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桂榮

（河南大學文獻信息研究所，河南 開封 475001）

1904年之后，作為清末思想啟蒙運動之輔助形式的閱報處大量出現(xiàn)。清末閱報處不僅是近代報刊向大眾傳播轉(zhuǎn)化鏈條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huán)，亦是近代公共圖書館運動的重要序曲，百年之后仍透過發(fā)黃的報刊述說著被歷史淹沒的一個個鮮活的故事，見證著這場運動取得的廣泛的社會效應和前輩們曾經(jīng)付出的心血、智慧與艱辛。

1 清末閱報處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

清末最早的閱報處所大約在1904年前后就出現(xiàn)了一批，不過并非專為中下層民眾而設，所陳列的白話報刊亦非常有限。1904年，京師第一家閱報處在琉璃廠工藝商局樓上開辦，因門檻過高，經(jīng)營不善，鮮有問津者，不久就關門大吉。[1]河南士紳于1904年11月在省會開封籌建了“中州看報社”，備有中外各種報紙，凡在河南的人都可以隨便閱覽。[2]這種開通風氣的新鮮事物，彼時在全國尚不多見，因而《京話日報》將其作為“緊要新聞”刊發(fā)。同年，直隸、山東、浙江、江蘇、湖北、廣東、江西、福建等地都出現(xiàn)了閱書報處所，地點多設在寺廟、茶館等流動人口較多的公共場所。[3]

1905年春，刑部主政黃琮主持的北京西城閱報處在多方贊助下高調(diào)成立，運營十分成功，“創(chuàng)辦一隅，影響全京”，[4]從而興起了京師創(chuàng)辦閱報處的熱潮。西城閱報處由黃琮等10人捐款籌辦，并得到管學大臣張野秋尚書嘉許。[5]張尚書不僅大力提倡，而且在資金上鼎力支持，先后捐助五十元又一百五十兩，一時士紳積極響應，踴躍捐款，閱報處辦得紅紅火火。[6]此后，北京各城區(qū)的閱報處所紛紛掛牌成立。據(jù)《大公報》記者調(diào)查，1905年7月底北京已有閱報處十幾處[7]，1906年6月則增加到26所（見表1）。

表1 京師閱報社調(diào)查表

《大公報》記者的這一統(tǒng)計資料并不完全。1905年，北京還有以下十多個閱報處成立：前門外大宛試館閱報處（朱仲孚出資）[8]、東城中外閱報處（設在東單牌樓觀音寺內(nèi)）[9]、東直門外第二閱報處（設申家茶館內(nèi)）[10]、東城克明閱報處（設在崇文門內(nèi)東觀音寺，蔣范五等合資）[11]、護國寺街閱報處（八旗學堂同人設立）[12]、北城日新閱報社[13]、開智閱報社（設護國寺內(nèi)）[14]、夢醒閱報社（設武隆廳）、戒煙公所閱報社（羅圈胡同）[15]、土地祠閱報處[16]、錦什坊街悅府閱報處、外城女學傳習所閱報處[17]等。當然，這其中不排除這樣一種可能性：有些閱報處存世的時間不長，或許在1906年6月前就已經(jīng)關門，因而《大公報》記者未統(tǒng)計在內(nèi)。不過，錦什坊街悅府閱報處是個人在自家府第所開，外城女學傳習所閱報處為學校開辦，此類閱報處可能不在《大公報》記者視野之內(nèi)。

2 清末閱報處的高潮與啟蒙意義

2.1 清末閱報處的高潮階段

資料表明，1905～1906年間，北京地區(qū)不僅掀起了一個創(chuàng)辦白話報的高潮，還相應地帶動了一個開辦閱報處所的熱潮。當是時，開辦閱報處所被視為一種善舉，社會、單位、個人乃至官府，都對這一公益事業(yè)表現(xiàn)出很高的熱情。1905年7月，候補直隸知州何朝錦為啟文閱報社所撰的一副楹聯(lián)道出了閱報處的啟蒙功效：“不出戶庭周知時事，開通世界輸入文明”[18]?！洞蠊珗蟆酚浾咭嘀^：“京師自開辦閱報社以來，風俗人心頗受影響，實為開通風氣之轉(zhuǎn)機。”[19]

