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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中篇)

        2010-12-31 00:00:00吳海中
        山花 2010年24期

        我八娘嫁到我們李橋之后,我們李橋才有這面旗。

        我八娘在家做姑娘的時候,模樣俊,許多人家托媒求過,一家女百家求嘛。求是求,我八娘統(tǒng)統(tǒng)不敢應承,我八娘不敢應承就一個原因,她從小有個尿炕的毛病,一路尿到十八歲還是閘不住,這個毛病讓我八娘苦惱了整個青春年華。就是因為這個毛病,我八娘怕婆家人會擠兌她,所以,男方條件越好我八娘越是不能應。我八娘早在心里打定了寧可下嫁的主意。她嫁給我八伯父,就因為我八伯父天生是個提不起的窩囊人,說窩囊也還是夸獎了我八伯父,我八伯父實際上是個人盡皆知的傻子。我八娘想,傻子不可能欺負她尿炕這件事吧?尿炕看著是個小事兒,可天天尿,天天都要掛出去臊褥子臊被子,屯子里的人定會多撇幾眼,屯子里的唾沫有時候能淹死一個鄉(xiāng)村英雄,鄉(xiāng)村不出英雄大概就這么個理,別說我八娘一個女人家了。

        我八伯父老實到了頂點。我八娘過門之后,過著潘金蓮和武大郎初期,沒被西門慶騷擾的和諧生活。正如我八娘想的,過日子我八娘說了算,她讓我八伯父干什么我八伯父就干什么,不讓他干什么,他就不干什么。早起我八娘說,把被子搭出去,我八伯父就把夜里我八娘尿濕的被子掛門前杏樹上去。到了晚上我八娘說,毛驢子牽圈去,我八伯父就把杏樹下拴著的毛驢牽進下屋驢圈去?;貋砦野四飭?,添料了嗎?我八伯父木魚眼睛看著我八娘,嘴里嗚嗚著說,你又沒說添料。我八娘也不氣,又說,去添吧,少添點兒,農閑了驢不下田干活,別白瞎了糧葷。我八伯父站在屋地中央,仍然木魚眼睛問我八娘,添幾穗?我八娘說,看著添。我八伯父站著不動,拿不定主意到底給驢料槽子里添幾穗苞米。我八娘抬頭見他還傻愣著就說,動啊。我八伯父這才嘟嘟囔囔出去給毛驢添料。

        被子尿濕了相當不容易干,要是春天夏天還好說,秋天也好說,掛樹上曬個晌午,一股子臊臭氣曬出去晚上還能蓋。北方的冬臘月天嘎嘎冷,看著天上有個日頭,實際上白扯,掛出去晾不干不算,立馬凍硬了。晚上往屋收拾,硬成一個長方形,又不敢使勁卷巴,麻布被面硬折會折出口子。通常情況下,我八伯父把被子從杏樹上摘下來,就在窗外用料杈子把凍僵了的被子打軟,要不然門都進不來。

        拿進屋來放火盆上烤,不烤晚上受不了那個潮。所以,冬天的每個傍晚,我八伯父的屋里都有一層水氣。

        每天太陽下山了,聽見的砰砰聲,一準是我八伯父在敲打被子。我們李橋人已經聽慣了這個聲音,要是有一天傍晚我八伯父不弄出這聲音,村里人就會念叨一句,老八今天咋就不敲了?每天這個時候,我八娘先是忙著把雞鴨趕上架,隨后就手腳麻利地從灶坑里掏一盆苞米棒子火。苞米棒子火是鄉(xiāng)下的硬火,裝在黃泥火盆里,一整夜都放熱,二天早晨還能扒出火星來。

        硬火烤棉被,一個人照顧不過來,要兩個人拉著烤。我八伯父拉著兩個被角,聽我八娘的,一下左,一下又右。因為天天都要烤,我八伯父已經相當有經驗,烤起來熟練,一袋煙工夫,整條棉被就烤干了??靖闪酥螅野四镏苯影驯桓C捂炕上,我八伯父一整天的活計也就算完成了,脫吧脫吧,鉆被窩等著了。

        我們李橋的爺們兒眼熱得不成,好模好樣的,也沒娶到我八娘這么俊個媳婦,偏偏一個傻子就娶到了,那些爺們兒就算是本來有顆安穩(wěn)的心,我八娘進門之后,心就傾斜了,地震了。

        娶了親的我八伯父就得了個尿炕的名聲,門前的杏樹上總掛著褥子被子,早晨掛了晚上就取回來。外人不知道我八伯父尿炕是被我八娘嫁禍的,都說傻子娶了娘們兒之后還添彩了,多了一樣畫地圖的能耐。大家趕在一起的時候,就有人問我八伯父,老八,咋還天天尿炕了呢?起先也沒這毛病呀?我八伯父嘿嘿傻笑,就是不搭言。我八娘告訴過他,誰問你你也不行說,我八伯父就絕對不說。

        我八伯父在我八娘手里聽使喚,我八娘也感覺這樣的日子挺滿足的。鄉(xiāng)下女人還能有個啥要求,男人能做地里的莊稼活,回到家來能拎水抱柴禾,晚上做那個事也下力氣,又沒有啥不好的脾氣,這樣的男人就算全科男人了。我八娘的娘家媽替閨女感到冤枉,娘家爹卻也是個出了奇的老實人,他老人家說了,姑爺傻是傻點兒,可人是實在人,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兒的,知足常樂吧。

        春天來的時候杏花開得粉艷粉艷,院子里飄滿了杏花瓣,空氣中漂浮著杏花香氣。這個時候,棉衣裳要入庫了,我八娘打算好好地晾干了,然后拆洗。支使我弟弟把褲子摘下來。我弟弟正和她生氣,一擰身子走了。我八娘在嘴里啞然地罵他一句,死小子,學會不聽話了。其實,我弟弟從來就沒聽過她的。她總是當著屯子里的女人說,這爺倆兒尿炕是治不了了,沒個治了。我弟弟一般大的孩子笑話他,說都七歲了,快上學了還尿炕,不知道臉紅。我弟弟因為這個跟她生氣,好幾天都不跟她說話。

        我弟弟小時候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尿了炕,也不分辨,就以為是自己尿的。前年開始,才發(fā)現(xiàn)炕根本不是他尿的。他自己蓋個小花朵小被子,我八娘和我八伯父倆伙著蓋的是大紅花朵大被子,每天我八伯父搭出去的都是大紅花朵。忽然有一天早晨,我弟弟揉著眼睛說,不是我尿的,我沒尿,是你們倆尿的。

        我弟弟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八娘愣怔了一下,半天她才醒過腔來,就哄著我弟弟說,不是你尿的你也別往出說。我弟弟不干,我不說你們倆就賴我,我不干。我八娘就把他抱在懷里哄他,說你是媽的好兒子,聽媽的不能出去說。我弟弟愣愣地看著我八娘,咋不能說?我八娘就告訴他,說小孩子尿炕大人不笑話,要是大人尿了炕可就讓人笑掉牙。我弟弟不情愿,癟著小嘴不說話。我八娘把蜂蜜從罐頭瓶子里倒出來一點兒在碗里,給他沖水喝。

