中自然與文明的對立,這種對立不僅表現(xiàn)在工業(yè)文明對大自然的破壞上,更重要的是表現(xiàn)在對人的自然本能的壓抑和扭曲上,作者試圖通過安納布這一男性形象來解決自然與文明的沖突這一矛盾。論文通過介紹作品人物安納布其人、其事,暗示勞倫斯對文明與自然的矛盾的思考并未成熟,但作為第一位小說人物,安納布形象則是典型的勞倫斯式人物。
關(guān)鍵詞:勞倫斯 《白孔雀》 安納布 勞倫斯式人物
D·H·勞倫斯(1885-1970)是愛德華時代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他也是20世紀英國最有爭議的作家。在現(xiàn)代英國小說最重要名家的行列中,勞倫斯幾乎是唯一一位土生土長的英國作家。他的作品大多以英格蘭中部地區(qū)的礦區(qū)與鄉(xiāng)村為背景,在一定程度上對工業(yè)革命后的英國下層中產(chǎn)階級與工人階級的生活作了詳盡的描繪,并對冷酷無情地資本主義工業(yè)社會進行了猛烈的抨擊。一些評論家認為:勞氏主張用人的所謂自然本性的徹底解放來克服資本主義的弊病,這正是他創(chuàng)作的根本謬誤。[1]
勞倫斯第一個時期創(chuàng)作的《白孔雀》是他的長篇小說的處女作。這部作品對現(xiàn)代人的生存悲劇及其根源作了深入的描繪,是他哲學探索的起點。勞倫斯本人對這部“囊括了英國小說所能有的缺點”作品并不滿意。[2]但是這部作品對他具有重要意義,因為它堅定了勞倫斯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信心,為他后來的寫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chǔ)。小說講述的是萊蒂與喬治、萊斯利之間的愛情故事。萊蒂與農(nóng)家少年喬治之間有著發(fā)自本能的相互吸引,同時萊蒂又傾心于擁有財富和地位的萊斯利并最終選擇了萊斯利。喬治雖然努力想要重新贏得萊蒂,但是沒有能夠成功,最后他走上了毀滅的道路。文中的安納布只是一個配角,但他在全書中的意義也僅僅是一個配角嗎?安納布是勞倫斯在修改小說時增加的一個人物,這個看似不重要的人物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之后就喪生于滾落得碎石之下。本文試圖深層分析安納布形象及他的出現(xiàn)對于《白孔雀》這部作品有何意義。
《白孔雀》是一部悲劇氣氛濃重的小說,作品中的人物幾乎都是悲劇性的角色。作者安排精巧的是,在這些悲劇人物中,惟一有一點亮色的就是獵場看守人安納布。安納布的故事在整部小說中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基本沒有參與小說其他人物的情節(jié)糾葛。安納布是勞倫斯在修改小說時增加的一個人物,他的出現(xiàn)起到了平衡的作用,并且揭示了小說的主題,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勞倫斯向他當時的戀人吉西·錢伯斯解釋說:“他起到了一種平衡的作用。否則,故事就會顯得太單調(diào)了,太自我化了?!盵3]然而,安納布在小說中出場后,迅速葬生于滾滾亂石之下。這說明勞倫斯這時對如何解決自然與文明的沖突這一矛盾的思考還遠未成熟。
安納布雖然長得膀闊腰圓,粗壯結(jié)實,天天生活在樹林里,似乎是個與現(xiàn)代文明毫無關(guān)系的人,其實,安納布早年曾在劍橋讀過書,是一個受過文化熏陶、從事過文明工作的人。后來,安納布來到了這個林子里當起了看林人,過起了原始人般的生活。因為他痛恨文化的任何表現(xiàn)形式,認為所有的文明都是涂了“鮮艷色彩的霉菌”。他要讓自己和孩子們都像動物一樣自然地生活。他的觀點是“不論男人還是女人,做一個好的牲畜吧”!這樣的人就不會“學著干惡事來毀壞自己的名譽”。顯然,安納布看到了現(xiàn)代文明的異化作用,他要返歸自然,成為一個自然而又自由的人,這樣他和家人可以免遭現(xiàn)代機械文明的栽害,就可以“做一個好的動物,忠于你的動物本能”。
可以看出,勞倫斯是想把這個安納布描寫成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物:一個既有文化和知識,又崇尚自然,同時又反對現(xiàn)代文明的異化作用的人物。然而,簡單地逃進樹林,并不能解決自然與文明的矛盾,也不能使一個人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這樣的人最終甚至不可能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因為脫離人類文明回歸自然,只能使人失去另一半,而且人也“不能僅憑本能生活”。