1905～1907年間，不僅是京師，全國各地也掀起了一個創(chuàng)辦閱報處所的高潮。以河南為例，省會開封1905年在龍巷、二曾祠創(chuàng)立了兩所閱報處，懷慶（焦作）、彰德（安陽）、南陽、信陽州均設有閱報處，其中南陽達到6所。[20]1906年，衛(wèi)輝府某君招集同志設一益智閱報社[21]，孟縣梁君肖嚴捐資設一閱報所[22]，豫省駐防鐘瑾如等糾合八旗同志于武備講習所內(nèi)設閱報社[23]。1907年，“汴省學務公所，前就大門外東旁余屋，設立閱報所。近又派員覓定城東之火神廟、相國寺門之栗大王廟、西門之馬神廟、北門大街之兩湖會館等處，各設一所，每所各儲日旬等報十數(shù)份，委派司事以經(jīng)理之”。[24]至此，僅省會開封創(chuàng)辦的閱報處就達9所。再如山東，1906年11月，“東省學務處前在省城四關四隅分設閱報處八所，一時風氣為之大開。近因閱者日眾，故又添設二處，以期普及”。[25]其他如直隸、江蘇、浙江、湖北、湖南、福建、廣東、廣西、山西、四川、江西、吉林等地，亦紛紛創(chuàng)辦閱報處和講報所。

2.2 清末閱報處的啟蒙意義

1905年7月3日《京話日報》“本京新聞”欄目刊載的一則題為《護國寺也要開閱報處》的消息，道出了清末憂時之志士創(chuàng)辦閱報處與講報所的真實動因、對啟蒙對象的預設和對啟蒙功效的期待，以及選擇開辦地點的諸多考慮因素：

中國識字的人少，講報處閱報處，正是為此而設。這兩件事，不但可以開多數(shù)人的知識，并且能夠幫助學堂的不足。不過在僻靜地方，總不大見效。必須揀熱鬧街道，才有益處。有人采定護國寺街，設立閱報處一所。逢七八廟會的日子，逛廟的人，隨意都可進去歇歇腿兒，順便就把報看了，比別處開設的更覺得合適。

1905年成立的北京西城閱報處是京師首家產(chǎn)生重大社會效應的閱報處，被其后各家業(yè)內(nèi)同行奉為一面旗幟，一直起著排頭兵作用，故而具有典范意義?！侗本┪鞒情唸筇巹?chuàng)辦章程》“報目”條款列有在京出版的《中華報》、《京話日報》、《順天時報》、《北京報》等，外埠出版的《時報》、《漢報》、《外交報》、《中外日報》、《大公報》等。[26]乍看白話報刊所占比例微乎其微，但如果考慮到《大公報》和《順天時報》設有白話附張，《時報》亦間用白話撰寫新聞稿件，它們都是清末白話文運動的重要陣地，則其比重就會增加許多。而在實際運作過程中，西城閱報處則購進了外埠的《中國白話報》、《福建白話報》、《廣雅俗報》、《湖南俗話報》、《新白話》、《童子世界》、《安徽白話報》等白話報刊[27]，其眼光向下的鮮明的啟蒙導向可見一斑。至1910年末，閱報處在開啟民智、開通風氣方面所發(fā)揮的社會功效已經(jīng)得到各界的普遍認同。

3 新圖書館運動之前奏

清末閱報處在經(jīng)營管理上已具備現(xiàn)代公共圖書館的思想與萌芽。這是歐美圖書館學思想本土化的醞釀階段。

《北京西城閱報處創(chuàng)辦章程》“時限”條款作如下規(guī)定：

夏天秋天，每日從早晨八點鐘起，到晚上五點鐘止。春天冬天，每日從早晨九點鐘起，到晚上四點鐘止。許人到里頭看報，并備茶水，派役夫常川伺候，不取看報的半個大錢。到了時候就要散了。

