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英雄造時勢。
以洪秀全為首的太平軍就是這樣一群造時勢的“英雄”。之所以把他們稱作“英雄”,是順著這句名言來的,我并不認為他們是一群替天行道的真正的英雄,充其量不過是一群路見不平的江湖大盜。
但是,太平天國確實給了滿清王朝沉重的一擊。1851年1月11日,洪秀全在廣西金田村宣布起義后,這個以拜上帝會成員為骨干的農(nóng)民武裝就顯示出了空前高漲的斗爭精神,清王朝的軍隊及地方團練在他們面前簡直不堪一擊。太平軍從金田出發(fā)向北挺進,是年9月25日攻克永安(今廣西蒙山縣)。清王朝的官軍在永安對太平軍實施了長達半年之久的包圍,也無法將太平軍消滅。太平軍輕而易舉地突破清軍包圍圈,浩浩蕩蕩地繼續(xù)向北推進,突入湖南,于1852年4月3日占領岳州,太平軍乘勝前進,一口氣攻占了武漢,接著沿長江向東進發(fā),于1853年3月19日至21日攻入南京。洪秀全像皇帝一樣乘坐36人扛抬的大轎凱旋入城,改南京為天京。
占領南京不是洪秀全的最終目標,他的目標是要推翻清王朝,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王國。于是他命羅大綱率領太平軍西征,對安徽、江西、湖北和湖南進行掃蕩,以鞏固天京的安全;他命林鳳祥和李開芳率領太平軍北伐,直搗清王朝的大本營北京。北伐軍一直打到天津城外十里處,滿清王朝處于一片驚恐之中。鄧文濱在他的《醒睡錄》一書中這樣寫道:“都中大員家眷及官紳無不各鳥獸散,正陽門大市若荒郊?!迸滤赖南特S皇帝準備逃往熱河。
二
清朝晚期也是一個時勢造英雄的時代,如果沒有太平天國農(nóng)民起義,以及捻軍起義和回民起義等此起彼伏的農(nóng)民武裝革命運動,就注定不會涌現(xiàn)出以曾國藩為領袖的湘軍英雄們。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胡林冀、江忠源、羅澤南、郭嵩燾、彭玉麟、蔣蓋澧、李續(xù)賓、李續(xù)宜、楊昌浚等乃是那個時代最杰出的英雄人物,當太平軍與湘軍一旦交手,湘軍便成了太平軍的克星。
1852年,曾國藩受朝廷之命在湖南招募丁勇組建湘軍起,直到1864年將太平軍徹底消滅止,在長達13年的對抗中,并不是一開始就占據(jù)了戰(zhàn)爭的主動權(quán),相反,在一些戰(zhàn)斗中遭受了慘烈的失敗。1854年4月底,曾國藩率湘軍水師進攻靖港,遭到慘敗;1855年1月底,曾國藩指揮湘軍挺進江西,包圍了重鎮(zhèn)九江遭到太平軍的頑強抵抗,太平軍成功地將湘軍諸部截為兩股,將湘軍人馬拖至難以動彈的極端困苦境地;4月,太平軍第三次攻取武漢,并席卷湖北和江西,將曾國藩困在江西境內(nèi)。
但是,曾國藩始終堅持在戰(zhàn)爭中學習戰(zhàn)爭,在失敗中汲取經(jīng)驗教訓,逐步掌握了戰(zhàn)爭的主動權(quán)。1861年,曾國藩指揮湘軍在安慶與太平軍進行了一場生死攸關的戰(zhàn)略決戰(zhàn),殲滅太平軍一萬多人,從而取得了戰(zhàn)爭的主動權(quán)。攻占安慶后,曾國藩指揮湘軍乘勝追擊,立即作出了會戰(zhàn)天京的戰(zhàn)略決策。曾國藩兵分三路對太平天國實施戰(zhàn)略圍攻,命令曾國荃攻天京、左宗棠圍浙江、李鴻章取蘇南。
在蘇南戰(zhàn)場,李鴻章指揮淮軍連克太倉,昆山,蘇州,并在揚州與太平軍展開了最后一役,并于1864年攻克揚州,太平天國的蘇南戰(zhàn)場宣告解體。
在浙江戰(zhàn)場,左宗棠率領湘系楚軍于1862年初由皖贛入浙,于1864年3月攻克杭州,太平軍浙江戰(zhàn)場全線崩潰。
