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繼瓊
(中共貴州省委黨校,貴州 貴陽 550028)
政治權力的倫理限制研究
任繼瓊
(中共貴州省委黨校,貴州 貴陽 550028)
對政治權力的理解,既有基于強制性從權力主體到客體的單向理解,也有基于公共性從權力客體到主體的逆向理解。后者是符合人類普適價值和黨對權力性質的本質性理解。權力的公共性是對權力進行倫理限制的理論前提,因為它內含權力運行的普遍善指向——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權力行使背離公共性、造成合法性危機是對權力進行倫理限制的現(xiàn)實前提。政治系統(tǒng)可以通過種種手段來實現(xiàn)和促進權力的公共性,如推動經濟增長、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灌輸,制定法規(guī)制度等。但是,權力主體基于健全理性的卓越行動更能體現(xiàn)權力公共性價值的優(yōu)越性。
政治權力;公共性;合法性;倫理限制
目前,中國社會發(fā)展已到了一個關鍵的轉型時期,各種社會矛盾和危機的發(fā)生使中國共產黨尤其是領導干部成為人民普遍關注、評價或質疑的焦點。因為中國共產黨是執(zhí)政黨,領導干部是中國政治權力的具體代表者和執(zhí)行主體。因此,政治權力本身的問題是每一個關心現(xiàn)實問題的人應該關注和研究的重大理論問題。
從人類脫離村落和氏族公社進入共同的政治生活開始,權力就成了一個備受關注的詞語。廣義的權力有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等權力,狹義的權力通常指政治領域的權力,即政治權力。一定的政治行為或活動在根本上是某種政治權力觀的反映或體現(xiàn)。筆者擬從兩種視域來對政治權力進行探討。
對政治權力的單向性理解是從權力主體和客體分離及不平等的視角來看待權力的。在這種視角中,政治權力行使的行為或活動體現(xiàn)出一方對另一方的支配,權力主客體雙方是一種上對下的支配和服從的關系。在這種政治系統(tǒng)之中,作為權力主體的統(tǒng)治階層總是自覺不自覺地把自身看成“領袖”、“諸侯”、“父母官”,高高在上、居高臨下地為民眾解決問題,體現(xiàn)出“施恩”、“憐憫”、“送溫暖”等姿態(tài)。顯然,權力主體以這樣的思維方式難以從民眾的角度、民眾的困境來內省自己解決問題的方法和思路,因此難以真正解決民眾所需要解決的問題。而作為權力客體另一方的民眾,則總是處于等待、聽從的位置,等待“英明”、“仁慈”的救世主來拯救自己。這種權力主客體分離和不平等的缺陷顯而易見,它是單向的、不受監(jiān)督的和高度集權的。因為,在權力或權勢支配他人(方)勢力存在的地方,不存在也沒有公民,只有“臣民”或“子民”。而權力一旦高度集中,就必然容易演變?yōu)閴褐茩嗔腕w的工具,在這一意義上,權力也可以理解為“權勢”或“暴力”。
應當承認,在我們現(xiàn)實政治生活中,無論是在領導干部還是在民眾的心目中,這種對政治權力的強制性理解至今仍有著相當程度的普遍性。權力的強制性賦予權力以很強的魅力,獲得權力仍然是當今中國社會世俗價值追求的第一目標。許多人根據黑格爾“凡是現(xiàn)實的就是合理的”思想,認為既然這種權力觀是世俗社會很多人所接受的,那么它就是合理的。但是這種觀點持有者卻忘了黑格爾這句話的前提是“凡是合理的都是現(xiàn)實的”。就是說,這種基于強制性對權力觀的所謂現(xiàn)實性只是一種暫時的現(xiàn)實性,它可以叫做“現(xiàn)存性”或“現(xiàn)在性”。由于它缺乏根本的合理性,這種權力觀難以長久存在,最終會喪失其存在的合理性。
