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蘭 施 ?。ㄈA北電力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2206)
論《最藍的眼睛》中托尼·莫里森的女性主義視角的多維性
□余青蘭 施 ?。ㄈA北電力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2206)
托尼·莫里森最藍的眼睛女性主義多維性
托尼·莫里森的處女作《最藍的眼睛》享譽美國文壇,奠定了她在美國黑人文學中的地位。本文主要關注托尼·莫里森在《最藍的眼睛》中所展現的獨特的女性主義視覺,尤其是該作品獨特的多維性的女性主義視覺和平行的行文方式,給讀者的闡釋提供了廣闊的空間,給女性主義者提供了自省和自我教育的可能性,從而讓女性主義更加富有生命力。
在托尼·莫里森創(chuàng)作的小說中,她一直給讀者展示著自己鮮明的個性。她的小說主題新穎,并且始終貫穿著她獨特的視野。她的小說深刻地洞察白人與黑人,黑人與黑人之間各個層面深刻的價值觀沖突。托尼·莫里森小說中的黑人女性并非以光芒四射的英雄式形象出現,她所塑造的那種并不高大的形象(not so good image)從來不是為了取悅周圍大多數的女性主義者,而是為了表達一個真誠、熱情而又充滿戰(zhàn)斗力的女性主義戰(zhàn)士的女性觀——托尼·莫里森的女性觀。仔細研讀她的作品,不難發(fā)現她的女性觀和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女權主義運動存在清晰的界限。
女權主義運動主要經歷了兩個階段:(1)激進的女性主義者致力于完全脫離男性社會,建立一個獨特的女性的群體,即女性占主導地位的社會;(2)在女性解放主義運動和女性主義作品中呼吁形成以對抗、沖突甚至是完全的瓦解為特征的兩性關系。女權主義運動最初的目的是為了追求兩性之間的平等,最終實現女性權利的至高無上,構建等級結構一直貫穿女性主義運動的始終。
在上述兩個范疇,女性主義者想當然地默許了一個獨立結構的存在,并且在這個結構的內部開展他們的工作。事實上,在角色的構建上,女性主義者的觀點一直有失偏頗。首先,他們認為男女不同角色的構建是上帝欽定的。其次,因為性別的差異,人們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角色的差異。這些觀點是女性主義者最基本的觀點。但是,社會的發(fā)展和變化告訴人們男女性角色的構建既不是自然的過程,也不是上帝欽定的,而是人類活動的產物。這種構建是可能被解構的。不幸的是,女性主義者并沒有看到這一點。
從女權主義運動中,人們可以看到女性主義者們的許多觀點和行動是建立在推理或者假想的基礎上,很少對自己所形成的觀點進行質疑。對女性角色的頌揚和對男性為主體的社會結構表達憤怒一直是絕大多數女性主義作品的特色。大部分女性主義者從來不去分析男性世界的問題,因為男性屬于一個完全不同的領域,這種觀點根深蒂固。意識到這個社會現實,女性將會找一種有別于傳統(tǒng)意義的自省方式,這樣的自省能夠讓她們進行自我教育,讓她們找到質疑和挑戰(zhàn)現存的社會角色的方式。
幸運的是,托尼·莫里森的小說完全給我們提供了這樣的眼界和自我教育的空間。在她的小說中,刻板不變的角色是不存在的,她甚至通過小說教育我們怎樣懷著女性主義的胸襟來閱讀現實。在社會的真實中,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同一個人的感情和情緒會呈現出多層面的變化。但是,在現實中,我們絕大多數時刻看不到男性和女性真實的情感和情緒的再現,因為既定的社會角色和社會規(guī)范會阻止這樣的再現。例如,人們總認為“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沒有人知道是否許多男性在遭遇感情危機的時刻會偷偷地流淚。對男性來講,暴力可能是重復傷害的結果。仔細研讀托尼·莫里森的小說,尤其是最早的這部作品《最藍的眼睛》,這一觀點將得到有力的佐證。