        你不去外邊說,媽給你沖蜂蜜水喝。

        我弟弟在姥爺家喝過這種甜水,姥爺也不給他管夠,一年能喝一兩次,于是就同意了。

        我弟弟說,那我天天喝。

        我八娘說,知道這東西多少錢一斤嗎?老貴了,你姥爺是個養(yǎng)蜂子的都舍不得喝,旁人家連一星兒半點兒都沒有,你還想天天喝,別做夢了。

        我弟弟捧著花瓷碗,喝著甜絲絲的蜂蜜水,一臉滿足感。

        反正我想喝你就得讓我喝,要不給我喝我就說炕是你和我傻子爸倆尿的。

        我八娘見他把蜂蜜水喝干了,嘴上又這么說,伸手要打他。他很感自滿地拍了拍小肚皮,然后,吱棱一下,猴子似地跑了。

        我八娘尿炕的事兒一直隱瞞下來,日子是那么的光滑那么的安靜,甚至還很甜蜜。我八伯父每天早晨起來得早,抱柴禾拎水已經不用我八娘再支嘴,就是燒豬食這樣的活計,我八伯父也知道是自己該做的。當然,早上把濕被子掛杏樹上,晚上再收回來,已經是習慣了的。逢上我八伯父正往杏樹上掛被子的時候,有人走過來,我八娘就故意說,自己尿的自己掛。我八娘又故意說,沒治了,天天掛個旗。我八娘這么說的時候,我八伯父就傻愣傻愣地看著我八娘。我八娘見他眼神不對,就吼他,看什么看,掛上好去干活。我八伯父最怕我八娘吼,吼了,他就踮著腳,把被子掛一個比較粗的樹干上。因為天天掛啊摘的,樹干已經被磨得光光的了。

        時日長了,村里人也不再拿這個取笑,就好像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就好像李富甲可以隨便跟人吆五喝六亂耍橫,也被大家認可了似的。畢竟是隊長嘛,隊長要是不耍橫還算什么隊長?老八尿炕也是正常的,老八不尿炕那還能是老八了?總之,那些年我八娘跟我八伯父的日子是那么平靜,那么順利。

        院子里也種了茄子辣椒黃瓜豆角,杏樹花落了之后,那些蔬菜也就下架了。我八娘每天操持著三頓飯,灶坑里燒上旺火,倒一汪子豆油在鍋底,豆油在鍋里炸開了之后,蔥花兒放進去,再來一匙東北大醬,這么一爆鍋,院子里飄浮著那種只有我家鄉(xiāng)才有的香味兒,這種香味是俗香,這種香味最能讓人感到日子的殷實。然后把打了水抄的豆角、土豆放鍋里,土豆燉豆角就等著出鍋了。要是我八娘高興,還會在鍋叉上蒸一碗雞蛋糕。我八伯父和我弟弟就是這么被我八娘養(yǎng)著,兩個人的臉上也都有了油光。

        李富甲樂意來八伯父家坐坐,因為他是隊長,到了哪家就是哪家的榮耀,我八伯父我八娘自然也歡迎他。每次來了,就脫了鞋上炕里坐著,連個襪子都不穿,腳指頭總是搖啊搖的。滿臉臊疙瘩的李富甲說話也有一套,他說,咱村的旗在你家掛著,我這個隊長能不經常來看看嗎?

        因為我八伯父總愿意在院子里鼓搗這個鼓搗那個,不怎么在屋里呆,陪李富甲嘮嗑這號事兒也就只有我八娘能應承。我八娘是個巧嘴,能順著隊長說話,所以我們李橋有啥便宜事兒,從來不落下我八伯父家。到了秋天分柴禾,能多分幾捆。在我們李橋,車老板子是隊長的人,隊長對誰好,車老板子也對誰好,他趕著三掛的馬車,拉一整車柴禾,從屯子頭第一家分起,一家?guī)桌κ怯袛?shù)的,到了我八伯父家,他就多給挑兩捆。分大豆腐的時候,也能分到大塊的,有時候還能多分一塊,因為豆腐匠也是隊長的人,跟隊長關系不好,你還想當豆腐匠?門都沒有。我們李橋人都知道李富甲對我八伯父家好,誰能不照顧?

        我八娘跟李富甲搞破鞋這話是木匠給傳開的,李富甲找他對質他又起誓又詛咒,可他背后跟我八伯父說,老八,你還真是個老八,可惜你不姓王,你要是姓王就好了,名符其實個王八。木匠這么跟我八伯父說的時候,我八伯父聽不明白似的,拿木魚眼睛看著木匠。見我八伯父不醒腔,木匠繼續(xù)說,老八啊,你媳婦讓李富甲給睡了,你媳婦跟隊長睡覺了,你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我八伯父不相信,我八伯父還是木魚眼睛看著木匠說,你說的我不信,他們睡了我能不知道?木匠有些著急,說老八你到底是個傻子,他倆睡覺還能讓你知道!我八伯父仍然不相信木匠的話,問木匠,你咋知道?你看見他們睡了?木匠有些生氣了,瞪了我八伯父一眼,不信你就問羅鍋子去。

        羅鍋子叫李文才,是李富甲的本家老叔,因為家窮,又是個羅鍋,干不了氣力活,雖說早年跟個瞎子學了算卦,到底沒發(fā)家,一直沒說上個娘們兒。羅鍋子是個臊家伙,眼睛總在我們李橋娘們兒身上瞟,可我們李橋人也是有眼光的,哪個娘們兒能看得上他呢,羅鍋子倒是不挑揀,哪個娘們兒的心思他都動,可動也是白眼饞。羅鍋子身體羅鍋,心思可不羅鍋,腦袋里有的是精主意。娘們兒不讓她上,他自然有上娘們兒的辦法。你李富甲不是哪家娘們兒都能上嗎?好,我就盯你的梢。李富甲每次被他抓了現(xiàn)行都很惱火,說老叔你咋扯這個?老叔你扯這個干啥?羅鍋就嘿嘿傻笑,說我不扯這個咋整,就算你老叔我沒出息吧,你炕上有老婆還出來打野食,你老叔我打光棍的,不用這招法連個女人邊都挨不上。到了就是三方面達成協(xié)議,李富甲轉身從現(xiàn)場離開,被李富甲剛剛上了的娘們兒呢,還得讓羅鍋子再上一次,條件是羅鍋子不能往外說。

        木匠跟我八伯父講這個話的時候,是個暖融融的春日傍晚,當時我八伯父正在院外的糞堆上倒糞。話讓木匠說到這個份上,我八伯父放下手里的鍬鎬,去找羅鍋子。羅鍋子的兩間土屋在屯子最西頭,房前屋后都是鉆天大楊樹,巨大的樹蔭籠罩著,看上去整個院子就顯得沒有外邊光亮,四外的土墻也都被多年的雨水淋得滄桑破敗。

