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哲

權利異化的罪與罰

文◎李 哲*

商界思想家馮侖在其《野蠻生長》中說：“有一個很奇怪的巧合：陳希同的女朋友叫何萍，慕綏新的女朋友叫喬小萍，成克杰的女朋友叫李萍，最近濟南人大常委會主任的情婦叫柳江萍，湖南有一個叫蔣艷萍，胡長清的女人叫萍兒。所以我有時候開玩笑說領導干部千萬不能碰帶“萍”字的女人?！泵掷飵А皃ing”的女人真的是個魔咒嗎？2010年6月30日，因貪污受賄被河南省許昌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的原南陽市人民政府市長助理劉建國，身邊也有一個名字里帶“ping”的女人。

丁小平，這個名字里帶“ping”的女人，出生于1980年，河南省南陽市南召縣人，據(jù)知情人透露，她十幾歲起在南召縣云陽商場做營業(yè)員，年輕貌美的她和商場經(jīng)理高某墜入愛河。然而令丁小平意想不到的是，高某結婚，但新娘不是她。悲憤之余，丁小平加入了南下打工大軍的行列，改革開放中占盡先機的大都市，廣東的燈紅酒綠，晃暈了出身小縣城的丁小平。在這里她身無長計，在這里她無依無靠在這里她發(fā)展無望。身邊的小姐妹，大多都進了工廠，在流水線作業(yè)上耗費年輕的生命，每天十幾個小時的體力勞動，所獲也就是不到一千元的報酬。她是多么的不甘心、不情愿和同伴一起在工廠里熬得頭暈眼花，熬得掙錢無望。思來想去，那個念頭最終占據(jù)上風，那就是用自己的年輕美貌去換取金錢，墮落的步伐就此開始。誰都知道，這并不是長久之計，在廣東呆了兩年的丁小平，又回到了家鄉(xiāng)南召。這時候的她，經(jīng)歷了廣東那種工作場所的浸染，已經(jīng)不是那個曾經(jīng)在云陽商場工作的營業(yè)員了，她展開攻勢，戰(zhàn)勝了高某前妻，順利成為高某第二任妻子。

但是這又和原南陽市人民政府市長助理劉建國有什么關系呢？1952年出生的劉建國，是河南省南陽市鎮(zhèn)平縣人。在那里，劉建國不僅度過了自己的童年，而且還完成了一些“學業(yè)”，表現(xiàn)出了“能說會道”的非凡才能，為其今后的仕途升遷，鋪平了道路，創(chuàng)造了條件。確實，此后的劉建國，在其仕途上大放異彩。劉建國任過河南方城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副書記一職，不久又轉任為內(nèi)鄉(xiāng)縣委副書記、縣長，南陽市房管局黨委書記、局長等職，1999年3月，由于工作突出，被任命為中共河南省南召縣委書記。那年，劉建國才47歲。2005年7月劉建國享受副廳級待遇，直至2007年9月期間，一直都是南召縣委書記這一任職，后才任南陽市人民政府市長助理。因此，劉建國是丁小平家鄉(xiāng)父母官，他們是通過中間人介紹相識并成為情人關系，而那時候，丁小平依然是高某的妻子。就是這個丁小平，因著自身的美貌資本和一系列的機緣巧合，成了南召縣的地下組織部長，也斷送了其情夫劉建國的大好前程，墮入罪與罰的漩渦。

地下組織部長的誕生

2000年左右的時候，丁小平背著丈夫高某成為劉建國的情婦。一開始，因為有丈夫高某的牽絆，丁小平和劉建國還沒有行事夸張的舉動。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誰也沒有料到被丁小平戴了綠帽子的高某，是如此的福薄命薄，在一場車禍中身亡西去，給了丁小平更大的活躍空間。沒有了婚姻的束縛，丁小平和劉建國的情人關系更加公開化了，并且在2002年為劉建國生下了一個兒子。母憑子貴，這個延續(xù)了幾千年的傳統(tǒng)依然沒變，劉建國的妻子為他生過一個女兒，沒有兒子的遺憾時刻縈繞在劉建國心頭。而這個丁小平，不但滿足了劉建國對情人的需求，也滿足了他對兒子的渴望。這種滿足感讓劉建國飄飄然，也使得丁小平成了劉建國面前的紅人，她的話在劉建國那里很有分量?！吧嫌兴茫卤厣跹伞?，一些想有更好更高職位的官員投劉建國所好，將手中的金錢，“砸”向了丁小平。

