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慕竹
公元552年4月,時任益州刺史的蕭紀抓住侯景之亂后梁國無主的機會,搶先在成都稱帝。同年8月,他統(tǒng)率大軍順江東下,準備殲滅在江陵也宣布登上皇帝位的七哥蕭繹,以奪取天下。
為了激勵將士們勇往直前,蕭紀在出征前將他在蜀地經(jīng)營多年所積攢下來的金銀財寶全都拿了出來,命人鑄成一斤重的金餅1萬個,銀餅5萬個,每一百個裝一箱,共裝了金餅100箱,銀餅500箱。在出征時舉行的誓師大會上,他讓人把這些金餅和銀餅全都懸掛起來,然后慷慨激昂地表態(tài)說:“人這一輩子,無非就是為了榮華富貴,將來能衣錦還鄉(xiāng),光宗耀祖?,F(xiàn)在機會就在眼前,我們要平定亂賊侯景,希望大家發(fā)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勇敢作戰(zhàn),凡立功者,皆有獎勵。”那些金餅、銀餅像一面面獎牌一樣,在風的吹拂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看得人眼睛也放出光來,將士們被刺激得禁不住熱血沸騰,群情激昂地要求馬上出發(fā)。蕭紀滿意地微笑著,把手中的寶劍一揮,剎那間,千帆競發(fā),戰(zhàn)船把寬闊的長江江面都填滿了。
蕭繹聽到弟弟蕭紀出兵的消息,著實嚇得不輕。蕭紀是梁武帝的第八個兒子,他小的時候就勤奮好學,寫文章很有文采,全然沒有紈绔子弟的輕浮習氣,凡事很有主見,武帝覺得這個兒子最像自己,因而十分喜歡他,7歲時封他為武陵郡王,18歲以前就先后擔任過將軍、郡守、刺史等官職,在武帝眾多的兒子中,唯有他是因為功業(yè)而不斷得到升遷的。30歲時,蕭紀任職益州刺史,統(tǒng)管益、梁等十三個州。他也的確很有才能,在四川勵精圖治,對外和周邊搞好關(guān)系,發(fā)展貿(mào)易,在內(nèi)鼓勵農(nóng)耕,支持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四川成了名符其實的天府之國。當江南因為連年戰(zhàn)亂,以致“人跡罕至,白骨成堆”的時候,益州卻因為地理上的封閉性而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可謂兵精糧足,難怪元帝蕭繹對這個八弟要懼怕三分呢。怕歸怕,終歸不能一卒未發(fā)就束手就擒吧,他迅速采取了兩項措施。一是派人封鎖瞿塘峽口,不讓戰(zhàn)船東下,二是請求西魏出兵,進攻成都,直搗蕭紀的老巢。
戰(zhàn)爭首先在瞿塘峽口展開,梁元帝蕭繹的部隊在峽口南北兩岸修筑城堡,運石填江,用鐵索將江面橫斷。蕭紀的戰(zhàn)艦無法通行,他也命令在大江南北兩岸修筑了十四個城堡,步步為營,突破鐵索阻隔。蕭紀還是很懂心理學的,每次戰(zhàn)斗前,都讓人把金餅和銀餅從箱子里取出來,掛在桅桿上,宣布立下戰(zhàn)功,這東西就是你的了。將士們在金餅的激勵下,士氣高漲,作戰(zhàn)果然十分賣力氣,幾次戰(zhàn)斗打下來,都取得了勝利。得勝回營后,大家都盼著能將金餅掛在自己的脖子上,然而蕭紀那里卻沒了動靜。
蕭紀不是不知道該把金餅發(fā)給誰,而是想著這沉甸甸、黃澄澄的寶貝將要易主,心里著實有些舍不得,那心疼、肉疼的感覺實在不舒服。所以,仗是打勝了不少,可獎勵卻一個也沒兌現(xiàn)。有膽大的將士要求面見統(tǒng)率請賞,蕭紀聽了心慌不已,連忙讓侍衛(wèi)說自己身體有恙,正在養(yǎng)病,一概不見。
時間一長,頭腦再實誠的人也明白了,蕭統(tǒng)率掛出來的金餅不過是張畫餅,讓大家過過眼癮而已,這就有點逗你玩兒的意味了,大家頓生受騙上當之感,斗志隨之銳減。此時又傳來消息說,西魏的軍隊已拿下漢中,就要打到成都了,將士身為四川人,家鄉(xiāng)失陷,人人思歸。蕭紀斷然拒絕了人們的要求,不過他也看出來了,再向前進攻,多半也是兇多吉少。于是他做出了一個還算明智的選擇,派度支尚書樂奉業(yè)赴江陵向元帝蕭繹求和。不成想樂奉業(yè)也實在瞧不起蕭紀的所作所為,向元帝交了實底,說川軍人心渙散,一擊即潰,千萬不要同他講和。
公元553年7月,元帝蕭繹命令部隊反攻,一舉奪取了三個城堡,其余城堡的守軍一見,逃亡的逃亡,投降的投降,蕭紀的大軍轉(zhuǎn)瞬就分崩離析,兵敗如山倒。游擊將軍樊猛率軍截斷了蕭紀的退路,用戰(zhàn)船連成環(huán)形陣,把蕭紀的龍船圍在核心。元帝蕭繹秘密派人傳來圣旨說:“如果讓蕭紀生還,那就是不成功?!狈托念I(lǐng)神會,帶人跳上龍船,闖進蕭紀的臥室,挺長矛直奔蕭紀。蕭紀心驚膽戰(zhàn),邊繞著床跑,邊從床旁的箱子里掏出一袋金餅扔給樊猛,請求說:“我用這袋金餅雇你,送我去和我七哥見一面!”樊猛冷笑著說:“天子是你想見就見的嗎?殺了你,這些金子能跑到哪里去呢?還不都是我的?”說罷,一矛將蕭紀刺殺在艙板上。蕭紀的三個兒子也都被捕,關(guān)進監(jiān)獄,斷絕食物,餓得他們咬食自己的胳膊,十三天后,被活活餓死了。
蕭紀之敗,不是兵不精,將不勇,糧不足,而是輸在了一個常人易犯的小毛病上,那就是吝嗇。因為舍不得,他的一個個貨真價實的金餅,變成了別人眼中一文不值的畫餅。他很暫時地守住了金餅,卻失去了人心。當把身外之物當做了生命,那這種生命必然是可悲和短暫的。
在人生的歷程中,千萬不能小窺一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毛病,歷史上許多人的大事業(yè),都是絆倒在它上面,蕭紀的金餅就是一個明證。
(圖/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