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日子我總是會想，我們的愛情就像是一個寄住在閣樓上的租客，總有某天租約將滿，住的時間再長結局免不了是搬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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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進入小閣樓里，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自己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并且被細心地蓋上了被子。樓下的聲音從木板的縫隙中傳了上來，穿著拖鞋走路的聲音，拉開抽屜關上櫥門的聲音，以及最后關上門的聲音。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只有不知道是不是廁所的水龍頭沒有關緊發(fā)出滴答滴答的水聲，綿延而無休無止。

我再次閉上眼睛卻沒有了睡意，干脆起了身，光著腳丫下樓。我住的本是老房子里的小閣樓，房頂有些偏矮，地方倒還寬敞，獨特的是基本都是木結構的，還有木式旋轉樓梯連接到底下的客廳。木樓梯似乎承受不住我的重量似的發(fā)出吱吱的響聲，樓下果然已經空無一人。桌上留了一張便條，上面寫著“我走了，房子到這個月底到期，你好好照顧自己。 ——夏乙留”。

腳底忽然一陣疼痛，一看發(fā)現是一粒細小的玻璃碎片扎進了肉里，滲出一絲絲血跡。我低頭看著干凈的地面，心想昨天被我打碎的那些玻璃杯都被他收拾干凈了吧，果然是夏乙的風格。

心底涌起一點悲傷，記得那時候剛搬進來的時候，自己不小心打破了玻璃杯割傷了手指。夏乙慌張地手忙腳亂，又是找創(chuàng)可貼，又是整理玻璃碎片，最后把自己的手也割破了。于是兩個傷員都坐在沙發(fā)上，就是這樣和房東熟絡起來的。

可惜同樣的情景竟然發(fā)生在分手的時候。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一臉憂傷的表情，他說:“麥子，我們還是分開吧，明天我會搬出去的，對不起?！闭f完他就轉身一言不發(fā)地走回自己房間，任憑我在他的身后摔碎了桌上所有的玻璃器具。

我一個人望著腳上的碎片發(fā)呆，甚至忘了把碎片從肉里拔出來。許是因為我潛意識里就明白，拔出扎入身體的碎片會很疼。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我剛按了通話鍵就聽見安婧的大呼小叫:“麥子你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夏乙那個混蛋竟然公然和那個小妖精在學校走在一起了，喂喂，你在聽嗎，你怎么都沒有反應?”

我愣了一會說:“嗯，我知道了?！?/p>

電話那頭忽然安靜下來，“麥子你還好吧?”

我想了想回答:“阿婧，幫我找個房子吧，我要搬出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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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婧上門找我的時候，我已經在著手整理自己的行李了。我不是那么自討沒趣的人，人家都已經做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思，雖說房租是交到這個月底的，早早搬出去也算是給他一個人情了。

安婧進屋后環(huán)視了一下嘆了口氣，我知道她是看見了墻上掛滿了的拼圖。我和夏乙都是拼圖愛好者，常常會為了完成一幅拼圖到12點都不肯睡覺。

安婧是我大學里最要好的朋友，本地人，我適應不了寢室的生活搬出去也是她幫我找的房子。而夏乙剛好是她聯系上的房東，由于是老房子的閣樓，又不是市中心，房價很是便宜。我們三個就是這么相識的。

“你打算怎么辦?”安婧坐在沙發(fā)上抬頭看正要上樓的我。

我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大約兩個月前，她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那時候我剛發(fā)現那個女生的存在。大抵也是因為日常生活里覺得有些莫名的隔閡出現，感覺自己的男朋友背著自己發(fā)短信打電話，終于有一天看見他和那個女生親密地走在一起。安婧是和我一起看見的，當時就想拉著我上去找夏乙算賬，我拉住了她。不是我大度，而是那個時候的我還不想失去夏乙。

后來我對安婧說:“那個女生未必有我好，對不對?！?/p>

安婧問我:“那你打算怎么辦?”

“讓他認識到我的好，讓他回心轉意?！?/p>

我制定了幾大張紙的計劃，即使安婧在一旁聒噪地罵我傻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心。我要讓夏乙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是那么彌足珍貴，不允許另一個女生來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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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要讓一個人回心轉意就應該讓他回憶起你們曾經有多美好，然后覺得舍不得離開你，或者哪怕是因為內疚不忍離開你。

那晚夏乙出去又回來的時候，我正光著腳丫坐在地上拼拼圖，還來不及把地上的拼圖遮掩住?？匆娝哌^來我的眼神變得有些慌亂，他看見地上快要完成的拼圖時表情很是驚訝。我哎呀一聲，問他:“你不是晚上學校社團有活動嘛，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夏乙愣了愣回頭用視線尋找了一下，指著桌上的錢包說:“我忘帶錢包了，所以回來拿?！?/p>