據(jù)丁小平自己供述：2005年12月份，在南陽市綠洲大酒店吃飯時，余某請劉建國關照自己的職務，臨走時余某給了兩條煙和10萬元現(xiàn)金，劉建國讓她先拿著。后來，余某就成了南召縣某鄉(xiāng)鄉(xiāng)長。2006年10月，劉某通過丁小平哥哥丁某，給她送了6萬元錢。通過丁小平的枕邊風，劉某很快由某鎮(zhèn)鎮(zhèn)長升任為某鎮(zhèn)黨委書記。2006年12月，中學老師王某約丁小平吃飯，給了她5萬元錢，意圖通過丁小平幫助楊某，從而能使楊某擔任縣某辦公室主任。收人錢財替人辦事，丁小平將此事向劉建國一說，楊某即由南召縣城郊的鎮(zhèn)長，被提拔為南召縣某辦公室主任。

丁小平成了南召縣升官的“敲門磚”，若有想升職，丁小平這里很有門路，多人通過她得到了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鄉(xiāng)鎮(zhèn)長等職務。丁小平也因此被當?shù)刂S刺為南召縣的“第一組織部”、“地下組織部長”、“編外縣委書記等。她和劉建國把官場當成了批發(fā)市場，隨意賣官帽，曾經(jīng)的公安局長、公路局長、財政局長、土地局長等，無不是在劉建國手上通過金錢賄買而來。劉建國的落馬，罪行都是發(fā)生在其擔任南召縣委書記期間。

從2000年開始，劉建國利用擔任南召縣縣委書記的職務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賄賂共計72起，合計人民幣202.5萬元，美金1.5萬元。其中，除一起為幫助他人承攬工程而收受的賄賂外，其余71起，全部為幫助他人進行職務調(diào)整的“好處費”。2001年下半年，劉建國開始伙同情人丁小平非法收受他人賄賂，在72起受賄案件中，有24起為劉建國伙同丁小平收受。錢財?shù)脕淼氖侨绱巳菀?，助長了丁小平的囂張氣焰，她更加張揚，穿著奢華，好車相隨。在擔任“地下組織部長”期間，丁小平不僅從中得到巨額經(jīng)濟利益，眾親屬也同時得到了很好的安排，或由一般農(nóng)民被安排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或通過劉職權空手買賣礦產(chǎn)資源等，真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讓人嘆為觀止。

四兩撥千斤的貪污之罪

劉建國除了賣官，還有巨額貪污之行。他通過入干股，之后再用“左手倒右手”的方法，侵吞原中原機械廠全部國有資產(chǎn)共計五千多萬元。中原機械廠屬于國有老兵工企業(yè)，舊址位于南召縣四棵樹鄉(xiāng)境內(nèi)。1993年，中原機械廠搬遷至南陽后，將舊址上的土地、房產(chǎn)、林產(chǎn)移交給南召縣政府管理。2005年2月，南召縣人民政府決定利用閑置的中原機械廠舊址招商，時任南召縣縣委書記的劉建國看著如此肥厚的一塊肉，開始大動心思，準備據(jù)為己有。

怎么能讓這么一塊肥肉順利落入口中呢？劉建國認識河南省新鄉(xiāng)市城鄉(xiāng)貿(mào)易中心副總經(jīng)理王某，建議他到中原機械廠舊址投資。王某為拿下中原機械廠舊址投資項目，便注冊成立了南召縣威龍實業(yè)公司。在威龍實業(yè)公司成立之時，劉建國的意圖表現(xiàn)出來了。在他的暗示之下，王某將威龍公司50%的股份以干股的名義送給了劉建國。當然，接受的是干股，劉建國以南召縣委書記的身份并不能明目張膽，因而他這個隱名股東，用了外地人賴某的身份證。后經(jīng)丁小平證實：公司注冊時，劉建國讓她找一個外地人的身份證。她把在廣東打工時撿到的賴某的身份證給了劉建國。就是這個賴某的身份證，讓劉建國分文未出成了擁有威龍公司50%股權的股東。