自近代以來,人類思想啟蒙祛除了宗教、神靈以及特權等籠罩在政治權力主體身上的光環(huán),每個人都認識到自己和他人有著同等的價值,“個人的生命、自由和幸福比別人的生命、自由和幸福內在地既不優(yōu)越、也不低劣。因而我們認為,我們對待每個人,應當把他們當作生命、自由和幸福和其他一些基本的物品和利益方面擁有同等的要求的人來看待”[1](P72)。在涉及到他人利益和幸福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思想家們顛覆了對政治權力的強制性理解,形成了現(xiàn)代意義上的“主權在民”的思想共識,認為“政治權力屬于人民,它通過契約和贊成而被委托給政府”[2](P408)。在這種視角看來,政治權力就是一種公共權力,因為權力的最初來源是民眾對自身權力的讓渡,是基于民眾信任基礎上的權力賦予或委托,是公共意志的代表。
與人類文明的普適價值一致,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和黨對權力的公共性做出了明確的規(guī)定:我國憲法總綱第一章第二條明確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黨作為權力的集中代表者和執(zhí)行者明確規(guī)定了權力的宗旨和目的:“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實現(xiàn)好、維護好、發(fā)展好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做到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使黨始終得到人民群眾的支持和擁護”。這表明,我們的政治制度和黨都把權力的性質規(guī)定為是一種基于人民性的公共權力。
因此,我們對政治權力的思考和理解不應該停留在一種自上而下的強制性單向思維模式中,而應當反過來進入以權力客體為主的逆向思維模式。因為后一種模式符合人類文明的普適價值和黨對權力的性質規(guī)定,指出了現(xiàn)代意義上的政治權力的本質特性:公共性。在這一意義上,我們可以說,政治權力實質上是一種公共權力,是基于社會公共利益和公共生活秩序的需要,凝聚和體現(xiàn)著公共意志,使整個社會有序運轉的指揮、決策和管理的能力[3]。
政治權力的公共性這一本質特征,內含著對政治權力進行倫理限制的理論前提和現(xiàn)實前提。
根據政治權力的公共性視角,權力的來源是最廣大人民群眾對好生活(利益)的追求,權力運行的目的也是為了最廣大人民群眾期待的好生活的實現(xiàn)。個人和國家都是為了追求善——好生活的實現(xiàn),但相比而言,國家的善的獲得和保持卻更為重要,因為它代表了最普遍的善——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好生活的實現(xiàn)。這就是說,權力的公共性內含或代表著整個社會或民眾普遍承認和追求的倫理善性。
而由于權力公共性內含的這種普遍善,就規(guī)定了行使政治權力的行為不是權力主體單方面的隨性任意行為,而是權力主體負有實現(xiàn)權力客體期望和要求的好生活的規(guī)定性行為。而這種一方實現(xiàn)另一方要求的規(guī)定性行為就是一種倫理行為。因為,倫理,希臘文是ethos,指習慣、風俗之意,在實踐事務中指人通過行為或活動養(yǎng)成的習慣性品質。按照中國傳統(tǒng)的詮釋,“倫”意味著等次、次序,“理”是治理、整理、條理的意思。從倫理的含義看,倫理既是一種客觀的關系,又是人對這種客觀關系的領悟和治理。其中包含著倫理最重要的特性——主客觀之間的相互性:一方面它是一種客觀的物質性關系,另一方面又是人主觀對這種客觀關系的意識和反思。“有關系就有要求,有要求就有‘應該如何’的行為規(guī)范”。就是說,倫理關系是通過人的領悟、反思、認同和自覺維護的客觀關系。[4](P3-4)倫理行為就是指人在實踐事務中通過行為或活動所表現(xiàn)出來的具有內在善,即主觀規(guī)定客觀、具有正當性和合理性的實踐行為。政治權力為群眾利益服務的公共性特性體現(xiàn)出人類普適價值,體現(xiàn)出黨和權力客體對權力運行的主觀要求和規(guī)定。這種主觀要求和規(guī)定就是對權力的倫理限制。