看著夏乙盯著地上我們倆合照的拼圖的眼神，我只有嘆了口氣解釋。印有我們合照的拼圖是我準備拼好了送給他做生日禮物的，因為今天正好是他的生日，我想要在他回來時給他一個驚喜。但沒想到夏乙這么快就回來了，驚喜都還來不及準備好。

夏乙摸摸我的頭，放下手里的包也蹲了下來準備和我一起完成最后的部分。我問他:“你社團里的活動不去不要緊嗎?”他搖搖頭說:“一會打個電話解釋一下就好了，我的女朋友這么用心為我過生日，我怎么能出去?！蔽矣淇斓匦α恕?/p>

我去廚房里拿出準備好的蛋糕蠟燭以及一些菜，擺滿了整整一桌子?；仡^的時候看見夏乙還在認真地拼著我們的拼圖，我嘴角的弧度大了一些，成功了。

我想夏乙一定想不到，今晚的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我故意在白天做出好像忘記了他生日的樣子照樣去上課，哪怕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也絲毫沒有提起。我知道他晚上要去見那個女生一起過生日，我偷偷從他包里拿走了錢包，我知道他出去發(fā)現錢包沒有拿一定會回來。這時候我裝作在偷偷精心準備他的生日，我算準了看見這樣的我他一定不忍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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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婧當時問我，為了夏乙這樣的男生值得嗎?我知道她是想說，為了一個已經變心的男生費盡心思值不值得。我說我不相信夏乙會忘記那些美好的過往，也不相信我們度過的那些日日夜夜都是假的。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放他離開，我一定會不甘心，甚至會在日后后悔自己曾經什么都沒做過。

我想起夏乙向我表白的那個晚上，他偷偷把一封信塞進我的門縫。我把信紙對著日光燈，那些字跡在燈光照射下泛出一點點的光芒，并沒有那種很浪漫很肉麻的話，但句句都是真誠的。直到現在我都能清楚回憶起我當時的心情，就像是剛打開的可樂罐，細細密密地冒出無數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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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愛逃課的我開始勤去上課，不僅上必修課，還一個人抱著幾本書就去旁聽別的系的課。比如一門叫外國文學的課。

第五排的靠右邊位置總會坐著一個女孩，長發(fā)披肩，笑容溫暖。她每次都會帶一本藍色封皮的本子，偶爾在那上面涂涂畫畫。她的名字叫葉萱，有一次教授提問的時候叫到她的名字，她因為正在看課外書沒有聽見教授的問題而微微紅了臉。

而我總是坐在大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趴在桌子上思考，我下一節(jié)課要不要去和那個叫葉萱的女孩搭句話，這個想法最后都被我否定了。如果她不是我看見的經常和夏乙走在一起的女生的話，我真的會因為這些天的觀察而喜歡上她。

可惜，我們喜歡上了共同一個男生，就注定會成為敵人。

中午在食堂。

葉萱有些驚慌地看著我一身的油漬，我手臂上因為燙而有些疼痛，餐盤掉在了地上，一片狼藉，我不知所措地站著。

葉萱臉白了白，連忙輕聲說著對不起沒有看見我之類的話。我忍著痛搖搖頭說:“沒事的，是我自己沒注意前面，撞到了你。”

葉萱看見我的手又問:“你的手有沒有被燙到，要不要去醫(yī)務室?”

我有些抵觸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搖搖頭說不要緊。

葉萱只好端著餐盤準備離開，這時安婧的聲音卻跳了出來:“你這人怎么這樣，撞了人一身的湯水，轉身就當沒事人走了。”

葉萱嚇了一跳，轉身正要辯解，忽然看到正朝這邊走來的夏乙，她的眼神又多了一絲異樣的神色。

安婧不顧我的阻攔繼續(xù)說道:“你沒看見她的手都被你燙壞了啊，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夏乙走過來詢問怎么了，我看見夏乙先是緊張地看了一下我微微被燙紅的手，而后視線掃過葉萱的時候露出一絲驚訝。我勉強笑了一下說沒事的。安婧插進來說:“什么沒事的，麥子，拜托你不要這么善良好不好，不說你衣服上的油可能會洗不掉，就說你的手臂都被燙得這么紅了，還說沒事?這女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沖沖撞撞地就回過身把麥子的餐盤撞倒了，撞了還當沒事人一樣想走?！?/p>

我抬眼看了葉萱一眼，她也正好在看我，她又把視線移向正在幫我吹著手臂燙紅地方的夏乙，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后她倔強地咬著嘴唇低下了頭，任憑安婧怎么說都不再為自己辯解一句，我忽然覺得有點內疚。

