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
“憤怒出不了詩人,深刻的自省才能出詩人,詩人的憤怒是冷靜思考的憤怒,不是匹夫之勇?!?/p>
“怒放演唱會”剛剛謝幕,鄭鈞的個人演唱會又將在圣誕夜唱響上海。
現在的鄭鈞,剛剛添了一個兒子,滿臉幸福狀,可是說起話來依舊慵懶中帶著一點傲氣,和他的音樂一樣。
43歲,年華似水流,鄭鈞帶給我們的6張專輯以及其他單曲和合輯,是搖滾樂的怒放,也是理想主義者的子彈,在赤裸裸地掃射著社會的虛榮心。只是極樂世界既不可尋,灰姑娘也要經受商品社會的考驗,這就是現實,這就是生活。
有時候鄭鈞顯得很憤怒,他唱著“奴隸,奴隸,努力,努力”,簡直就是當代房奴的心態(tài)寫照,但是同時,他又顯出一種特殊的冷靜,他并不認同“憤怒出詩人”的說法,他說:“憤怒出不了詩人,深刻的自省才能出詩人,詩人的憤怒是冷靜思考的憤怒,不是匹夫之勇?!?/p>
幸??赏豢杉皢?不知道抱著兒子哄他睡覺的鄭鈞又是一副怎么樣的幸福表情。這些年,鄭鈞的身份也在發(fā)生微妙的變化。他是搖滾樂手,也是商人——漫動時空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董事長。
在商言商。鄭鈞打造中國首部3D動畫電影《搖滾藏獒》的滿腔熱情,遭遇的,卻是險阻:“非常復雜,比我想象的復雜多了。我昨天晚上睡了4個小時,平時睡得也不多。我從美國回來,呆上10天就回去,很多事情需要我來處理?!?/p>
漫動時空在美國有分公司,鄭鈞現在在中國和美國洛杉磯的時間差不多是對半開,但不論身在美國還是在北京,開會是家常便飯,這自然會影響到他的音樂創(chuàng)作:“新專輯是件讓我覺得煩惱的事情,其實這兩年我七七八八也寫了不少的東西,就是因為沒有一段完整的時間可以讓我把它們整理出來?!?/p>
但是他從未想過放棄音樂。他還記得11年前,1999年的上海八萬人體育場,暴雨如注,可是他的歌迷就在暴雨中與他一同大合唱《回到拉薩》,這一幕他至今回想起來都會心存感激。
11年后,鄭鈞卷土重來,演唱會的名字是“你必須幸?!薄_@是他一首新歌的名字,也代表了他此時的心境,但是,他并沒有變成一個看透世事的中年奶爸,他的聲音里還有血性,還有力量,他說:“我還會憤怒,我看到一些不公平的事也會憤怒,但是我不仇恨;我還會悲傷,但是我不會絕望?!?/p>
鄭鈞的年少輕狂
《新民周刊》:在你的博客上,最后更新的一篇文章是《想念母親的時候還是會流淚》,說的是你少年時的事,你父親在你7歲的時候就離開了人世,是你母親那么辛苦養(yǎng)大你們,為什么會伙同哥哥一起譏諷打擊母親?那時候是個叛逆青年嗎?
