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嶺
(淮海工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連云港 222005)
非規(guī)約類以詞代句結構的語用分析
周文嶺
(淮海工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連云港 222005)
英語言語交際通常以完整的句子來實現,但是在實際的口語交際中,常常出現單個詞匯代替句子實現交際意圖的現象。以詞代句是句子結構高度省略或簡化的結果,體現了人們日益加快的生活節(jié)奏和追求簡潔明快的語言心理。以詞代句符合語言交際的經濟原則,同時本身還可能傳達特定的語用含意。以詞代句結構的語用含意有規(guī)約性和非規(guī)約性之分,規(guī)約與非規(guī)約在特定情況下可能發(fā)生相互轉化。語境在理解非規(guī)約類以詞代句結構時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以詞代句;經濟原則;規(guī)約性
口語是語言存在的最基本形式,是語言學研究素材的主要來源。英語口語體一直是語言學、修辭學、語篇分析和語料庫語言學等領域的主要關注對象之一[1]??谡Z體作為一種靈活多變的語言形式,有著不同于書面語體的諸多特點。美國學者 W.Chafe教授認為,口語最突出的特點之一在于其結構的不完整性[2]。其他文獻中總結口語體特征涉及句子結構的有:句子結構殘缺不全;常用短句而很少用復雜從句;一般不用介詞短語、分詞短語和獨立主格結構等[3-4]。
以上所列只是口語體特征的冰山一角??谡Z體之所以具有諸多不同于書面語體的特點,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口語體最大限度地遵循語言經濟原則 (the principle of economy)。美國哈佛大學教授 Zipf在其專著《人類行為與省力原則》中指出,人類行為普遍遵循省力原則。言語交際作為人類行為的一種,同樣遵循語言經濟原則。法國語言學家 A.Martinet認為經濟原則支配人們的言語活動,人們使用語言進行交際的過程中盡量使用比較少的、省力的語言單位,從而以較少的力量消耗來傳達較大量的信息[5]。英國語言學家Leech也提倡在傳達的信息內容不受影響的情況下使用簡約經濟的表達方式,以保障言語交際快捷流暢[6]。Grice的語言經濟原則則要求會話中提供的信息要恰如其分,既不能超出也不應少于交際目的的需要[7]。“不超出”是指在會話過程中,說者要避免冗長累贅的表達,使聽者能夠在編碼和解碼過程中,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效益,從而實現效能最大化。陳新仁則從不同角度分析了言語活動遵循經濟原則的理據[8],包括:(1)從信息傳遞看,簡約、縮略的語言表達要比繁雜、累贅的表達更能迅捷地傳遞人們的思想及情感;(2)縮約是邏輯思維的必然結果;(3)縮約可以溯源于人們的惰性;(4)言語縮約可以滿足修辭的需要。
隨著人們語言簡約交際心理的增強,語言經濟原則越來越顯示出其強大的解釋力。在經濟原則 (并同諸多其他因素)的驅動下,語言的簡約現象已經滲透到語音、詞匯和句法等諸多層面。就英語口語句式結構而言,在確保充分傳達信息的前提下,人們使用語言時遵循“盡量縮略”的策略,不但少用復雜句式,用詞盡量簡省,甚至頻繁使用以詞代句結構。
需要說明的是,研究以詞代句結構需要真實的口語語料。最能體現口語體特征的是日常會話,但是完全真實的日常會話語料在收集、篩選等方面存在較大的難度??谡Z體的當代英文電影對白是對現實交際語言的再現,雖然出于藝術和審美的需要做了適當的編輯和加工,但總體來說仍具有較高的仿真性和自然性,充分體現了口頭交際語言的特征,可算是一種近乎真實的口語語料。正是基于這種認識,筆者嘗試以口語化的當代英文電影對白為語料,對英語口語體以詞代句結構加以剖析。
言語交際通常是以完整的句子來進行的,但是在實際的口語交際中,常常出現以單詞代替句子完成交際的現象,即說話者僅僅通過一個單詞而非完整的句式結構進行交際。為了陳述的方便,本文姑且稱之為“以詞代句”現象。