我拉了拉夏乙的衣服說:“真的沒事，我們走吧?！毕囊要q豫了一下，點點頭，帶著我離開，中間沒有看葉萱一眼。

快走出食堂的時候，我忍不住偷偷回頭，我看見葉萱還站在原地的身影，長發(fā)遮住了她的臉看不清表情。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著夏乙有些緊張的關心，我心里竟絲毫沒有了喜悅的感覺，反而覺得什么東西好像忽然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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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連空氣里都散發(fā)著一種萬物復蘇的味道。就在我以為我和夏乙的感情已經度過危險期的時候，卻因為我的一個疏忽再一次峰回路轉。

就像夏乙怎么也想不到我會花那么多心思去做那么多事情一樣，我也沒想到他會在我的房間里無意間看到我夾在書里露出一角的計劃表。上面是我詳詳細細寫著的計劃，還有不同顏色筆修改的痕跡。

我上完課回到家的時候，夏乙臉色鐵青地把滿滿的計劃表摔在剛進門的我面前。我愣了一下，繼而默不作聲一張一張把它們撿起來，抱在懷里抬頭看他。

夏乙坐下身慢慢說道:“我太天真了，竟真會因為那次食堂的事情是葉萱故意找你挑釁，竟會因為這個和她大吵一架。”

我低著頭，懷里露出的一頁正好是食堂事件完整的計劃，包括如何拜托安婧幫我一起演戲，包括葉萱對此會做出什么反應，包括我們的臺詞。沒錯，這些都是我整晚整晚設計出來的，只是為了讓夏乙相信葉萱對我的傷害。

事后安婧幫我的手臂擦藥膏的時候曾說真后悔幫我一起演戲，因為她沒想到我會為了演戲把這么燙的飯菜一股腦兒倒在了自己身上。我低著頭看自己的手不說話，其實我自己也知道，我已經陷入了一種病態(tài)之中，連自己都無法控制。

我在夏乙對面坐下來，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不是你先變心，我為什么要做這些事情?”

我看見夏乙的背脊僵直了一下，隨即嘆了一口氣:“我確實對葉萱懷有好感，但這種好感不會讓我離開你的，難道你連這一點都不相信么?！?/p>

“只是好感會讓你每天發(fā)短信嗎，會讓你要在生日的時候要和她一起過嗎，會讓你和她走在一起的時候露出那種神情嗎?”

“你太敏感了。”

我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夏乙嘆了口氣說:“我們分開吧，我不能接受我的女朋友是一個這么有心機的人?！?/p>

我一驚，懷里的紙一松，紛紛揚揚撒在地上，亂得不成樣子。

我很想問問他我為什么變得這么有心機，誰不想單單純純地和自己喜歡的人天長地久，可我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外面的天漸漸黑了下來，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我們誰也沒有去開燈，只是沉默地坐在客廳里，誰也不說話，任憑四周的光線一點一點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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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婧看著我，小心地把我和夏乙合照的拼圖取下來放進行李包里，輕輕嘆了口氣。安婧說:“麥子，不是你不夠好，是那家伙不懂得珍惜?！?/p>

我看著行李包說:“其實這樣的結果也挺好，起碼我努力過了，對吧?”

安婧走到我身邊，把我攬過去說:“嗯，想哭就哭吧?！蔽医K于抑制不住地嗚咽了起來，就算在夏乙說分手的時候，我都忍著沒掉眼淚，就算是打碎所有玻璃杯的時候，我都沒有哭，卻因為安婧的一句話眼淚刷地下來。

我回想起我和夏乙在這個房子里的一切，竟覺得我們之間的愛情就像是一個租客，就像是我租用了他的小閣樓一樣，無論曾經多喜歡，最后都免不了要搬離的命運。因為這是房主和租客之間默認的規(guī)則，因為租約總有將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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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在學校遇到了葉萱，她沒有和夏乙走在一起。

面對面走過的時候，我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她似乎愣了一下，繼而叫住了我。

我們坐在學校的奶茶店里，她說:“你沒必要道歉了，如果換了我，我也會這么做的，畢竟我是個第三者吧。”

我看著她，不說話。離開奶茶店的時候她問我:“你還會把我當作敵人嗎?”我想了想，很認真地搖了搖頭。

她笑了，是我認識的那種溫暖的笑，她說:“那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么?”我也笑著說當然。

告別葉萱之后就接到了安婧的電話，一如既往地大呼小叫般的聲音:“麥子啊，感謝我吧，我終于幫你找到了又便宜又好的房子，房主是個可愛的老太太，噢對了，地址是XXX，你快過來?！?/p>

我一面說著知道了知道了，一面看著陽光從樹枝之間斑駁地散落在地上，露出一些美好的形狀。

我走出校園，在陽光里瞇起了眼睛，原來，今天是一個那么好的天氣。

文字編輯/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