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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烏龍球和指南針

凌子揚和唐紫同桌了2年，不管天晴下雨，總要在唐紫耳邊聒噪一句：優(yōu)等生，什么時候來看我踢球。

唐紫總在一堆試卷里，頭也不抬，凌子揚，那你什么時候看我背英語？

凌子揚打了個哈欠，說，那不如睡覺。

唐紫早有耳聞，凌子揚在足球場上是個風云人物，但是她偏偏不感興趣，一堆人搶一個球，一點意思也沒有。

那日，她從球場路過，凌子揚穿著白色的球衣，一個圓圓的東西在他腳下滾動。唐紫突然發(fā)現(xiàn)凌子揚像風之子，在深綠如玉的草坪上靈動，白色的球衣顯得特別耀眼，他左一個過人，右一個突破，抬腳一個漂亮的射門，球進了。

凌子揚脫下球衣，奔跑著慶祝，這時才發(fā)現(xiàn)，隊員們個個猶如五雷轟頂，呆立在原地。

唐紫笑彎了腰，心想下周你生日，知道送你什么禮物了。

關于這個烏龍球，凌子揚是這么解釋的，我本來帶球過人，左兜一下，右轉一圈，來來去去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一抬頭，看見球門就在眼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于是抬腳就射門———凌子揚悲憤地說，進得非常漂亮，可惜是自家大門。

唐紫忍著笑，說，我以前覺得足球很沒看頭，原來這么好玩。

凌子揚半天回了一句，哎，反正打擊我是你的樂趣。

唐紫再接再厲，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指南針，笑嘻嘻地說，這是生日禮物，出門在外，居家旅行，尤其是在足球場上，大有作為。

望著唐紫手中小小的指南針，凌子揚臉上一會兒鐵青一會兒煞白，終于，他用力一抓，把指南針牢牢捏在手里，牙關緊咬，半天蹦出一句話，好啊你唐紫，還在我傷口撒鹽，哼，知恥而后勇，這東西，在下收了。

B．他和她的愿望

唐紫從老師家補習出來，她遠遠就看見凌子揚，一個人仰天睡著，躺在綠茵場上。

唐紫走近了，才看清他臉上大顆大顆的汗珠，還有些泥土的污跡。原來她在補習，他也認真練著球技。

凌子揚的眼睛里突然出現(xiàn)同桌的臉，一個翻身坐起來。他大驚失色，有沒有搞錯，半夜三更不回家，還到處嚇人。

這不是罵我長得跟鬼一樣嗎！唐紫心中忿忿，扭頭就走。

一個人悶聲悶氣走了一段路，聽到凌子揚在身后吹了一記口哨，凌子揚向她招招手，說，上我的奔馳來。

自行車，搖搖晃晃穿行，車輪轉動，追逐下坡上坡。路邊昏黃的燈光穿過梧桐樹的枝頭，細細碎碎撒在他們身上。唐紫揚著臉，愜意地享受著晚風拂面，長長的馬尾飄動，有點飛的感覺。

只可惜不能看見星星，唐紫說。

凌子揚一個急轉彎，狡黠地說道，這有什么難的。

凌子揚說帶她去看星星，不過是在漆黑幽深的植物園里指了幾只螢火蟲給她看。

唐紫在自行車后面顛簸了半天，又隨著他飛檐走壁爬進了植物園，弄得整個人灰頭土臉。不過看見幾個閃光的小東西，便什么疲憊都忘了，她蹲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

你神經啊，對著螢火蟲許什么愿。

唐紫瞪著他，你不會浪漫一點，把它想成是流星嗎？凌子揚愣了一會兒，最后也跟著她蹲了下來。于是，一個球服男生，和一個校服女孩，在陰森恐怖的植物園，蹲在一個花壇邊，神神叨叨反反復復地念：

