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聽雨

貪心的男人

沈越的故事很俗套。35歲那年，作為一個有了點兒小成功，又對妻子有了審美疲勞的男人，沈越淪陷在另一個女人嫵媚的微笑里。這一淪陷，便是整整兩年。

兩年的時間里，沈越經(jīng)常晚歸，經(jīng)常出差，只不過晚歸和出差的時候大半時間都流連在另一個女人的溫柔鄉(xiāng)里。并不是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只是妻子葉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因為沈越不是那種善于掩飾自己的人，于是葉楠很快就藉由沈越在床上的冷淡推斷出他在外面有了人，然后是一系列的折騰，指責(zé)、控訴和謾罵。

沈越以沉默應(yīng)對她的憤怒和傷心。他不是沒有愧疚的，但是那個時候，他根本下不了決心和洛琳一刀兩斷。像所有外遇的男人一樣，他迷戀她的青春和激情，明知道不應(yīng)該，卻無力控制奔向她的腳步。

鬧了一段時間后。葉楠無奈地偃旗息鼓，她不愿意離婚，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這個家，便給了沈越兩年的時間，兩年過后，如果沈越依然故我，她會選擇放棄。沈越知道兩年是她能容忍的最大限度。知道曾經(jīng)的她也是個驕傲的女人。如今卻因為愛和不舍而低頭，卻不會放任自己一直低下頭去。她有她的驕傲，有她的底線。

其實，沈越離婚的心也并不是那么決絕。僅僅從一個男人的角度講，他當(dāng)然希望和洛琳雙宿雙棲，可是他也并沒有忘記自己還是一個父親，一個丈夫。一想到孩子他便覺得不舍，一看到葉楠，想起這個女人從20歲就跟著自己，如今青春不再卻被掃地出門，心里便覺得不忍。

這一不舍和不忍之間，便是和葉楠維持著表面完整的家庭。

一晃兩年過去，沈越知道是到了自己做決定的時候了。葉楠已經(jīng)做好了離婚的準(zhǔn)備，擬好了財產(chǎn)分割協(xié)議，而洛琳卻一天比一天“恨嫁”：每天糾纏著要他給她一句明白話，要么回家離了婚娶她，要么兩人一刀兩斷。

事實上，貪心的男人無一不想“魚與熊掌”兼得。沈越也一樣，既迷戀著洛琳的溫柔鄉(xiāng)。又舍不得失去葉楠和孩子。所以那一段時間，他煎熬無比。

那天夜里，沈越很晚才回家，輕手輕腳進(jìn)了臥室寬大的雙人床上，葉楠蜷縮著身子，僅占了床的一角，看起來那么孤單，那么無助。睡夢中的她也緊皺著眉頭，額頭細(xì)細(xì)密密的皺紋里，沈越看見的是苦難、痛苦、壓抑……

比起同齡的女人來，葉楠特別顯老，而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頓時，沈越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他是她的丈夫，卻背叛了她，傷害了她；他曾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卻在半途將她拋棄。

沈越坐在客廳里抽了整整一夜的煙，和葉楠的點點滴滴像放電影一樣在他眼前閃過。天亮?xí)r，他做了決定。

和洛琳說分手的時候，他以為洛琳會哭會鬧會不依不饒。但洛琳卻在沉默很久后說：“其實我早就料到了這個結(jié)果。”

為什么心還在飄搖

沈越回家了。不再晚歸，也不再“出差”，每天按時上下班，一回到家就窩在沙發(fā)里，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睡覺的時候睡覺。

葉楠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盡管兩個人的對話稀疏，畢竟他們疏離了那么久，畢竟沈越對她的傷害還在，但沈越還是感受到了她的喜悅：他清楚地看到餐桌上的菜日益豐盛起來。每一道菜都爭先恐后地迎合著他的口味：衣櫥里掛著幾套他的新衣服，洛琳買給他的衣服卻不動聲色地沒了蹤跡。

一天晚上，沈越在外面應(yīng)酬到很晚才回來，葉楠斜躺在沙發(fā)上等他。沈越推開門時，在溫暖的落地?zé)舻臒粲跋?，葉楠臉上、身上?；\著一層光輝，異常祥和、溫馨。這一幕讓沈越的心中驀地一動，他覺得這個溫暖的畫面，暗合了自己生命深處的某種企盼。他也在那一瞬間明白了自己放棄洛琳的原因，雖然洛琳能帶給他無限的歡娛，但是潛意識里，他認(rèn)為洛琳并不是那個能夠陪著他慢慢變老的人。

原來，他的心早就先于他的身體做出了選擇。

那天，是沈越回家后第一次和葉楠親熱。他很想好好補(bǔ)償她，眼前卻不斷飛舞著和洛琳在一起的畫面，而葉楠溫開水般的柔順。也讓他意興闌珊。最后，歡娛變成了草草了事。葉楠卻很滿足——她并不知道失而復(fù)得的肌膚相親對于一個被丈夫冷落了兩年的女人意味著什么。

