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琛

原上海市消防局戰(zhàn)訓處處長解析目前消防自救的誤區(qū)

高層建筑的消防問題一直是個世界性的難題。原上海市消防局戰(zhàn)訓處處長周榮祖認為,今后將有超過80%的人都在高層建筑中工作和生活。在還沒有切實有效的救火方法之前,居民的自救是非常重要的。”

大火已滅,人心未安。

“周老師,家庭防火要買些什么裝備?上哪兒可以買到?”

“周老師,遇到火災我們可以做些什么?”

……

11月16日,膠州路大火后的第二天,周榮祖家里的電話便響個不停,差不多都是諸如上述慕名而來的“咨詢電話”。

周榮祖,原上海市消防局戰(zhàn)訓處處長,在消防救火的第一現(xiàn)場戰(zhàn)斗了幾十個春秋,率隊撲滅過2600多次大火。他坦言,高層建筑失火是一個綜合、立體的火災,“消防部門云梯車所能達到的高度一般不超過100米,如果幾百米高的高樓出現(xiàn)火災,很難靠外部力量救援。大多數(shù)工作還是要消防隊員靠肉體沖鋒陷陣完成”。

居民消防逃生知識的缺乏

據(jù)公安部消防局提供的數(shù)據(jù),全國共有高層建筑9.8萬余幢,其中100米以上的高層建筑1154幢,并且還在快速增長。在北京,目前的高層建筑有8000多幢,高度超過百米的超高層建筑達40余幢。而上海目前已經(jīng)擁有各類高層建筑1萬多幢,其中,100多米的超高層建筑200多幢。

“今后將有超過80%的人都在高層建筑中工作和生活。在還沒有切實有效的救火方法之前,居民的自救是非常重要的?！钡軜s祖無奈地表示,現(xiàn)在最讓他擔心的正是居民消防逃生知識的缺乏。

早在1996年上海市政府投入2000萬元資金,采取“政府出資補貼,鼓勵居民購買”的方式,實施了“為百萬居民配備家用滅火器”的實事工程。但滅火器的報廢年限大都在5至10年,當年配發(fā)的滅火器早已失效。

“14年前配備的家用小型滅火器,還被一些居民小心翼翼收藏著。一旦發(fā)生火災,仰仗這些失效的滅火器,后果不堪設想?！敝茏鏄s說,甚至還出現(xiàn)居民知道家里有個消防滅火器,可怎么也找不到的情況,最后在冰箱與墻壁的夾縫中找到的還是一個滿身灰塵、塑封完好的滅火器,“眼過千遍不如手過一遍。光靠嘴巴宣傳是徒勞的。如果對防火、逃生工具的使用都很陌生,再貴的裝備也只是擺設而已?！?/p>

回想起“9?11”事件當天有1.3萬到1.5萬人從大樓撤離,成現(xiàn)代史上之最。美國消防專家說,很多美國人正是由于熟練掌握了逃生秘訣——“生命安全101”規(guī)范,才幸免于難。

“生命安全101”全稱為建筑物、構筑物火災生命安全保障規(guī)范。此規(guī)范緊緊圍繞生命安全而制定,要求建筑方按規(guī)范來設計,而樓內(nèi)的人員則應懂得如何在火災中安全自救。在美國,幾乎人人都接受過“逃生”培訓?！??11”事件中,除了部分人是靠消防人員疏散離開世貿(mào)大廈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運用自身掌握的消防知識逃離危險之地的。

災難臨頭,訓練有素的美國人沒有慌不擇路、互相擠壓,而是選擇了真正有意義的逃生手段——從安全出口和消防專用電梯安全離開。此次大火中有不少居民采用濕毛巾遮住口鼻等合理的自救手段避險,誠然是一種進步。但在高樓時代,知識和演練的普及范圍不能僅限于學校內(nèi)和理論中。

“毛巾是最現(xiàn)實而有效的逃生工具。另外,每家每戶還可以配備逃生繩、逃生棒和防煙面具?！敝軜s祖再三強調(diào)熟悉工具的重要性并給記者總結了在火場逃生時的三個原則:向下不向上,向梯不向窗,心中不緊慌。

周榮祖介紹道,若是在房內(nèi)獲悉起火后,開門前要先用手觸摸門把鎖,若溫度很高,或有煙霧從門縫鉆進,則千萬別貿(mào)然打開房門;若溫度正常或沒有煙霧鉆進,可打開一道門縫觀察外面通道的情況,再決定是否逃離。若大火和濃煙封閉通道無法逃離時,只能退守房內(nèi)采取相應的對策:用濕布條堵塞門窗的縫隙,用水澆在已著火的門窗上,降低溫度;若得不到及時救援,所處樓層較高,切不可盲目跳樓。

