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立強
(山東大學法學院,濟南250100)
對“梁麗案”的幾點思考
董立強
(山東大學法學院,濟南250100)
備受關注的深圳機場梁麗案發(fā)生后,在民意和媒體的互動下,引起巨大反響。情理與法律的碰撞、權力與民情的互動、時代與人心的糾結在梁麗案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梁麗“撿金”行為屬于犯罪還是一般違法?如果構成犯罪應以盜竊罪還是侵占罪處罰?圍繞與此,對梁麗“撿金”的行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是否符合“秘密竊取”的特征,涉案黃金是否屬于“遺忘物”等進行梳理和思考,為梁麗案的定性提供更多的理論資源,進而在更為深遠的意義上推動中國法治的發(fā)展和完善。
梁麗案;侵占;盜竊
2008年12月9日上午8時20分左右,梁麗在深圳機場B號候機樓大廳里打掃衛(wèi)生,當她第一次走到19號登機柜臺時,看到垃圾桶附近有兩個女乘客帶著一個小孩在嗑瓜子,她們中間有一輛行李車,車上放著一個類似方便面箱的小紙箱,過了五六分鐘,兩位旅客急急忙忙跑進安檢門。當梁麗第二次來到19號柜臺垃圾箱旁,看到那個小紙箱還在行李車上,以為是她們丟棄的,左右看看也沒有人,就順手把小紙箱當做丟棄物清理到清潔車里,然后梁麗繼續(xù)在大廳里工作。約9時左右,梁麗走到大廳北側距案發(fā)現(xiàn)場約79米遠的16號衛(wèi)生間處,告訴同事曹某稱自己“撿”到一個紙箱,里面可能是電瓶,先放在殘疾人洗手間內(nèi),如果有人認領就還給人家。9時40分左右,梁麗和其他清潔工聚集在3樓一起吃早餐,其間梁麗又告訴大家其撿到一個紙箱,比較重,可能是電瓶。中午下班后梁麗就把小紙箱帶回自己家中。傍晚約6時左右,兩個人來到梁麗家,說他們是警察,問她是否撿到一個紙箱。梁麗確認他們真是警察后,就主動從床下拿出那個紙箱交給他們。梁麗于當日被刑事拘留,隨后又被正式逮捕。2009年3月中旬,深圳市公安局就此案向深圳市檢察院提交了起訴意見書,認為梁麗的行為已經(jīng)涉嫌盜竊,況且數(shù)額特別巨大。深圳市檢察院認為以盜竊罪定罪證據(jù)不足,并將案件移交寶安區(qū)檢察院承辦,后因證據(jù)不足,寶安區(qū)檢察院遂兩次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2009年9月10日,被羈押9個月的梁麗被暫時取保候?qū)?9月25日,寶安區(qū)檢察院以證據(jù)不足為由認為梁麗不構成盜竊罪,但涉嫌侵占罪,而受害人金龍珠寶公司明確表示不再起訴[1]。本案時隔將近一年的時間終于畫上句號,經(jīng)歷冰火兩重天的梁麗終于重獲自由。此案一發(fā),各大媒體和網(wǎng)絡爭相報道,引起社會各界廣泛關注。深圳大學法學院教授吳學斌博士認為梁麗案是一個可以寫入教科書的經(jīng)典案例,其在法律界的意義甚至大于許霆案。為此,5月30日,《中國檢察官》雜志社邀請數(shù)名檢察官、律師,同聚香山腳下,共同研讀梁麗案;深圳市律師協(xié)會也針對此案召開專門研討會。筆者并不想對梁麗案的具體判決結果過多置喙,只是作為法律學人去探討和剖析隱藏在梁麗案背后的法理,將私人的交談轉變?yōu)楣苍捳Z,通過平等的交談和論辯取得最低限度的共識,以期為我國法制建設提供些許思考。通過典型個案的處理去了解其背后涌動著的生動的司法實踐,去發(fā)現(xiàn)“活”的法,這才是我們應當著力予以思考和關注的。因為正是在這種司法實踐中,我們的法治觀念才得以不斷的變革和進步,進而在更深遠意義上推動中國法治的發(fā)展和完善。當然,現(xiàn)代法治文明理念的確立以及法治的進步和發(fā)展,并非可以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我們不斷的去關注、去維護、去歷練乃至去引導[2]。梁麗“撿金”行為屬于犯罪還是一般違法?如果構成犯罪應以盜竊罪還是侵占罪處罰?圍繞與此,梁麗“撿金”行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是否符合“秘密竊取”的特征,涉案黃金是否屬于“遺忘物”就成為本案爭議的焦點。對上述問題的不同回答,直接關系到梁麗案能否公正處理。法律適用不應是簡單機械的適用法條和司法解釋,而應是“心中充滿正義,目光不斷的往返于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盡可能從事實出發(fā),從犯罪構成出發(fā),而不是從300萬元出發(fā)[3]。本著公平、公正的原則,梁麗案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值得慎重的考慮,正是這些細節(jié)影響著本案的定性。