在天京戰(zhàn)場,曾國荃率領湘軍自1862年5月起,自安慶沿長江東下直抵天京,1863年6月,湘軍攻陷雨花臺,接著,湘軍將天京圍得水泄不通,天京內(nèi)缺糧草,外無援兵,成了一座孤城。1863年12月,李秀成從蘇南前線潛回天京,規(guī)勸洪秀全“讓城別走”,未被采納。洪秀全自知末路已到,借口生病甩手不管政務,常常自言自語說:“古來哪有皇帝做囚徒的?”遂于6月1日自盡。7月19日,湘軍從地道轟塌地堡城附近城墻20余丈,攻入城內(nèi)。破城當晚,忠王李秀成保護幼天王逃出天京,并把自己的坐騎讓與幼主,后與幼主失散被清軍俘虜,并于8月7日被處決。幼天王洪福逃到江西后也被人發(fā)現(xiàn)并遭處決。至此,長達十四年之久的太平天國運動被徹底鎮(zhèn)壓下去,雖然其后太平軍余部仍在一些地方展開了零星的戰(zhàn)斗,但已經(jīng)無關緊要了。
三
湖南作家王紀卿先生在他的《湘軍》一書中寫道:“太平軍進入湖南,打破了這片土地的平靜……但是,無論是太平天國還是清廷,都沒有預料到,在短短幾個月內(nèi)從湘南燒向湘北的這股戰(zhàn)火,已經(jīng)點燃了許多湖南人士心中求取功名的火焰?!?/p>
王先生我并不認識,在他面前我只不過是一個才疏學淺的人,但是,王先生把湖南人同太平軍作戰(zhàn)僅僅是為了“求取功名”的說法,我是斷然不能贊同的,不能說一些湘軍將士沒有這種想法,有的人可能就是抱著這么一個信念——不在血腥的戰(zhàn)爭中沉默,就在血腥的戰(zhàn)爭中爆發(fā)!但這畢竟不是主流,更不是湘軍英雄們義無反顧地奔向戰(zhàn)場的主因。
解讀湘軍的歷史,我們便可清晰地感受到湖南人敢為天下先的精神、湖南人敢于擔當?shù)木?、湖南人在?jīng)世致用儒家思想薰陶下的勇于實踐精神、湖南人那種“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勇于奉獻精神、湖南人充滿智慧卻又帶著強烈的辣椒味道的勇于斗爭精神。
如果僅僅是為了求取一已功名的話,位居高官在家丁憂的曾國藩有必要出山嗎?湖北巡撫胡林冀有必要為抗擊太平軍而操勞過度致死嗎?左宗棠在蕩平浙江太平軍后,又有必要不顧年事已高,抬著棺材征戰(zhàn)新疆嗎?還有江忠源、王鑫、羅澤南、李續(xù)賓、李續(xù)宜、王典、劉松山等等一大批湘軍將領,壯志未酬身先死,他們又獲得了什么功名?歷史才過去一百五十多年,他們就被湮沒得差不多了。那些無數(shù)的知名或不知名湘軍將士知道后人是這樣評價他們的話,在天之靈也會欲哭無淚。
自1840年以來,在中國近代史,湖南人敢為人先,涌現(xiàn)了一撥又一撥攪動中國的偉大人物,他們那種摧枯拉朽的英雄氣概是不能用“求取功名”四字能表達的,這樣太低俗太沒品味了。
湖南作家王開林在他的《湖南人憑什么縱橫中國》一書中寫道:“晚清以迄民國,天漏日殘,湖湘雄杰每每充當冒險建功的‘補天者’和‘追日者’,他們自然而然形成緊密堅固的人才鏈,屢次在節(jié)骨眼上挺身而出,起到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于既倒的作用。曾國藩一手編造湘軍,解救了江南數(shù)省的黎民;左宗棠統(tǒng)領湖湘子弟,保住了西部邊陲的金甌完整;譚嗣同頭顱一擲,激起了革命回聲;陳天華滔海而死,同盟會空前凝聚;黃興指揮廣州起義,中華民國有了明顯的胎息;宋教仁組織政黨內(nèi)閣,民主憲政透射出第一縷晨曦;蔡鍔打響護國戰(zhàn)爭,徹底鏟斷了封建帝制的根系……”這才是湖南人真正的心氣之所在!