托尼·莫里森的小說《最藍的眼睛》始終以一種質疑一切的多維性的視覺來刻畫每個人物,同時也給讀者提供足夠的空間,讓讀者以質疑和思考的方式去閱讀文中所揭示的現實,反反復復從各個方面甚至是相反的層面去解釋事情發(fā)生的可能性。
小說主要刻畫了布里德洛夫一家以及與周圍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作為佩科拉的母親、喬林的妻子,波琳既沒有成為好妻子,也沒有成為好母親。小說中所刻畫的波琳的形象嚴重顛覆了傳統(tǒng)家庭觀的理想模型。小說以兩個敘述者的語氣分別來闡述波琳和喬林的視覺。在行文的策略上,作者分別以斜體和常規(guī)印刷體來提示讀者視覺的轉換。這種行文策略始終在提醒讀者所講述的故事還可能從另外一個層面去理解。在這部小說中,托尼·莫里森以一種細致入微的、嘲諷的方式深刻地描寫了白人社會的各種社會規(guī)范。無論是來自白人家庭還是黑人家庭,孩子們會被灌輸一種理想化的白人大家庭的概念。這種理想的家庭是“幸?!钡模蠹易≈捌恋姆孔印?,母親總是“和藹”,父親總是“高大”、“強壯”,和孩子們一起玩耍。然而,佩科拉的故事直接駁斥了這一切。佩科拉的家只是一個破舊的沿街小鋪面,母親對她并不“和藹”,父親對她的性傷害將她推向徹底毀滅的境地。作者在小說中反復強調她的角色錯位。佩科拉從不質疑書中所宣揚的白人的價值觀,這些價值觀又被好萊塢電影所強化。盡管她所看到和她在書中尋找到的并不一致,從不質疑她“看”到的一切,只是質疑她“看”的方式。佩科拉相信沒有人愛她,因為她并不可愛。她期待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因為她相信美麗是被愛的先決條件。她從母親波琳那里先天繼承了這種自我哀怨。更糟糕的是,她先天腿上有殘疾,后來在精神上也變得殘缺。
對母親波琳的性格闡釋尤其要求讀者擺脫傳統(tǒng)的窠臼,嘗試多維的視覺。波琳在潛意識中容忍自己相貌上的丑陋,所以在女兒出生之前,她決心要去愛她,不管她“長相如何”。然而,這種決心在女兒在醫(yī)院出生的那一刻被完全摧毀了。醫(yī)生談論她生女兒就像在談論動物:“她們生小孩很快,不痛的。跟馬生崽一樣。”從此以后,她的女兒就伴隨著丑陋生活了。所以波琳為白人的家庭幫傭,以填補她在自己的家庭里找不到的美感。她自己的家缺乏藝術修養(yǎng),波琳對此傷心絕望,所以她將自己的精力轉向白人的家庭,為他們創(chuàng)造愉悅與和諧,并與自己的孩子疏遠。盡管波琳的母愛和創(chuàng)造力都放在了她的白人雇主的家庭,卻因為種族的不同遭到了不可避免的打擊。事實上,波琳一直生活在一個孤獨的精神世界里。和丈夫頻繁的爭吵讓她對每個人脾氣暴躁,而爭吵的原因是喬林和她在好萊塢電影中看到的男性截然不同:“白人很好地照顧女士”。波琳對白人的仰慕導致了喬林對她的仇恨,以及無盡的爭吵。她想成為鎮(zhèn)上衣服最為光鮮的女人?!爱斔哌^的時候,她希望別的女人會向她投去贊許的一瞥?!北M管她是一個貧窮的黑人婦女,卻統(tǒng)領一個白人的大家庭,人人對她如此依賴?!叭绻也辉俟芩?,它會被灰塵淹沒的。”事實上,她已經讓白人們成為她的奴隸了。托尼·莫里森同時又質疑了自己在讀者心里建立的這一論斷。讀者同時可以猜測,也許僅僅因為她喜歡自己的家庭不能提供的奢侈的、物質充裕的生活,所以喜歡呆在白人的家里;這種對上流社會和上流生活的渴望與種族歧視毫無關系?!霸谶@里她可以清潔和安排每件物品,將所有的東西擺放得井井有條。在這里她可以找到美麗、秩序、潔凈和贊賞?!蓖心帷つ锷馁|疑方式又給讀者提供了另外一種解釋的可能性??赡苁撬龘碛兴囆g家的靈感,她喜歡秩序井然的美感,因為她喜歡看電影。但是文中另外的細節(jié)讓讀者認為她和藝術或者是美麗毫無關聯(lián)。因為“喬林似乎毫不費力就能找到其他人或者其他事情讓自己去忙碌。”波琳常常感到孤獨,所以她常去看電影。她喜歡白人的家,“在這個家里,權利、贊揚和奢侈都是她的?!彼羞@一切在她自己的家里是缺失的,所以她不停和喬林吵架,挑起爭端,但從未意識到她自己是爭端的起因。讀者能夠很容易發(fā)現波琳的語言和邏輯充滿跳躍,她自己認為他們吵架的原因不僅僅是單方面的,從文中讀者也很難發(fā)現作者對波琳的性格給一個定論。