“非法占有目的”是刑法上的一個重要概念,準確把握其內(nèi)涵和外延無論對于定罪還是量刑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但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非法占有目的”的表現(xiàn)形式也日益多元化和復雜化,日益成為困擾司法的一個難題?!胺欠ㄕ加心康摹钡暮x,日本刑法學者把其歸納為排除權利人而像合法占有者一樣進行支配的意思,以及按照財物的本來用途進行利用處分的意思,二者都必須具有的見解[4]。非法占有目的一般認為是構成盜竊罪的主觀要件之一,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以及非法占有目的產(chǎn)生時間是區(qū)分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重要表征。盜竊罪一般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秘密竊取公私財物,數(shù)額較大或者多次盜竊的行為;侵占罪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將代為保管的他人財物,或者合法持有的他人遺忘物、埋藏物非法據(jù)為己有,數(shù)額較大,拒不退還的行為。通過對二者概念的比較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雖然盜竊罪和侵占罪的犯罪構成要件中都包含著非法占有目的,但是二者產(chǎn)生的時間不同?!胺欠ㄕ加心康牡漠a(chǎn)生時間”是指行為人意圖以犯罪方法所有他人財物的決意之時間點或者該時間點所處的時間段落[5]。引入“非法占有目的的產(chǎn)生時間”這個概念不僅關系到司法的智慧,還關系到承辦機關能否跳出常規(guī)的思維慣性,司法其實就是將抽象的、僵硬的法律條文通過解釋應用于具體鮮活的個案的過程。此一觀點的引入,對于梁麗案的處理及其重要,警方是否采納這一觀點直接決定著梁麗盜竊罪的成立與否。
在理論上,對非法占有目的的產(chǎn)生時間的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相對于非法占有目的的研究而言,非法占有目的的產(chǎn)生時間的研究還未引起學界的關注,相應的司法部門對此也未給予充分的重視。根據(jù)一般學理,盜竊罪要求行為人在實施盜竊行為時就具有非法占有目的,而不是在行為實施之后才產(chǎn)生非法占有目的,而侵占罪要求行為人首先基于合法的目的和方式占有財產(chǎn),后來以非法占有目的實施的拒不返還財物的行為,因此,“非法占有目的產(chǎn)生時間”就成為區(qū)分盜竊罪和侵占罪的一個關鍵要素。但是,基于非法占有目的乃行為人的主觀心態(tài),具有不可測度性,這就需要司法人員從梁麗案當時的客觀環(huán)境出發(fā),堅持主客觀相統(tǒng)一的原則,考察梁麗當時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及其產(chǎn)生的時間。根據(jù)深圳市公安局起訴書和相關媒體報道,梁麗“撿”到紙箱后,兩次告訴同事自己“撿”到一個紙皮箱,里面可能是電瓶。根據(jù)正常人的思維,假如梁麗當時基于非法占有目的實施了盜竊行為,就會把紙箱偷偷藏匿起來并且對同事三緘其口,相反梁麗只是將其放在殘疾人洗手間,并把這一事實告訴多位同事,于情于理都無法解釋梁麗當時具有盜竊罪意義上的非法占有目的。盡管此后當同事告訴梁麗紙箱內(nèi)裝的是黃金時,梁麗懷著僥幸、貪小便宜的心理沒有及時的采取適當合法的措施,相反把紙箱帶回家中,這時候就具有了非法占有目的,但絕非“盜竊罪意義上的非法占有目的”。假如深圳警方僅僅以梁麗把紙箱帶回家中這一事實就此認定梁麗構成盜竊罪,不考慮梁麗當時“撿”紙箱時的客觀環(huán)境和非法占有目的的產(chǎn)生時間,其實乃主觀歸罪,有違罪刑法定的基本原則。
按照司法實踐和學理,一般認定盜竊罪都要求具有“秘密竊取”這一表征[6]。所謂的秘密竊取,就是指行為人采取了自以為不為他人得知的方法而將財物據(jù)為己有。行為人自以為其行為的秘密性是針對財物控制人而言的,即行為人只要自以為其行為不為財物控制人所知則其行為就保持住了秘密性,至于其行為是否為財物控制人以外的其他人所知則不影響行為秘密性的保持[7]。秘密竊取的“秘密”主要體現(xiàn)在“竊”這一行為的秘密性,梁麗的行為到底是“撿”還是“竊”呢?本案中,梁麗在“撿”到紙箱后,只是把紙箱放到殘疾人洗手間,并沒有藏匿。梁麗將紙箱收入垃圾車并置于殘疾人洗手間,從一個公共場所轉入另一個公共場所,而非秘密轉移,從撿物到放物都發(fā)生于大庭廣眾之下,并非秘密竊取[8]。