        羅鍋子要是不出去算命,總是仰躺在被卷上。我八伯父進來的時候,他正閉目哈眵眼地哼著小調。哼的是《王二姐思夫》――王二姐坐北樓眼望京城啊,思想起我的二哥哥,張相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東北二人轉九腔十八調,一個啊字能啊出許多花樣來。羅鍋子自己消遣,也不照著戲譜唱,隨便亂啊啊,不但他自己入迷,身旁蹲著的老貓都聽入迷了。我八伯父進門打斷了他的啊,照直奔著他問,羅鍋子!你看見我媳婦跟李富甲睡覺了嗎?羅鍋子忽地坐直了身子,把眼珠子刨在我八伯父臉上,羅鍋子說,好你個老八,這種事情你問我?我可不知道,我知道也不告訴你。理在我八伯父這邊,所以問得理直氣壯,你要是知道你就跟我說。羅鍋子顯然有點兒不耐煩,老八,這套事你問別人去,別在我這磨嘰。我八伯父一聽更氣,伸長了脖子說,木匠說你知道,他讓我來問你,我不問你問誰!羅鍋子一聽就炸了,罵木匠不是個東西。羅鍋子說,老八我告訴你,木匠純牌是個王八犢子,這不成心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嘛,走,咱倆找他去。羅鍋子跳下炕,拉了我八伯父去找木匠。

        木匠家在屯子最東頭,而且是后趟街,我八伯父跟著羅鍋子出門往東頭去找木匠。

        因為氣憤,羅鍋子一邊走一邊罵木匠,什么東西!是人都操不出來的,純牌是狗操的玩意,老八,他扯你老婆閑話,我要是你,不整死他個狗操的我就不是我爹養(yǎng)的。我八伯父哼唧著,跟在他后面氣呼呼地直喘粗氣。迎面碰上老七仙,老七仙問羅鍋子,咋了這是?這是咋了?氣呼呼的,還領著老八?

        羅鍋子跟老七仙說,找你們家木匠去,什么東西,說我知道老八媳婦跟我們家隊長睡覺,這不是扯老婆舌嘛,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問問他,他到底想干啥!他到底瞎扯啥雞巴蛋。老七仙是我們屯子里的明白人,什么事情都看得比別人透徹,比如屯子里來了電影放映隊放電影,我們跟他說,七叔吃了飯去看電影啊,老七仙就會說,不用看,共產黨又勝利了。老七仙見羅鍋子領著我八伯父,氣勢洶洶地去找他哥哥掰扯這事兒,就想用話攔住羅鍋子,從中打個圓場,可羅鍋子和我八伯父已經走出去很遠了,在墻角轉彎了。老七仙眼珠子對著日頭兒骨碌幾骨碌,知道又熱鬧了。老七仙說:這回誰也勝不了。

        兩年前,我八伯父家的房門讓豬鼻子拱壞了,找木匠來修,誰知道木匠修門的時候做了手腳,把下面的一塊板子做成了活板子。別人看不出來,連我聰明的八娘也沒看出來。

        當年年跟前,我們院子里殺豬,我八伯父一家都過來吃肉。吃了之后,親戚們沒走,姑姑家的孩子戀著我八伯父,不讓他回家,非得跟他玩撲克。我八伯父說玩不了,我八伯父說我可沒有錢。大家就說贏包米粒的,不贏錢。八伯父這才答應說行。我弟弟更是愛湊熱鬧,跟我八伯父倆可以一把牌到天黑,再從天黑到天亮。我八娘一個人先回去了,把雞鴨都趕上圈了,因為在我家里里外外忙了一天很累,就一個人先睡了。

        木匠那天也在我家吃肉了,見我八伯父跟孩子們玩上了,出門就直接奔了我八伯父家。

        鄉(xiāng)下人的門基本上都沒有插銷,晚上關了門,里面一把鐵鍬支上做頂門杠。木匠把活板子拆下,里面的鐵鍬撤了,摸著黑,直接就到了我八娘頭前。我八娘覺輕,聽見動靜就醒了,以為是我八伯父回來了。

        黑這樣了,咋才回來?驢還沒牽呢。

        我八娘這話是說給我八伯父聽的,木匠遲疑了一下,轉身出去,這才摸著黑在杏樹下面摸到驢,解開韁繩,拉驢進了下屋驢圈,然后回屋要上炕。我八娘說,添料了嗎?現(xiàn)在是農閑,少添點兒就行。木匠遲疑一下,又出去給驢添了料,轉回來之后就展身上了炕。木匠脫衣服的時候,我八娘感覺出來了,我八娘感覺這個男人不是我八伯父,忽地坐了起來,順手拉了燈繩,燈泡一亮,木匠就在我八娘眼前現(xiàn)了原形。

        木匠木匠活做得慢,當初一個門給我八伯父做了三天,讓我八娘桌上桌下侍候了他八九頓吃喝,脫衣服卻脫得快,我八娘從發(fā)覺不對勁到拉亮了電燈這么個工夫,木匠就脫了個溜溜光。燈亮了,木匠也不說話,伸手拉我八娘。我八娘看清楚是木匠,愣了愣神,問木匠,六哥你這是干啥?你咋能這么干?木匠的臉大成了三盆子,邊拉扯我八娘邊說,不怕你笑話妹子,我都惦記你好多年了,我來干啥你能不知道嘛,我個手藝人咋也比老八強,不信咱倆試驗試驗。我八娘真了不起,那會兒居然相當鎮(zhèn)靜,一只手擋了木匠兩只手,還對木匠笑了笑,說,六哥你等會兒,我不讓你白來,我有泡尿得出去撒了。說著,我八娘下地了,下了地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沒穿啥,出門的時候順手拉滅了燈。

        木匠以為我八娘答應了他,心想等我八娘撒完了尿回來,能有個肥沃的夜晚呢,就鉆我八娘被窩等著。那個工夫,我八娘已經把炕尿完了,褥子濕潤著呢。木匠是個聰明人,當時就明白了,原來天天掛杏樹上的被子不是老八和孩子尿的,原來這個女人還有這么個毛病,怪不得嫁給個傻子。木匠很得意,心想,全屯子就我知道這個秘密,嘿嘿,憋不住笑哇。木匠心里想著我八娘尿了這么多年炕,保密做得這么好真不簡單,忽然又想起我八娘出去好一會兒了,尿什么尿要尿這么半天?再說,這尿不是尿在被窩里了嘛。木匠意識到壞了,趕緊穿衣服。正穿呢,就聽到月亮地里有雜沓的腳步急匆匆地往這邊過來了。木匠來不及再穿了,也是做賊心虛,慌忙跑出去。他開房門的工夫,我們一家子人已經到了院門外,木匠趕緊順著墻根溜掉。

        我們一家子人進了屋之后,拉了燈找木匠。木匠早不見了,只剩下他的棉褲,木匠的棉褲在炕沿下坐著,樣子還真像半個木匠。

        我姑姑出主意,說這個事兒不能就這么拉倒,這么拉倒的話,顯得咱們太好欺負了,也太便宜了木匠那狗東西。我們一家人也都憤恨,不知道咋個整法,最后還是姑姑出的主意,拿上半截木匠找隊長李富甲要公道。

