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黑的時候,金山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金山剛吃罷飯,嘴里含根香煙,說話嗚嚕嗚嚕地像短舌頭似的。他估計這個電話可能是銀鎖、大民、侯五三缺一找他搓麻將,晚上沒事,他們幾個總這樣打發(fā)黑夜。后來一想,可能是黃驢子媳婦水青喊他過去耍耍,摩挲摩挲肌膚的。覺得后一種不可能,因為水青昨晚剛和他劃清界線,她說她對不住驢子。
金山萬萬沒想到電話會是市長余文博打來的。余文博是他們哥兒幾個一起光屁股長大的朋友,十多年不見了,還是余文博當(dāng)縣長的時候回過一次鄉(xiāng),那次有鄉(xiāng)、村兩級干部陪著,連話都沒說上幾句就走了。這些年音信皆無,更談不上什么來往了,只有在電視上看到余文博身影的時候,金山便繪聲繪色地對女人和孩子說,我和余市長是光著屁股長大的呢。女人白永平不屑一哂,最多余二(余文博小名)的卵子你比別人多看幾眼,有啥好諞的!你看看人家混的,再看看你!金山啞口無言。
市長余文博在電話中說,明天一早回鄉(xiāng)……金山半晌沒說話,也不知說啥好,事后說,原來人一激動是這么好玩的啊!
放下電話,金山就去西院喊銀鎖。平常有啥事情,墻頭邊就解決了,今兒事情非同一般,所以金山就多了個心眼,免得隔墻有耳。
銀鎖慌慌地跑出來。三缺一呀,金山?金山說,等你死了,我一定買副麻將放在你的棺材里!銀鎖訕訕地笑。金山說余市長明早回來。話銀鎖是聽清楚了,倒是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因為銀鎖小時害過耳底。銀鎖說你說什么?金山說你耳里塞驢毛啦!余文博明早回鄉(xiāng)。銀鎖說余二真的回來?金山說,都快五十的人了,不當(dāng)市長,你也不能再叫人家小名了對不對!銀鎖說對對。金山說,余文博這次回來純粹是想見見我們這幾個光屁股長大的朋友,你、大民,還有侯五。金山又說,所以余文博交待,千萬別張揚出去,懂嗎?銀鎖說那怎么不懂,這叫微服私訪。金山說你別瞎宣傳,什么微服私訪,是回來看看老朋友。銀鎖說懂,懂。金山說余文博說還打算在鄉(xiāng)下住一夜,還叫我們啥菜不要準(zhǔn)備,有什么吃什么,辣椒、咸菜、蘿卜豆就行。我也不知準(zhǔn)備啥好,你去通知大民、侯五他們,叫他們現(xiàn)在就到我家來,咱們商量商量,怎么個接待法。銀鎖欲走,金山又喊住他,說千萬不要露出口風(fēng),背著他們女人說話,女人嘴快!
金山二番回到家,一再叮囑女人別說出去。白永平一翻白眼,三更半夜的,又沒拐男人,我對誰說去!金山就笑,又交待,將樓上那間空房子打掃打掃,將那床三面新的被子找出來。白永平刺一下鼻子,蘿卜還要屎來澆啊!