此外,梁麗還將此事兩次告知同事,并且作為機場工作人員也深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監(jiān)控之下,如果將此行為定性為“竊”,多少有點匪夷所思。近年來,一些學者在吸收外國學者觀點基礎上提出了“明偷”這一概念。桑本謙教授認為,專家論證梁麗不具有“秘密竊取”的特征經(jīng)不起推敲,在其看來,在人多眼雜的地方“順手牽羊”也算“秘密竊取”的一種,即使后來梁麗將事情告訴了幾位同事也不能因此否定其行為的初始秘密性。更何況,傳統(tǒng)刑法學將“秘密竊取”作為盜竊罪的構成要件是完全錯誤的[9]。事實果真如此嗎?目前“明偷”或者“公然實施盜竊”這種觀點還只停留在理論層面。眾所周知,法律的一個重要價值就是維護法律的可預測性和確定性,法律不能頻繁變動,更不能朝令夕改,否則就會失去其權威性和確定性,喪失既定法律在民眾心目中的正當預期。毋庸置疑,“明偷”這一觀點在學理上具有重大的價值,有益于我國刑法的進一步完善和與國際接軌,但是就本案的處理而言,不但無益,還帶來更多的紛爭,使得一個本身就復雜的案件變得更加復雜。況且,作為社會科學分支的法學,檢驗一個命題的正確與否,不能簡單地借用自然科學的標準,舉出一個反例,就認定此一命題的真?zhèn)?。人的理性是有限?加上語言文字的模糊性,每每使得制定法在面對紛擾繁雜的社會現(xiàn)實時顯得捉襟見肘。眾所周知,刑法是以類型化的方式對社會中的不法行為進行規(guī)制,類型化思維一方面有利于增強法律的可操作性和便宜性,但是另一方面其自身的不周延性也常常給司法帶來了難題。然而,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理解法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法律的主要功能也許并不在于變革,而在于建立和保持一種可以大致確定的預期,以便利人們的相互交往和行為,從這個意義上講法律從來都是社會中一種比較保守的力量,而不是一種變革的力量[10]。很明顯,根據(jù)現(xiàn)行有效的法律和當時的客觀情形,梁麗不具有“秘密竊取”這一特征。
刑法第270條規(guī)定侵占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將他人交給自己保管的財物、遺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占為己有,數(shù)額較大,拒不交還的行為。理論上,一般認為遺忘物和遺失物是不同概念,遺失物指因行為人之疏忽偶然的將財物失落在某處,以致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因不知遺失在什么地方,所以事后很難找到。所謂遺忘物,通常是指財物的所有人或持有人有意識地將自己持有的財物放置在某處,因一時疏忽忘記拿走,而暫時失去控制的財物[11]。遺忘物和遺失物之間并無一個明確的界限,在有些案件中,涉案之物兼具遺忘物和遺失物的特征,這就需要辦案人員本著主客觀相統(tǒng)一的原則,作出恰當?shù)臋嗪?。本案中梁麗所“撿”財物屬于遺忘物還是遺失物抑或其他,直接關系到其是否構成侵占罪。從受害人角度出發(fā),受害人當時只是基于對機場安全措施的過度信任,未隨身攜帶紙箱而到距離19號柜臺22米遠的10號柜臺找值班主任咨詢,其并非因一時疏忽而遺忘,當然更談不上遺失,相反,把其定位為“臨時脫離失主監(jiān)管的財物”更加合理。在梁麗看來,當時紙箱位于垃圾桶旁邊,周圍又無人照看,以為是先前兩位帶小孩女乘客丟棄的,故在其看來紙箱屬于遺棄物。雖然后來梁麗意識到其發(fā)生了主觀認識錯誤,紙箱并非乘客扔掉的垃圾,但是從梁麗行為之時的角度出發(fā),把撿拾的紙箱定性為遺棄物更合乎情理。對于遺失物的判斷應從受害人角度還是行為人的角度判定,對此我國刑法并未作出明確的規(guī)定,也未出臺與之相配套的司法解釋,可謂立法上的空白和漏洞。對于一般案件,一般結合當時的時間、地點、財物的性質(zhì)是比較容易定性的,但是梁麗案乃各種巧合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很難定性。涉案紙箱,從受害人角度出發(fā)定性為“臨時脫離占有的財物”更恰當些,而從梁麗的角度出發(fā),定性為遺棄物更為合理。基于上述考慮,可以認定涉案紙箱并非“遺忘物”。如欲認定行為人構成侵占罪,根據(jù)故意理論,行為人需要對自己行為的事實性質(zhì)有認知,也即行為人對于自己侵占物為脫離占有的遺忘物和埋藏物之性質(zhì)應當明了。反之,若行為人客觀上侵犯的為脫離占有的遺忘物,但行為人對此不知情,蓋不能論以侵占罪[12]。