        李富甲在我家喝多了,離開的時候說腦袋疼,抓緊回家睡覺。我們到了他家,他已經睡下了,腦瓜門子上還拔了三個火罐印。顯然是腦袋真疼,睡前他老婆給新拔的。

        姑姑跟他說了木匠方才整的這個破事兒,他二話沒說,穿了衣裳,帶上我們一家人去找木匠。半道上叫了民兵連長,又讓民兵連長帶了一根麻繩兒。

        木匠見我們這么多人找上門來,當時就跪下了,罵自己不是人,萬般懇求我們饒了他。木匠老婆在旁邊一邊哭一邊罵,罵他做出了畜生都做不出來的事兒。這種情況下,我們一家人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都拿眼睛看著李富甲。我八伯父好像沒反應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都到了這個火候了,他手里還攥著一把沒有出完的撲克呢。

        李富甲坐在了木匠家的炕沿上,把被子撩到了炕角,拉了煙笸籮卷上根大炮,叼嘴里點上,吐了一口濃煙。半天才抬頭看了看仍然跪在地上的木匠。

        李富甲唬著臉對木匠發(fā)威,木匠你可夠行的哈,晚上吃了人家兄弟的豬肉,還沒等拉出去呢,就去睡人家兄弟的女人,你說說,咋整吧這個事兒?

        木匠已經跟死豬差不多了,一副萬般由人的樣子,可沒忘記繼續(xù)罵自己不是東西。

        我不是個東西,不夠個人字,你們咋打我,我都認,給我留口活氣就行。

        李富甲一口粘痰正吐在他眼前。

        打你?誰打你誰犯法,法是隨便犯的嗎?

        木匠不吱聲了,我們家人也沒誰吱聲,就是木匠老婆在嚶嚶地哭。木匠老婆其實也早就睡下了,木匠什么時候回來的她都不知道,直到我們這些人進了屋子,她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兒,騰地從被窩里跳到地上去打木匠。木匠老婆打木匠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只穿了個褲衩子,趕緊又上了炕,用被子把自己圍上。隊長環(huán)視了一圈,聲音大起來。

        現(xiàn)在是你犯了法,木匠,不是我說你,你也是咱李橋的名人,十里八村也聲名在外,干出這么膽大妄為的事情,讓我咋個斷法兒?

        木匠腦袋低到了咔吧襠,一時沒了話說。我姑姑這時說話了,我姑姑她上去踢了木匠一腳,然后眼睛瞪著木匠,說欺負我們家沒人是不是?告訴你,今兒你是自己找的。說著,我姑姑轉臉看我們家人,命令我們家人揍他,往死里揍!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爸爸,我其他幾個叔叔,還有哥哥們,手里都拎了棒子,聽我姑姑吩咐,都舉起了棒子去打木匠。李富甲忽地起身站到中間,把我們家人跟木匠隔開了。李富甲說,不能打,這個事情我來斷。他看了民兵連長一眼,說綁了他去大隊。木匠一聽說要送大隊去,當時就哭了,拉著李富甲的褲腿子懇求,隊長你別送我去大隊,讓他們打我吧,打死我我也沒怨言,就是別送我去大隊。

        那天,李富甲雖然沒讓我們家人打木匠,也沒送他去大隊,但還是給我們做了回兒主,他讓木匠陪了我八伯父一千塊錢。木匠從家里湊了五百,剩下那五百塊用圈里的一頭炮卵子豬和兩頭克郎頂了。

        我八伯父和我八娘就這么得了一千塊錢,那年月,農村人很窮困,一千塊錢,加上家里原先就有的,我八伯父頓時成了全屯子里最有錢的人。木匠因為木匠的手藝活,比別人家好過些,經過這個賠款事件之后,日子也敗落下來了。又因為他給人家做活門板的事兒傳揚了出去,十里八村再也沒誰找他做木匠活了。

        我八伯父跟著羅鍋子到了木匠家,木匠正修理豬圈杖子呢,見兩個人臉色不好看,知道麻煩來了。木匠傻著眼睛看著羅鍋子和我八伯父,見倆人走近了,趕緊笑臉相迎。木匠說,李先生出去忽悠了不少錢吧?今兒沒事兒領老八干啥去這是?木匠以為恭維羅鍋子是先生羅鍋子就能饒了他,羅鍋子饒了他,剩下我八伯父就不在話下了??伤麤]想到,羅鍋子沒被他那一句先生打動,伸手搶了木匠手里的小刀鋸。然后,羅鍋子才開腔質問,木匠你扯老婆舌把我摻和進去干啥?我啥時候說老八媳婦和我們家隊長搞破鞋了?你這么一扯,老八來找我,我成什么人了?木匠眨了眨眼,說李先生這是誰說的?我啥時候說你說老八媳婦跟你們家隊長搞破鞋了?羅鍋子把我八伯父拉前面來,老八,這回六只眼睛對上了,你說說,木匠是怎么說的?我八伯父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腦袋,說木匠你說過吧?木匠搶著話說,老八你記錯了,我根本沒說過你媳婦和隊長搞破鞋那話。我八伯父瞪著大眼睛,努力回憶似的,我八伯父好像想起來了似的,說木匠你就是說過,剛才我在門前倒糞,你跟我說的,你還說我要是姓王就是王八,你還說這話是羅鍋子告訴你的,你還說我不信就問羅鍋子,我去問羅鍋子,羅鍋子就帶我來找你了……羅鍋子接話說,看看,木匠你還有啥話說吧?木匠還想分辯,羅鍋子把手里的小刀鋸舉起來要刺木匠,木匠趕緊閃了。羅鍋子喊我八伯父,老八你給我往死了捶木匠。

        我八伯父原地沒動,想了想,說你們倆打架我不摻和,你們倆打吧,我得回去吃飯了。

        我八伯父抬腳回家了。木匠拉住羅鍋子袖口,說李先生你別生氣,人家老八都不生氣你還生啥氣,進屋咱倆喝兩盅,我還想讓你給我算算,看看我這八字生辰,我這兩年干什么都不順茬,你再給我破破,我給你卦錢。羅鍋子回頭看看我八伯父,我八伯父早像得勝者一樣,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家走。羅鍋子想了想,把小刀鋸丟在地上,然后嗓子里細細地哼了一聲,抬腳進了木匠的屋。

        那天黃昏,我八娘沒給我八伯父做飯。我八娘躺在炕上,用大被子蒙著頭睡覺。我八伯父進屋就說,我想吃飯。我八娘翻身起來,問我八伯父去干啥了。我八伯父說,羅鍋子說木匠扯老婆舌,我跟羅鍋子去找木匠了,他們倆說著說著就打起來了,我不想跟他們打,看一會兒熱鬧就回來了。我八娘問我八伯父,木匠扯什么老婆舌了?我八伯父說,木匠跟我說,羅鍋子說你跟隊長搞破鞋,我就先去找羅鍋子,羅鍋子說木匠胡扯,讓我跟他去找木匠,我看木匠也是胡扯,我就跟著羅鍋子去了,就這么個事兒。