“若住在二層樓,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也可以跳樓逃生。但在跳樓之前可先向地面扔些棉被、床墊等柔軟物品,或者用床單、窗簾等織物撕成能負重的布條連成繩索,系在窗戶或陽臺的構件上向樓下滑去?！敝軜s祖說。

如遇著火點在本樓層時,周榮祖表示,居民應利用濕毛巾或濕衣服等捂住口鼻,阻擋有毒煙霧,盡快就近跑向已知的緊急疏散口,遇有防火門要及時關上?！岸斨瘘c不在本樓層時仍應就近向緊急疏散口撤離,盡量向下逃生。如遇濃煙,逃生過程中一定要手扶墻壁,做到左手進右手出?，F(xiàn)階段的直升機救援尚未成熟,只有當著火點位于下層,且火和煙霧已封鎖向下逃生的通道,才要盡快往樓頂平臺逃生。”

避難層=活棺材?

根據(jù)1995年我國公安部頒布的《高層民用建筑涉及防火規(guī)范》規(guī)定,建筑高度超過100米的公共建筑,應設避難層,用于發(fā)生火災時為人員提供臨時避難場所。自高層建筑首層至第一個避難層或兩個避難層之間,不宜超過15層。當有火災等緊急情況發(fā)生時,高樓上的人員可先就近到避難層暫時躲避,等待救援。不過,對于高層住宅,出于成本等經(jīng)濟考量,并沒有相關法規(guī)對設避難層作出明確要求。

所謂的避難層,就是用特殊的阻燃材料建成的一個樓層,地板、天花板、樓梯等都有較強的防火和耐火性,而且避難層還要配備專門的增壓設備,將空氣往避難層外壓出,防止?jié)鉄熀土一鸬那秩?。理論?只要樓不塌,避難層里人員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但事實上,高層建筑火災處在了云梯上不去,直升機下不來的尷尬境地。登高車有效的撲救高度很有限,目前消防系統(tǒng)最高的登高車也只有70多米。早前的央視大火撲救現(xiàn)場也曾考慮過動用直升機,結果同樣是放棄。原因在于高層建筑群本身對周邊空氣造成不穩(wěn)定氣流,火災發(fā)生的爆炸等不穩(wěn)定氣流更是影響飛行質(zhì)量。所以,有規(guī)定表明,高樓在54米高度內(nèi)就應設置第一個避難層,這樣避難層一般可處于消防車的營救高度范圍內(nèi)。

而一位熟悉高層建筑防火安全的業(yè)內(nèi)人士卻向記者透露:“設置避難層并不實際,一旦著火點較高,較高樓層上的避難層很可能會變成一個活棺材?！?/p>

在周榮祖看來,每個房間都能成為一個臨時的避難場所,“一旦遇到被大火困住的情況,此時最好退到衛(wèi)生間暫避。進入衛(wèi)生間后要將門窗關緊,縫隙堵嚴,擰開水龍頭放水。特別是浴缸中要始終保持在較高水位,便于取水潑澆門窗,危急時還可躺在浴缸中暫時躲避,提高獲救的可能性?！?/p>

相比起避難層,周榮祖認為,唯一有用的做法是在每戶人家的陽臺上設置一個逃生梯,一旦發(fā)生火災就可以從陽臺上直接打開蓋子,放下逃生梯,然后沿著梯子爬到樓下的陽臺,“日本就安裝了這樣的逃生梯。但在我國,居民又會有防盜的擔憂,推廣起來有現(xiàn)實的困難?！?/p>

采訪中,記者了解到,高層建筑不同于一般的低矮建筑,火災發(fā)生時,高層建筑主要依靠自身的消防措施來保障安全:自動噴水滅火系統(tǒng),配套有消防水池,消防泵,消防噴淋管道和噴頭等;消火栓系統(tǒng),可由樓內(nèi)人員或消防隊員取用,配套有水帶(管)、水槍、消防泵、消防水池;氣體滅火系統(tǒng),一些貴重物品房間或精密儀器、電氣設備室,都配備有氣體滅火系統(tǒng),發(fā)生火災時可釋放二氧化碳等氣體進行滅火……

周榮祖介紹說,火災的發(fā)生分為:初起階段、發(fā)展階段以及猛烈階段,每個階段的過渡時間大概在30分鐘到一個小時。而在救火的準則中特別強調(diào)“爭取第一時間”。

