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美國的記者生活里,最值得珍藏和回憶的,是自己被抽調(diào)到中國駐洛杉磯總領事館,參與了接待朱镕基總理訪美的工作,并在通宵工作了一整天之后,奮筆疾書,記敘了朱總理在洛杉磯的各項活動,以及他在世人面前所展現(xiàn)出來的一代中國領導人的風采。
那是1999年4月6日,正當中美關系因美國轟炸南聯(lián)盟、重提人權(quán)案、拉臺灣搞TMD(與臺關系法20周年)、誣我竊其核機密(COX報告、李文和案)而烏云密布之際,朱镕基總理抵達洛杉磯開始了對美國的訪問。
當時我是新民晚報駐美記者站站長。那天,洛杉磯的天氣就像中美之間的政治氣候一樣陰霾密布,大雨傾盆。我則早早等候在總理即將下榻的世紀廣場飯店。那是洛杉磯西區(qū)的一家豪華賓館,里根當加州州長和美國總統(tǒng)的時候,這里被稱為“西部白宮”,頂層有他的可俯瞰群樓、遠眺太平洋的辦公室。在塔樓和老樓之間一條鋪著紅地毯的地下長廊兩邊墻上,掛著世界各國政界、商界、娛樂界達官貴人在此駐足的大幅照片。江澤民主席訪美,在洛杉磯也下榻于此。
幾天前,我已從電腦上查明路線,自己一個人和領館的同志一起來踏勘過。當時和我一起等候在賓館塔樓門廳的,有未去機場的領館其他同志,有捧著鮮花的賓館總經(jīng)理,還有香港鳳凰電視臺的攝制組和節(jié)目主持人吳小莉等。
上午10時許,朱總理披著淅瀝小雨快步走進賓館大門,邊走邊微笑著向人們招手致意。飯店總經(jīng)理送上鮮花。我忙不迭地按下相機快門。陪同總理訪美的總理夫人勞安、國務委員吳儀、王忠禹(兼國務院秘書長)、外交部長唐家璇、國務院經(jīng)貿(mào)委主任曾培炎、外貿(mào)部長石廣生、國務院外辦主任劉華秋,以及李肇星、楊潔篪、安文彬等也一起走了進來。進入塔樓總理套房,朱總理馬不停蹄、禮節(jié)性地分批會見了洛杉磯市市長夫婦、洛杉磯郡全體郡政委員、加利福尼亞州州長夫婦。這時,南加州的各界名流已絡繹步入賓館的洛杉磯大廳,洛杉磯市長雷登將在此舉行歡迎午宴。
時鐘剛過12點,隨著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朱總理健步走上宴會廳主席臺,以犀利、風趣的語言,作了此次訪美的第一場演講,這也是中國總理15年來第一次訪問美國所作的第一場演講。演講十分精彩,大廳里不時響起友善的笑聲和雷鳴般的掌聲。
朱總理談笑風生,機智而不失幽默地一一駁斥了當時美國報章所謂“政治捐款”、“竊核機密”等對中國的誣蔑。朱總理說,你們也太小看我這個總理了,中國有一千四五百億美元外匯儲備,要賄賂什么人的話,至少拿幾個億出來不是問題,幾百萬美元的“政治捐款”,那也太少啦。還有,剛才你們的市長夫人給我提了個很好的建議,今年是新中國五十大慶,我們將要舉行閱兵式,展示中國人自己研究、自己設計、自己建造的導彈,她建議我們在這些導彈上寫上“MADE IN CHINA”,這是個很不錯的建議(全場會心的笑聲與總理爽朗的笑聲交融在一起)。談起人權(quán),總理說或許這方面還有不夠完善的地方,我們正在努力改進,但無可否認,在這方面中國正處在歷史上的最好發(fā)展時期。總理舉重若輕侃侃而談的話語中透出自信,透出真誠,透出人格的魅力,透出毋庸置疑的說服力,征服了出席午宴的美國主流社會政要名人。
下午,朱镕基總理會見洛杉磯的中資機構(gòu)、留學生代表和我駐洛總領館的工作人員,對大家親切講話??偫碚驹诖蠹颐媲鞍庵种?,如數(shù)家珍地說起國內(nèi)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體制改革情況:國民經(jīng)濟增長有望超過預期7%的目標;改革并沒有像有些人認為的停頓了,國務院精簡了一半人員,下崗工人再就業(yè)和社會保障機制推動著國企改革的深入;人民幣不會貶值;外匯儲備已居世界第二;國家財政狀況良好,年內(nèi)將要加工資,人民生活水平將會有很大提高。一番話說得大家心頭熱乎乎的,倍感振奮??偫碜詈笳Z重心長地說,中國的發(fā)展一天比一天好,我們是有希望的,因此你們在國外工作、學習,腰桿要挺得直!并分別和大家合影留念。
當天晚上,南加州的華人華僑在環(huán)球影城的希爾頓酒店盛宴歡迎朱镕基總理一行訪問美國。寬敞明亮的宴會廳里滿滿地擺放了七八十只鋪著大紅桌布的大圓桌,顯得格外喜氣洋洋。
席間,旅美中國藝術(shù)家表演了民樂合奏、弦樂四重奏、京劇清唱和男女聲二重唱等節(jié)目。“花好月圓”、“情深誼長”、“我的祖國”等充滿思鄉(xiāng)之情的曲調(diào)歌詞,深深打動了總理一行和在場的每個華人華僑。尤其當洛杉磯希望中文小學的小朋友們手持紅花紅綢活潑可愛地跑上舞臺,伴著歡快的樂曲跳起兒童舞蹈歡迎祖國親人,亮出衣服背后紅色大字:“南加州華僑歡迎朱爺爺”的時候,會場氣氛達到了沸點。孩子們的一聲聲祝福,讓朱總理情不自禁,熱淚奪眶而出。
朱總理走到話筒前,語音哽咽地開始了他的即席演講。他說,“各位的深情厚誼使我非常感動,特別是小朋友天真無邪的表演,我已經(jīng)流了眼淚,說不出話來了?!比珗黾澎o,看到總理淚光閃爍,僑胞無不為之動容??偫碚f,此次訪美好像時機不好,我一來,洛杉磯就下雨。后來洛杉磯的朋友告訴我,這里氣候干燥,下雨是好事,雨水為大家?guī)碡敋?。我們到美國是來給華僑們打氣的?!拔覀兎浅W鹁?、非常愛護各位海外僑胞以及港澳同胞、臺灣同胞。希望你們?;丶铱纯础2贿^……”總理語鋒一轉(zhuǎn),不忘幽了美國一默:“回來之前,請你們檢查一下自己的筆記本,不要造成什么‘誤會’。”
一天之內(nèi),三次即席演講,面對不同的對象,總理抑揚頓挫各有側(cè)重地雄辯暢談,有時娓娓如敘家常,有時鏗鏘直斥謬論;時而熱淚盈眶、真情奔瀉,時而聲色俱厲、綿里藏針,風趣而教人心懷大暢,幽默而令人忍俊不禁,縱橫捭闔,說理透徹,聲情并茂,酣暢淋漓。其飛揚的神采、犀利的語言,至今想來恍若昨天。
這是一次難得而又難忘的接待采訪經(jīng)歷。遺憾的是想寫一篇朱總理訪美在洛城刮起強勁中國旋風的綜合報道,題目也想好了:“旋風掃陰霾熱淚暖僑心——記朱總理在洛杉磯的24小時”,可惜一直沒有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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