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李 凌
一枚干果
一枚風干的沙棗,掛在春天的門前。
走過冬天,成熟的金黃熠熠閃光。
回想過去的時光,寒風夾著冷雪飄蕩著,一場接著一場的寒流,竟是這枚干果生命的鍛打和淬火。
回想過去的時光,有過和風的溫柔,有過夏天的火熱,有過秋天的沉甸甸。
回想。回想輕盈地掛在樹上,它和兄弟姐妹在風中蕩著秋千,和鳥雀一起論述秋風的是是非非。眼睜睜看著蝴蝶和蜻蜓滑進了時光的年輪。
直到有一天,它們被饑餓吞吃。
那已經(jīng)是秋末冬至,它藏在枝椏間,和枝椏渾然一色。
剩下來的,是一個奇跡。
腳下柔軟,一些詞語在地上成群地蠕動,鐵的聲音催化冰冷的家具,冰冷的家具妝點著塵世的門面。
而那些形態(tài)各異的枝條在春的某一天,被時間拉進大地深處。
而那些早產(chǎn)的煤正在投入火熱的爐膛,放出能量的同時,驅(qū)動物欲膨脹。
而那一群心猿意馬的烏鴉,圍著這枚干果,話題濾去了往事的痛感。
一場風雪,一場饑餓,或是一場盛宴,均是跳動在生命琴弦上的一粒音符。
一張臉。一幅古銅色的高原圖冊。
脈絡(luò)縱橫交錯,歲月交替更迭。
那些群山溝壑,那些草原氈房,那些牛羊的風塵仆仆,那些駿馬跋山涉水的堅忍,那寒風中移走的孤燈,那些朗月下的憂傷,那些荒原上蒼涼的淚水……
他覺得,都可以天馬行空,歌聲飛揚。
他覺得,他可以說清一片草原的博大深遠,他可以驅(qū)趕一匹馬翻越千溝萬壑,如履平地。他可以閉著眼睛說出九曲十八彎,他可以憑著一聲口哨,找回一只走散的羊,憑著一首牧歌和草原融為一體……
而此時此刻,那一盞紅綠燈指示的路口啊,成了他難以跨越的溝壑。
緊皺著眉頭,表情凝重。始終弄不懂那不斷變換的紅黃綠,是該走,還是該停下來。
在這柵欄遍布的城市,他是一只迷失方向的羊。
肆無忌憚的喇叭聲像一把把鋒刃,毫無遮攔的內(nèi)心涌動著紅色。
操著生硬的語言,他說他要去醫(yī)院。
在這個時刻,街上匆匆而過的舌頭,長滿銹斑,與現(xiàn)實保持著忽遠忽近的距離。
就在轉(zhuǎn)過彎往前三十米遠的地方,就是街道的一個出口,還有醫(yī)院的牌匾。
他覺得,在城市找到一個出口,比驅(qū)趕一群羊穿過九個溝壑難度更大。
抬起昏花的眼簾,他看見,一朵遠方的云托著一個夢在兩座高樓的縫隙匆匆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