鄭鈞:小的時候男孩比較叛逆,叛逆期第一個挑釁的就是自己的家長。母親總是告訴你這個事要這樣做,那個事應該那樣做,我就常常對著干。年輕人總覺得自己接受了一些新的思想、新的文化的教育,急于否定前輩,對母親的價值觀,對母親的一些人生的經驗,全盤否定,這對她是很大的不尊重。我們經常諷刺、挖苦她,當大家對一個問題有爭執(zhí)的時候,意見不統(tǒng)一時,我們對她的看法總是特別不屑,老是說:“這都過時了?!被蛘?“你什么都不懂?!庇绕湮液臀腋鐑赡泻?當時的年齡正好在叛逆期、生理和文化的叛逆期,所以合起來對我母親的這種嘲諷和否定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新民周刊》:崔健的母親接受采訪的時候說她當時反對崔健玩搖滾,或者說比較擔心,你母親是不是也是這樣的?鄭鈞:我母親沒反對過我,但其實也很擔心,我覺得我母親是個很偉大的母親。她是大學里的教授,她的教育方法和別人不太一樣,我母親從來都是讓我自己做決定。我們家就在大學里,我母親又是教授,留在我母親身邊是很容易的事。可是我說我要去杭州上大學,她說:你去吧。上得好好的,大四的時候,我說我不讀了,去美國留學。她說:你再好好考慮考慮。我說決定了。她說:行,我尊重你的意見。結果美國簽證沒辦下來,呆在家里沒事干,在家呆了兩年,每天彈琴寫歌看書,我媽擔心我會瘋了,她不知道我在干嗎,非常為我擔心。兩年后我拿到美國簽證準備去美國讀大學的時候,她把我的行李都給準備好了,我突然說我不去了,要組樂隊做音樂。我每一次人生的重大決定,她都沒有阻撓過我,她只是問我:你是不是真想這樣?我說:是。她說:那么好的,我尊重你的意見。這從某種意義上讓我學會了負責任,對自己做出的決定要負責任,因為沒有人可埋怨,都是自己的決定。
與陳健添打官司
《新民周刊》:后來做了音樂,你的第一張專輯是在紅星生產社出的,紅星的老板是原Beyond的前經理人陳健添,你印象中的他是個怎么樣的人?
鄭鈞:陳健添是個很有眼光的人、有非常敏銳眼光的一個職業(yè)經理人。我現在回頭看,對他還是喜歡和感激的。在那樣的一個年代,他到內地來投資的時候,給我們帶來了許多當時很先進的概念。
但是他最大的一個問題是,他很不會和藝人相處,而且還很霸道。我不知道他是對大陸的音樂人這樣,還是他對其他的港臺藝人(包括Beyond)都是如此,他總是給人一種資本家的感覺。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老板和藝人的關系必然沒法相處好。
后來我和他雙方都打官司。我和紅星約滿時,他非要我和他續(xù)約,不續(xù)的話就和我打官司。后來,他托人找到我說,希望能和我庭外和解。因為他們覺得再打下去,他們很難再和藝人處理關系,所以最后我們庭外和解了。
不過,我覺得任何事物都應該客觀來看。在當時,他能做我的第一張專輯《赤裸裸》,做許巍的《在別處》,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新民周刊》:當時北京流行音樂的三駕馬車——魔巖、紅星和大地——最后都退出了大陸市場,大家談得比較多的是市場的因素——唱片業(yè)的衰落,我不知道還有其他原因嗎?
鄭鈞:我覺得最大的一個原因是,當時做音樂的這些人,更多的是一幫文藝青年,他們不是商人。這是它的本質。比如大地的黃小茂,比如張培仁,陳建添他本身還是有很多理想主義的想法在音樂上的,他們本質上不能說是純粹的商人,他們身上帶著更多文藝青年的激情。對于商業(yè)的運營來講,缺乏一些商業(yè)操作的手段。當然市場也確實不成熟,大投入,未必有高回報。而且這三家都是港臺的公司進入內地,兩邊的文化還是有差異性,我覺得他們還是沒有抱一種平等的心態(tài)來看問題,所以和藝人的相處有很大的矛盾。
基本上是文藝青年和文藝青年在一起做一些商業(yè)的事,做出了一些很好的作品,當時這些文藝青年都是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來做這些富有激情的音樂的。問題的根結就在于:他們都不是商人。這些作品的商業(yè)價值很多都沒有體現出來。我們幾個的唱片銷量都很不錯,但是總體上為什么會難以為繼?因為沒有一個很好的商業(yè)模式,營銷能力也是非常欠缺的,藝術家不可能自己去推銷自己,公司應該起很好的營銷作用,不管是營銷的手段還是理念,在當時都不成立。最后導致的結果就是,有好作品,卻不能在商業(yè)上立足。
漫動董事長鄭鈞的《搖滾藏獒》
《新民周刊》:現在你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北京漫動時空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自己擔任董事長處理日常事務,能不能適應新的角色?周一至周五朝九晚五?