我們暫且聽聽湖南人的聲音吧,字字句句都顯露出湖南人的錚錚鐵骨,敢立潮頭的豪邁氣概。比如兩江總督陶澍決意要做宦海清流,他自題目警聯(lián)懸掛于府堂之上:“要半文不值半文,莫道無人知者;辦一事須了事,如此人心乃安然?!北热缤砬濉爸信d第一臣”曾國藩,立“血誠”二字戒勉,待人處事終生以效尤,使他成為19世紀中國最受人敬仰、最偉大的政治家;比如“戊戍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危急關頭,他義薄云天,誓為變法而流血,卻敦促梁啟超趕緊逃出魔爪。他那句“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召后起”的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說出口的;比如民國之勛黃興,不爭名位,延陵高揖。他說:“名不必自我成,功不必自我立,其次亦功成而不居?!边_此境界需要何等的雅量!比如民國大將蔡鍔任云南都督時,云、貴兩省商賈感其恩德,要為他鑄一尊銅像,他卻用這筆款子賑恤兩省的饑民。這些才是湖湘人(包括湘軍領袖人物)博大胸懷和高尚品德之所在,湖南人才能在近代史上唱主角,執(zhí)牛耳,充當先鋒。正如楊度在《湖南少年歌》中唱道的:“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這可不是只圖悅耳的花腔,而是湖南人打從火辣血性里吼出來的,做出來的!
所以,當太平軍威脅到清王朝的安危時,湖南人義無反顧的挺身而出,擔當起了保衛(wèi)朝廷的重任。當時驚恐萬狀的清政府為阻遏太平軍進攻北京,陸續(xù)從西北和東北各地征調(diào)大批軍隊集結(jié)于山東、河南一帶;調(diào)黑龍江、盛京防軍駐扎北京附近,這樣,清政府幾年從全國調(diào)集了所有能調(diào)集的全部八旗和綠營軍來對付太平軍,但兩年多來,太平軍所向披靡,勢如破竹。八旗和綠營軍望風而逃,一觸即潰。咸豐皇帝意識到光靠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早已沒有戰(zhàn)斗力的八旗和綠營軍是無法打敗太平軍的,情急之下,他把希望寄托于地方團練。早在1851年就令廣西籌辦團練,1853年太平天國定都南京后,咸豐皇帝更是下令各省速辦團練,是年二、三月間,咸豐皇帝先后在湖南、安徽、江蘇、直隸、山東、浙江、河南、江西、福建、貴州等省任命了43名督辦團練大臣。此時正在家丁憂的曾國藩是被皇帝緊急召回的。咸豐皇帝任命了眾多的團練大臣,唯有曾國藩一枝獨秀,建立了一支英勇無比的湘軍,并最終成為打敗太平天國的一支勁旅。只有胸懷民族,心憂天下的湘軍才能做到這一步。
四
太平軍和湘軍雖然都是農(nóng)民武裝,但是,由于他們所代表的階級利益不同,所以,中國近代歷史學家?guī)缀踅o了他們異口同聲的褒貶評價。
一些歷史學家認為,以洪秀全為代表的太平天國,率領拜上帝會的成員,揭竿而起,可謂是反對封建王朝統(tǒng)治的圣斗士。他所代表的是廣大的受壓迫受剝削的農(nóng)民階級的根本利益,沉重打擊了封建王朝的統(tǒng)治,推動了社會變革和進步。雖然太平天國最終失敗了,但他們用鮮血喚起了人們的覺醒,點燃勞苦大眾起來革命的火種,太平天國革命是一場正義的革命戰(zhàn)爭,是值得可歌可泣的!
