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利
(青海師范大學 青海 西寧 810008)
簡析東晉門閥士族
周 利
(青海師范大學 青海 西寧 810008)
東晉由僑姓士族和吳姓士族共同支持建立起來的,僑姓門閥士族在東晉門閥政治中發(fā)揮了主導支配地位,通過與皇族聯姻,把持中央政治與軍事大權,形成了皇族與僑姓門閥士族“共天下”的局面,奠定了東晉門閥政治的基本格局,維持了東晉百年政治。
東晉 門閥 士族
士族的形成一般認為在東漢。東漢初期帝王如光武、明帝、章帝等都比較重視士人,這與西漢漢高祖“慢而侮人”,甚至解儒生冠而溲溺其中的情況卻大不同。余英時先生在《士與中國文化》中說:“士族的發(fā)展似乎可以從兩方面來推測:一方面是強宗大姓的士族化,另一方面是士人在政治上得勢后,再轉而擴張家族的財勢。這二方面在多數情況下當是互為因果的社會循環(huán)。所謂‘士族化’便是一般原有的強宗大族使子弟讀書,因而轉變?yōu)椤孔濉薄"佼敃r儒學作為官方學說得到廣泛傳播,社會上產生了世傳儒學的學術家族,在紙張印刷俱不發(fā)達的古代,讀書的文化成本很高,不是一般家庭所能承受的。更何況士族具有文化的淵源傳統,從一開始就占有相對優(yōu)勢。而儒學與政治的親近關系使之成為社會的道德準則,同時也成為東漢用人的實際標準。這就促成了家族與政治的結合,而這種結合又隨家族文化的傳承得以傳遞,這就是最初形態(tài)的士族。
曹魏時期,曹操為了恢復統一和集權的統治秩序,針對漢代尚名背實,朋黨結交的選舉之弊,提倡“唯才是舉”,主張“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不容許有和朝廷相對立的政治集團,也不容許利用所謂鄉(xiāng)里清議來干擾朝廷用人之權。曹操雖然拋棄儒家德行原則,打擊、摧折士族,但是在許多時候他還必須依靠士族。這一時期的九品中正制的實行也是為士族服務的,通過這種制度保證士族在政治上的世襲特權。
西晉初,九品之弊日益突出,衛(wèi)瓘、劉毅等人紛紛提出上書請罷九品制,晉武帝皆不予理睬。士族在皇權的縱容下,取得了最為寬松的發(fā)展時機,對政治的干擾越來越明顯,西晉后期,由于賈后專政、“八王之亂”,社會動亂,但渡江之后,東晉王朝由幾個士族扶植而起,其勢力有壓過皇權的傾向,士族政治發(fā)展到鼎盛時期,形成了特殊的門閥士族專政的局面
一
東晉王朝是南渡士族亦即僑姓士族和江南吳姓士族聯合起來,支持司馬氏稱帝的政權,因此就決定了東晉政權的性質?!芭e賢不出士族,用法不及權貴”,這是東晉內政的基本方針。東晉初年,“偷石頭倉米一百萬斛,皆是豪將輩,而直打殺倉督監(jiān)以塞責”。當時歌謠有“廷尉獄,平如砥,有錢生,無錢死”的說法。江南“萬頃江湖”,盡被世家豪族霸占,“百姓投一綸,下一箸者,皆奪其魚器,不輸十匹,則不得放”,東晉政府也并沒有加以干涉。明白了東晉政權的性質,可以得出這是門閥士族專政的必然結果。
在王導等的輔佐下,東晉乘時建立起來。初到江東的司馬睿卻遭到了吳中大姓的冷落,一個多月中竟沒有一人前來求見,這使王導深感憂慮。此時,他的族兄王敦也來到了建鄴。王敦是晉武帝的女婿,當時已頗有名望。王導對王敦說,瑯琊王雖然仁德寬厚,但名望未著,你的聲望早已聞名天下,應該設法襄助。于是,王導精心策劃,乘上巳節(jié)日禊會時,帶領諸名流,騎馬擁從著司馬睿的肩輿,此舉果然奏效,紀瞻、顧榮等江南名士大為震驚,紛紛在路旁拜見。僑姓士族勢力發(fā)展鼎盛,在東晉政權中占有絕對地位。東晉初年將相大臣來自僑姓士族者很多,茲舉《晉書》各傳,如:汝南周顗,隨晉元帝渡江,其兄弟周嵩、周謨,也都南渡,仕于東晉。