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胡赳赳,原名胡祥奎,湖北孝感人,中國當代詩人、著名媒體人,《新周刊》主筆,先后做過醫(yī)生、文案、記者、雜志主筆,曾任《華夏時報》樓市周刊執(zhí)行主編。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等,2004年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隨筆集《布爾喬亞之癢》,文風老辣,少年老成,在文章中總能保持一份深刻與機智。
中國人走過各朝各代,于文明積淀和生活碎片之中,活出了豐富的精神和面貌。多看一眼中國人走過的路、曾經有過的樣子,是一件有意思且有意義的事。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和精神氣質,這種打著時代烙印的“范兒”便由此誕生了。
“范兒”是個百搭詞:大到宇宙范兒,小到不吃午飯范兒,都能成立。作為最佳后綴,前面既可接名詞,也可接形容詞、動詞、短語和句子。它說白了是一種行為模式,這種模式又被眾生模仿,從而產生“從眾效應”,而聚眾為群,群起而趨之,則最終演化為一種趣味、一種風尚和一種美學。
“范兒”類似于“貼標簽”和“定位”,戴禮帽、玩搖滾,那是左小祖咒;頭發(fā)一絲不亂、喝咖啡、說清口,那是周立波;頭發(fā)一絲不亂、當評委、好大詞(大詞指具有意識形態(tài)意味,代表絕對、尺度的詞),那是余秋雨;頭發(fā)一絲不亂、演電影、做悶騷狀,那是梁朝偉;頭發(fā)一絲不亂,表情一絲不茍,偶爾一絲不掛,那是湯唯……
處在一個品牌當道、傳媒橫行的時代,范兒讓別人一望便知深淺,范兒也讓自己把身邊瑣碎生活中的那一地雞毛,綻放出無盡的美學色彩和符號意味。
什么是范兒?范兒是一種精氣神兒。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范兒,對內,那是人之為人、你之為你的品相、成色、風度、分量所呈現出的一種光華;對外,則是“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氣場一樣,范兒咬合;氣場不投,范兒交惡。
所以,范兒常常不是利益群體的稱呼,而是對一個趣味群體的統(tǒng)稱。劉索拉說,“活著就是為了尋找同類”,可以理解為,尋找相同范兒的人。
在微博這方天地中,有范兒就有粉絲,沒范兒只有僵尸(虛假的有名無實的微博粉絲)。范兒不合規(guī),必被“拉黑”,同理,你自己范兒不到位(倒范兒)就會被“取消關注”。正所謂,規(guī)格之內,必有范兒。
“范兒”是一個有穿越力、能被架空的所指,其能指之處,從歷史到當代、從西洋到東土、從文化到生活方式、從精神領域到世俗領地,一切社會生活的流變,到頭來都指向一個又一個的范兒,構筑著維系歷史、傳承文化、流轉生息的動力——時代變遷,范兒永存。
曾幾何時,我們生活在一個多么有范兒的文化里。儒家范兒,講究的是三綱(明明德、親民、止于至善)八目(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釋家范兒,倡導的是眾善奉行、諸惡莫做;道家范兒,主張的則是無為而無不為,不爭故莫與之爭。
所有這些,可以構成中國人的傳統(tǒng)范兒。
就說不遠的民國范兒,當代人讀現代文學、看年代戲、鑒賞民國藝術、名士風流、游歷城市的民國建筑,可算流行的精神消費;當代人看近百年前的同胞如何魯莽而勇敢地進行著現代文明的創(chuàng)造與接軌,可算深度的精神交流。昨天是今天的鏡子,也可以是今天的營養(yǎng)。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當年的一抹流行色,在幾度夕陽紅之后,變成復古范兒、返祖范兒、前朝范兒。
恰如李敖所宣稱的,這是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形勢大好,人心大壞”,而“禮崩樂壞”的本質,就是“失范”,諸多形而上的精神追求和意義所在,均被現實無情地肢解掉了,人們面臨的是無力感,無夢、無痛、無趣的三無癥狀嚴重。而唯其“失范”,“示范”才有了意義。
抽三五、喝可樂、套黑衣、穿皮褲、聊八卦、抖歷史、混派對、跑江湖、蹭演出、玩失蹤都在表達著一種范兒,用蘋果、上微博、泡夜場、寫歪詩、搞純愛、爬珠峰、修老巢、辦雜志、拍寫真、逛巴黎也是范兒……在當代,范兒業(yè)已演進為生活方式的學問了,你甚至可以說,范兒是讓人思考的一種生活哲學。
沒有最高級的范兒,只有更高級的范兒,但具體落實到我們每一個人身上——你想要的是個什么范兒呢?
(摘自第一測評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