        我八娘聽完,就掀了被子,下地穿上鞋,然后拉著我八伯父往外走。我八伯父不情愿地跟在后面,問我八娘干啥去這是?我八伯父又說,我餓了。我八娘說,跟我去找羅鍋子和木匠,等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我八娘這么說,我八伯父就快樂地跟在我八娘身后。我八娘穿了一件紅色小夾襖,在深春季節(jié)的村街上風吹楊柳般地走著,那一道光景讓我們李橋人都眨巴起眼睛。

        我八伯父主動走到了前面,把我八娘直接帶到木匠家。

        羅鍋子正在炕上坐著抽煙,木匠和木匠老婆在弄吃喝。木匠說李先生可是咱這地方的半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八百載,可不是個一般人物。木匠媳婦顯然不樂意招待這個李先生,臉陰沉著。羅鍋子說,木匠你也用不著忽悠我,我知不知道天文地理,我知不知道五百年八百載,跟今天這事兒沒關系,你木匠說我說老八媳婦和我們家隊長搞破鞋,老八找我算賬,這可都是你惹的禍。木匠說李先生你就別生氣了,算我放屁了行不行,我其實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順嘴說出去了。羅鍋子說你這么一順嘴,可就把我給裝里面了。木匠把桌子放在了炕上,抽空又給羅鍋子遞了支煙。木匠見羅鍋子態(tài)度緩和了,口氣上就有些得寸進尺。木匠說,我其實也沒說假話,你們家隊長和老八媳婦搞不搞破鞋的,滿李橋誰不知道?你老人家也不用裝糊涂,我還聽人家說你也從中撈過便宜……羅鍋子一聽這話又來氣了,說木匠你到底想咋地吧?你這個破嘴是不是得縫上才能不亂說?木匠嬉皮笑臉,木匠還想說什么呢,他家的屋門就讓我八娘給踢開了。

        我八娘立在木匠家的屋當間,我八伯父跟在我八娘身后,跟個五虎上將似的。我八娘手指著羅鍋子和木匠,嘴唇哆嗦著罵道,你們兩個大老爺們兒沒事兒拿我們墊嘴,往我們腦袋上扣屎盆子,看我們家老八窩囊是不是?說著,我八娘回身喊我八伯父,老八,今天你就把這兩個犢子給我撕了吧,整死這倆犢子我替你去償命。

        我八伯父向來對我八娘惟命是從,得了我八娘的命令之后,忽地一下子抓住木匠的脖領子,上去就是一電炮。木匠應聲倒地,木匠老婆哭喊著撲在木匠身上,把木匠保護起來。我八伯父又跳上炕,把驚慌失措的羅鍋子騎在了胯下,左右開弓打羅鍋子的嘴巴子。羅鍋子在我八伯父胯下嗷嗷怪叫,像一頭正在挨殺的豬。我八伯父停了手,看我八娘的態(tài)度。我八娘說你看啥看,給我往死里打!于是,我八伯父繼續(xù)向羅鍋子進攻,直到羅鍋子氣息奄奄了,再不掙扎,再不叫喚,我八娘才向我八伯父喊道,還有地上那個裝死的。我八伯父忙放了羅鍋子,身子輕飄下地,伸手把木匠老婆拉起來,甩在一邊,也把木匠騎在胯下,原模原樣地來了一遍。很快,木匠也奄奄一息了。

        這次出擊之前,我八娘基本上是個比較賢淑的女人,在我們李橋一直都寂寂無名,頂多也就因為她跟李富甲的花邊新聞,讓我們李橋人在茶余飯后說些閑言碎語。這回可不得了,我八娘一下子成了李橋村的母夜叉。

        那天,李富甲安排人手送木匠和羅鍋子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時候,我八娘拉著我八伯父回家了。進了家門,我八娘給我八伯父煎了一盤子雞蛋,另外還給我八伯父煮了二十個。我八伯父一邊吃一邊看著我八娘樂。我八娘說你樂啥?我八伯父說我咋不樂,我早就看木匠不順眼了,可你這些年都沒讓我打他,今天你讓我打他,我心里可痛快了,就是羅鍋子有點兒冤,咋說他也是隊長他老叔,打了羅鍋子能不能得罪隊長?我八娘聽我八伯父這么說,也抿嘴樂了一下,我八娘跟我八伯父說,羅鍋子也不冤,其實他比木匠還該打。我八伯父不明白羅鍋子為啥比木匠還該打,就問我八娘,為啥比木匠還該打?我八娘說,羅鍋子最不是個東西,純牌就是個鬼。我八伯父還不明白,羅鍋子怎么就是個鬼了呢?我八娘懶得跟我八伯父解釋,說你抓緊吃吧,一會兒孩子回來,你這雞蛋就吃不消停了。我八伯父眨了眨眼,就抓緊對付那些雞蛋了。

        這當口,隊長李富甲走進院子。我八伯父因為埋頭吃雞蛋,沒看見李富甲。我八娘見李富甲進了院子,趕緊迎了出去。

        李富甲怪我八娘出手太狠了,李富甲說,你怎么能讓老八往死里打人呢?我八娘瞇著眼睛,說他們倆能算人嗎?你倒是給我說說,他們倆能算是人嗎?李富甲說,就算他們倆不算人,也不能往死里打呀,他們倆活著,你拿他們不當個人可以,要是真給打死了,那就是人命官司,打死了人是要償命的,難道你想讓老八給他們倆償命嗎?我八娘把眼睛從李富甲臉上拿開,向院子外面看去。我八娘說,真死了?要是真死了我替他們償命,用不著我們家老八。李富甲看了我八娘半天,嘆了一口氣,然后就往屋子里走。我八娘跟著李富甲進了屋,在李富甲身后問李富甲,你想不想吃雞蛋?要是想吃我給你也煮二十。李富甲回頭看了我八娘一眼,說你還真應該煮二十雞蛋慰勞慰勞我,這半天可是把我給折騰夠戧。我八娘說,折騰你不應該呀?就折騰你,折騰死你。

        李富甲進門就坐在了炕沿上。這時候我八伯父已經把二十個雞蛋吃光了,見李富甲來了,我八伯父咧嘴傻笑著,說,我吃沒了,你來晚了。

        李富甲跟我八伯父說,老八你還真厲害,把我老叔和木匠差點兒就都打死了,衛(wèi)生院大夫說,要是再晚送去一步,就都沒命了。我八伯父極其謙和地笑著,說要不是孩子他媽喊我停手,我非打死他們不可。李富甲說,要是打死了人,你以后可就吃不了雞蛋了,你得給人家償命去。我八伯父好像沒聽明白李富甲的話,張著大眼睛看著李富甲。這工夫我八娘從外間進來,瞪李富甲一眼,說你別嚇唬老八行不行?李富甲搖了搖頭,說行行行,老八這樣的人呀,就算真把我老叔和木匠打死,也用不著償命。李富甲這么說,我八娘的臉色就轉暖了,跟李富甲說,你上炕吧,我給你倒一壺,老八不喝酒,你一個人喝吧。李富甲說,酒就不喝了,雞蛋煮好了我吃幾個就行,一會兒我還得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木匠折了七根肋條,我老叔的羅鍋都讓老八打平了,我回村來是找人給他們輸血的,吃一口得抓緊回去呢。我八娘的表情出奇地平靜,跟李富甲說,那倆人死活一個價,你少喝點兒再走,輸血的事別找旁人了,讓老八去,老八血旺。