我要考進重點大學，我要考進重點大學……

我要考進足球學校，我要考進足球學?！?/p>

C．生命中的一部分

凌子揚的骨折很突然。就那一個周末，他練完球騎著車往回走，正俯沖一個斜坡的時候，路邊突然躥出一個類似貓的生物，他反應敏捷，一個急剎車，根據(jù)慣性一個利索的前空翻栽了出去，馬上又受到萬有引力的影響，重重地摔在地上，著陸時左腿發(fā)出一記清脆的咔嚓聲，凌子揚知道完了。

透過病房的窗，凌子揚半坐在病床上，左腿被包得嚴嚴實實，他極其不耐煩地敲動著腳上的石膏，好像這樣骨折就會愈合得快點。

唐紫默默推開門，一口氣放了好幾本參考書和課堂筆記在凌子揚面前。凌子揚，你半個月沒有來上課了，別以為踢足球就可以不用學習了。這個都是我自己的筆記，你愛看不看。她又從背后拿出一本足球雜志，畫蛇添足說上一句，書攤大減價買的。

凌子揚看著封面上激情四溢的羅納爾多，雙眼像是被灼傷一樣，猛地轉過頭去。

唐紫知道自己好心做了壞事，這個時候不應該拿足球雜志來刺激他，她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

凌子揚摸著自己的下巴，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說，我這腿還可以踢足球嗎？

他問得可憐兮兮，唐紫聽著也是悲悲切切，于是，便用最柔和的語氣說，肯定可以踢。

凌子揚一頭倒在枕頭上，雙眼望著白森森的天花板，喃喃地道，完了完了，最愛和我唱反調的人也開始安慰我了，這次真的完了。

唐紫抽起足球雜志劈頭蓋臉砸過去，那我就說你愛聽的，你這輩子也成不了你的偶像C羅。

凌子揚看著唐紫，說，成不了C羅沒有關系，不能進足球學校也沒有關系，我就怕我這輩子不能踢球了。

唐紫想來想去不知道怎么說安慰的話，最后只好悶悶嘆息道：天妒英才啊。

旁邊的護士阿姨差點笑岔了氣，凌子揚，醫(yī)生給你說了無數(shù)次，愈合了踢足球沒有關系。凌子揚慌忙給護士阿姨使眼色。唐紫恍然大悟，怒氣沖沖抱起參考書、筆記還沒忘了足球雜志，恨恨地說，你去死吧。

唐紫頭也不回，轉身走出醫(yī)院大樓。陽光照在玻璃幕墻上，明晃晃射著眼睛。我居然上了他的當，還好沒有同情心泛濫哭出來。不過……凌子揚還能踢足球，真好。

D．寫下你的名字

后來便不咸不淡了，唐紫繼續(xù)看書做功課背單詞，向著重點大學奮斗。凌子揚的腿傷也慢慢好了，終于有一天，他又馳騁在幽綠的草地上了。

唐紫微微有點惆悵，再也沒有什么牽絆，他一定會去尋覓屬于他的那一片天空。

凌子揚果然說走就走，在一個陰晴不定的下午，凌子揚突然告訴她一個消息，嗯，那個，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課，星期天我就要去上海了。

哦，她漫不經心答了一句，低下頭，英語單詞突然一個也不認識了。

唐紫在人潮如織的火車站找到了凌子揚。車站催著去上海的人進閘了，凌子揚這才一回頭，跑到唐紫面前，從旅行包里拿出一個阿迪達斯珍藏版足球。他遞給唐紫一支筆，臉上似笑非笑，說，和你同桌兩年多，給你個大大的榮譽，在我這個足球上簽個名吧。

他那些兄弟朋友一起起哄，這只足球，凌子揚從來不舍得踢，就差沒把它當神一樣供奉起來了。

唐紫握著筆，手心不停出汗，臉上火辣辣的。她慌慌張張在上面寫了兩個字，遞給凌子揚時，發(fā)現(xiàn)凌子揚的臉像猴子屁股。

（偶然摘自《文學少年》2010年第10期 圖/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