金山覺得銀鎖他們一時半會不能來到,點燃一支煙出了家門。
初秋的夜晚天氣暖暖的,月亮背著人爬了上來,像個蛋子兒似的,不小心一下被黃驢子家門口那棵槐樹杈給夾住了,所以黃驢子大門口顯得特別地亮堂。
黃驢子的院門大敞著,黃驢子的女人水青正在院子里拾掇著什么,見金山站在門口,忙做手勢讓他走。金山假裝沒看見,丟下煙屁股抬腿進了院子。水青欲上前攔,卻沒攔住,小花狗就在金山的后面汪汪地吠。金山心中來氣,勾腿一腳將小花狗踹得哇哇亂叫。俗話說打狗看主人,可金山不知怎的今天特別橫。再說了,對于癱子黃驢子,金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黃驢子正躺在里屋的床上看電視,聽見腳步聲就曉得是誰來了,他家里很少有人特別是男人串門,除非是金山。
黃驢子拉亮電燈,說是金山來了吧?金山說是我,接著進屋。屋里空氣混濁,一半被窩味,一半咸菜味。金山不由刺下鼻子,從口袋里摸出兩支煙,給黃驢子一支,又給他點上火。黃驢子長年不出屋,臉捂得雪白,見了金山,臉上不由起了紅潮。黃驢子說,得罪得罪,到咱家了,還吸你的煙。金山坐在床沿上將煙點燃,深吸一口,說驢子哥,和你商量個事。黃驢子有些受寵若驚,說金山兄弟,有什么事你就說。金山說,明天叫嫂子去我家?guī)兔ψ鲎鲲垺|S驢子說家中有客?金山本不想告訴黃驢子,一想黃驢子又不能下床,告訴他也無妨。就說余文博明天回鄉(xiāng),總得準(zhǔn)備些菜呀!你說余市長回來?黃驢子眼里有了光亮。金山說文博講,十多年不見了,挺想我們這些光屁股長大的朋友,特地回家看看。黃驢子一臉的羨慕,說不容易,不容易啊,一個幾百萬人口的市長專門回鄉(xiāng)看看老朋友,真是難得啊!金山說,明天嫂子過去沒問題吧?黃驢子說那還有啥問題!別說是余市長來,即便是一般客人,你嫂子過去幫幫忙還不是應(yīng)該的!你瞧我們家,要不是你平常幫我們耕種收打,早不知成了啥樣兒了呢!金山說驢子哥,你別這么說,你身子不能動,嫂子一人又忙不過來,誰見了都會幫一把的。金山站起身,說我還有事,就不多坐了。黃驢子望一眼站在門簾邊的女人水青,替我送送金山兄弟。水青擠出一個笑容,跟在金山的身后出去了。
到了當(dāng)院,水青有意識與金山保持一定的距離,金山抓撓不著,就大聲說,嫂子,別送了,明天早些過去啊!這話是說給屋里黃驢子聽的。水青也不由放大聲,你走好啊,今晚有月亮呢!金山往外走,見水青還沒跟上來,猛回身,一把將水青抱住,然后就往鍋屋里拖。水青不愿意,又踢又撞拼命往外掙,瘦弱的水青哪是牛高馬大金山的對手呢,不一會兒就被金山摁倒在灶前的草窩里了,接著褲帶也被金山給解開了,水青怕后屋男人聽見,也不敢聲張,撲騰兩下也只好就范了,任憑金山風(fēng)卷殘云。事畢,水青含著淚邊系褲帶邊說,金山兄弟,我知道黃驢子過去對不住你,可你總不能這樣啊!金山說,水青,你誤會了,過去日你是報復(fù),現(xiàn)在不是,現(xiàn)在我真的想日你!真的想和你好!
離開黃驢子家,金山摸摸身上沒煙了,便拐向劉公公商店。劉公公見金山來了,說金山煙沒啦?金山說嗯哪。劉公公伸手從貨架上拿來兩塊多一包金山常吸的那種牌子。金山擺擺手說,不要那個。劉公公說不年不節(jié)的,節(jié)省點兒吧。
劉公公六十出頭,臉盤煞白且刮凈,無須,連褲襠里也是不毛之地,說話小嗓子靠前,言行舉止都是太監(jiān)的味兒。劉公公的這個雅號還是金山給起的呢。平常金山來商店買東西,總要與劉公公開開心,今兒卻一本正經(jīng),劉公公反倒奇怪了。劉公公說,金山,不會是出啥事情吧?金山說,我和你家嫂子相好誰都知道,能出啥事情?劉公公說,只要你嫂子愿意,天天與你上床我也不管。金山看看時間不早了,說不和你耍貧嘴了,抓緊給我拿一條“紅塔山”。劉公公說,哎喲喂,這么舍得?招待誰的?金山說我自個吸不行!?劉公公去后面拿來煙,和金山說,不賒賬啊!金山說,挑明與你說,今兒不賒還不行!