        李富甲看了看我八娘,又看了看我八伯父,就興奮起來。李富甲說這樣好,人是老八打的,血是老八貢獻的,救活了木匠和我老叔,也就兩清了。

        那天,李富甲在我八伯父家吃完了二十個雞蛋,又喝了半斤酒,之后就帶著我八伯父去了鄉(xiāng)衛(wèi)生院。后來鄉(xiāng)衛(wèi)生院大夫說我八伯父可不是一般人,比正常人血多,而且血的質量也比正常人的好。顯然,羅鍋子和木匠輸了我八伯父那么好的血,很快就都脫離了危險。

        事后,村里人都說我八娘義氣,敢作敢當,打壞了羅鍋子和木匠,又讓自己男人給他們獻了血。先是把他們打得快要死了,后又救活了他們,這樣的女人,在我們李橋可是頭一號能耐人。

        我八伯父雖然放了很多血給羅鍋子和木匠,身子一點兒都沒有虧,家里地里的活計樣樣拿得起放得下。我八娘仍然每天在家操持著家務。每天早晨,我八伯父照常要把我八娘尿濕的被子掛門前杏樹上去。和以前不同,現(xiàn)在我八娘尿炕的事情已經被木匠張揚得滿村子都知道了,再不用隱瞞了,再不用往我八伯父和我弟弟身上推,滿李橋都知道杏樹上掛著的旗,是我八娘自己尿的。

        早晨起來,我八娘喊我八伯父先把濕被子掛出去,然后又是牽驢又是喂豬的,忙乎一陣子,我八娘就把早飯做好了。吃了早飯之后,我八伯父就要下田了。

        我八伯父下田之后,我八娘有時候躺炕上睡一覺,有時候就縫縫洗洗。要是李富甲來了,我八娘就招呼李富甲抽煙喝茶外加嘮嗑。

        秋天這個季節(jié)家家都忙,家家的婦女也都要下田去幫著收割。我八娘可是從來都不下田,因為地少,也因為我八伯父從來不讓她干活,我八娘是個有福氣的女人,所以我八娘是個人人都羨慕的女人。

        我八伯父家的后院是一片成熟的高粱地。這個時候,所有的高粱都被我八伯父收割好了,高粱捆支撐起了十幾座高粱船,在后院的田里錯落著。高粱船里面的空間容納兩個人一點兒沒問題,而且也非常隱秘,這就給我八娘和李富甲提供了非常好的幽會場所。

        有一天李富甲跟我八娘正在高粱船里說話,我八娘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在收割后的高粱地里踩。我八娘從高粱船里探出目光來看,就看見了羅鍋子歪斜著身子,踉蹌著,挨個高粱船找。我八娘跟李富甲說,你老叔又犯病了,我看他是忘了那頓打了。李富甲說,準是又在木匠家喝多了,要不然他還有這個膽子!我八娘問李富甲,你說咋辦?李富甲說有啥咋辦的?今天他要是再敢逼你跟他干那事兒,就讓老八整死他。我八娘踢了李富甲一腳,說,你咋不整死他?別想巧使喚我們家老八!李富甲嘿嘿傻笑了一聲,把我八娘抱在懷里。李富甲哄我八娘說,我殺了我老叔得去償命,老八是個傻子,傻子殺人不用去償命,法律上保護傻子。我八娘有些不信,我八娘掙脫開李富甲,說傻子殺人真不償命?李富甲說,我是隊長我知道這個。我八娘再不說話,她沒有理由不相信李富甲,李富甲這些年沒騙過我八娘,李富甲這些年一直心疼著我八娘,我八娘當然得相信他。我八娘再次從高粱船里探出目光,去看瘋狗一樣的羅鍋子。

        羅鍋子搜查了有十多個高粱船,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我八娘和李富甲。羅鍋子顯然是酒喝得太多了,身體搖晃得厲害,就勢坐在壟臺上。羅鍋子醉醺醺地給自己點上一支煙,然后向整片高粱地巡視。秋天的風把收割后的高粱地吹得嘩啦嘩啦響,高粱船巍峨在秋天的陽光下,在羅鍋子的眼里,這是個多么好的秋天呢!

        一支煙抽完了,羅鍋子向我八娘和李富甲的港灣走來,他的身體仍然搖晃著。

        羅鍋子通過我八娘和李富甲留在高粱船邊際的腳印,確認了自己的收獲。羅鍋子跟往常一樣,不急不忙地坐在了高粱船旁邊,再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悠閑地抽了起來。

        我八娘狠狠地踹了李富甲一腳,咋辦?又讓這個該死的堵到了。李富甲顯然也沒想好咋辦,跟我八娘說,看樣子我老叔今天沒少喝,他不一定能發(fā)現(xiàn)咱們。

        羅鍋子在外面抽完了一支煙,咳嗽了一聲,然后往秋風里吐了一口濃痰,朝里面說,不用忙,我不急,我等著。

        這話分明在告訴里面,他已經發(fā)現(xiàn)了我八娘和李富甲。和以前一樣,他每次堵到他們的時候,總是不急著驚擾他們,他就那么耐心地在旁邊等著,眼睛看著別處,心思明顯卻在此處。羅鍋子見里面沒人應聲,又咳嗽一聲,說,你們別怪老叔好這口,老叔也是人,老叔人長得丑,又是個羅鍋,不用這方法,老叔連個女人都沾不上,就算你們倆可憐老叔,老叔不急,老叔在外面等著你們。

        我八娘聽羅鍋子還是以往那套話,恨得咬牙切齒。我八娘跟李富甲說,今天我怎么也不能依了他,讓他禍害一回,我惡心半年。李富甲說要不然今天還是依了他,等過了今天,想辦法弄死那個老不死的。我八娘的眼淚都下來了,我八娘說,堅決不行,我今天堅決不依他。李富甲說,今天不依了他還能怎么樣呢?難道今天就整死他?難道咱倆把他整死嗎?咱倆是聰明人,聰明人整死人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整死他這個活只有老八來完成可以,老八整死他第一不負法律責任,第二老八有力氣,整死他非常非常的容易,第三,老八心眼子少,整死一個人也不會后怕。

        我八娘感覺李富甲說得還是有幾分道理,淚眼婆娑地看著李富甲。

        李富甲從高粱船里出來,站在他老叔眼前,一臉的怒氣。李富甲對他老叔陰森森地說,老不死的,一點兒記性都不長,忘了老八打你的那頓疼了?我看你是活到頭了。

        羅鍋子看了看威武的侄子,說老叔早就活夠了,你們要是能把老叔整死,老叔到了陰曹地府也感激你們,老叔到了那邊會跟你爺爺說,是你的好孫子把我整死的,你爺爺聽了也會高興他有個好孫子呢。

        李富甲見羅鍋子一臉淫褻相,感到惡心,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抬腿走了。

        羅鍋子貓腰鉆進高粱船,進來就把我八娘抱住了。我八娘掙扎一下,抵抗不住羅鍋子的蠻力,也不想多跟他糾纏,就是想盡快完事,所以很快就范了。

        羅鍋子正在我八娘的身上折騰著,外面的高粱船著火了,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火苗子竄進了高粱船里面來。我八娘和羅鍋子都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從高粱船里鉆出來,兩個人都被煙嗆得咳嗽不止。羅鍋子一邊揉讓煙嗆得睜不開的眼睛,一邊大罵李富甲,好你個小子,跟老叔來這套,你舒服完了,你老叔還沒舒服呢,你就放火!