以曾國藩為首的湘軍則恰恰相反,他代表的是封建王朝的根本利益,維護的是封建王朝的統(tǒng)治,曾國藩自然是封建統(tǒng)治的衛(wèi)道士。他率領的湘軍對太平天國進行了殘酷的鎮(zhèn)壓,將一次聲勢浩蕩的農(nóng)民革命扼殺在搖籃中,湘軍是一群血淋淋的劊子手。
我們只要回憶一下上個世紀下半葉的中國近代史教科書,我們就不難發(fā)現(xiàn),在對待太平天國和湘軍的評價上,基本上就是上述兩種態(tài)度。
基于這樣兩種態(tài)度,在評價他們的功過是非時就難免有失偏頗,甚至為了塑造太平天國完美形象,對其一些丑陋的東西也要加以粉飾。比如洪秀全曾得到一本基督教小冊子《勸世良言》,這本是基督教徒寫的宣傳基督教教義的小冊子,里面充滿了虛偽的反動說教,但卻成了啟發(fā)洪秀全革命的啟蒙教材;比如把宗教色彩極其濃厚的拜上帝會說成是革命組織;比如太平軍所到之處盡毀孔廟、岳王廟、關帝廟、佛寺,把中華傳統(tǒng)文化掃蕩一空,說成是摒棄儒家傳統(tǒng)思想與封建禮教決裂;比如洪秀全自詡為上帝的次子,耶穌的弟弟,說成是為了革命的需要。太平天國本來是一種神權(quán)統(tǒng)治,唯一崇拜的對象就是虛擬的“皇上帝”,領袖稱作“天王”,首都稱為“天京”,宮殿稱作“天朝宮殿”,重要文獻稱作“天條書”,國家的基本文件稱作“天朝田畝制度”,它的首要任務就是向民眾灌輸基督教思想。根據(jù)洪秀全對《圣經(jīng)》的詮釋,太平天國還為兒童編寫了一本有478句的新版《三字經(jīng)》,開篇即為“皇上帝,造天地,萬物備,六日間,盡造成……普天下,一上帝,大主宰,無有二……”另外還有《幼字詩》及一些頌揚上帝和耶穌為人類真正救世主的贊美詩,為了頌揚太平天國也要把它說成是革命斗爭的需要。如此等等,不一而喻。
而對于湘軍,則盡可能往壞處說。比如湘軍雖然也是由純樸的農(nóng)民組成,但卻成了地主武裝;比如湘軍與太平軍作戰(zhàn),這本是軍事上的對壘,不應當用任何形容詞來修飾,但湘軍取得勝利的時候,便有“惡毒攻擊”、“兇惡的湘軍”等字眼;比如湘軍也有失敗的時候,于是便捏造說曾國藩羞憤交加,幾次投水自盡未果的不實之處;比如湘軍也是一支軍紀極其嚴明的部隊,卻硬說所到之處燒殺奸淫無惡不作。凡此種種,就是要說明湘軍就是惡魔,就是逆歷史潮流而動的反動武裝。
當然,我們已經(jīng)欣喜地看到,進入二十一世紀后,人們對湘軍的態(tài)度有了明顯的改變。新的中國近代歷史教科書已明顯沒有了那些刺眼的字句,較之過去客觀公正了許多,這是非常令人欣慰的。但是,我們從中還是不難看出字里行間對湘軍的偏見??陀^地說,太平天國并不是一無是處,它對中國社會變革所產(chǎn)生的積極影響是任何組織都替代不了的,它對世界革命的興起同樣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對中國社會變革的重大貢獻就是制定了《天朝田畝制度》,這是太平天國治國安邦的綱領性文件,相當于太平天國憲法。它不僅規(guī)定了土地制度,也規(guī)定了軍事、內(nèi)政、財政、司法和教育制度。而其中最有特色的是廢除了土地私有制、軍政合一以及文化和宗教合一和推行新歷法。這些制度與清朝社會迥然相異,突顯其積極進步的一面。然而,由于連年的戰(zhàn)爭,以及上述一些制度內(nèi)容的空想主義,并未能有效的予以推行。
五
在評價曾國藩及其湘軍時,中國的近代歷史學家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非要把現(xiàn)代的思想意識強加給歷史人物,而全然不顧那些歷史人物的局限性。我很欽佩王開林先生的見解,他在《湖南人憑什么縱橫中國》一書中寫道:“任何人都是某個特定時代的產(chǎn)物,那么試問,誰又能逃出‘局限性’這個怪圈?今人多多少少接受了民主與科學的熏陶,對封建專制持否定態(tài)度無疑是對的,但對于歷史人物,則須審慎看待,仿佛不能要求鹽堿地上長出蓊蓊郁郁的森林一樣,我們也不能要求封建社會的石板田中長出具有現(xiàn)代思想的莊稼,而只能要求那片荒地上長出較好的作物,曾國藩即是這樣的作物?!?/p>