“所以,一般是要求大樓內(nèi)各樓層的消防栓處于自動檔。但現(xiàn)實的情況卻是,許多物業(yè)為了節(jié)水等原因,會將每幢樓地下消防泵房內(nèi)的總開關關閉,導致樓層內(nèi)的消防栓出不了水。”說罷,周榮祖拿出手機準備提醒他所在的小區(qū)物業(yè)將泵房內(nèi)的總開關打開。

如果可以乘電梯逃生

目前,“火災時禁止使用電梯”仍是世界通行的消防逃生理念,是因為高樓起火后容易斷電,這樣逃生者會被困在電梯中,反而處于更危險的境地。而且電梯口直通大樓各層,煙氣擁入電梯井極易形成“煙囪效應”,人在電梯里隨時會被濃煙毒氣熏嗆而窒息。

“如果高層火災時能采用電梯逃生,無疑是最快速也是最能降低傷亡率的方法”,從第一線退下來之后,這一顛覆性的逃生新法始終縈繞在周榮祖的腦海里。直到2004年,這一大膽的想法變?yōu)榱爽F(xiàn)實——電梯安全控制系統(tǒng)。

它可行嗎?早在“2007上海高層建筑火災情況下電梯疏散國際研討會”上,就對這一觀點提出了挑戰(zhàn)。實際上,在世界范圍內(nèi)成功利用電梯火災逃生的例子已有不少。

2006年上海長寧區(qū)的一幢20多層的高樓突發(fā)火災,在消防隊未到前,一部分居民通過電梯逃到樓下,消防隊到場后,按照規(guī)定立即停用了電梯。但是居民發(fā)現(xiàn)事故中從頭到尾煙氣都沒有進入電梯。

美國紐約“9?11”恐怖襲擊中,南樓91層的31名工作人員利用電梯撤離僅耗時72秒。1996年10月28日,日本廣島一棟20層的高層公寓發(fā)生火災,后來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這次火災中有一半以上的疏散人員都是利用電梯逃離火災現(xiàn)場的。1974年25層高巴西圣保羅市焦馬大樓第12層的窗式空調(diào)機失火,在火災初期,4部電梯共成功疏散了300人,占422名生還者的71%。

如今,這套系統(tǒng)正在延平路上的某小區(qū)進行試點?！懊孛芫驮谶@根小小的感煙探頭上!”作為逃生系統(tǒng)模型的發(fā)明人之一,周榮祖指著28樓電梯門上方一根直徑為5毫米的金屬棒介紹,這幢樓內(nèi)每層電梯的門楣上,都安裝了這種溫度感應器,它能敏銳捕捉到周圍發(fā)生的溫度變化,“它是整個‘電梯逃生系統(tǒng)最關鍵的零部件,它造成了這部電梯與普通電梯的最大區(qū)別?！?/p>

其實,一般居民家中著火,對能耐800℃以上高溫的電梯門是構不成威脅的。與此同時,感煙探頭卻會及時采集電梯轎廂外的溫度,一旦溫度超過警戒線,電梯會自動停止該樓層的?？?而其他未著火的樓層則仍然可以使用電梯進行疏散。

“也就是說,28樓著火,只會停28樓的電梯。27樓、29樓的居民仍然能安全使用電梯逃生,一點不會受到影響。”周榮祖說,現(xiàn)在設置的警戒溫度為58℃。

如此,28層的人員可通過樓梯步行至27樓再乘坐電梯,這部電梯經(jīng)由上海消防研究所、上海市特種設備監(jiān)督檢驗技術研究院共同改造,經(jīng)過多次驗收,上海市科委已對在火災情況下有條件利用電梯進行應急疏散的可行性給予了認可,并試圖在高層賓館進行嘗試。

目前,上海70%以上的電梯都使用雙電源供電,使火災中斷電的可能性大大減少。周榮祖說,在高層建筑中,電梯的電纜和照明電纜是分開的,而且線路表面有絕緣材料保護,就算不幸被燒斷,也有備用電源保護,電梯的使用影響不會太大。

記者了解到,根據(jù)上海消防局戰(zhàn)訓處和上海消防指揮學校訓練處多次實踐認為,水的電阻很大,特別是城市自來水,電阻率在500歐姆/厘米。如用直流水,直接射向燃燒點是不可能引發(fā)觸電事故的。而高層建筑電壓不是很高,尤其不會發(fā)生觸電,火災時只要人體不直接觸及帶電體是不會造成觸電危險的,被困人員和救災人員不可能直接觸及帶電物體,故在高層建筑火災時沒有必要考慮這種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