劉公公說怎么的,遇上劫道的不成!金山見四處無人,心想早晚都得知道,余文博真要是回來了,怎么瞞得住呢!金山說劉公公,明天你還得給我準(zhǔn)備兩條“大中華”,四瓶“五糧液”。劉公公曉得金山是個大侃皮,嘲笑道,你是發(fā)高燒了,還是中體彩啦!金山說別管什么,叫你準(zhǔn)備你就準(zhǔn)備。劉公公一伸手,拿毛子來。別看咱店小,到時準(zhǔn)給你預(yù)備好,還是真貨。金山說實話對你講吧,明天余市長回鄉(xiāng)。哪個余市長?劉公公一臉狐疑。金山說余二,余文博啊!專回來看我的!劉公公說誰不知道你狗日的嘴里沒實話!金山說如果騙你叫你家嫂子日我!劉公公說去你媳婦的肉球子。金山說劉公公,談?wù)?jīng)的,你小兒子不是鬧著要當(dāng)兵嗎?明天余市長來我和他說說,你就等著那塊“光榮之家”的牌匾掛你門上吧!劉公公激動得牙根癢癢,說金山,如果真能叫小兒參上軍,別說這點東西,還要什么,你只管發(fā)話。金山咂著嘴,看看看看!劉公公還是有些不放心,金山,你不會說瞎話吧?金山說你若不信,你不會自個打電話去市委問問余文博不就證實了,要不要號碼?我告訴你。劉公公說我信我信。金山轉(zhuǎn)身欲走,想起什么又折回頭,劉公公,這事你暫且別對別人說,不然的話,余市長招架不住。劉公公說,你意思我明白。
金山夾著煙剛進院門,女人白永平正欲出門找他呢。白永平說金山你死哪去啦?你通知他們來你自個卻跑沒影了!金山說我去劉公公商店拿條煙,回頭好抽。女人見男人頭發(fā)上有根草,伸手給捏了下來。白永平說,去商店要這么久?頭頂上的草是咋回事?不會眨眼工夫又鉆哪個浪娘們的被窩了吧!金山說你別胡咧咧,娘們被窩里怎會有草呢!
金山進屋,銀鎖他們幾個正看電視。金山上前將電視關(guān)了,將胳肢窩那條煙撕開,掏出一包,一人散一支,而后吩咐身后的白永平,快去燒壺茶,口渴呢!白永平有些不樂意,沒好氣地說,茶沒有,有尿!銀鎖說嫂子,金山哥喝你的尿成,咱們兄弟幾個若喝你的尿,只怕是金山哥不答應(yīng)呢!大民說銀鎖,嫂子的尿放糖精了嗎,你這么想喝!侯五接上話茬,哪兒是糖精,是人精!是吧,嫂子?白永平笑罵道,一窩子甩貨!然后去鍋屋燒水去了。
金山說,言歸正傳,明天余文博來,咱們商議商議,怎么個接待法?侯五說,人家余市長是個大人物,山珍海味啥沒吃過呀!隨隨便便最好。我記得他小時候最愛吃鹽豆炒雞蛋。大民撇撇嘴,余文博小時愛吃鹽豆炒雞蛋,你能保證他現(xiàn)在還愛吃這個?依我的想法,我家有豬,正夠下刀的,回去我就宰了它,啥都有了。銀鎖說,別說是市長了,城里人現(xiàn)在誰還對豬有感情,你當(dāng)是1960年呀,望著那兩塊錢一片薄豬肉,嗓眼里恨不能生出一只手來!金山說殺豬用不著,即便需要也不能在你家殺,支書黨建國住你隔壁,三更半夜的又不年不節(jié)的,你殺豬干什么?大民說,我殺豬我想殺,他管得著嗎!金山說,上次余文博回來,聽別人說,在縣城只喝了一碗羊肉湯泡饃就走了,想必他喜歡吃羊肉,我家里有現(xiàn)成的羊,早午起剝一只,羊肝羊肚羊肺羊心羊眼都是下酒的好菜。
水開了,白永平拎著炊進來,將幾只瓷杯子刷干凈擺在眾人面前的桌子上,又捏幾撮茶葉放進去,蜻蜓點水似的將杯子逐個倒?jié)M,瞅一眼男人金山的臉。是尿不是尿,喝了才知道,尿騷茶香,你們慢慢地品吧,咣當(dāng)一聲放下炊,上樓去了。金山不理會女人,又起身發(fā)了一圈煙,然后端著杯子喝了一口茶。銀鎖問,金山哥,有騷味嗎?金山說,你媳婦個×!
侯五想起什么來,問金山,余文博這次回來,我想將黨建國侵占我家宅基地的事向他反映反映,你看行不行?金山說你那一點芝麻粒的熊事,值當(dāng)?shù)膯?大民說,我那磚瓦廠想貸點款,我想求余文博給說句話。金山說拉倒吧,這些年你沒找余文博辦事不也過來了?人家這次回來是與咱們拉拉呱兒敘敘舊的,不是回來給你們解決這問題那問題的,咱們還是識趣點兒吧!