王開林先生的分析真是入木三分,讓人如飲甘露般暢快,對于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如果添加政治佐料來品味的話,就難免咸淡不均了。
而事實上,作為中國近代史上承先啟后的關鍵角色,曾國藩主觀上是滿清王朝的鐵桿捍衛(wèi)者,他領導的湘軍最終打敗了太平軍,使搖搖欲墜腐敗無能的清王朝得以茍延殘喘。但在客觀上,曾國藩正是滿清王朝的掘墓人。正是由于湘軍的極大成功助長了地方軍閥的勢力,迫使?jié)M清王朝的一些核心權(quán)力由滿人向漢人轉(zhuǎn)移,最終使清王朝眼睜睜地看著南方諸省紛紛獨立卻又無可奈何,從而加速了清王朝的滅亡。對此,別說滿清王朝,就連曾國藩本人可能也是始料未及的。
對歷史的評判就是用毛筆寫書法,黑白分明,不著任何色彩,這樣才能實實在在反映歷史的本來面目。
其實,過多地對太平天國進行歌頌,實際上就是鼓勵民間造反,這是任何執(zhí)政當局都不愿看到的。更何況,晚期的太平天國革命已經(jīng)遠遠地偏離了它在起義之時的初衷,他的治國大綱《天朝田畝制度》不僅沒有得到很好的實施,在他的統(tǒng)治區(qū)內(nèi),老百姓的生活比清王朝統(tǒng)治時期更糟糕。在城市,一切工商業(yè)全部被廢除,一切財產(chǎn)全部上繳圣庫;男女有別,夫妻都不得同居,實行嚴厲的禁欲政策;在農(nóng)村,所有土地歸公,農(nóng)民生產(chǎn)出來的糧食除留口糧外要全部上繳,老百姓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jiān)管。在這樣違背常理的統(tǒng)治下,生產(chǎn)受到嚴重破壞,物資供應極度匱乏,糧荒日益嚴重,社會極不穩(wěn)定。而另一方面,太平天國的王爺們,為了營造安樂窩,又巧立名目,橫征暴斂,諸如店捐、股捐、月捐、日捐、房捐、局捐、灶捐、禮拜捐、門牌稅、人頭稅、犒師費等等二三十種。田賦則由天朝初時制定的每畝一斗七升五合,兩年中即增加到每畝七斗。老百姓不堪重負,苦不堪言。
太平天國的領袖們,對老百姓實行嚴厲的禁欲政策,自己卻過著荒淫無度的生活。據(jù)說,洪秀全的天王府里,嬪妃及服役的女官,總計有2300多名美女,其中被他確認為妻子的就有88人(一說103人)。這個數(shù)字比歷代封建帝王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后妃還要多。
洪秀全入主南京后,不再管理朝政,十一年從未邁出過京城一步,日日坐享榮華,夜夜在后宮與嬪妃們飲酒笙歌。為了鼓勵部下為自己效命,洪秀全濫封王爵,從1851年“永安封王建制”到1864年“天京淪陷”,總共封了2700多個王,以致“官滿為患”。因王爺太多,老百姓迎不勝迎。當時南京就流傳這樣的民謠:“王爺遍地走,小民淚直流”。因為太平軍一朝受封,就立即修王府,選美女,辦儀仗,出門時前呼后擁,盈街塞巷。
太平天國的封建等級之森嚴,也是歷代封建王朝所罕見。早在永安建制時就明確規(guī)定“貴賤宜分上下,制度必判尊嚴”,違者要受到嚴懲。官員朝見天王時必須下跪三呼萬歲,見王爵則要下跪三呼千歲;天王出行乘六十四人抬的大轎,東王乘四十八人抬的大轎,連基層小官兩司馬也乘四人抬轎。洪秀全剛一入城,清軍的威脅還未解除,就開始大興土木,建造天王府,征用民工萬余人,拆毀民房萬余間。建成的天王府金碧輝煌,重殿疊宇,光彩奪目,就連洪秀全所用的浴盆、夜壺等許多器皿都是用金子鑄造的。其他王爺竟相效仿,有過之而無不及。
六