以詞代句結構從語用意義的實際使用來看,可以分為規(guī)約類和非規(guī)約類。規(guī)約類是指以詞代句結構具有約定俗成的語用意義和交際功能,通常不因說話者身份或交際場合變化而發(fā)生變化??谡Z交際中可以獨立成句、完成交際意圖的規(guī)約類以詞代句結構較多,大體可分為以下幾類:
(1)應答類 ,如 Yes、No、Okay、Exactly、Right等。
(2)感 嘆 類,如 Gosh、God、Oh、Huh、Ouch、Well等。
(3)贊嘆類 ,如 Perfect、Wonderful、Excellent、Fantastic、Splendid等。這類單詞多是由表示感嘆或評價的短語或單句簡化得來。人類在表達贊嘆時,原則上要求話語強烈而短暫,附加冗余的結構或語素反而可能影響贊嘆的效果。
(4)疑 問 類 ,如 Who、What、Where、When、How、Why、Really等。這類疑問詞針對前面說話者的語意進行發(fā)問,省略了前句中的已有信息,最大程度地遵循了語言經濟原則。
非規(guī)約類是指以詞代句結構在語用含意上會隨著語境、說話者意圖及話語場合等因素而發(fā)生變化。聽話者要獲知其含意,僅從單詞本身可能無法實現,還必須借助語境信息 (包括一般語境信息和特殊語境信息)才能正確領會說話者意圖。何自然先生曾經舉例說明語境對理解語言的關鍵作用:報告人為配合做報告,需要利用電影或幻燈進行某些講解或說明,此時報告人常說的一句話是“Lights.”[9]。這其實是一個典型的以詞代句結構。如果脫離語境,其語用含意可能是要求開燈,也可能是要求關燈,不同語境下,“Lights”一詞可能表達完全不同的含意。
規(guī)約類以詞代句結構因其意義的規(guī)約性,在實際使用中用法和意義相對穩(wěn)定。相比之下,非規(guī)約類以詞代句結構因其用法和意義的不確定性,擁有更大的拓展空間,因而更具研究價值。非規(guī)約類以詞代句結構是本文研究的重點。
非規(guī)約類以詞代句結構通常由實詞類單詞構成,其中尤以動詞、名詞、形容詞、代詞及數詞為常見。說話者在交際中使用具有上述語法標記的單詞代替完整的句子完成交際,一方面符合語言的經濟原則,另一方面根據說話者意圖,可以傳遞超出語言本身的信息,甚至是特定的會話含意。本文將摘取部分電影對白中的語料,對非規(guī)約類以及部分規(guī)約類以詞代句結構加以分析說明。例1:
Anna: You’ve got to go.
William: Why?
Anna: Because my boyfriend who was in A-merica is,in fact,now in the next room.
William: Boyfriend?
Anna: Yes.(摘自《Notting Hill》對白)
這段對話涉及三類以詞代句情形,分別是疑問類征詢原因的“Why”,實詞類名詞“Boyfriend”和應答類“Yes”。其中“Why”用于表達不明所以的疑惑,含有不情愿離開的語用含意,規(guī)約性居多;非規(guī)約類的“Boyfriend”一詞采用疑問語氣,表達了William強烈的驚訝和隱含的不滿情緒,有希望 Anna作出解釋的語用意圖。應答類的“Yes”一詞盡管表達了規(guī)約類的含義即肯定,但是作為回答則明顯信息不足,因為 Anna明知William需要更多的信息卻沒有提供。根據 Grice的會話合作原則,Anna的回答違背了合作四準則中的數量準則,即只肯定了 Boyfriend的事實,卻沒有向 William做出含有足夠信息的解釋。事實上,面對William的驚訝和質疑,Anna深感尷尬,不知怎樣作出解釋,只好以“Yes”草草應付。Anna通過“Yes”所做的回答,既有規(guī)約性的肯定意義,又產生了非規(guī)約性的會話含意,即暗示William她不想多作解釋。
例2:
Jake: Why don’t we talk about the real reason…that you would come down here on New Year’s Eve...in the middle of this stor m?
Alex: Okay.Uh,let’s see.We had an appoin tment.
Jake: I think the real reason is you’re in love with me.
Alex: Huh!
Jake: I can see it in your eyes.