        羅鍋子大罵李富甲呢,我八娘發(fā)現(xiàn)木匠幸災樂禍地在不遠處站著,我八娘這才明白,這火是木匠放的。我八娘知道這是木匠在報復她,心里裝滿了怒火,可是,因為自己還光著個身子,確實不便老是在這里站著,轉身往屋里跑去。

        我八娘跑到屋后,停住了腳,回頭看了一眼,我八娘看見羅鍋子和木匠已經撕扯在了一塊。旁邊的高粱船正燃燒著熊熊的烈火,那火勢向著旁邊沒有來得及收割的玉米田蔓延開去,很快,大片的玉米田就著了火。因為秋天的風,也因為秋天的干燥,數(shù)十公頃玉米田頃刻間就變成了汪洋的火海。

        羅鍋子和木匠停止了打斗,他們被這迅速形成的火海嚇呆了。

        我八娘也被這火的汪洋嚇住了,她忘記了自己正赤裸著身子,就那么驚恐地向火的汪洋里眺望。直到村民們從四面八方向這邊奔跑過來,我八娘才猛醒了,一折身進了自家的屋子。

        火災過后,我們李橋周圍的田野都被燒焦了,盼望著一個飽滿收成的村民們憤怒了,聚攏在李富甲的院子里要說法。李富甲的院子里,盛滿了人們的憤怒。我八娘家的院子仍然是那么平靜,我八娘門前的杏樹上仍然掛著一條等待晾干的被子。那條大團花的被子,在秋天的陽光下是那么奪人眼目,那么的讓人浮想,它在秋風中招展著,仿佛一面旗幟。

        我八伯父在屋子里侍候我八娘,他給我八娘買了罐頭。我八伯父手很粗糙,也笨拙,費了好大力氣才用一把螺絲刀子啟開了罐頭,然后用湯匙喂我八娘罐頭水喝。我八伯父問我八娘,高粱船咋就著火了呢?我八娘開始的時候不回答,可她禁不住我八伯父磨叨,于是我八娘就跟我八伯父說,是天火燒的,天火你不懂,你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以后別什么都問。我八伯父見我八娘不高興了,就不再問。

        黃昏的時候,我八娘跟我八伯父說,驢該牽了,水缸壓滿了嗎?被子快拿屋來吧,晚了要掛霜的。我八伯父就放下手里的湯匙,依照我八娘的吩咐,一樣一樣地完成著每日黃昏里的活計。

        顯然,我八娘病倒了。我八娘這一病不要緊,我八伯父沒有了主心骨,每天都淚水漣漣的。我八伯父有生以來第一次哭,他的哭聲是那么的嘶啞。在蒼涼的秋天里,我八伯父的哭聲是那么的悲戚,那么的凄涼。我八娘跟我八伯父說,我還沒死,你哭啥?別哭了!我八伯父這才不哭了。

        我八伯父跟我八娘說,你都病成這樣了,隊長咋還不來看看你?隊長不來我可怎么辦呀?我八娘嘆息了一聲,跟我八伯父說,隊長一時半會兒是來不了了。我八伯父說我去找他吧。我八娘說別去找他,往后他要是再上咱這屋里來,你就像打羅鍋子和木匠一樣打他。我八伯父搖了搖頭,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八娘的指令表示出違拗。我八伯父說,隊長對我好,我不打他。我八娘說,隊長哪兒對你好了?我八伯父說,我也不知道他哪兒對我好了,就是對我好嘛,對我好就是對我好,我不說。我八娘看了一眼我八伯父,對我八伯父笑了一下,然后又伸出手來在我八伯父的腦袋上撫摩著。我八伯父愿意讓我八娘這么撫摩,我八娘一摸他的腦袋,他就小孩子一樣快活。

        如今的田地都是自家的,自從分產到戶這二十年里,我們李橋人各家都把心思放在了自家的田里,脫貧致富也好,奔小康也好,都指望著地里的莊稼,一年一個收成,沒有了這個收成,誰不心慌啊?,F(xiàn)在,眼見著的收成被一場大火給燒化了,我們李橋人不找李富甲找誰?李富甲要是不給個說法,我們李橋人早打好了主意,要上鄉(xiāng)里縣里去問,平白無故就燒了莊稼,到底有沒有人管?

        李富甲這些天嘴唇子都快磨破了,挨家挨戶地下跪,希望鄉(xiāng)親們能饒恕他老叔的罪過,也希望鄉(xiāng)親們能饒恕了木匠的罪過。李富甲說他老叔糊涂,喝多了就鉆老八家的高粱船里去睡覺了,木匠是想跟我老叔開個玩笑,就把個高粱船給點著了……他們倆都喝多了,他們倆是該死,可是,就算打死他們倆,鄉(xiāng)親們的田也是讓火給燒了,過火的莊稼雖然沒了往年那收成,畢竟還是收成,大家伙還是趕緊搶收吧,損失的都算在我李富甲身上,算我李富甲虧欠鄉(xiāng)親們一個天大人情,我李富甲往后念著老少爺們兒的情分,誰家有了困難就直接找我,凡是找到我的我都幫,我要是不幫,我就不是我爹養(yǎng)的……

        我們李橋人平常因為雞毛蒜皮紅脖子紅臉,可是,碰到了這么大的事情,倒都成了寬容的宰相,不追究了不算,還反過來安慰李富甲,我們李橋人說,你老叔給你惹的禍讓你這個當侄子的給大家伙下跪磕頭,也難為了你個孝子。鄉(xiāng)親們還說,一個村里住了這么些年,人不親土還親,這個事情就這么算了吧,家家的損失就當是遭了場天災吧。

        正當李富甲要長出一口氣的時候,鄉(xiāng)長帶著派出所的公安來了。盡管我們李橋人為羅鍋子和木匠說盡了好話,派出所還是把羅鍋子和木匠帶走了。李富甲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羅鍋子和木匠被帶走,作為隊長,他得為這個事情奔走啊??墒?,幾天之后,李富甲從鄉(xiāng)里蔫頭耷拉腦地回來了,說羅鍋子和木匠已經被送到縣里去了。他在家歇了幾天,又隔三差五地往縣里跑。兩個月之后,李富甲從縣里回來,說羅鍋子和木匠都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我八娘的病是在當年的晚秋才好的,那時候,我八伯父已經把田里過了火的玉米拉回了院子,柴禾也一車車地拉了回來,一個秋天的忙碌就要結束了。