鄭鈞:我沒有朝九晚五。我當時提的條件是我不可能朝九晚五,我可以在創(chuàng)意上提出很多想法,故事、劇本我都可以統(tǒng)籌,但是行政管理的工作我沒有這個精力。首先要保證我作為一個歌手的身份。我大學讀的是企業(yè)管理系的對外貿易專業(yè),多少還懂一點管理。所以并不矛盾,但是確實是個累人的活兒,有時候也會覺得很累?;旧厦刻煳叶荚谀?一大堆的事,到了周末,公司的員工休假,我就帶著樂隊到外地演出,演出完,回到公司,又開始工作,如此循環(huán)往復,基本上沒有停歇的時間。這就是我這一兩年來的生活狀況。
《新民周刊》:現在你們公司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動漫電影《搖滾藏獒》,你本人就有一條藏獒,據說非常大非常兇猛,怎么會養(yǎng)起藏獒來的?
鄭鈞:我原來開了一家酒吧,在湖邊,地方也挺大,再加上我從小就喜歡狗,一直夢想著養(yǎng)一大狗,家里不能養(yǎng)。北京五環(huán)以內都不讓養(yǎng)大狗,所以在酒吧養(yǎng)了兩條大的狗。后來酒吧歇了之后,我把這兩條藏獒送到藏獒場里了。
我漫畫書里的主角就是我養(yǎng)過的那條狗,紀念一下這條狗。后來這條狗就失蹤了,它在藏獒場關著,但是它太厲害了,它在墻底下挖了一個洞,自己跑了?,F在我女兒養(yǎng)著一條雪那瑞,也養(yǎng)了很多年,差不多就是陪著她長大的。未來我還是想養(yǎng)一條大狗。
《新民周刊》:《搖滾藏獒》是投資3000萬美元的3D動漫電影,之前也有日本方面的投資和你接洽,但是你沒有答應,這是什么原因?
鄭鈞:我的書《搖滾藏獒》出版了一個月吧,日本最大的一家動漫制作公司總裁飛到北京來找我,說他們要投資拍一部動畫片。我非常詫異,我沒想到他對我的書有這么大的信心。我身邊的朋友都說,這機會太大了,你就把版權賣給他就得了。我當時一想,我做這件事的目的是讓中國的文化產品進入別的國家的市場。我考慮了幾天,然后告訴這位日本總裁說:謝謝你,我還是希望與好萊塢合作。我覺得和日本公司合作,可能其市場還是局限于亞洲范圍內,我想直接奔動漫和電影的圣地。所以這個瘋狂的夢想真的很瘋狂。周圍的朋友說,鄭鈞,這不可能,你太瘋狂了。其中也有從美國回來做影視傳媒的朋友,所有人都給我潑冷水,說這是很瘋狂不現實的想法。但是我比較執(zhí)著,我寫好了商業(yè)計劃,見了好多投資人,最后總算找到了同樣看好這件事的人。
現在我在美國有分公司,和美國頂級的導演、編劇在一起合作,已經進展到一個比較成熟的階段。
《新民周刊》:過程中是超出你想象的困難,還是一帆風順?
鄭鈞:非常復雜。為什么他們說這是個“很瘋狂”的想法?因為中國之前沒有任何人做過類似的事。好萊塢也沒遇到過,說一個中國人來這兒做一部3D動漫。
我覺得東西方文化還是有很大的差異,工作方法也好,想法也好,有很大的差異。磨合需要時間,也走了很多彎路。
《新民周刊》:明年能否如期公映?
鄭鈞:明年不一定能公映,但是明年能做完,至于什么時候公映,這是需要發(fā)行商來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