Alex: Interesting. (摘自《Assault on Precinct 13》對白)
這段對白中,對于 Jake略帶調侃和玩世不恭的提議,Alex兩次通過以詞代句結構表達了自己的感受。當 Jake自作多情地說出原因之后,“Huh”一詞表達了 Alex的驚訝。對于 Jake進一步提出的所謂證據,Alex則用“Interesting”一詞作了回應。這個詞表面上看是對 Jake話語的贊許,實則是表示一種不予承認但也不屑反駁的意味。在口語交際中,interesting一詞幾乎成了這種意蘊的標志性評價語。
上述例 1中的 Why和 Yes,以及例 2中的 interesting等以詞代句現象,均具有較為明顯的交際規(guī)約含意,即使脫離語境也可獲知其大概意思。但是英語口語中有些以詞代句現象,如果沒有具體的語境,則不易明確其交際含意。例如:
例3:
Max: Wine?
Tessa: Oh,yes,please. (摘自《Notting Hill》對白)
如果脫離語境,W ine可以表達多種不同的含義。而影片中這段對話發(fā)生在主人和客人之間。根據語境不難獲知主人是想問客人是否想來點W ine。此處名詞 W ine其實是“Do you want some wine?”或“How about some wine?”的高度省略和簡化。又如:
例4:
Lydia: Mama,Mama!You will never,ever ever believe what we’re about to tell you.
Mrs.Bennet: Tellme quickly!
Lydia: The reg iments are coming!
Mrs.Bennet: Officers?
Kitty: They’re going to be stationed the whole winter,right here.Mrs.Bennet: Officers?
Lydia: As far as the eye can see.摘自《Pride and Prejudice》(2005年版)
這段對白中,Bennet夫人兩次以疑問的形式重復念叨“Officers”一詞,如果脫離語境,觀眾會覺得這個詞和她兩個女兒 Lydia及 Kitty所作的敘述毫無關系,按道理可能導致會話干擾和交際失敗。但事實是兩個女兒不僅沒有產生疑惑,反而以不同方式和角度分別給予了肯定的答復。結合語境和電影情節(jié),可知 Bennet夫人通過“Officers”一詞,實際所要表達的意思是“Are there some officers coming?”僅僅一個單詞即形象地表現了其激動和擔憂并存的急切心情,因為有沒有 officers到來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女兒們將來的幸福歸宿。
從例三和例四可以看出,無論是“W ine”一詞還是“Officers”一詞,其語用含意都不具有規(guī)約性,如果脫離語境,很難確定其所要表達的確切含義。交際雙方正是憑借共知的語境信息及話語場合,才得以實現互知互明。
總體而言,口語交際中充當以詞代句結構的實詞類單詞詞性涵蓋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代詞及數詞等,其中以動詞最為普遍,例如“Run!”、“Try!”、“Dis miss!”等眾多個體動詞祈使句 ,其語用含意可能是規(guī)約類,也可能是非規(guī)約類。其他如形容詞、代詞及數詞代句情形也很普遍,限于篇幅,恕不贅述。
需要指出的是,應當把成人的以詞代句結構同嬰幼兒的獨詞句 (holophrastic sentences)區(qū)別對待。嬰幼兒在一歲左右會出現使用一個詞代替一句話的現象,學界稱之為“獨詞句階段”。研究表明,在嬰幼兒的獨詞句中,約有一半的詞匯是名詞,用于指示食物、身體部位、衣服、交通工具、玩具以及人或動物等。也有部分表示動作或行為的個體動詞,如 eat或 go,以及少數描述性的形容詞,如 hot或 dirty等[10]??傮w而言,獨詞句階段使用的單詞基本上是名詞和動詞,功能詞非常罕見。
表面上看,成人的以詞代句情形同嬰幼兒的獨詞句在形式上有相似之處,但是二者存在本質上的區(qū)別。首先,成人使用以詞代句的頻率遠遠低于嬰幼兒,在分布上也比較分散,不像嬰幼兒的獨詞句那樣密集。其次,兒童使用獨詞句主要是受語言能力和認知能力的局限,談不上語言策略。而成人使用以詞代句結構通常是受外部環(huán)境因素或內部心理因素驅使,是一種有意識、有目的的言語行為。
在以詞代句結構中,除了眾多個體動詞祈使句如“Run!”、“Try!”、“Dis miss!”等能夠表達命令、鼓勵或制止等語用含意外,部分形容詞和副詞也可以行使類似的功能。
形容詞 Enough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該詞可以用于制止他人的行為,意思相當于動詞祈使句“Stop!”。另一個形容詞 Quiet則常被用于要求他人保持安靜。有些形容詞的比較級形式也通常被單獨使用,表達與該形容詞意義相關的動作要求,例如 Higher可以表示“再高點兒”,Faster可以表示“再快點兒”,Slower則可以表示“再慢點兒”。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使用單個副詞執(zhí)行動詞功能的情形相對有限,但近年來也有增多的趨勢。試看如下電影《諾丁山》中William的房客 Spike客串警察指揮交通時的一段獨白:
Stop!Stop!Stop!