        那天黃昏,我八娘突然感覺好多了,身子也不那么沉了,掙扎著從炕上起來,到外面轉了轉,向高遠的天空望了望,感覺腦子也清亮多了。再到屋后看看那片高粱地,和高粱地以外的玉米田。無論是高粱地還是玉米田,都沐浴在晚秋的夕陽中,晚秋的夕陽血一樣染紅了西邊天際。我八娘站在屋后看了半天,除了美麗的夕陽,我八娘還看見了我八伯父趕著驢車在田里做這個秋天最后的勞作,那一刻,我八娘的心突然有了種格外踏實的感覺。

        我八娘又回到門前,站在杏樹下,看著大團花的被子,她就把這條被子收了。十多年來,這條被子她還是第一次往屋里收。自己尿爛的被子自己沒有收過,這都是因為她碰到了個老八。我八娘知道,要是別的男人,怎么可能給她經管十幾年的臊被子呢?這么想著,我八娘破天荒地感激起我八伯父來。她把被子從杏樹上拉了下來,然后收拾回屋,放在炕上。睡覺前要用熱炕烘烘潮氣。

        接著,我八娘要給我八伯父做一頓好吃的。這些天來,都是我八伯父燒火做飯。我八伯父說他自己做的飯不好吃,可一個要下田秋收的男人,不吃飯怎么行呢?他整個秋天都吃自己鼓搗的飯,看著他一邊咧嘴一邊吞咽著的時候,我八娘就心疼起我八伯父來。今天,我八娘打算給我八伯父包一頓餃子吃。

        菜園子里的芹菜正鮮嫩,柿子椒也有,西紅柿也有些沒有落的青果。我八娘就拿了一個籃子進了菜園子,她先是摘了柿子椒和西紅柿,然后又掐了一綹芹菜。

        井是引著的,除了冬天要把井水放下去之外,別的季節(jié)井水都是隨壓隨有。秋天的井水有些涼,也有些甜。我八娘在井臺上喝了一大口井水,更加感到神清氣爽了,病仿佛在一瞬間就全好了。我八娘開始洗那些剛從菜園子里摘來的蔬菜,把菜洗干凈了,就開始準備包餃子。

        我八娘本來就是個心靈手巧做事麻利的女人,等我八伯父趕著驢車收工回來,熱乎乎的餃子就擺在了飯桌上。

        那天晚上,我八伯父不但吃了好吃的餃子,還吃了好吃的八娘。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八伯父沒用我八娘支使,就把我八娘的被子掛在了杏樹上。我八娘看著憨憨的男人,忍不住笑了。我八娘在屋里喊我八伯父把被子拿屋來。我八伯父就又把被子從杏樹上摘了下來,然后拿回屋,手中端著那條被子,站在我八娘面前,問我八娘喊他拿回來干啥。我八娘的笑容很燦爛,跟我八伯父說,今天不用晾了。我八伯父不明白為啥不用晾了,仍然憨傻地站著發(fā)愣。我八娘就說,你看看今天的被子是濕的嗎?今天的被子是干爽的。我八伯父哦了一聲,然后把被子平鋪在炕上,仔細地瞧看,用手到處摸,被子確實是干爽的。我八伯父仿佛有些失望,他沒說什么,轉身出去干活了。

        李富甲被我八娘擋在門口,他跟我八娘央求了半天,我八娘也沒有讓他進門。李富甲現(xiàn)在是村長了,村長的腳步能被誰擋住呢?李富甲這兩年不但給村里修了柏油路,建了個加油站,還在昭蘇太河邊上搞了個沙場。因為這些,他已經遠近有了些名氣,有了名氣之后,李富甲的身上又多了些霸氣。就連羅鍋子和木匠,據(jù)說也是他托了人才提前釋放出來的。

        自從一年前那場大火,準確地說,我八娘病后就不再理李富甲了。李富甲有時候過來跟我八娘說說話,我八娘卻只是聽,不回話。我八娘整天像個病秧子,李富甲也就沒了再碰一碰我八娘的想法了。后來,李富甲忙著公事,也很少來我八娘的屋里坐坐。如今我八娘又鮮活了,李富甲是想把舊情接續(xù)上吧,又來找我八娘。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我八娘居然這么冷淡,連門也不讓他進。李富甲蠻橫地推了我八娘一把,然后照直進了屋。

        那時候我八伯父正在屋后收拾柴禾,我八娘沒跟著李富甲進屋,她到了屋后跟我八伯父說,老八你聽不聽我的?我八伯父放下手里的活計,笑著對我八娘說,聽,我從來都聽你的。我八娘說李富甲來了,你能不能為我做一件事?我八伯父這些年只認識隊長,不認識李富甲,半天才轉過環(huán)來。以為我八娘讓他進屋陪李富甲說話,就嘿嘿傻笑著跟我八娘說,我陪不了他,我不會嘮嗑,還是你陪他吧。我八娘說我不是讓你去陪他,我是讓你去打他,把他的腦袋給我打開瓢。

        我八伯父聽我八娘說完,眼睛在四外撒目了一圈,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了似的,就直著身子進了屋。

        我八娘在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蹲在房墻根下撒了一潑尿,然后提了褲子往屋走。

        我八娘進了屋就看見李富甲橫躺在了地中間,我八伯父手里正拎著一把血淋淋的斧子朝我八娘笑。我八娘再仔細看李富甲,他的腦袋確實讓我八伯父給開了瓢,腦漿子白花花地淌了好大一攤。

        正如李富甲說的那樣,法律沒有制裁我八伯父。雖然公安局的人把我八伯父帶走了十多天,然后又用警車把我八伯父安全地送回了我們李橋。公安局的人臨走囑咐我八娘要好好照顧我八伯父,公安局的人說,一個傻子,要好好看管,別讓他再傷人了。我八娘抱著在她懷里痛哭的八伯父,就那么平靜地跟警察點著頭,她一邊跟警察點著頭,一邊撫摩著我八伯父的腦袋。

        警察走了之后,我八伯父跟我八娘說,我餓,我想吃雞蛋。我八娘給我八伯父煮了十個雞蛋。十個雞蛋,我八伯父顯然沒有吃夠。我八娘說,過一個小時我再給你煮。我八伯父說,我想跟你睡覺,我八娘就閂上門,跟我八伯父在炕上睡覺。我八伯父睡完了我八娘又說餓,我八娘又下地給他煮了十個雞蛋。這十個雞蛋顯然還不能滿足我八伯父牛一樣的胃口,我八娘說,再過一個小時我還給你煮十個。我八伯父聽我八娘這么說,就又要睡覺,于是,我八娘又跟我八伯父上炕睡覺。睡完了,又下地給我八伯父煮了十個雞蛋……

        李富甲死了之后,我們李橋人注意到,我八伯父家門前的杏樹上再不掛旗子了,就議論說,老八家的旗怎么不掛了?老八家的杏樹上不掛旗了,李橋還是李橋了嗎?

        有人說,都傳言老八尿炕,人家老八從來都不尿炕,還有人賴老八媳婦尿炕,我看呀,老八家的炕就是李富甲尿的,李富甲讓老八給刨死了,老八家的被沒人尿了,老八家杏樹也就不用掛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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