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柳 秦 辛
在中國,有這樣一對“瘋狂”的夫妻。他們擁有億萬家財。卻跑去西藏林芝試種來自秘魯?shù)纳衿嬷参铿斂?,幫當?shù)厝损B(yǎng)家糊口。
2003年,張少鋒和田野夫婦第一次到林芝縣的魯朗鎮(zhèn),當時前方發(fā)生泥石流,交通阻滯,他們便租了兩匹馬,一路騎到扎西崗村。田野看著眼前的景色呆住了:怎么會有這么美的地方?雕梁畫棟的藏式民居散落在曲線柔美的山丘上,云彩姿態(tài)裊娜地纏繞在半山,下面是綠幽幽的林海,上面是高爽的藍色天空,天空和云彩的交界處靜默著銳利晶瑩的一角雪山。“那是什么?”田野問。“南迦巴瓦峰。”牽馬的藏民導游語氣里帶出一絲自豪,“那是西藏最美的雪山”。田野心頭一動:若能住在這村子該多好。
當時的她沒有想到。一年后自己真的去了那兒。丈夫張少鋒駕著一部軍用依維柯,車里載著她、一條狗以及簡單的生活用品……最特別的是還有一部顯微鏡和一袋瑪卡的種子。拋在身后的,是珠海資產(chǎn)上億的公司和豪宅。
瑪卡是驅(qū)使他們?nèi)ピ鲘彺宓脑颉,斂ㄊ鞘裁?它是秘魯?shù)膰鴮殻彩侵参镏械狞S金,原產(chǎn)于南美洲海拔3500米以上的安第斯高原,生長條件極為苛刻,只在無肥料、缺氧、晝夜溫差大和長期冰封的環(huán)境下才能成活。在秘魯,瑪卡自古以來就是提高生育能力和調(diào)節(jié)內(nèi)分泌失調(diào)的良藥。今日,國際市場上瑪卡的供需比例為1:4,產(chǎn)量極低,卻還沒有哪個國家將這種“挑剔”的植物引種成功。
扎西崗村53戶人家。只有他們一戶漢人。張少鋒和田野分坐在院中的長木桌兩側(cè),手里點著從珠海帶來的“紅雙喜”,追憶往事令他們笑出聲來?!斑@里很美。很安靜,晚上落根針都能聽見。住一個月是新鮮,住5年,一般城里人可吃不消這寂寞?!碧镆皵噭涌Х龋鬃优龅奖诘穆曇舴氯舴糯髷?shù)倍。她笑。露出一口糯米糍般的小白牙,卷發(fā)蓬亂地堆在腦后,蹺著二郎腿,氣勢不輸給男人。“田野在野戰(zhàn)部隊待過14年,什么壞毛病都沾上了?!睆埳黉h調(diào)侃著,但也虧了她的爽朗,才能在這里長久地住下。
帶著瑪卡種子到扎西崗村的第一個月,他們把車停在拉姆的院子里,就住車上。拉姆便是曾租馬給他們的女人,她的公公是村里的老支書。那時已是3月,天還冷得像深冬,有時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外面蒼茫的一片白。車子被厚厚的積雪包裹。而拉姆已在門口招呼他們進去喝熱乎乎的酥油茶。他們跟拉姆一家就這么熟悉起來,第二個月,干脆租了她家30多平方米的邊屋,正式住進村子。小屋之前是倉庫,土黃的墻壁已經(jīng)泛黑,光線很弱,搬進去那天,田野抱著被子一屁股坐在硬邦邦的床上,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挺好”。
春去冬來,一年飛逝。張少鋒和田野成了扎西崗的紅人。村民都親熱地邀請他們?nèi)コ燥?,把地租給他們種瑪卡,不但比種青稞收入增多兩倍,還能騰出人手和精力跑旅游。
林芝是西藏海拔較低的地方,山清水秀,被稱為西藏的江南。村民想要發(fā)展旅游,但沒有經(jīng)驗,不識漢字,又不會上網(wǎng),空有世外桃源的景致,卻難以招徠客人。張少鋒就給許多村民印了名片,讓他們?nèi)ユ?zhèn)上發(fā)放。游客陸續(xù)來了,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卻無聊到只能對著一杯青稞茶聽刮風的聲音。張少鋒便出主意說讓村里能歌善舞的小伙姑娘排練幾支傳統(tǒng)歌舞,就要那種原汁原味、打青稞做酥油時唱的,每人出場費50元,各家的游客可以聚在一起看表演,這無意中成為了備受歡迎的特色項目。
田野則經(jīng)常被女人們圍得水泄不通。她曾經(jīng)開過診所,擅長針灸,自從給拉姆和她的婆婆治好感冒和關(guān)節(jié)炎,名聲便在村里傳開了。村里的女人有了頭疼腦熱就去找她,而她從不收錢。
張少鋒和田野體驗到生命的玄妙,45歲,竟然像又從頭活了一回,人生如同他們引種的瑪卡一樣,在新鮮的土地上生出細嫩有力的根。
撒下種子后的第八個月,瑪卡結(jié)果了。小而圓的紅色果實闈0好滿握在手心,橢圓的葉片沾著泥土的芬芳,張少鋒站在3畝瑪卡地前。感覺秋日的太陽萬丈光輝當頭照耀。心臟激動得加速跳動。那是種久違的亢奮。那時,他們同時還投入上百萬在西藏日喀則、阿里、山南等地進行了試種,但只有在林芝扎西崗取得了成功。這意味著繼續(xù)擴大種植的可能性,以及將為當?shù)夭孛駧淼目捎^收入。
可扎西崗村的人拒絕自己種瑪卡。拉姆的公公已經(jīng)算是思想開放的村干部,聽張少鋒描述完瑪卡的效用和市場前景,只是沉默地倒上青稞酒,便將話題引向別處。張少鋒接過酒,也讀懂了他的想法:他們依然認為種新作物存在風險,寧肯把地租出去。而張少鋒能做的,是去租更多人的地,同時建立瑪卡工廠,創(chuàng)造更多就業(yè)機會。
他和田野一直自詡為實業(yè)家,不像三毛跟荷西那樣在撒哈拉沙漠中“懸壺濟世”,但不知不覺中,他們和村子已經(jīng)被密切地捆綁在一起。這個村子因他們而發(fā)生的改變,已經(jīng)太多,他們在這兒搭過橋。修過路,給全村人都治過病,他們的瑪卡地養(yǎng)活了半個村的村民,這一切大家都不會忘記。
“我們或許不會在這兒住一輩子,”田野靠著窗戶,遠處就是神秘高峻的南迦巴瓦雪山。瑪卡的種植面積將在2010年擴大到1500畝。她和丈夫也可能會離開魯朗回到珠海,“我們不會規(guī)規(guī)矩矩地為未來做計劃,隨性罷了。人生很多事情都講求緣分,就像種瑪卡,以及來到扎西崗村?!?/p>
他們家里有面墻,貼滿那些在林芝結(jié)交下的朋友的照片,只有中間那張。是他們站在未建成的木屋前,臉上帶著期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