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上看,以曾國潘為代表的湘軍杰出的領袖們,是這群社會精英的典型代表。在這里我們拋開湘軍打敗太平軍的事不說,光就湘軍在維護國家尊嚴、民族統(tǒng)一和領土完整方面所作出的巨大貢獻,足以令后人永久紀念和祭奠。
19世紀最后30年是外國帝國主義在華加緊擴張的時期。而此時的歐洲正經(jīng)歷著物質(zhì)主義一代,并受到民族主義、宗教狂熱、資本主義和達爾文主義的推動,在亞洲、非洲和中東加緊了活動。經(jīng)濟上,英國、法國以及德國、意大利和美國都成功地實現(xiàn)了工業(yè)化,促使了他們對原料產(chǎn)地和海外市場的瘋狂掠奪;文化上、社會達爾文主義是當時的教條,它所提出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理論,既適用于物種,也適用于國家,這種思想成了國家向外擴張的理論依據(jù);宗教上,各派教會的信徒被神圣使命的狂熱所激勵,以從未有過的熱情向異教徒傳播福音。此外,白種人所表達的那種妄自尊大和自以為是的種族優(yōu)越感,也是帝國主義擴張的原因之一。受帝國主義狂潮的影響,不僅英、法、俄等老牌侵略國,而且那些后起國家——最突出的是日本和德國——也加入了帝國主義的行列。與此相反,慈禧太后統(tǒng)治下的中國在自強和復興方面都進展甚微,經(jīng)過同治朝(1862—1874年)短暫的振興之后,清王朝的國勢江河日下。外國列強便利用中國的衰弱,對邊疆地區(qū)和朝貢國進行蠶食,中國面臨著被瓜分的厄運。
就是在這樣一種困難的局面下,左宗棠統(tǒng)帥他的湘軍一舉光復新疆,建立行省,捍衛(wèi)了中國在西域邊疆的領土主權(quán)和民族尊嚴。
1759年乾隆帝征服新疆后,新疆一直被當作一個軍事殖民地來管轄。以前這里的統(tǒng)治者們被驅(qū)趕到浩罕,這些人做夢都想重建他們的統(tǒng)治地位。
他們在被驅(qū)趕到浩罕以后的一個世紀中,策劃的起義和他們自己組織的入侵不下十二次之多,1864年,新疆的穆斯林再度起事。一個名叫阿古柏的浩罕冒險家,趁清王朝全力應付太平天國、捻軍和回民起義的機會,于1865年侵入新疆,控制了喀什噶爾以及部分北疆,并建立洪福王國。英國和俄國為了他們在中國的利益,公開承認阿古柏政權(quán)。
清王朝下決心要解決阿古柏問題,這副重擔落到了左宗棠和湘軍的肩上。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要解決阿古柏問題,必須先將陜、甘兩省回民起義平定下去,陜、甘兩省是通向新疆的天然屏障,不把回民起義平定下去,前無去路。1868年左宗棠率領湘軍平定捻軍之后,又肩負起了征剿回民起義的重任,至1873年,他以干練的領導、巧妙的戰(zhàn)略和艱苦的戰(zhàn)斗,終于撲滅了這兩起農(nóng)民起義。1875年4月23日,朝延又任命左宗棠為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到1876年初,完成了對阿古柏進攻的準備。至1877年底,僅用了兩年的時間,將整個新疆全部收復。阿古柏在絕望之中于1877年5月29日自殺而死。朝廷接受左宗棠的建議,于1884年將新疆改為行省,并任命在收復新疆中功績卓著的年輕驍將劉錦棠為首任巡撫,這一前所未有的制度革新,建立了中國邊疆史上重大的里程碑。
七
我無數(shù)次走進養(yǎng)育了成千上萬英勇頑強的湘軍將士的湖南湘中這塊熱土,努力找尋當年湘軍的足跡;我張開雙臂擁抱這塊充滿靈氣的土地,想聽聽湘軍英雄們那氣吞山河的聲音;我貪婪地呼吸著這塊土地上的空氣,想嗅一嗅湘軍領袖們滿腹經(jīng)綸的儒家思想和膽識超群的雄才偉略。然而,我每每感受到有一股寒流吹過來,把我的心吹得冰涼冰涼的。歲月才過去一個半世紀,在這塊土地上卻難以找到他們的足跡。我的湘軍同胞啊,你們的魂在哪里?
