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地利
(湖南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湘潭 411201)
一直以來,關(guān)于符號理論的比較,國內(nèi)學者的焦點都在于索緒爾和皮爾斯這兩位現(xiàn)代西方符號學先驅(qū)之間的比較。而卡爾·比勒的語言研究可以說是繼承了索緒爾的語言符號理論,并在此基礎(chǔ)上提出了自己的論斷。在其提出的語言工具論模式中,區(qū)分了語言符號的三種功能,并依此定義了三種語言符號。而皮爾斯關(guān)于符號的分類也是其符號理論中重要的一環(huán),在其提出的符號最基本的三種分類法中,又以第二種,即根據(jù)符號與所指對象之間的分類,最為廣大學者所推崇。本文擬對上述兩者關(guān)于符號理論的主要思想作出比較,以期理清他們各自的符號理論框架,以及他們對符號學理論的不同貢獻。
卡爾·比勒(1879—1963)是德國心理學家、語言學家。雖然在《大英百科全書》中他僅被提及為心理學家,但事實上,語言問題在其研究與思考中占據(jù)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岳坤,2002)。并且,比勒在語言研究方面所提出的諸多理論,均是以保羅(H.Paul)的《語言史的基本原理》、索緒爾的《普通語言學教程》和胡塞爾的《邏輯研究》為出發(fā)點的。語言工具論模式也是比勒在語言學方面所作出的最為杰出的貢獻之一。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曾經(jīng)在其著作《克拉底魯篇》(Cratylus)中把語言描述為執(zhí)行動作的工具,比勒在此基礎(chǔ)上提出,語言是人們用來進行交際的工具,并劃分了語言符號的三種基本功能:表征功能(representation)、表情功能(expression)和召喚功能(appeal)?;谝陨先N功能,比勒把語言符號也分為三類,即象征符號、表征符號和信號符號。象征符號就是那些僅僅用來指代事物或事態(tài)的符號,表征符號則是用來揭示言者心理狀態(tài)和意識的符號,而信號符號則是能激發(fā)聽者的情感和行為的符號。我們可以通過一個例子來很好地說明這三種語言符號在實際交流中的功能所在,如:“小林的母親是韓國人,你聽說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嗎?”在這句話中,“小林的母親是韓國人”這一具體事件是作為象征的語言符號發(fā)揮功能,而通過“令人震驚”這一詞,言者表達了他的感官,這是作為表征的語言符號的功能,而通過提問,聽者必須給出相應(yīng)的回應(yīng),這就是作為信號的語言符號的功能。
皮爾斯(1839—1914)被普遍認為是現(xiàn)代美國符號學的奠基者,而符號的分類問題也是皮爾斯符號學說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皮爾斯一生花費了很大一部分時間和精力在對符號的繁瑣分類上,并提出了多種不同的分類系統(tǒng)。當今符號學界雖然經(jīng)常提到皮爾斯的符號分類,但許多學者往往以皮爾斯的分類過于繁瑣為由,拋棄其在符號分類問題上的可貴探索。能讓符號學家記住的,也最為人們頻繁使用的僅僅是相似符號(icon)、標引符號(index)、象征符號(symbol)這三種(盧德平2002)。在皮爾斯看來,這也是符號分類中最為根本的一種。
在皮爾斯看來,符號分類最基本的角度有三個方面:一是從符號載體的屬性進行考察,二是從符號與所指對象的關(guān)系進行考察,三是從符號與解釋項的關(guān)系進行考察(盧德平,2002)。上述關(guān)于相似符號、標引符號、象征符號的分類法則是根據(jù)第二個角度來進行的。相似符號又稱為類象符號,它通過寫實或者模仿來表征其對象,也就是說,這類符號的載體所具有的物質(zhì)屬性與所指對象之間存在著相似、類比的關(guān)系,例如一張照片、一幅圖畫等。標引符號則是與所指對象存在某種因果的或者時空的連接關(guān)系,如煙與火、風向標與風向等。而皮爾斯提出的象征符號,其與所指對象之間的聯(lián)系完全是約定俗成的,不存在什么內(nèi)在的聯(lián)系,絕大部分符號都屬于象征符號,如紅燈表示“?!保G燈表示“行”,龍代表中華民族,等等。