范陽祖逖,本“北州舊姓”,“及京師大亂,逖率親黨數百家,避地淮泗”,后再遷至京口,其兄納、弟約,亦皆南渡。渤海刁協“避難渡江”。河南庾亮,父官于會稽,隨在江南,因留仕于東晉,亮弟庾冰、庾翼等皆仕于東晉。譙國桓彝,隨晉元帝渡江,其子孫仕于東晉的很多,如桓云、桓沖等,特別是桓溫、桓玄父子,幾乎奪取了東晉政權。太原王渾的子孫王承等“避難南下”,因仕于建康。陳郡殷浩,父羨為豫章太守,浩因留仕于東晉。陳國謝鯤,其子侄謝尚、謝安、謝萬等,皆東晉名臣。以上略舉若干例子,可見中原士人避亂南渡者之多。據《晉書·王導傳》載:“洛京傾覆,中州士女,避亂江左者十六、七?!雹谕鯇б騽袼抉R?!笆掌滟t人君子,與之圖事。”③晉元帝就采納了王導的建議,從中征聘了百余人為掾屬,時人謂之“百六掾”。王導以他所居司馬睿左右的關鍵地位,艱苦經營,始奠定東晉皇族和瑯琊王氏家族在江左的根基,因而有“王與馬,共天下”④之語,王與馬的結合,開啟了東晉百年門閥士族專政的格局,這一局面充分反映了東晉政權中高門士族勢力已經大大超過皇權,凌駕于皇權之上了。田余慶先生在《東晉門閥政治》一書中說:“瑯琊王氏王導、王敦兄弟與司馬氏‘共天下’,開創(chuàng)了東晉門閥士族政治的格局,建立了祭則司馬,政在士族的政治模式?!雹葸@一結論確實準確反映了瑯琊王氏僑姓士族在東晉初年政權中的支柱地位?!巴跖c馬,共天下”的局面在江左維持了二十余年,直到庾氏家族興起,抑制王氏并凌駕于王氏為止。但即令是庾氏代興,王氏家族權勢發(fā)展越過頂峰以后,王氏家族的社會、政治勢力及文化影響仍舊不衰。終東晉一朝,朝政大權一直控制在瑯琊王氏、譙國桓氏、陳郡謝氏等幾個僑姓大家士族手中。正如北方十六國中的后秦大臣韋華所說:“晉主雖有南面之尊,無總御之實,宰輔執(zhí)政,政出多門,權去公家,遂成習俗。”⑥
司馬氏皇族與高門士族“共天下”的一個主要方面和基本形式便是雙方的政治聯姻,以便保證其族姓的永世尊貴。皇族與士族之間通過婚姻關系結成一個復雜的、盤根錯節(jié)的姻親網絡,成為特權階層,高踞于權力金字塔的頂端。比如瑯琊王氏與司馬皇室為世代婚姻關系。除了王衍與王敦以外,王導的重孫王獻之的妻子是晉明帝女兒新安愍公主;王獻之的女兒王神愛又是晉安帝皇后;王導弟王悅之的孫子王暇娶司馬皇室鄱陽公主;王氏與陳郡謝氏、外戚廬江何氏也有姻親關系:何充之妻又是外戚庾亮的妹妹,庾亮的另一個妹妹庾文君則是晉明帝的皇后,庾亮弟弟庾冰的女兒是宗室海西公的妃子。王氏、庾氏、何氏三家士族都是東晉顯赫的外戚和大權在握的重臣。他們彼此之間互為婚姻,結成“黨體連親”之勢,這種格局保證了士族的“人倫之盛”和“簪纓不替”。
事實上,當士族成為外戚后,這種特殊身份也便于他們領軍控政,發(fā)展自己的勢力。
(一)僑姓士族大姓擔任中書監(jiān)和中書令而控制機要,總攬朝政,這一格局導致了東晉中央官制及職能也發(fā)生了相應的變化。曹魏時,尚書臺由內廷轉入外廷,取代了東漢三公職權,成為管理全國政務的最高行政機關,另外,又從秘書監(jiān)分出一個新的機構中書省,其主要職掌為秉承皇帝旨意,掌管機要,發(fā)布政令。兩晉時期,中書監(jiān)、令的職權進一步發(fā)展,由于世家大族及外戚多擔任此職,故在名實兩方面俱稱為宰相。如庾冰為中書監(jiān),“經論時務,不舍晝夜,賓禮朝賢,升擢后進,由是朝廷注目,咸曰賢相”⑦由于士族和外戚把持中書監(jiān),且“地在樞近,多錄寵任”,故人謂之“鳳凰池”。當晉成帝幼弱,庾太后臨朝稱制,以司徒王導錄尚書事,與中書令庾亮輔助朝政,中書權力進一步擴大,“事之大皆決于亮”。