由此可見，西城閱報處免費對全社會開放，且備有茶水，有專人負責報刊管理和讀者接待工作。很多閱報處還配有專門的講報人員，每日或定期開展講報或演講活動。清末閱報處的創(chuàng)辦由民間社會首開其端，但隨著啟蒙思潮的推進，維新改革成為清政府的大政方針，官府士紳逐漸由后臺走上前臺，接管或創(chuàng)辦了大部分閱報處。以河南為例，除首家閱報處“中州看報社”是民間組織創(chuàng)辦，其后開封的8家閱報處都是由省學務公所開辦的。山東濟南府的10所閱報處也都是由省學務處創(chuàng)辦并組織管理。京師的閱報處最初大都由私人創(chuàng)設，但1906年之后沒有倒閉的多改為公立。究其原委，主要是因為維持閱報處正常運營的日常費用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僅憑個人捐助難以持久。清末最后幾年，隨著憲政的推行，閱報處和講報所等社會機構(gòu)已經(jīng)明確寫入地方自治的章程之中，正式納入各級政府部門推行的新政政績體制之內(nèi)。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20世紀初的十幾年里，在我國各地先后建立起數(shù)以千計的報紙閱覽室（處），其中直隸、山東、河南、江蘇、江西、浙江、湖北、四川、廣東各地開辦的報紙閱覽室（處）數(shù)量均超過百家。[28]1917年，沈祖榮在報界俱樂部發(fā)表演說：“圖書館與報紙性質(zhì)相類，皆以開通民智，補助政策為前提，故兩者猶有密切關系。報紙賴圖書館為參考，圖書館賴報紙為導引。諸公皆報界健者，深望大力提倡，俾我國圖書館事業(yè)，早日發(fā)達也?！盵29]可見，新圖書館運動誕生的背景基礎與閱報處的運作與轉(zhuǎn)化關系十分密切。新圖書館運動提出了一個核心——普設圖書館以啟發(fā)民智，在實現(xiàn)圖書館藏書為社會所共享的同時,強調(diào)公共藏書機構(gòu)的社會教育職能。圖書館不僅成為中國近代教育事業(yè)之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成為中國近代社會教育之重要輔助機構(gòu)，社會教育亦成為近代圖書館與生俱來和最為重要的屬性與職責。圖書館成為了“活的教育中心”，這種以民眾為本，啟迪民眾民主平等的意識，與清末閱報處有著不謀而合之處。

可見，清末閱報處為其后的新圖書館運動醞釀了背景，奠定了基礎。

[1] 奉勸諸君多立閱報處[N].順天時報，1905-07-13.

[2] 緊要新聞·中州看報社[N].京話日報，1904-11-30.

[3] 警鐘日報[N].1904年7月至11月份的相關報道.

[4] 閱報處詳志[N].大公報.第1021號，1905-05-05.

[5] 要緊新聞·閱報處真要興旺了[N].京話日報，1905-05-07.

[6] 本京新聞·閱報處風氣大開[N].京話日報，1905-05-15.

[7] 中外近事·北京·文明進步[N].大公報，1905-07-30.

[8] 本京新聞·紛紛立閱報處[N].京話日報，1905-05-17.

[9] 第二講報處廣告[N].京話日報，1905-05-19.

[10] 本京新聞·又要開立閱報處了[N].京話日報，1905-05-30.

[11] 東城克明閱報處[N].京話日報，1905-06-21.

[12] 北京新聞·護國寺也要開閱報處[N].京話日報，1905-07-03.

[13] 各省報界匯志[J].東方雜志.第2卷第12期，1905-01-19.

[14] 開智閱報社[N].京話日報，1906-09-23.

[15] 時事·北京·閱報社之發(fā)達[N].大公報，1905-09-19.

[16] 各省報界匯志[J].東方雜志.第2卷第9期，1905-10-23.

[17] 各省報界匯志[J].東方雜志.第3卷第11期，1906-12-10.

[18] 紀啟文閱報社[N].大公報，1905-07-23.

[19] 京師閱報社調(diào)查表[N].大公報，1906-06-27.

[20] 各省報界匯志[J].東方雜志.第2卷第11期，1905-01-21.

[21] 各省報界匯志[J].東方雜志.第2卷第12期，1906-01-19.

[22] 各省報界匯志[J].東方雜志.第3卷第5期，1906-06-16.

[23] 各省報界匯志[J].東方雜志.第3卷第10期，1906-11-11.

[24] 各省報界匯志[J].東方雜志.第4卷第7期，1907-09-02.

[25] 各省報界匯志[J].東方雜志.第3卷第10期，1906-11-11.

[26] 北京西城閱報處創(chuàng)辦章程[N].直隸白話報，1905-05-15.

[27] 閱報處詳志、閱報處被人偷竊報本[N].大公報,1905-05-05.

[28] 李希泌，張樹華.中國古代藏書與近代圖書館史料（春秋至五四前后）[M].北京.中華書局,1982：258-262.

[29] 沈祖榮.沈紹期君在報界俱樂部演說圖書館事業(yè)[C].中國圖書館學會.百年文萃——空谷余音.北京：中國城市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