卡爾·比勒繼承了索緒爾關(guān)于語言是符號體系的論斷,并以此作為其語言理論的基石,語言工具論模式也是以此作為基礎(chǔ)的。但是比勒絕不僅僅是繼承,對于語言符號,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論斷。在對語言符號進行界定時,他指出,一個聲音(sound)之所以能被稱之為語言符號,必須是這個聲音與其發(fā)出者(sender)、接受者(receiver),以及所涉及的事物和事態(tài)(anobjectthatisbeing referred to)這三者之間存在一種三重的關(guān)系(Renkema)。也就是說,語言符號必須與這三者相聯(lián)系,才具有存在的意義。比勒也正是以此作為出發(fā)點,根據(jù)與這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區(qū)分了三種不同功能的語言符號。
對皮爾斯而言,符號是不能離開其對象和解釋項而孤立存在的(Renkema)。在給符號下定義時,皮爾斯是這樣說的:“符號,或者說代表項(representamen),在某種程度上向某人代表某一樣東西。它是針對某個人而言的。也就是說,它在那個人的頭腦里激起一個相應(yīng)的符號,或者一個更加發(fā)達的符號。我把這個后產(chǎn)生的符號稱為第一個符號的解釋項(interpretant)。符號代表某樣東西,即它的對象(object)。它不是在所有方面,而是通過指稱某種觀念來代表那個對象的。(丁爾蘇,2000)”
也就是說,符號,以代表項的形式存在,代表著它所指代的事物,也即是對象,而符號之所以能稱之為符號,必須是它針對某個人而言,并且能在它所針對的那個人的腦中喚起某種認知,或者說思想,也就是解釋項。上文描述的皮爾斯的三分法,雖然是從符號與所指對象之間的關(guān)系來區(qū)分的,但事實上這些關(guān)系也必須是針對某個人而言的。
從上述對兩者符號意義的分析中,不難看出,比勒和皮爾斯在對符號意義的界定方面是存在共性的。那就是,孤立存在的符號是沒有意義的。符號不僅與所指對象緊密聯(lián)系,而且必須被交際主體人依據(jù)一定的社會規(guī)范來對其作出感知、解釋或認知,也就是通過主體人來使符號和對象之間確立某種聯(lián)系。這一點,在比勒和皮爾斯對符號的界定中都能得以體現(xiàn)。比勒采用了發(fā)出者和接受者,而皮爾斯則只統(tǒng)稱為某個人,雖然所用術(shù)語不同,但相同的是,兩者都把主體人引入關(guān)于符號的界定。符號本身是無法指代或表達其意義的,是人賦予符號以生命,對其作出種種理解與規(guī)定。
然而,兩者所研究的符號也存在差別。很明顯,比勒所研究的符號僅僅是語言符號,而其中更多的也是人們交際中所使用的話語,實實在在發(fā)出的聲音。這一點,從比勒在對語言符號功能進行分類時使用到言者、聽者等與話語相關(guān)的詞語時可以看出。而皮爾斯所研究的符號并不僅限于語言符號,非語言符號以及世界上一切具有指代作用的事物均是皮爾斯符號學所研究的對象,因此,皮爾斯的符號三分法也就具有更加廣泛的適用范圍。
在卡爾·比勒的工具論模式中,語言符號根據(jù)功能的不同分為象征符號、表征符號和信號符號三類。而比勒在對三種功能進行描述時也指出:這三種功能同時存在于每一句話語中,只是通常某一個功能會相對突出。這也就意味著同樣的語言符號可以既是象征符號,又是表征符號,還是信號符號。而將其定位為哪種語言符號,則要視其在具體環(huán)境中所突出的功能而定。因此,可以說比勒在此所區(qū)分的三種語言符號實際上是對承載三種不同功能的語言符號作出的概括,并不能稱之為真正意義上的符號分類。并且,對于語言符號究竟是如何發(fā)揮這些功能的,什么樣的符號又能發(fā)揮什么樣的功能,比勒的工具論模式都沒有給出進一步的說明。事實上,比勒在進行研究時,出發(fā)點和落腳點都在于對語言符號功能的研究,而并非符號本身。