(二)士家大族多任荊州和揚州等州郡都督,掌握地方軍事大權,以外治內?!稌x書·職官制》曰:“江左以來,都督中外尤重,唯王導等權重者乃居之。”東晉幾家僑姓士族如王導、王敦、庾亮、庾冰等都出任地方都督之職,其中特別重要的是控制建康的揚州都督和長江中游的荊州都督。揚州是東晉政權中樞所在地,故東晉以揚州為內戶。而荊州居上游,若能控制荊州,就能威逼下游,控制朝政。因此,東晉門閥士族對中央政權的爭奪,首先表現為荊、揚二州之爭。晉成帝時,庾亮出任方鎮(zhèn),都督豫州、揚州之江西宣城諸軍事,咸和八年(公元332年),陶侃死,庾亮又遷鎮(zhèn)武昌。庾亮死后,其弟庾冰、庾翼等繼續(xù)出鎮(zhèn)武昌,掌握上游軍事。永和元年(公元345年),桓溫出督荊州,此后桓溫逐漸坐大,以致專擅朝廷。
我們知道僑姓士族都是“亡官失守”之人,要維護其家族利益,首先要立穩(wěn)腳跟,他們固然要保全司馬氏的皇朝,使司馬皇朝能對南渡士族起庇護作用,但絕不樂意晉元帝真正發(fā)揮皇權的威力來限制他們。而晉元帝也不甘心與士族共有神器,所以,要穩(wěn)定“共天下”的政治秩序,要取得皇權與士族的平衡和士族之間的平衡,還需要經過一場實力的較量,于是有晉元帝重用劉隗、刁協以抑王氏兄弟之舉,由此又引出王敦與南人錢鳳、沈充為援共叛晉室的叛亂。王敦第一次叛亂,以“清君側”即反對劉隗、刁協為名,得到士族的普遍支持,這說明士族在東晉的地位和權益,是不容皇權侵犯的。王敦再叛,欲取代司馬氏,以士族共同反對而失敗,這說明司馬氏皇權也不容任何一姓士族擅自廢棄。所以王與馬、庾與馬、桓與馬、謝與馬共天下的格局,始終沒有大的變動。
二
東晉門閥政治,嚴格說來,居政而有實權者只限于僑姓士族,吳姓士族在政治經濟上并沒有獲得更多好處,如以后賀循任太常,紀瞻、陸曄為侍中,只是虛名具位,并無實權。司馬睿這種虛與委蛇的態(tài)度,自然要引起吳姓士族之不滿,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一批“亡官失守之士”,包括司馬睿在內,不過是流播南下的高級難民,這一點,司馬睿在初渡江時,也曾說過“寄人國土,心常懷慚”。而今居然喧賓奪主,又怎能不使“吳人頗怨”。
三定江南的周玘,因“玘宗族強盛,人情所歸”,司馬睿因而對他“疑憚之”,加上他又被渡江士族刁協所輕忽,使他恥恚交集。于是他想發(fā)動武裝政變,事泄,憂憤而死,臨死對他兒子周勰說:“殺我者,諸傖(吳人謂中州人曰‘傖’)子,能復之,乃我子也”。⑧周勰秉承父志,糾集江東地主武裝,準備起兵,事為其叔父周札聞之,就把勰等陰謀告知政府,周勰想發(fā)動的武裝變亂,至此失敗。
然而吳姓大族的武裝力量對于東晉政權是個嚴重威脅,于是對其武裝力量如義興周氏和吳興沈氏等大士族的態(tài)度由籠絡而變?yōu)榉只⑾魅?。江東之豪的周、沈二族,在東晉政權分化政策下,于內訌中同歸于盡。
簡而言之,瑯琊王司馬睿,本來不具備在江左運轉皇權的條件,他在晉室諸王中既無威望,又無實力,更無功勞,如果不借助于門閥士族的支持,根本沒有在江左立足的余地。只有門閥士族的砝碼,才能增加司馬睿的政治分量。司馬睿固然需要僑姓士族的支持,僑姓士族也需要司馬睿政權的保障,但吳姓士族在政權中也發(fā)揮重要作用。這些東晉門閥士族,尤其是僑姓士族依仗著與司馬氏共天下的政治勢力,控制中央大權,在經濟上大肆占山護澤,求田問舍,經營產業(yè),力求在江左建立家業(yè),立足生根,以保持其政治、社會地位,他們在學術文化上也由儒入玄,適應了東晉門閥政治的需要。門閥士族在東晉政權中發(fā)揮了主導作用,士族之間通過各種可能的方式,來制約企圖獨吞江左的權臣如王敦、桓溫,而使門閥政治格局維持百年不變。