概言之,政治權力的倫理限制是指人類行使政治權力這種實踐活動被要求應該具有正當合理性,即要符合和實現(xiàn)它的公共性——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好生活或普遍利益。也就是說,政治權力的倫理性就在于它的公共性;政治權力的倫理限制就在于權力行使的本質和目的必須要符合和實現(xiàn)權力的公共性。或者換言之,公共性或普遍的善性是政治權力的本質和目的,是政治權力賴以存在的根據。
然而,政治權力的公共性只是一種應然性而不是一種實然性。就是說,權力在實際的運行中有些時候表現(xiàn)出不但沒有實現(xiàn)其公共性——為老百姓謀福利,反而出現(xiàn)了權力的異化:背離公共性。權力出現(xiàn)背離公共性的異化現(xiàn)象是由于權力的所有權和使用權的分離。根據權力的公共性,擁有權力的真正主體應當是人民大眾。但實際政治生活中,人民大眾只是作為權力的形式主體,而不是其真正的實質性主體。因為,單個的個體由于其非自足性必然要在組織高度嚴密的共同體——國家和社會中生活,因而不可能完全依靠個體自身來實現(xiàn)自己的利益訴求,只能把自身的權力讓渡或委托給某個政黨的行政人員或領導干部來行使。行政人員或領導干部因此就成了直接行使政治權力的實際主體。而權力的所有權和使用權的分離使權力與公共性之間出現(xiàn)兩種可能性關系:一是權力符合公共性,權力主體行使權力的目的和結果都真正實現(xiàn)了民眾所期望的公共善;二是權力背離公共性,權力主體用手中的權力來實現(xiàn)主體一己私利,或者借實現(xiàn)公共善為名卻以實現(xiàn)私利為實。前者完全背離了公共性,后者顯示出一種偽公共性。對于第一種情況,權力符合公共性就是善。由于公權私用的根本表現(xiàn)形式就是腐敗,因此可以說,權力不等于腐?。粚τ诘诙N情況,權力背離公共性或顯示出偽公共性就是惡。因此可以說,腐敗者必然有權。所以,客觀地講,權力本身并無善惡,其善惡在于實際運用權力的主體的介入,即權力主體對權力的行使是符合還是背離公共性。
權力主體本身是導致政治權力背離其公共性的根源。這是因為,作為政治權力主體的領導干部存在于一個復雜立體的社會之中。當今中國是一個人人笑言轉型期漫長的社會,是一個在計劃與市場之間、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之間掙扎前行的社會。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市場經濟并未完全脫離計劃經濟的牽絆,一定部門的一定人員手中注定有人人想吃的“唐僧肉”——重要稀缺的資源。對于期望利益最大化的經濟人來說,既然搞定執(zhí)掌實權的官員,就可以吃到“唐僧肉”,為什么還要通過復雜的勞動、艱苦的過程去勤勞致富呢?而且,中國至今很大程度上依然是“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由親戚的親戚、熟人的熟人、關系的關系組織起來的人情社會,硬的制度常常倒在軟的人情面前,執(zhí)掌實權的領導干部常常傾向于把公共資源或利益分給自己的特定關系人,公共資源或利益常常首先被鍋邊轉的人先得或多得。還有,從領導干部自身的角度來看,他(她)也是雙面人:既是身在公共領域的“公家人”,也是具有七情六欲的身在私人領域的“普通人”。其中的一些并無堅定政治信仰的人與普通人一樣也是理性的經濟人,在自身的欲望和利益驅動下,當然會理性地盤算用手中的公權去謀求和換取私人利益的最大化。這就是為什么“油水多的地方滑倒的人總是最多”:掌握要權實權的領導干部公權私用、以權謀私的現(xiàn)象總是屢禁不止、屢屢發(fā)生。
政治權力背離公共性的情況一旦發(fā)生,其后果絕不是組織諒不諒解,或者讓出了問題的腐敗官員退回贓款、改正錯誤那樣簡單。因為腐敗除了造成社會資源的巨大浪費、降低政府機構運行的效率、妨礙現(xiàn)代公民社會的建立等等諸多后果外,最為嚴重的后果是擁有權力的主體的腐敗行徑會導致出現(xiàn)民眾對政治權力的信任危機,進而引起政治統(tǒng)治的合法性危機。