在對“非法占有目的”、“秘密竊取”、“遺忘物”三個概念梳理基礎之上,結合本案的具體情形,梁麗案如何定性也就迎刃而解。首先,盜竊罪在主觀方面除要求行為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之外,還需具有“秘密竊取”的特征。通過上文分析得知,梁麗當時撿拾紙箱這個行為,并不具有盜竊意義上的“非法占有目的”;梁麗撿到紙箱后,兩次把此事告知同事,也很難認定其行為具有“秘密竊取”的特征。從主客觀相統(tǒng)一的角度出發(fā),梁麗案不符合盜竊罪的基本構成要件,不應定性為盜竊罪。其次,侵占罪的犯罪對象一般是指代為保管的財物、遺忘物和埋藏物,而在本案中,涉案紙箱無論從行為人的角度出發(fā),還是從受害人的立場,都不屬于任何一種,基于對罪刑法定這一刑法基本原則的考量,概不應以侵占罪論處。退一步說,即使涉案紙箱符合侵占罪的犯罪對象,但是要構成侵占罪還需具有“拒不交出”這一法定要件,而在本案中梁麗并不存在“拒不交出”的情形,因此也不應定性為侵占罪。最后,筆者認為公安機關的介入雖然有利于涉案財物的及時追繳,但是公安機關不應濫用公權力對民事行為進行過多的干涉,不應從刑法的角度對梁麗進行處罰,其行為最多屬于一般的違法行為,屬于民法上的不當?shù)美?應當按照《明法通則》和《物權法》對于“撿的遺失物”的相關規(guī)定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此外,根據(jù)刑法的謙抑性理論,一個行為既可以用刑法調(diào)整,也可以用民法調(diào)整時,應當盡量用民法。
為什么梁麗案會引起如此大的轟動?一方面因為涉案黃金價值將近300萬元,如果一旦當初深圳警方起訴意見書認定的盜竊罪的意見成立,梁麗將面臨10年以上或無期徒刑的處罰,對其而言無疑是滅頂之災,而認定其構成侵占罪則最高刑僅為5年,因此以何種罪名進行處罰將會形成巨大的反差,況且在好多人看來梁麗的行為根本就不構成犯罪;另一方面,梁麗案發(fā)后,在平面媒體和網(wǎng)絡媒體的爭相炒作下,作為“清潔工”的梁麗再次成為民眾心目中的弱勢群體,如果因為撿到“垃圾”這種行為就要判處無期徒刑,民眾無法接受,法律再一次沖撞了民眾的道德直覺,在他們看來,梁麗并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網(wǎng)絡民意在很大程度上是感性和情緒化的,需要理性的引導,民意的自由表達乃社會進步的體現(xiàn),司法應當重視和尊重網(wǎng)絡民意,盡可能考慮其中的合理因素。當然,不排除個別媒體,為了一己私利歪曲報道的可能性,從人性的角度出發(fā),媒體并不具有比法律職業(yè)團體更高的良知。深圳警方面對民眾和媒體的壓力,不得不慎重對待此事,還為此事召開專門新聞發(fā)布會??紤]到法律效果和社會一些學者擔心,如果不對梁麗進行嚴厲的懲罰,其他人會效仿,勢必形成一種錯誤的激勵,造成類似事件的失控。這種擔心似乎看來是正確的,但是經(jīng)過理性的分析,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種擔心也許多余。梁麗案的發(fā)生乃多種巧合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就像許霆案一樣,只是碰巧自動取款機出現(xiàn)了障礙,因此梁麗案的發(fā)生具有極大的偶然性,并不具有普遍性,即使事后梁麗仍然具有“撿”金的故意,撿獲得概率也會相當?shù)?甚至不可能。《國際在線》評論《不必對梁麗撿金案附加過度闡釋》一文時就認為,“梁麗案只是一個陰差陽錯的個案,對其處理無關法理與判例,而只關事實與證據(jù)。因此,不會導致‘機場黃金可以隨便撿’這樣的道德風險”[13]。此外,我們不應當忽視,受害人把價值將近300萬元的黃金放在離自己22米遠的地方,很明顯沒有盡到合理的保管和注意義務,存有一定過錯,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經(jīng)過媒體的報道,相信以后類似本案的失主會引以為戒,對隨身攜帶的貴重財物嚴加看管,這無疑對社會來講是一種有效的激勵,從經(jīng)濟學角度來看梁麗的行為是有收益和產(chǎn)出的,當然我們并非在提倡類似行為。根據(jù)一般法理,受害人存有過錯,可以對行為人減輕處罰。也不應忽視,在梁麗案中,深圳機場管理者也是有過錯的,他們沒有對梁麗這樣的清潔工群體進行職業(yè)教育,根據(jù)梁麗丈夫和其他清潔工反映,清潔工們平時也曾將旅客丟棄的小物件如電池、用過的化妝品、機場安檢未通過而被丟棄的小物件“撿”回家,這說明深圳機場對清潔工群體的職業(yè)道德教育是有過錯的,因而使清潔工養(yǎng)成了“撿廢”私占的不良習慣。