為了能使威龍公司獲得中原機械廠舊址土地使用權，劉建國煞費一番“苦心”。在他看來，權力就是一切，有權就有門路。他先是找到負責此項工作的原縣委辦公室主任劉某，交代他土地評估時評的不要太高，公司只出60萬元土地出讓金。辦公室主任劉某，把縣委書記的交代當做最高指示，馬上安排有關人員照做。有了領導的授意，一切就開始變得順理成章，南召縣土地管理局負責人安排，有關評估人員具體負責，制作了虛假的《召宗地估果字(2005)第007估價報告》，將原中原機械廠的土地評估總價定為329.41萬元，這是遠遠低于其實際價值的。同時按照這個評估價格，威龍公司繳納了60萬元土地出讓金。劉建國掌握50%干股的威龍公司，實際上以60萬元的價格取得了原中原機械廠的所有資產(chǎn)(土地使用權、房產(chǎn)權和林權)。

根據(jù)南召縣縣委、縣政府出臺的招商引資政策，新上企業(yè)投資規(guī)模在5000萬元以上，且年繳稅在500萬元以上的可全額返還所繳納的土地出讓金。當時威龍公司剛注冊，既沒有投產(chǎn)，又沒有納稅，但這并不影響威龍公司能夠符合南召縣委、縣政府出臺的招商引資政策，只要有劉建國在，沒有他辦不成的事。之后，他交代有關方面采取先征后返的辦法返還了土地出讓金?！?“我是縣委書記，別人也不說，說也沒用”，這是劉建國在南召縣所作所為的真實表白。由于威龍公司未通過環(huán)保局環(huán)評，項目沒有運作成功，王某想退出威龍公司。當?shù)弥跄硿蕚渫顺龊?，劉建國和丁小平商量：中原機械廠土地面積近2000畝，還有林產(chǎn)、房產(chǎn)，只需要向政府繳納60萬元，就能享有原中原機械廠的全部產(chǎn)權，以60萬元換取幾千萬元的資產(chǎn)，可謂四兩撥千斤，而至于是否能達到政府合同上規(guī)定的1億元以上的投資額，“我是縣委書記，別人也不說，說也沒用”。也就是說，只要拿出60萬，沒了王某這個股東，中原機械廠原址就是他們的了。同時，他們還為自己的未來做了打算，一是“這個地方山清水秀，環(huán)境很好，將來可以在這里養(yǎng)老”；二是這可是一筆巨額資金，年逾五十有了兒子的劉建國，那傳宗接代的想法讓他對這個兒子也有無限的使命感，“想著給我和丁小平生的兒子留下豐厚的資產(chǎn)”。為著自己的將來，為著丁小平和兒子的“幸?！?，劉建國出手了。

2006年5月，在劉建國安排下，丁小平私下從王某手中購買了中原機械廠舊址的土地所有權使用證、房產(chǎn)證、林權證。當時，丁小平手頭錢不夠，劉建國還是找人“借”了60萬元給她。股東變更，王某退出威龍，現(xiàn)在這個威龍公司就成了劉建國和丁小平的威龍公司，但是投資沒有辦法繼續(xù)運作下去了。該怎么辦呢？2006年12月，劉建國安排南召縣政府下發(fā)了關于威龍公司變更投資項目，上馬生物能源項目的(2006)63號會議紀要，同時對外仍以威龍公司名義繼續(xù)運作，并伺機選擇新的替代目標。

2007年年初，劉建國在北京搞同鄉(xiāng)聯(lián)誼活動期間，遇到了在云南做房地產(chǎn)生意的劉某某。因為劉某某資金充裕，劉建國打起了他的主意，想利用劉某某的身份和資金成立公司，同時又不打算讓劉某某參與管理和經(jīng)營。于是，劉建國力勸劉某某到中原機械廠舊址投資。劉建國所打的小九九劉某某并不知情，縣委書記的名頭讓劉某某順利拿出了200萬元，由劉建國安排注冊成立金龍公司。然而金龍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劉某某，但實際掌控人卻是劉建國。

劉建國認為，由劉某某擔任金龍公司法定代表人，一舉兩得，一是劉某某比較有名氣，由他作為公司法定代表人，可享受外來投資者的待遇。二是劉某某有很強的經(jīng)濟實力，打著劉某某的招牌可以掩人耳目，名正言順地讓南召縣政府按對待威龍公司一樣給予金龍公司優(yōu)惠政策。