在政治學意義上,合法性的意思簡言之就是指某種政治統(tǒng)治或政治秩序被認可的價值,或者“從最直觀的意義上講,合法性是指一種政治統(tǒng)治或權力能夠讓被統(tǒng)治者認為是正當的,合乎道義的,從而自愿服從或認可的能力或屬性”[5](P248)。這就是說,政治合法性不是可以由作為權力主體的統(tǒng)治者自封的,而是來自權力客體的承認或認同。而這種承認或認同就在于權力主體是否實現(xiàn)了權力的公共性——為民眾的公共福祉謀福利。如果權力主體在行使權力時背離權力的公共性,只是為個體的私利或政治升遷而行使權力,那么,權力客體在權力主體行使權力的活動中看不到自身福祉或價值實現(xiàn)的可能性,或者甚至看到自身的福祉被剝奪的情況,政治權力的公共性就要受到質疑,民眾對政治統(tǒng)治的認同就會出現(xiàn)問題,政治合法性危機就會出現(xiàn)。這是因為政治權力的本質屬性——公共性承載著民眾向往實現(xiàn)的普遍善。政治權力是民眾普遍善得以實現(xiàn)的形式或工具,如果這種普遍善的價值承載者——政治權力主體明明知道卻故意背離公共善,那么,政治的合法性危機必然會出現(xiàn)。如果這種情況發(fā)生,一旦處理不妥,就可能釀成群體性事件的爆發(fā)。這也可以說明為什么政治權力主體自身的腐敗問題常常是導致群體性事件的深層次原因之一。因此,在這一層面上,黨的十七屆四中全會《決定》關于“維護穩(wěn)定是第一責任”可以這樣理解:每一個領導干部把握好和維護好自身手中權力的公共性是實現(xiàn)“維護穩(wěn)定的第一責任”的前提和基礎。因為,如果每一個領導干部都把手中的權力用來維護和實現(xiàn)群眾的利益,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群眾服務,群眾就會對政治權力產生肯定、認同、信任和支持,黨的政治統(tǒng)治就具有合法性與穩(wěn)定性。
因此,公共性作為政治權力的本質屬性,它的極端重要性就在于其實現(xiàn)與否決定著民眾衡量政治統(tǒng)治的合法與否:如果政治權力的行使實現(xiàn)了公共性,政治統(tǒng)治就具有合法性;如果政治權力背離了公共性,政治統(tǒng)治就不具有合法性。而對于政府和政治權力主體而言,政治統(tǒng)治的合法性問題是與自身存在休戚相關的不能也不敢忽視的根本性問題。
古往今來的歷史證明,任何政治統(tǒng)治的合法性都是動態(tài)的而不是靜態(tài)的。十七屆四中全會《決定》對此明確指出:“全黨必須牢記,黨的先進性和黨的執(zhí)政地位都不是一勞永逸、一成不變的,過去先進不等于現(xiàn)在先進,現(xiàn)在先進不等于永遠先進;過去擁有不等于現(xiàn)在擁有,現(xiàn)在擁有不等于永遠擁有。”這就是說,我黨執(zhí)政權力曾經擁有的歷史合法性不等于永久的合法性,需要全黨尤其是領導干部不斷去向民眾證明這種合法性。而如前所述,政治權力的合法性就在于它實現(xiàn)或體現(xiàn)出權力的公共性:符合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公共性是政治權力倫理善的現(xiàn)實性,因此,政治統(tǒng)治系統(tǒng)要通過種種手段努力使政治權力的運行向民眾體現(xiàn)出這種權力的倫理善性。
一般而言,政治系統(tǒng)為了使民眾相信自身的政治權力符合公共性最有力亦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發(fā)展經濟,以便盡可能滿足人民群眾的物質和經濟利益需要。這是人民把權力讓渡給政府最起碼的心理預期。因此,在這一意義上,“發(fā)展是第一要務”。