首先,在立法層面,缺少相應法律、法規(guī)對于類似事件的明確規(guī)定,法律的空白為違法、犯罪行為的發(fā)生留下了可乘之機?,F(xiàn)行法律相關規(guī)定之間的銜接有待進一步的完善,本案中梁麗如果被定性為盜竊,因涉案財物巨大,則可能被處以無期徒刑;以侵占罪論處則最高刑為5年,一個無期,一個5年,中間跨度太大,沒有很好的銜接起來,一定程度上表明我國的刑罰體系還不夠科學和合理,因此刑罰目的的實現(xiàn)必將大打折扣。假如梁麗當時面對的不是無期徒刑的遭遇,我們的媒體還會如此爭相報道?民意還會如此的洶涌嗎?法學家還會為此召開研討會嗎?種種疑問表明,雖然普通民眾無法從法律的角度對這一事件作出恰當?shù)拿枋龊头治?但是他們明顯感覺我們的法律出了問題,潛意識里無法接受。情理與法律的碰撞、權力與民情的互動、時代與人心的糾結在梁麗案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法律應該以無情的目光論事,以慈悲的目光看人,加強判決說理,唯有如此才能保持法律的權威性。
其次,作為偵查機關的深圳警方對于此案的處理明顯不盡如人意。案發(fā)現(xiàn)場深圳機場候機廳裝有嚴密的監(jiān)控設施,當失主報案后,警方很容易通過錄像查清事實,采取緊急措施。為什么深圳警方時隔近十個小時之后才找到梁麗追回涉案黃金?深圳警方并未對此作出解釋,媒體因?qū)I(yè)所限也無相關報道。我們不解的是,偵查機關把案件引導到今天的情形到底有什么社會價值?
最后,正確處理媒體監(jiān)督和司法獨立之間的關系。一方面需要積極發(fā)揮媒體對司法的監(jiān)督,使得司法行為更為公開、公正,及時向社會公布案情的進展,滿足大眾的知情權,以更好地保護公民的合法權利;另一方面也要謹防媒體對司法的負面影響,不能搞“輿論審判”干擾司法。在梁麗案中,正是媒體的報道,才使得梁麗案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面對各方面的巨大壓力,深圳警方和檢察院不得不認真對待此案,針對梁麗案的進展情況召開專門新聞發(fā)布會。當然,一些媒體嘩眾取寵的報道、炒作也使得梁麗案變得越來越復雜,一定程度上誤導了民眾,影響了司法的獨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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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ral Thoughts on"L iang L iCase"
DONG L I-qiang
The closely Shenzhen AirportLiang li case,under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publi Copinion and the media,causes a huge reaction.The collision of the reasonable and the law,the interaction of power and publi Csentiment and the intermingling of the times and people’s hearts,are well represented in the Liang li case.The behavior ofLiang li is a cr ime or the general offense?If it constitutes a cr ime,should be punished for theft or embezzlement?Around this,think about:whether Liang li has illegalpossession purpose or not,whether fi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ecret steal and the gold involved in the case is lostproperty or not,in order to provide more qualitative theory resources forLiang li case and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and perfection of the rule of law in a more far-reaching significance.
Liang li case;embezzlement;theft
DF6
A
1008-7966(2010)03-0064-04
2010-01-09
董立強(1985-),男,山東膠南人,2008級法學理論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李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