一個威龍公司，一個金龍公司，都在劉建國的掌握之下。為了能夠讓金龍公司取代威龍公司，使中原機械廠的投資工作順利啟動，在金龍公司成立之前，劉建國安排原南召縣縣長主持召開縣政府常務會議，以政府會議的形式讓威龍公司順利推出中原機械廠的投資，從而為金龍公司入主中原機械廠打下基礎。此次常務會議，威龍公司提交了退出中原機械廠投資的申請，提出由金龍公司接續(xù)威龍公司項目，同時此會議賦予了金龍公司與威龍公司一樣的優(yōu)惠政策，會后出臺的南召縣政府(2007)17號會議紀要有據(jù)可查。

金龍公司成立后，劉建國馬上安排和南召縣政府簽訂合同書。這一切安排，從劉建國索要威龍公司50%的干股，到以60萬出讓金獲得價值五千多萬的中原機械廠原址，從南召縣政府與威龍公司簽訂合同，到南召縣政府與金龍公司簽訂合同，從安排壓低土地評估價格到出臺(2007)17號會議紀要，南召縣沒有人反對。為什么？劉建國在南召作為一把手的“魅力”可見一斑。

若要金龍公司取代威龍公司在中原機械廠的投資，按規(guī)定應該先由威龍公司申請解除和南召縣政府的合同，縣政府依合同沒收威龍公司上繳縣財政的60萬元土地出讓金，已過戶到威龍公司的中原機械廠“三權”證依法交給南召縣人民政府。然后金龍公司要取得“三權”證，須與縣政府簽訂合同，縣政府依法對原中原機械廠土地、房產(chǎn)和林產(chǎn)重新進行評估，金龍公司繳納對應的價款后才能取得。之后再根據(jù)南召縣縣委、縣政府招商文件規(guī)定，南召縣政府按金龍公司投資及納稅數(shù)額返還土地出讓金。然而，實際上這一切并沒有按程序進行。金龍公司成立后，注冊資金即抽逃走了；同時劉建國還讓有關人員違反政策，變通返還金龍公司土地出讓金。最后，金龍公司沒有向政府繳納一分錢，卻將原中原機械廠的所有資產(chǎn)過戶到金龍公司名下。實際上，達成了用金龍公司替代威龍公司投資中原機械廠的目的。

根據(jù)合理評估，原河南中原機械廠房屋、土地和林木資產(chǎn)價值達5042萬元。由于金龍公司與縣政府合同約定3年投資額達1億元的期限未到劉建國即被立案偵查，其欲占有原中原機械廠國有資產(chǎn)的目的尚未得逞。

貪污受賄之罰

2009年1月21日，劉建國涉嫌貪污、受賄犯罪，被許昌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2月2日被許昌市公安局逮捕。11月18日，許昌市人民檢察院以涉嫌貪污罪和受賄罪，將劉建國起訴到許昌市中級人民法院。2010年6月30日，許昌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南陽市原市長助理劉建國貪污、受賄案進行公開宣判，一審判決劉建國犯貪污罪、受賄罪，判處其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一審宣判后，被告人劉建國不服判決，準備向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養(yǎng)情婦，私生子，受賄賂，忙貪污。作為一個縣委書記，劉建國拋棄了黨和政府賦予其為人民服務的神圣職責，而把縣委書記這一地位作為搖錢樹，生活腐化，并和情婦大肆賣官，侵吞國有資產(chǎn)，于情可恨，于法不容。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違背人民意志，終將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然而，我們不得不深思的是，劉建國在南召公然和情婦生活并生育子女，貪污受賄歷時數(shù)年，卻是在離任之后才被挖出，這凸顯出的是我們對政府官員特別是這些地方政府或者部門一把手監(jiān)督的缺位。

在南召紅極一時的地下組織部長，終結了她的時代，這個名字里帶“ping”音的女人，又一次印證了《野蠻生長》里的調(diào)侃。每年巨額貪污受賄的數(shù)字無一不在訴說著政府蛀蟲的威力之猛，觸目驚心的官員落馬事件無一不在昭告著法治的警鐘長鳴。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們期待著一個完善的監(jiān)督和問責體制，讓手中握有權力的人不濫用權力，同時也期待著良心和道德的懲罰能夠促使一批恪守良好職業(yè)道德官員群體的成長。

*國家檢察官學院［102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