勞倫斯的婚姻觀念在獵場看守人安納布的經(jīng)歷上也得到了體現(xiàn)。安納布最初也在婚姻感情上遭受了巨大創(chuàng)傷。但他沒有像萊蒂和喬治那樣放任自流、忍受痛苦,而是尊重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安納布可以說是一個有相當教養(yǎng)的、有一定社會地位的文明人。安納布當年在萊斯特郡當副牧師的時候,他強健的體格吸引了教長的表妹——出生名門望族的克里斯塔貝爾小姐的熱情,從而狂熱地愛上了他,并最終和他結(jié)了婚??墒牵死锼顾悹栃〗阌兄鴱娏业恼加杏?,她把安納布當作私有財產(chǎn),“一刻也不讓我離開她”她喜歡安納布,但卻不是源自以愛情為基礎(chǔ)的夫妻情感,而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把安納布當作一件希臘雕像般來欣賞。這種沒有愛情的婚姻、沒有平等地位的夫妻關(guān)系,給安納布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夫妻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
安納布忍受了一年多,終于離家出走,到山林里做了一個獵場看守人。這個“曾是個喜歡在女人中廝混的男人”,現(xiàn)在“寧愿看管野兔和小鳥”。后來,安納布另外娶了個女人,夫妻恩愛,十四年里生了九個孩子,在山林里過著一種自得其樂的隱居生活。安納布認為,讓自己和孩子們都像動物一樣地生活,這才是一種好的生活狀態(tài),“照動物那樣做。我照看我的小家伙,我撫養(yǎng)他們長大成人。他們都是些美人兒,他們個個長的像小樹一樣健壯。他們不會去學那些人裝傻賣癡來玷污自己,只要我能制止,他們就不會?!盵4]在這里,安納布強調(diào)的其實就是尊重人的自然本性,不要受傳統(tǒng)婚姻觀的束縛。他的故事表現(xiàn)了一個孤獨的人與現(xiàn)代文明異化現(xiàn)象抗爭、與傳統(tǒng)婚姻觀決裂的壯舉。
安納布在小說中的作用還在于他是勞倫斯的代言人,“第一個典型的勞倫斯式人物”。在小說第二部第二章“春天的陰影”中,勞倫斯描寫了一只落在頹敗的教堂的一個古舊的石雕天使脖子上的白孔雀,并通過安納布之口發(fā)表對孔雀的評說。在安納布看來,白孔雀是“傲慢的蠢貨”,“女人的化身,是魔鬼”。表面上看,小說中描寫的這只白孔雀指的是安納布的前妻,甚至影射了女主人公萊蒂的性格。但實際上,“白孔雀”有其更深的含義。即意指“文明化”或“精神型”的女人。這種女人美麗、純潔、有教養(yǎng),卻缺乏生命的活力,害怕自然本能。在她們的壓抑之下,男人們的生命力也被壓榨枯竭。因此,可以說“白孔雀”是死亡的象征,是一種女人介入男人生活的破壞力量。
在勞倫斯看來,生命力是人的一種自然狀態(tài),文明是對自然本能的壓抑,現(xiàn)代文明的必然發(fā)展是以人類生命力的必然衰竭為代價的。安納布這個形象不僅象征性地把自然人格神圣化,揭示了在“人類血液和心靈中潛藏極深”的自然情結(jié),而且成為生命力的象征,暗示了人類的生命力在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社會的困頓和衰竭。
安納布與文明做抗爭,向往自由,但這又不為人們所理解,不見容于社會,最后又突然意外死去,正是鮮活的生命在文明的壓抑之下枯竭耗盡的結(jié)果。安納布這類男性形象后來在勞倫斯的其他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研究家們把這類形象概括為“自然之子”,安納布就是這類“自然之子”的雛形。這就是安納布在小說中的意義,也是《白孔雀》在勞倫斯的整個創(chuàng)作中的意義。
參考文獻:
[1]侯維瑞.現(xiàn)代英國小說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3:196.
[2]徐崇亮.現(xiàn)代人的悲劇[J].外國文學研究.1989.(1):3.
[3]吉西·錢伯斯.一份私人檔案:勞倫斯與兩個女人[M].上海:知識出版社.1991:83.
[4]勞倫斯.白孔雀[M].哈爾濱:北方文藝出版社.1999:4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