近幾十年來,改革開放使我們的經濟迅猛發(fā)展,人民群眾的生活有了根本性的轉變與提高。顯而易見,經濟發(fā)展成果是我們的政治統(tǒng)治獲得民眾支持和贊同、具有合法性的物質性基礎。但是,經濟的增長與政治合法性之間只有相關性,沒有必然性。就是說,政治統(tǒng)治不能僅僅依靠經濟的增長來獲得民眾對政權的支持和贊同,而且“將政治轉換成經濟不僅很難得到正當合理性的辯護,而且還極有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后果”[6]。因為,首先,一定時期社會經濟發(fā)展達到的總量總是有限的,因而對于民眾需求和欲望的滿足也是有限的。第二,短期經濟的過量發(fā)展會導致資源的枯竭和環(huán)境的崩潰,反過來會阻礙經濟的持續(xù)發(fā)展。最根本的是第三點,如果我們經濟發(fā)展成果的最終分配沒有體現(xiàn)出普遍正義,惠及到最廣大人民群眾,即沒有體現(xiàn)出公平正義這些整個社會普遍認同并期望實現(xiàn)的價值,那么,政治權力由經濟增長獲得的有效性不但難以轉化為政治上的合法性,而且由于我們處在一個“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文化傳統(tǒng)中,經濟增長反而極有可能成為社會中下階層從仇視富裕階層,進而導向對政治權力不滿的導火索和推動器。這就是說,只有實現(xiàn)了社會價值所認同的經濟發(fā)展的有效性才能轉化為政治上的合法性與穩(wěn)定性。否則,積聚起來的心懷不滿的中下階層就會演變成群體性事件之中的非利益群體(指與群體性事件本身并無直接利益關系的群體),它們極易與群體性事件互為表里:群體性事件一方面會成為這些非利益群體自身不滿情感的突破和發(fā)泄口,另一方面非利益群體的加入反過來會推動群體性事件進一步升級和蔓延。比如甕安事件的升級和擴大,很大程度就是在于平時經濟社會發(fā)展中積累起來的非利益群體的加入而造成的。
為了把政治權力限制在公共性之內,政治系統(tǒng)還常常通過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種種努力來對權力主體進行灌輸、教育,引導他們在思想意識中接受或信仰權力的公共性質。我國憲法和黨章明確規(guī)定,所有共產黨員都不得謀求任何特權和私利,必須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黨在各個時期的方針政策也都明確地規(guī)定了黨的權力的性質、宗旨和目的是為最廣大人民群眾謀福利。主流意識形態(tài)希求通過教育達到對權力公共性的一致性認識。但是,從權力主體的現(xiàn)實情況看,在全球化和市場經濟大潮的沖擊之下,一些領導干部理想信念動搖,權力的人民性亦即公共性的主流意識相對弱化,以權謀私、為己利他的權力觀和與此相應的權力背離公共性的現(xiàn)象不斷出現(xiàn)。從權力的客體來看,一方面,群眾受教育的程度、民主平等的意識普遍提高;另一方面,電視、網絡等大眾媒體的普及使黨的根本宗旨是為人民服務的觀念深入群眾的頭腦并廣為接受。人民群眾高漲的民主意識和官員道德品質下降,這種思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巨大矛盾,必然會引起權力客體對權力公共性及權力主體的質疑或否定,而這最易引起政治合法性危機——民眾對現(xiàn)存政治社會制度存疑或不承認,并渴望有新的權威出現(xiàn)。
為了彌補柔性的意識形態(tài)灌輸的不確定性,政治系統(tǒng)會制定很多剛性的法規(guī)、制度來明確限制權力主體的行為,把權力的行使限制在公共性的范圍之內。我黨頒布的法律法規(guī)有《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中國共產黨黨內監(jiān)督條例》、《中國共產黨領導干部廉潔從政若干條例》等等。這些法規(guī)制度既為權力主體行使權力的行為規(guī)定了明確的界限,同時也是權力客體衡量權力主體行為是否符合公共性的根據。但是,“雖然我們可以設計各種制度,以使這些權力被濫用的危險減少到最低限度,但我們絕不可能根絕這種危險”[7](P500)。因為規(guī)范制度也存在著很大的局限性,制度的執(zhí)行者和被制度規(guī)范的對象都是人,人可以有意識地把本來良好的制度形式化、最終使其虛無化。
與政治系統(tǒng)通過推動經濟增長,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對權力主體進行灌輸和教育、使其具有和鞏固權力的公共性意識,以及制定一系列制度規(guī)范來限制權力主體相比,權力主體自身的行動更能夠彰顯出權力的公共性本質。這是因為:
首先,我黨的歷史已經證明,權力主體尤其是政治領袖通過其行動體現(xiàn)出權力的公共性和公共價值,它們在領袖人物的行動中彰顯成卓越品質,這些卓越的品質構成了政治領袖個人獨特魅力,這種魅力對民眾有巨大的說服力,使民眾從內心深處相信黨的權力的公共性和認同政治統(tǒng)治的合法性。與此相反,現(xiàn)實中某些領導干部的腐敗行徑則直接導致民眾對權力公共性和政治統(tǒng)治合法性的質疑和否定。究其原因,是因為,“當一個領導者的個人品質被頌揚或是遭到批評時,這并不是從將他作為私人的角度來作出的,而是從評估其為了共同體利益而努力的能力的角度作出的”[8](P38-39)。就是說,民眾對領導干部的信任、肯定或批評、否定,是看其是否實現(xiàn)了手中權力的公共性,而不會把他的行為僅僅歸咎于私人品質來進行評判。
其次,政治權力主體行使權力是一種特殊形態(tài)的實踐活動。其特殊性在于,這種實踐活動不是權力主體個人自身的行為或活動,而是必然發(fā)生在有“他者”——權力客體存在的公共空間之內。政治領域并不是抽象孤立的,而是權力主體與權力客體共在的公共領域。這種共在性決定權力主體的行為必然在權力客體的關注、評價之下。政治權力主體作為公共價值的承載者決定他不能為狹隘的私人目的行使權力,而只能是竭盡全力為全體民眾的福祉和利益服務。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我黨作為唯一的執(zhí)政黨,是非競爭性政黨。因此在權力客體的視域之中,黨員尤其是握有權力的領導干部的行為與我黨和我們的政治制度具有直接的相關性:領導干部背離公共性的行為會直接導致民眾對黨和政治制度的質疑和否定。因此,強調和提高權力主體的道德品質是彰顯權力公共性和積聚民眾向心力的重要途徑。這樣來看,“正者,正也”的規(guī)范的意義和作用尤應注重和強調。因為只有權力主體的行為體現(xiàn)和維護了權力的公共性價值,民眾據此才會對其所在的政治制度給予真誠贊同和支持。
那么,權力主體如何才能使自身行使權力的行為超越“私人性”達到公共性呢?根據亞里士多德的觀念,與動物相比,人類靈魂獨有理性功能。人類靈魂的理性部分可以控制非理性部分的欲望和激情,而當非理性的欲望和情感與理性發(fā)生關系并服從理性的命令而行動時就產生了德性[9](P359)。在這一意義上,可以說“德性就是理性”。從德性就是理性的視域來看,政治權力主體尤其是領導干部自身并不是沒有作為一個普通人的欲望和情感,而是在行使公共權力的時候,當個人的欲望和情感與實現(xiàn)權力公共性發(fā)生沖突和矛盾的時候,能夠自覺運用自己的理性,運用權力的公共性這把尺子去衡量、控制自己不正當的欲望情感,使自己行使權力的行為最終能夠符合為人民服務的公共性要求。而且,如果一個領導干部具有健全的理性,他也就能夠換位思考,認識到如果自己站在黨和人民群眾的角度,一樣也會對權力的公共性有嚴格的要求和限制。如果認識到這一點,政治權力主體尤其是領導干部就能夠消除對黨的法規(guī)和人民的監(jiān)督的抵觸和被動的執(zhí)行,超越個人狹隘的私利和偏見,自覺在權力的使用中去維護和實現(xiàn)權力的公共性,在為廣大人民群眾無私奉獻之中實現(xiàn)自己人生的最大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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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繼瓊(1968-),女,四川鄰水人,西方倫理學博士、博士后,中共貴州省委黨校哲學教研部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古希臘倫理學、政治倫理。
B82-051
A
1671-7155(2010)05-0020-05
2010-07-20
(責任編輯 何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