而喬林的形象完全背離了傳統(tǒng)的模型,讀者很容易對這個人物產生強烈興趣。喬林強奸了自己的女兒,他顯然破壞了父女關系,違反了社會規(guī)則。小說是這樣描寫的,“這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在微光下,他跌跌撞撞地回家了,帶著醉意,他看見女兒在廚房里……他的不適化成了快樂?!毙≌f暗示讀者喬林犯錯是因為他喝醉了。但是故事的講述者同時又在改變讀者的看法。小說給出了一系列的可能性,“后來,他感到厭惡,內疚,同情和愛。他(對自己)的厭惡是對女兒那年輕的、無助的和絕望的活著的內疚?!毙≌f同樣沒有給喬林的個性進行定位。也許是喬林將女兒佩科拉誤認為是妻子波琳,也有可能是他在女人那里的經歷讓他對女人有一種厭惡。他的母親將喬林丟棄在“鐵路旁的垃圾堆中”。吉米姨媽告訴他這一切時,喬林是憤怒的,也許是因為他的母親而憤怒,也許是因為吉米姨媽而憤怒,因為她讓他記起了痛苦的過去,而且侮辱他,“為了在冬天取暖,她(吉米姨媽)讓他和她一起睡覺……他真想要是能死在那里就好了?!彼坪醴浅C舾?,而這種敏感的天性被周圍的女性一次次傷害,讓他對女性充滿了憤怒,從而會去傷害包括女兒佩科拉在內的女性。他對愛的索求給他帶來了更多的侮辱,所以他最后成為了一個“疲倦不堪的黑人”。托尼·莫里森的質疑語氣同時又給讀者提供了另外一種思維方式去尋找喬林性格形成的根源,這個根源就是白人。他對白人的傷害無力反抗,他的憤怒只能一直壓抑,直到在波琳和佩科拉的身上最終爆發(fā)。他從來沒有想過將自己的憤怒發(fā)泄到手持武器的白人身上。他又仇恨所有了解他處境的人,仇恨他在白人面前無能為力的所有鄰居和朋友,仇恨他無法為家庭做任何事情的妻子和女兒?!艾F在,他仇恨那個制造現在一切狀況的人,那個讓他深陷失敗和無能的人?!彼瑯映鸷藓退粯痈械綗o助的人,尤其佩科拉的無助境地讓他憤怒。他對佩科拉的愛深感愧疚,因為這種愛只能給她帶來痛苦?!斑@種愛會讓他走入狂躁的境地,她怎么可以愛他呢……他能為她做些什么呢?回報嗎?怎么回報呢?他那粗糙的手掌能拿出什么可以讓她微笑?”似乎佩科拉該為這一切負責,而他僅僅只是在感受自由?!爸挥幸粋€音樂家能夠感受,感知喬林是自由的。自由得嚇人,自由得去感知任何感受——恐懼、歉疚、羞、愛情、悲傷、同情?!笔聦嵣?,喬林的性格拒絕任何現有模型的構建,他的身上綜合了所有的人類的感情——歉疚、恐懼、憤怒,愛——從而拒絕任何形式的構建。
在托尼·莫里森的小說《最藍的眼睛》中,主要角色的性格不歸屬于任何現存的角色構建,而且拒絕單一層次的閱讀。不同層面的感情在同一個人身上,在不同的時間會有不同層次的存在。男性和女性對寒冷和炎熱有同樣的反應,對生活中的痛苦或者快樂的體驗也有同樣的反應。在近距離的審視下,男性和女性在生理、心理、情感、理智上的分界逐漸模糊。然而,托尼·莫里森并沒有給我們提供問題的解決方式,而是給讀者設置了一個質疑一切的心理框架,給讀者展示了她對所發(fā)生的一切的極度諷刺,這對女性主義無疑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如果女性主義拒絕自我嘲諷,而是沿襲已有的角色構建,那就會使女性主義陷于很快被淘汰的境地。任何社會意識形態(tài)、文化、文學或者詩學都應該遵循這樣的規(guī)律。
[1]Rendall,Jane.The Origins of Modern Feminism. Hongkong:Macmillan,1990.
[2]金莉,秦亞青.美國文學.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9.
[3]Tony Morrison.The Bluest Eye.London:Picador,1970.
[4]王守仁,吳新云.白人文化沖擊下的黑人心靈——評托尼·莫里森的小說《最藍的眼睛》[J].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3.
(責任編輯:古衛(wèi)紅)
余青蘭,華北電力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施健,華北電力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