銀鎖出去撒了泡尿,邊系著褲子邊說,我就琢磨,余文博是一市之長,工作這么忙,他的父母都過世了,一個哥哥也進城了,他平白無故地回來,真的是為了看看我們這幾個光屁股長大的朋友?若那樣的話,我倒是真有些懷疑了。金山說懷疑什么?大民搶盤子說道,別是了為他的老情人方曼莉才回來的吧!
喲喲喲喲,幾個人還真的被大民這句話給說愣了!
方曼莉原來也住在這個莊,和余文博他們幾個是小學(xué)又是中學(xué)的同學(xué)。方曼莉天生一副美人坯子,臉白膚嫩,雙眼皮,一笑倆酒窩多深。余文博自小就喜歡方曼莉,一天到晚跟在方曼莉的屁股后面。方曼莉的父親當(dāng)了鄉(xiāng)供銷社主任以后,全家就搬到街上住了。每天吃完晚飯,余文博還約上金山、銀鎖、大民、侯五幾個走幾里路去集上供銷社找方曼莉玩。后來長大了,方家不叫方曼莉出來,金山幾個就纏著看大門的老頭,掩護余文博進院去和方曼莉會面,見了面也沒什么事,有時說一兩句閑話,有時老遠地瞅一眼就咚咚咚咚跑回家。天天如此,風(fēng)雨無阻。后來方曼莉去城里讀書,余文博每個星期天還去縣城找方曼莉玩,沒錢坐汽車,就這么走著來回,腳上起了泡,可余文博樂此不疲,一肚子歡樂。再后來方曼莉當(dāng)了兵,這關(guān)系才算斷了。不過余文博一天一封信寫給方曼莉,起初方曼莉還早晚回一封,漸漸地也就不回了。余文博為此痛苦了好長時間,也喝過醉酒,甚至想割腕自殺。
金山想起來了,那年已經(jīng)是縣長的余文博,回鄉(xiāng)時曾經(jīng)打聽過方曼莉的情況。方曼莉也是苦命啊,當(dāng)兵回來后分在郵電局工作,找個丈夫,兩人感情又不好。后來丈夫遇車禍喪生,留下一個小女孩也不知得啥病沒搶救過來。方曼莉的精神受了刺激,班也不能上了,回老家調(diào)養(yǎng),住在她父母死后留下的老房子里。金山覺得有必要去找一下方曼莉,將余文博明天回來的消息告訴她,至于會不會發(fā)生點什么故事,金山想,順其自然吧。
方曼莉住在莊東,緊靠公路。
月高風(fēng)清,萬籟俱寂,金山快樂地吸著煙,踏著微醉的月光,邊走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哼著什么,一支煙功夫,方曼莉的家就到了。
方曼莉房里還亮著燈,金山覺得有些奇怪,看看表,已正凌晨一點多鐘了。金山想,方曼莉不會養(yǎng)漢子吧!又一想,人家已守寡多年,找個男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金山本不想上前敲門了,剛欲轉(zhuǎn)身,忽聽得方家門栓響動,忙將身子閃進黑影里。
門開了,出來一個人,金山一瞧,認得,是支書黨建國。緊接著門內(nèi)突然甩出一件東西,然后門咣當(dāng)一聲又合上了,上了栓。黨建國拾起地上的東西,四下里瞅瞅,五十幾歲的人了,兩條腿跟兔子似跑得飛快,轉(zhuǎn)眼就沒了蹤影了。
金山心想,黨建國今晚準(zhǔn)碰了一鼻子灰,不然不會是那個德性。黨建國仗著是支書,又是市長余文博的表叔,全莊的女人幾乎沒有他沒摸過睡過的。自己的女人白永平過去就被黨建國睡過,那時唯成份論,一個黨支書想睡一個地富反壞右的女人,那是看得起你。那時金山不想戴綠帽子不行啊,敢怒不敢言,只有當(dāng)孫子的份兒。現(xiàn)在翻身了,金山為一直沒找到機會報復(fù)黨建國而夜不能寐,他有些后悔,剛才如果手頭有根木棍,掄頭給那個老色鬼一下子,叫他躺在床上十天半月下不來也解解恨吧!金山暗暗發(fā)狠,明天余文博來了,一定告狗日的黨建國一狀,即使扳不倒他,起碼叫他收斂收斂也是好的。
