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體制改革的快慢先后之辯政治體制改革的快慢先后之辯

政治體制改革不能急，啟動早了會翻車

□蕭功秦

一般而言，政治體制改革超前與滯后都會導致嚴重的后果。我個人認為，清末改革的失敗與戈爾巴喬夫在蘇聯(lián)的改革一樣，都是屬于政治超前型。實際上，在一百年后的今天來看，當時的籌備立憲改革由于日俄戰(zhàn)爭的影響而提前發(fā)起，確實是過于超前了。

立憲改革實際上是一種分權性改革，它使地方咨議局和中央資政院把中央集中行使的權力與地方總督的相當一部分權力提前抽走了，此后，中央處處受到地方勢力與既得利益集團的抑制，以至于即使中央的政令是正確的也無法推行。

更嚴重的問題還在于，籌備立憲的改革，使各種請愿運動與立憲活動合法化，從而提前把人們壓抑多年的各種政治訴求在短時間內釋放出來。問題是，轉型期的政府根本不可能同時滿足這些超越條件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與文化訴求，這反過來又進一步引起不同階層的政治挫折感的疊加，并形成反政府的大同盟。

至于一個轉型期社會什么時候可以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由于涉及的因素相當復雜，我認為，步步為營，而不是一步到位應該更有利于保持秩序的整合狀態(tài)而減少脫序的風險，用我們當代人的話來說，應該是“走小步，走慢步，不停步”。

另外，可以以社會各階層對政治中心的認同程度，作為政治改革條件是否成熟的重要依據(jù)。如果社會階層政治上互相對峙，政治態(tài)度分裂，政治取向與觀念兩極分化，此時搞任何民主改革都會使各種集聚的矛盾由于獲得“公開性”的平臺而顯性化與激化，其結果由于政府無法解決這些積累的矛盾而進一步引發(fā)人們的挫折感，于是矛頭全部對向政府，這就如同火上澆油。

我個人認為，與80年代末相比，當今中國兩極化程度實際上已經(jīng)有相當程度的下降，知識分子中的溫和思想日益成為主流。應該說，政治體制改革的條件將會越來越成熟。

政治體制改革沒有超前只有滯后的問題

□紅葉

首先，應當怎樣評價清末的改革、戈爾巴喬夫的改革?能不能把這類導致當權者下臺的改革，看作是“失敗的改革”?

無論清末的改革，還是戈爾巴喬夫的改革，都既沒有使社會停滯，更不曾令社會倒退，反而都是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社會的進步，怎么能說成是“失敗的”呢?我們今天的所有享受無不包含著遙遠的清末改革先人的一份恩澤，今天我們所做的一切也無不是在新的條件下繼續(xù)清末先人的改革，完成先人所沒有做完的事業(yè)。所謂“改革”不就是為了社會的進步嗎?既然當時社會已經(jīng)由于改革而取得相當程度的進步，怎么能說是“改革失敗”?

“走慢步”，效果是否就會好些?不盡然。比如沙皇俄國，1861年廢除了農(nóng)奴制；過了二十多年，1886年才公布了有關工人罰款的法律規(guī)定；又過了近二十年，到1905年，才頒布了《十月十七日宣言》；同年12月，頒布了召集新的“立法杜馬”的法令及選舉法，步伐夠穩(wěn)妥了，但是1917年2月，沙皇還是垮臺了。

“走小步”行嗎?也不保險。法國社會原先有三個等級：僧侶為第一等級；貴族為第二等級；平民為第三等級(包括市民、農(nóng)民、手工業(yè)者等，但不包括貴族莊園里的奴隸)。討論國是的三級會議由國王召集并主持。1789年5月5日，國王路易十六在凡爾賽宮召集開會，第三等級代表的人數(shù)擴大了一倍，可以算作政治體制改革中的一步。但是，就是僅有的這么一“小步”，卻導致了激烈的法國大革命，結束了法王的統(tǒng)治，哪里還有什么后來“為營”的“步步”呢!

這說明：政權是否能夠由現(xiàn)在的當權者繼續(xù)掌握，與政治制度改革步伐的快慢、大小、是否“步步為營”，沒有太大的關系。相反，大步推行改革、通過改革現(xiàn)任領導者繼續(xù)掌權的事例，反而能夠找得到。比如不丹王室的“自我革命”，僅十年的時間就由世襲君主制轉為議會民主制。

其次，現(xiàn)在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允許我們繼續(xù)搞“保持現(xiàn)狀”。所謂“天時”，指世界潮流，從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全球民主浪潮風起云涌，銳不可擋；所謂“地利”，環(huán)顧我國周圍，連越南的政治體制改革都已經(jīng)走在了我們的前頭；所謂“人和”，指國內民眾的民主訴求，蓬勃興起，無可阻攔。

進行政治體制改革這件事，無論何時，民眾都是在渴望著的。對于社會的發(fā)展而言，改革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政治改革，沒有什么“超前”的問題，只有滯后的問題。

（摘自《炎黃春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