Stay there!Go!Go!
Whoa,whoa,whoa!Hang on!
Come on!No!Wait!Wait there!
Come on!Come on!Wait!
Whoa,whoa,whoa!Go on!
Through,through!
這段獨白中多處出現各類詞性的以詞代句結構 ,如動詞 Stop、Go、Wait等表示命令語氣 ,感嘆詞Whoa、No等表示驚嘆,而獨白的最后則用具有副詞詞性的 Through一詞執(zhí)行動詞短語“Go through!”的功能,表示命令或許可之意。
其他情形又如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教練提示新學員慢速行車時,只需用一個詞“Slowly”即可表達其意圖?!癝lower”作副詞用時則可以表示“減速 ”,“Quicker”表示“加速 ”,“Louder”則表示要求他人提高嗓門等。上述例子不僅向我們展示了英語以詞代句現象的普遍性,同時也通過詞性的替代功能說明了英語口語的靈活性特征。
成人的以詞代句情形不同于嬰幼兒階段的獨詞句。上述分析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明這一點。就語言結構而言,以詞代句結構是某個完整句子單位最大限度地省略了上下文已知信息后保留下來的、足以圓滿完成交際意圖的最核心的成分 (constituent)。從語言動機而言,成人使用以詞代句結構,很多場合下并非單純?yōu)榱俗裱Z言經濟原則,而是賦予單詞以特定的語用含意,使之執(zhí)行交際者所預期的交際意圖??梢?成人交際中出現的以詞代句結構已經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單詞,而是蘊含了特殊語用含意和交際意圖的語言形式。
以詞代句結構的語用含意具有規(guī)約與非規(guī)約之分。同一個以詞代句結構,在不同的語境下使用,或被不同的交際者使用,其表達的語用含意或交際意圖不盡相同,甚至可能具有大相徑庭的含意。從這一點來說,以詞代句結構表現出明顯的含意非規(guī)約性。但是,非規(guī)約性不是絕對的,規(guī)約與非規(guī)約在特定情況下可能發(fā)生轉化,比如上文提及的規(guī)約類中的贊嘆類形容詞,有時亦可以用作反語,表示與字面意思截然相反的語用含意;而有些實詞類以詞代句結構則日趨規(guī)約化,為特定人群所頻繁運用,如庭審辯護中律師常說的“Objection!”及法官要求法庭肅靜的“Order!”等,都表現出較強的行業(yè)規(guī)約性。
口語體以詞代句結構的日趨頻繁,從一個側面體現了人們日益加快的生活節(jié)奏和追求簡潔明快的語言心理。以詞代句是說話者對句子結構所做的高度省略,其使用遵循一定的語言規(guī)則及社會規(guī)約,并非說話者隨意為之的言語行為。語境在理解以詞代句結構時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交際雙方只有借助話語場合及共有的語境信息,才可以不費力地實現互知互明。
特別致謝:本文承蒙南京大學陳新仁教授悉心指導并提出寶貴修改意見,謹致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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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agmatic Analysis on Non-conventional Single-word Sentences
ZHOU Wen-l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aihai Institute of Technology,Lianyungang 222005,China)
English verbal communication is usually realized through complete sentences,but in actual communication there often appear single-word sentences,which are highly omitted or simplified from complete sentences.Single-word sentences reflect people’s quick life pace and the pursuit of language concision.Single-word sentences abide by the principle of language economy on the one hand,and contain special pragmatic meanings on the other hand.The pragmatic meanings of single-word sentences can be conventional or non-conventional,the two of which may s witch mutually under certain circumstances.Context plays a key role in understanding the non-conventional single-word sentences.
single-word sentences;principle of economy;conventionality
H030
A
1674-8425(2010)01-0119-04
2009-05-14
周文嶺 (1974—),男,江蘇徐州人,碩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英語語用學及英語教學。
(責任編輯 王烈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