第二天下班后沈越鬼使神差般地去了洛琳的小屋，他在她門外徘徊了很久，最后還是掉頭離去。再去找她，既對不起葉楠，也對不起洛琳，要放手，就要放得徹底。

但是，現(xiàn)在的沈越，總是懶洋洋的，遇到什么事都懶得管，懶得問，更懶得做愛。終于有一天，在一場完成任務(wù)式的潦草溫存后，葉楠哭了。在她的哭訴中，沈越才明白，回家后的自己竟然給了她第二次傷害。他的回家讓她重新?lián)P起了對幸福生活的渴盼，可是他對她的漠視卻又狠狠地嘲笑了她。

她說：“你人是回來了，可是你的心沒有回來。如果你的心還是無法回到這個家，我們離婚吧。我不想再折磨自己，也不想再折磨你?！?/p>

沈越也在想：身體已經(jīng)回來了，為什么心還在飄搖呢?是因為心里還留戀著洛琳嗎?好像不是。洛琳的影子在他的心里已經(jīng)漸漸淡了，只是偶爾會想到她，但是已經(jīng)沒有了放下一切去找她的沖動。只是激情之后，如今的沈越好像沒有了愛的力氣。況且葉楠的心里也并沒有全然忘記曾經(jīng)受到的傷害，他能夠感覺葉楠潛意識里的疏離和戒備。

難道真的要在已經(jīng)選擇了回家后，卻又不得不選擇離婚嗎?沈越甩甩頭，再一次對自己說，不能再這樣了。

重塑愛和幸福

沈越知道，他和葉楠的婚姻在經(jīng)過審美疲勞、背叛的疼痛后，已經(jīng)千瘡百孔。他也明白，回歸，不僅僅是回家那么簡單，彌補(bǔ)傷害、重塑愛和幸福才是一個回歸男人的責(zé)任和義務(wù)。

他對自己說：“我要選擇去愛?！弊龀隽诉@個決定，心好像一下子輕松了。

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沈越和葉楠坐在陽臺上，他問她：“老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其實，那些畫面在他的記憶里已經(jīng)殘缺了，他只是記得一些主要的輪廓。但一些模糊的場景在葉楠的補(bǔ)充和提醒下競漸漸清晰起來。由相識到相愛，第一封情書，第一次初吻，在回憶里漸漸生動起來的青春竟然是那么鮮活而美好，他生命里的那么多第一次都屬于葉楠，包括老家閣樓里的慌亂、生澀，卻夾雜著一生一世的誓言的第一次歡愛。沈越還記得他把手伸到她裙子里時她像只驚慌的小兔子，他問葉楠：“那時你明明很怕，為什么沒有拒絕我呢?”“因為我愛你?！比~楠說。

簡簡單單的幾個宇讓沈越喉嚨發(fā)酸。是啊，因為愛，她在他一無所有時堅定不移地跟著他；因為愛，她在他背離承諾時選擇了寬容和等待。

沈越在心里默默地說。老婆，對不起，從這一刻開始，我不會再放棄愛。

那晚，沈越拉著葉楠從頭至尾梳理了一遍他們的婚姻。新婚的甜蜜和瘋狂，孩子出生時的喜悅與忙亂，裝修新房時的各執(zhí)己見。那些歡笑，那些甜蜜，那些爭吵，在兩個人的互相補(bǔ)充中重新鮮明生動起來，沈越終于明白，他和葉楠共同走過的這15年，是誰也替代不了的。

那夜他們緊緊相擁，葉楠把頭依偎在他的懷里說：“我們好像又戀愛了?！?/p>

新生活的表面并無多大變化，只是多了平常人家普通溫馨的柴米油鹽：葉楠下廚，沈越會幫忙揀揀菜、淘淘米；女兒要去看新上映的電影，兩個人也陪著一起去。當(dāng)然，更多的時候，沈越只是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而葉楠就里里外外地忙家務(wù)。沈越還特意去一位做心理咨詢的朋友那里拜訪。朋友說，婚姻的裂痕不會瞬間消失，沈越需要忘掉那個女人，而葉楠需要忘掉傷害。兩個人想要從頭再來，讓已經(jīng)陌生的身心重新親密地契合，只有借助干時間、耐性、真誠還有決心。

終于有一天，沈越對葉楠說了對不起。葉楠聽了，說：“這是你第一次說對不起，也是最后一次，對嗎?”沈越重重地點頭。

現(xiàn)在，沈越已經(jīng)很少想起洛琳。和葉楠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的親密變得越來越自然。對于未來的生活。沈越有了更多的安排和憧憬，他計劃春節(jié)和葉楠去海南重度蜜月，準(zhǔn)備重新裝修他們的房子，他覺得自己又一次對生活充滿了激情，而有滋有味的生活是多么令人精神煥發(fā)。

他知道，有很多和他一樣曾經(jīng)背叛最后又選擇了回歸的男人，但是很多人回家后不是積極地重塑愛和幸福。而是消極懈怠地過著潦草而沒有溫度的生活。他們最大的理由便是愛不起來了，沒有力氣去愛了。沈越很想對他們說的一句話是：其實你不是不愛，你只是選擇了放棄愛而已：在愛與不愛的十字路口，你若選擇了愛，回家的路就不會遠(yuǎn)；而選擇了不愛，就只會離家越來越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