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后的時光,天氣特別晴朗,風兒在窄窄的巷子里來來回回地游蕩。

十九歲的小木匠,呆呆地站在巷子口,游蕩的風兒從身后的巷子口鉆了出來,吹到小木匠身上,小木匠渾身未覺。黑白格子的身影漸漸變小,直到消失,小木匠仍然呆呆地立在那里。母親使勁拽了他一把:“還愣在這里干啥?回家吧!”小木匠才悻悻地轉(zhuǎn)身,走向自家院子。

這是小木匠第一次相親,那穿黑白格子上衣的姑娘,一張小臉咋就那么漂亮,簡直像雞蛋剝了皮一樣,那姑娘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樣有模樣……想到這里,小木匠心里就汪了蜜。

自從這次相親,小木匠的眼前總是晃動著黑白格子的身影。

小木匠不愛說話,卻有一手好手藝,是自小跟父親學的。小木匠手巧,心也靈,不但木匠活做得好,閑暇時還偷偷寫詩,常有豆腐塊發(fā)在縣里的小報上。雖說是偷偷寫,但還是傳了出去,四鄰八舍的都知道小木匠多才多藝,村里有幾個女孩子暗暗戀著他,可是小木匠就是不理。自從相了這次親,那黑白格子就深深地印在了小木匠的心里。

小木匠的相親很快有了結(jié)果,姑娘她說不想嫁個木頭疙瘩,本來就少言寡語的小木匠變得更加沉默了。

老木匠的誠實和小木匠的靈巧早已是名聲遠揚,鄉(xiāng)鄰們都喜歡請他們?yōu)閮号黾迠y。稍有空閑的時候,老木匠便帶著小木匠,用一根扁擔挑著所有的木工工具,將精湛的手藝耍到了異鄉(xiāng)。

那一天,主人家要讓將過門的媳婦來看看,老木匠和小木匠將剛剛做成的幾大件家具擦得錚明瓦亮,整齊地擺在寬敞的院子里,那些家具像是等待檢閱的士兵,在夕陽的余暉里發(fā)出暖暖的紅光。

“怎么樣?這可是最好的木匠師傅做的啊!再有幾天那幾大件做好就行了?！边@是準新郎討好新媳婦的聲音。甜甜的,膩膩的,小木匠聽了心里就有點不太舒服。

“你們家的東西什么都是好的,對吧?!”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飄過來,清脆,悅耳。小木匠心里不由得一驚,這聲音咋這么熟悉?

“啊,是你!”“是你!”兩人幾乎同時喊出來,小木匠呆呆地看著,一瞬間忘記了干活,眼前竟然是他朝思暮想的“黑白格子”。

“你們認識?”準新郎現(xiàn)出滿臉的疑惑。“只是見過一次面,算是認識吧。”姑娘微微笑著,漂亮的臉蛋上罩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夕陽,看上去更加美麗動人。

自從看見這姑娘,小木匠干活時不時地出錯,不知不覺地就走了神,有時拉鋸拉偏了線,被老木匠大喝一聲才轉(zhuǎn)過筋,但是,小木匠仍忙里偷閑時瞥那黑白格子。

秋后的艷陽透過院中高大的合歡樹,在黑白格子上灑下斑斑駁駁的光影,那雙精巧的小手在風中舒舒展展,不一會兒就抖落出一只只漂亮的嫁衣盤扣,小木匠的心也隨著那雙手起起落落,一會兒高興得咚咚亂跳,一會兒又黯然神傷地低下了頭。

他們是那樣般配,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漂亮嬌柔,男的總是用那切切的眼神望著女的,女的時不時發(fā)出格格的笑聲。小木匠心里說:她找這樣的人家,俺服,只要她過得好,這不就是自己最大的愿望嗎?剩下的幾天里,小木匠干活更賣力,卻更加沉默不語。

小木匠干活不再出錯,他心里只有一個愿望,要干出最好的活,讓那些最漂亮的五斗櫥、大衣柜、八仙桌、梳妝臺陪伴她一生,給她帶來方便和享受,這不就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嗎?

二十幾年過去了,小木匠已經(jīng)成為老木匠,老木匠已經(jīng)擁有一個像樣的家具廠,妻子怎么也不明白,老木匠外出時為什么總給她買黑白格子衣裳。妻子問急了,他就嘿嘿一笑:“俺就喜歡這樣的!”閑時老木匠依然寫詩,但他最滿意的一首就是《初戀的黑白格子》。

選自《佛山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