皮爾斯同樣充分強調(diào)了功能對于符號的重要性。對皮爾斯而言,離開了功能的符號是不存在的(Rerkema,2004)。但是,功能只是皮爾斯對符號進行分類的出發(fā)點,在此基礎(chǔ)上,他根據(jù)符號與對象之間的關(guān)系對符號作出了嚴密的分類,從分類中也可以很清晰地明白符號是如何發(fā)揮功能的。相似符號是通過模仿,標引符號是通過直接的因果或時空連接,而象征符號則是通過社會規(guī)約。如果說比勒的語言工具論能夠引發(fā)我們對交際中所使用話語的不同功能的思考,那么皮爾斯的符號三分法則能引導我們?nèi)ヌ接懺捳Z中所使用的符號具體是什么。有一點需要指出,那就是,比勒所重點討論的語言符號實際上就是在皮爾斯看來最為典型的象征符號。也就是說,皮爾斯不僅研究了語言符號,而且率先對非語言符號進行了系統(tǒng)的闡述。因此,皮爾士的符號三分法是一個更具全面性和伸縮性的符號研究,它為我們分析當代生活中各種不同的符號現(xiàn)象提供了一個非常有效的手段。
從上文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到,在分析卡爾·比勒的分類時,本文采用了功能分類的說法,這實際上也就說明了比勒在這里所作出的分類僅僅是對語言符號的功能進行分類,而進而所提出的三種不同的語言符號也只是從其功能角度來對其進行的概括和總結(jié),并非對語言符號本身作出分類。根據(jù)他的觀點,同樣的語言符號在不同的情況下可能具有不同的功能,因此,并不能把它歸類到比勒所區(qū)分的某一種語言符號當中,這就說明比勒的區(qū)分并不能對語言符號作出分類。而皮爾斯的分類則不然。根據(jù)他的分類,我們可以很清楚地區(qū)分三種不同的符號。皮爾斯的分類當然也離不開對符號功能的思考,但這只是他進行分類的出發(fā)點。皮爾斯所注重的,是符號本身,因而他的分類也是對符號自身所作出的嚴密分類。所以,兩者分類的落腳點和目的都是不一樣的。同時,從分析中也了解到皮爾斯所研究符號與比勒所研究符號所涵蓋范圍是不同的,一個僅僅是語言符號,而另一個是對所有符號而言的。
從上述比較中,我們可以看出,比勒的語言符號理論所側(cè)重的是對語言符號的功能研究,對符號的分類并未進行深入的探討,但是他把主體人這一概念引入到語言符號的界定中,極大地推進了語言符號研究的廣度和深度。而皮爾斯的符號三分法不僅注意到認知主體對于符號意義的不可缺少性,而且對符號作出了詳細的分類。不管怎么說,兩者的思想都為以后的研究打下了基礎(chǔ),后來的研究者在他們各自開拓的領(lǐng)域內(nèi)只是繼續(xù)深入研究。雅克布遜就是吸收了比勒的語言工具論模式,并在此基礎(chǔ)上提出了六功能說。而莫里斯則可以說是皮爾斯符號三分法首推的批判繼承者。他在繼承皮爾斯理論的基礎(chǔ)上,把符號劃分為句法學、語義學、語用學三個領(lǐng)域,可以說開辟了對符號的語用學研究??偠灾?,他們兩者的理論都對其以后的研究產(chǎn)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他們的后繼者對其各自的理論都作出了不同的詮釋并應(yīng)用到方方面面,各自都作出了不同的貢獻。
[1]Renkema,Jan.Introduction to Discourse Studies.Amsterdam/Philade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2004.
[2]丁爾蘇.語言的符號性.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0.
[3]李巧蘭.皮爾斯與索緒爾符號觀比較.福建師范大學學報,2004,(1):115-18.
[4]盧德平.皮爾士符號學說再評價.北方論叢,2002,(4):99-105.
[5]王銘玉,宋堯編.符號語言學.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
[6]岳坤.卡爾·比勒的語言研究原則.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2.18,(2):74-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