金山想,自己雖說也睡過別的女人,比如驢子媳婦水青。他認為他與黨建國有著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他睡水青,完全出于一種報復(fù)。在文革的時候,身為造反派頭頭的黃驢子曾經(jīng)睡過他女人白永平。顧及出身,金山只好干吃啞巴虧。不過他當(dāng)時心中發(fā)過誓,說黃驢子,你日我一次女人,今后我要日你女人一輩子!后來黃驢子蓋自家房子的時候,從房梁上倒栽蔥摔了下來,成了癱子,金山便履行諾言,很容易地睡了黃驢子女人。不過金山覺得自己是對得起黃驢子的,黃驢子成了廢人之后,家里的一切重活,金山都包攬下來。所以金山認為,自己睡水青完全有正當(dāng)理由,與狗日的黨建國天壤之別。黨建國卑鄙,他金山不卑鄙,即使卑鄙也是一點點卑鄙罷了。
金山在敲響方曼莉家大門之前,曾經(jīng)下意識地抬腕看了看手表,其實他并未看清時間,他這種動作只不過是為敲門而做出的一個假相而已。
“咚咚咚咚”,金山開始敲門了,他怕驚動四鄰,敲門聲并不太響亮,有點像女人放屁。
方曼莉在房里罵道,姓黨的,你快點拿著你那臭錢滾……你別仗勢欺人,逼急了我,女人的手照樣拿得動刀子,不信你試試!
金山說,曼莉,是我,我是金山。黨建國那狗日的跑了。
屋內(nèi)沒動靜。
良久,金山又說道,曼莉,你開開門,我有點事和你說說,你放心吧,我絕不會欺負你的!
屋內(nèi)還是沒有動靜。
金山說,曼莉,你不開門就不開門吧,我是來通知你一聲的,明天一早,市長余文博要回老家來,真的不騙你,他說他這次回來主要是看看你的,真的不騙你!
屋內(nèi)的燈一下滅了。
有雞鳴。金山不由看看表,快三點了,羊還沒殺,得抓緊回家,剝了羊,再燒一鍋開水,一半煮羊一半洗澡,然后換上那身體面的衣服去接余文博。
清晨,天邊剛露白肚皮的時候,金山他們幾個已在公路邊等候市長余文博的大駕了。
金山說,你們猜猜余文博今天會坐什么車來?銀鎖說,肯定不會坐手扶拖拉機!金山說廢話。侯五說起碼是輛皇冠。銀鎖說太低,紅旗還差不多。大民說太低太低,怎么也得四個圈的奧迪吧!金山說你們猜的都不對,余文博今天回來坐的是大客車。他們說不會吧!金山說不信你們睜大眼瞅著吧!
太陽出來了,水洗一般鮮艷,田里的青苗頓時一片燦爛。暖暖的陽光像塊水果糖,黏在人身上,舒服得如醉!
白永平從那邊過來了,走路急慌忙的。沒等女人到了近前,金山就嚷道,熊娘們,家里這么多事,你浪來干什么?白永平說我不來浪,你們幾個都成傻×了,金山說啥?白永平說余市長有緊急會議不能來了,他秘書剛來的電話。金山說沒問問余市長啥時候回來?白永平白一眼男人,你臉大,你打電話去問呀!
一夜白忙活,幾個人像豬尿泡撒氣似的往回走,猛然看見莊里大人孩子喧嚷著向莊東跑。白永平攔住一抱孩子婦女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婦女說聽講方曼莉喝了農(nóng)藥。白永平問,怎么樣了?婦女說不知道,已經(jīng)送鄉(xiāng)醫(yī)院了。
銀鎖、侯五、大民眼睛里齊刷刷伸出幾把鉤子,死死地盯著金山。金山半晌回過味來,說你們幾個狗日的瞅我干啥?我又沒做什么壞事!說罷,撒開兩腿向鄉(xiāng)醫(yī)院跑去。邊跑邊想,如果昨夜不告訴方曼莉余文博今日回鄉(xiāng);如果昨夜方曼莉與黨建國的事不被他發(fā)現(xiàn),也許方曼不會尋死……哎呀呀!金山肚內(nèi)五臟都悔青了,他擔(dān)心的是,將來余文博回來,該如何向他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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