門閥士族是這一時期的社會重心所在,是江左政治穩(wěn)定因素。東晉門閥士族建立的門閥政治,終于為南朝皇權政治所代替。南朝皇帝恢復了絕對權威,可以駕馭士族;而士族縱然有很大的社會、政治優(yōu)勢,卻決無憑陵皇室之可能。門閥政治只是皇權政治在東晉百年間的變態(tài),是政治體制的回流。門閥政治的存在是暫時性的,過渡性的,它是從皇權政治演變而來,又依一定的條件向皇權政治回歸?;蕶嗾蔚母鞣N制度經過南朝百余年的發(fā)展終于與北朝合流而形成隋唐制度的重要淵源。
注釋:
①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222.
②房玄齡.晉書·王導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2.1746.
③房玄齡.晉書·王導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2.1746.
④房玄齡.晉書·王敦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2.2554.
⑤田余慶.東晉門閥政治[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6.
⑥房玄齡.晉書·姚興載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2980.
⑦房玄齡.晉書·庾冰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2.1928.
⑧房玄齡.晉書·周處傳子玘附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2.1574.
[1]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2]房玄齡.晉書·王導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2.
[3]房玄齡.晉書·王敦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2.
[4]田余慶.東晉門閥政治[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
[5]房玄齡.晉書·姚興載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6]房玄齡.晉書·庾冰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2.
[7]房玄齡.晉書·周處傳子玘附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2.
[8]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拾遺[C].北京:中華書局,1983.
[9]王仲犖.魏晉南北朝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
周利,青海師范大學2008級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史專業(yè)魏晉南北朝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