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沙
包廂里已經(jīng)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大家要求鄭教老師談在西藏志愿支教的故事。還有人開玩笑問起鄭老師在西藏有沒有“艷遇”。鄭老師聽罷,說真的有一次。
他到西藏的第2個月,大雪壓境,所有孩子都無法來上課了。過了三四天,宿舍里能吃的東西全部吃完了。但外面過膝的大雪又讓他無法外出采購食物。就在那個食物告罄的傍晚,一個藏族女子提著一個大包出現(xiàn)在他的宿舍前,她用非常生硬的漢語在喊:“老師,老師!”鄭老師推開門,發(fā)現(xiàn)她是離學(xué)校最近一戶藏民家的姑娘。那個姑娘放牧著許多牛,鄭老師以前經(jīng)常遇上,她總是會放慢腳步瞥一眼鄭老師。后來,他又知道她已經(jīng)沒有了父母,家里有個弟弟,她和弟弟就靠她放牛維持生計(jì)。
鄭老師班里有個孩子,出奇的“壞”,有一次打碎了教室的玻璃。鄭老師要懲罰他,那個孩子竟然暴怒不已,想與鄭老師動手。學(xué)校老師見勢不妙,叫來了他的姐姐,孩子一見到姐姐,突然溫順起來,低著頭,眼里全是悔意。孩子的姐姐就是她。知道姐弟倆的身世后,鄭老師會特意留心那個孩子,有時候多分發(fā)給他一塊橡皮或是一枝鉛筆,還會把家人郵寄來的糖果多分些給他。
在越來越濃的暮色中,鄭老師不知姑娘為什么到學(xué)校來。但姑娘徑直走進(jìn)了宿舍,拿出許多食物,還幫鄭老師生了火。鄭老師用漢語與她交流,不停地向她表示感謝,并說那些食物他會支付費(fèi)用。姑娘不停搖著頭,很著急。姑娘一直待在他的屋里,夜來了,外面風(fēng)雪很大。此時,姑娘做了一件讓鄭老師瞠目結(jié)舌的事情,她起身坐到了鄭老師冰涼的被窩里,說:“給你暖暖被子。”姑娘慢慢脫下了外衣,身子進(jìn)入了被窩,鄭老師不知該說什么,把頭別向一邊,不敢看那姑娘。外面風(fēng)雪很大,嗚嗚地呼嘯著,不知因?yàn)槲堇镉信杌?還是自己紛亂的心緒,鄭老師一點(diǎn)也不覺得冷。正在尷尬、難堪、念想、溫暖……種種復(fù)雜情緒左突右撞之際,姑娘卻說話了:“老師,被窩暖了,你可以來了?!?/p>
包廂里所有人都看著鄭老師,還有幾位女士索性大叫:“我們要走啦,不聽你的情色故事了!”
鄭老師說:“你們知道后來那位姑娘做了一件什么事嗎?”姑娘慢慢起床,穿好了衣服。然后用手摸摸了被窩,說:“暖暖的,老師,你可以睡啦。”姑娘說完,整理了一下她帶的東西,慢慢走到門口,回頭給鄭老師一個淡淡的微笑。鄭老師講到這里,深深吸了一口氣。
鄭老師說,我是到西藏援教的。但是,那位姑娘卻在靈魂上“援教”了我。讓我知道這個人世中,可以存在這樣一種純潔,可以有這樣一種溫暖。
西藏的天很藍(lán)很藍(lán),西藏的空氣很凈很凈,遠(yuǎn)處高山上是雪白雪白的陳年冰川……那是一個干凈的世界,從環(huán)境到心靈。真的,我覺得自己沒有幫助過我們的藏民,而是藏民幫助了我,甚至拯救了我,讓自己的靈魂和心境更加澄明,更加寬廣和寧靜。
(老北摘自《大公報(bào)》2010年2月27日圖/宋德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