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紅琴
(宜興陶瓷博物館,宜興:214226)
紫砂陶,越來越被人們所賞識與收藏,作為其實用性的一面,當然是不可否認的受歡迎的內(nèi)容之一,但若把這看作是主要因素,恐怕是有失偏頗的。因為若大的物質(zhì)世界,可供品茶實用的器物,真是令人眼花繚亂、洋洋大觀。究其原因,應是其紫砂陶造型的文化性與藝術美屬性及其經(jīng)過精湛技術的處理所表示出特有的氣質(zhì),兼之于它的材質(zhì)結(jié)構的特殊性,使之引人迷戀,奉若珠玉。
紫砂陶造型與其它各種陶器相比,它有著自己特有的氣質(zhì),除材質(zhì)表現(xiàn)出的樸實、淳厚外,還具備了屬于傳統(tǒng)的文化氣息的美。正如中國畫中的文人畫,有一種淡雅、清高、深邃的意境,超凡脫俗的趣味。它是文化的精華,符合中國人的審美意識,起著熏陶人們的情操、修養(yǎng)的作用。加之它的材質(zhì)與功能,使“魚與熊掌”兼得,這才是人們垂青它的奧秘與真諦。
談及紫砂陶屬性與氣質(zhì),我們必須溯其源、追其流。從目前考古獲得的資料考證,可以初步定為宋代就已有紫砂器了。從器物的恢復圖上看(可查《紫砂陶器造型》宜興陶瓷公司版),當時的紫砂器既承脈于傳統(tǒng)陶器造型,又有屬于自己的壺的特點。如棱角分明,裝飾得體,不施釉,表現(xiàn)出材質(zhì)的樸實美。正由于它的樸實,所以一開始就受到了文人墨客的垂青,在器物上銘文題名鐫刻。從有文可查的記載可以得知,元代晚期的文人孫清隱在伴物紫砂器上就有文字鐫句了“自吃茶,清隱”,一派高人隱士的清高氣質(zhì);明代的傳器上就可以看到十分講究的楷書簽字與篆刻簽章,明代很多藝壺大家都結(jié)交文人學者為朋友,如時大彬與文人陳繼儒就是朋友(見〈宜興陶藝,茶具文物館羅桂祥珍藏〉香港版),其審美情趣不能不受影響。18-19世紀的清代書法篆刻家陳鴻壽(粵曼生)、瞿應銘等文人名士的介入,使之品味得到了新的提高,著名的陳氏十八式就是陳曼生親自設計、交由名陶工制作的。它意味著文人騷客不僅用文化去影響它,而且開創(chuàng)了文人名士直抒胸臆的先河,并且與其友在坯件上書以詩文,付以金石般味的鐫刻;之后瞿應銘則刻以竹或梅為師,將紫砂器推向一個重文化兼實用的高潮,進入了一個輝煌的時代。其后19世紀中后期任湖廣巡撫的吳大澄,他是一個古物收藏家,他酷愛紫砂,且親自在壺上書畫,并邀集朋友如任伯年、吳昌碩等名畫家為壺書畫,又一次為紫砂藝術推波助瀾(《宜興紫砂,中國陶瓷全集》)。歷史迤迤,到了二十世紀,能書善畫山水的文人任淦庭,直接作業(yè),從事刻陶,并培養(yǎng)了一批刻陶名家。后來很多畫家、書法家都力追古人,如唐云、程十發(fā)等都極喜歡在壺體上發(fā)揮專長特色,名刻家如韓天衛(wèi)、沈覺初都喜刻壺,為藝治印,韓美林、張守智等藝術家均與紫砂名人聯(lián)袂造型設計與壺藝探討。
縱觀紫砂陶史,每一步都有文人相伴、熏陶、參與,給紫砂器造型與裝飾打下了深深的文化意識烙印。無可懷疑,是中國文化養(yǎng)育了紫砂器。
紫砂花貨的題材總是文人自許的松竹梅、歲寒三友、傲霜秋菊、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等等為主;文人畫講究書法、金石趣味,紫砂裝飾也求之,且自明清后每壺必有篆刻印款或加書法落款;文人畫講究神、氣、韻,不求形似重神似,而紫砂花貨也求神韻不唯形似,如前人陳鳴遠,近人朱可心、裴石民、汪寅仙等人的作品講究筆墨線條厚重,或飄逸,或樸拙;而裴石民、呂堯臣、何道洪等人的作品造型線條則力求厚,求力度,講樸拙或秀巧;上溯供春、時大彬,至今顧景舟等人的作品都刻意表現(xiàn)精神意趣,線條力避繁鎖,而舒曲自然,氣韻生動,上下貫氣。最重要的一點是,文人畫的作者都是知識豐富,能詩善畫的文人騷客和學者,有較深的生活閱歷,獨到的見解及文化素養(yǎng),因此能在作品中體現(xiàn)出清高的情操和雋逸的追求。紫砂名人中很多人與文人學者交朋友,甚至有的直接被文士官宦供養(yǎng)家中作壺求趣,因此本身就具備了文人、學者、鑒賞家的氣質(zhì)與素養(yǎng)。有關古文獻雖不多,但從明代周高起的《陽羨茗壺系》歷數(shù)家珍般評述紫砂藝術家作品格調(diào)及清時日本人奧蘭田作《陽羨茗壺圖錄》逐一述說每件作品的氣質(zhì)、內(nèi)涵、意境,可知古代壺藝作者之一斑。今日之壺不必多言,君可自賞就知其中之情之趣,已故大師顧景舟就是典型一例。因此,我認為一件作品的優(yōu)劣,應看他的品位的高低,造型的藝術性與文化性。只有認識了紫砂的真面目,才能把握好鑒賞的標準,才能真正地雅玩紫砂。當然,紫砂技藝也不可不重視,如果沒有技,何談表達藝,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