要找到湘軍的魂,我們就必須理性地去面對歷史,拋棄偏見。
1851年,洪秀全在廣西金田發(fā)動農(nóng)民武裝起義,建立太平天國,雖然只是走過了短短十四個年頭,但它卻在歷史上記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1951年,太平天國運動100周年之際,南京市政府開始籌建太平天國紀念館,1956年10月正式建成并對公眾開放。1991年6月廣州市政府撥出專門資金在廣東花都洪秀全舊居新建洪秀全故居紀念館,供游人參觀,供學者考察。太平天國甚至作為反封建統(tǒng)治的旗幟被載入史冊。1988年國務院把洪秀全故居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廣東省及廣州市把它列入愛國主義教育基地,2005年成為國家AAA級旅游景區(qū)。在廣西金田,也同樣建有太平天國紀念館。
相比之下,湘軍的命運就沒有太平軍那么好了。為了抵抗太平天國勢如破竹的攻勢,湘軍從湘鄉(xiāng)的團練組織演變成一支朝廷唯一可信任可依賴的地方武裝,為延續(xù)日趨沒落的清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不但徹底鎮(zhèn)壓了太平軍,而且還平定了捻軍、回軍和新疆叛亂,在援越抗法和保衛(wèi)臺灣的戰(zhàn)斗中,也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
湘軍雖然在清末的歷史上存在的時間遠遠超過太平天國,在安內(nèi)攘外的緊要關頭拔劍而起,威風凜凜,名震四方。除了國內(nèi)的平亂之外,湘軍將士用生命捍衛(wèi)了中華民族六分之一的國土不被外國列強所掠奪。在其后的中國國防建設中,湘軍的影響力無可估量。
然而,湘軍在捍衛(wèi)國家主權(quán)上所發(fā)揮的重要作用,從來沒有被正視過。一些人硬是把太平天國與湘軍擺在不同階級利益的對立面來看待。太平天國作為受剝削受壓迫的勞苦大眾,在洪秀全的領導下揭竿而起,向腐朽的封建專制舉起了反抗的大旗而被歌功頌德;太平天國的克星湘軍卻是扮演了一個逆歷史潮流而動的極不光彩的角色,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作為封建統(tǒng)治的衛(wèi)道士,率領湘軍把紅色的太平天國農(nóng)民起義扼殺在搖籃之中,湘軍成了鎮(zhèn)壓太平天國農(nóng)民起義的劊子手而遭到唾棄。
這是對歷史極不公正的評判。
我總認為,現(xiàn)代人看歷史不能帶著有色眼鏡,否則,就會有失公正。歷史上所發(fā)生的事情是其主張的就大加贊揚,是其反對的就橫加指責,這實在沒有多少道理。中華民族五千年歷史,朝代的更迭像走馬燈似的,一個朝代的興起都是建立在另一個朝代滅亡的基礎上,刀光劍影,鮮血淋淋,成則為王,敗則為寇,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你能說誰對誰錯?所以,對于歷史我們只能“看”,不能“評判”。
這種“看”不是閑看,閑看是看熱鬧,對我們沒有一點好處。我們要有分析的“看”,“看”它成敗的因果關系,在我們今天的社會政治生活中,全力避開那些失敗的因素,使我們的政權(quán)不斷地鞏固。我想,這才是我們“看”歷史的真正意義之所在。
有一種觀點認為,湘軍把太平天國鎮(zhèn)壓下去,使沒落的封建制度繼續(xù)在中華大地茍延殘喘,湘軍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但也有另一種觀點認為,洪秀全在南京定都后,貪圖享樂,荒淫無度,無惡不作,比封建王朝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能說哪種觀點是對的,哪種觀點是錯的?或許都對或許都錯。正因為這種不確定性,我們才說,對于歷史我們只能“看”,不能“評判”。
太平天國軍也好,湘軍也好,都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產(chǎn)物。我們應該還其本來面目,任何帶著階級的觀念來評判它的功過是非的做法都是不妥當?shù)摹?/p>
如果說太平天國是愛國的,那么湘軍無疑也是愛國的。從湘軍收復新疆、援越抗法及保衛(wèi)臺灣等重大歷史事件看,湘軍從根本上維護了中華民族的最大利益。
所以,對于湘軍,我們沒有理由不記住它!至少湖南人要記住它,湘潭人要記住它,湘鄉(xiāng)人更要記住它!
怎樣記住呢?我想至少要建一處湘軍紀念館。湖南不建,至少湘潭應該建;湘潭不建,湘鄉(xiāng)就再也沒有理由推托了。
我們總得留下點什么讓三湘四水的兒女們有個追思的地方,為湘軍的將士們尋找一處靈魂的安息地。建個湘軍紀念館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要真實地記錄那段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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