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中白

江大佬在泗州城有多家店鋪。

有錢的江大佬,最近心煩。滿城的公子哥,女兒一個都不喜歡,卻愛上了吹糖人的唐小糖。

女兒名叫江水甜,人長得如她名字一樣甜美。

江大佬抱怨唐小糖除了會吹糖人,沒啥可戀的?？膳畠赫f,喜歡他吹的糖人兒。

江大佬就不明白了,喜歡糖人和喜歡唐小糖是兩碼事。他有點后悔,女兒小時候,常給她買糖人兒,拿著糖人,女兒很少吃,卻喜歡用手捏著玩。想到唐小糖憑著會吹糖人就把女兒的心捏走了,江大佬就罵,罵唐小糖,也罵自己。

江水甜是真心喜歡唐小糖的,確切地說,她是先喜歡上唐小糖那張嘴的。她羨慕那張嘴能吹出那么多美麗的女人來。

江大佬雖不樂意,可心疼女兒,不想讓女兒受一點點傷。唐小糖窮,可他江大佬有錢。唐小糖不是會吹糖人嗎,他江大佬的錢能買唐小糖的糖人,也能叫唐小糖拋棄它們。

江水甜非唐小糖不嫁,江大佬就同意女兒嫁給唐小糖,不,是娶唐小糖。

坐上花轎那天,大紅喜字映紅了唐小糖的臉。

入贅到江家,唐小糖不再姓唐,改名叫江小糖。

看著眼前的樓庭院落,江小糖優(yōu)雅地坐在紅花綠葉中,喝著丫環(huán)沏好的茶,一臉的笑。

觀美景,如夢,江小糖狠掐大腿,疼。

江水甜看著江小糖成天賞花品茶,就說,有空不吹糖人?

江小糖笑了,好好的生活,捏什么糖人喲!

江水甜就說,她喜歡糖人,更喜歡看江小糖吹糖人。

江小糖還是笑,答應(yīng)她,有空一定吹好多的糖人兒。

其實,江小糖每天都很悠閑,如滿城的公子哥一樣,賞花品茶,安逸哩。

看著眼前邁步優(yōu)雅的江小糖,江水甜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個吹捏出形形色色女人的唐小糖。他不是說愛糖人,如女人的嗎?

江小糖不明白,江水甜咋那么喜歡糖人呢?拿著糖人,不吃,卻捏。自己吹糖人是為了更好地生活,如今吃穿不愁,還捏那些糖人干嗎。

江小糖越來越像江家人了,江大佬就有了幾多安慰。

看著父親臉上露出的笑意,江水甜感覺心涼涼的,多次勸江小糖,祖?zhèn)鞯氖炙?丟不得。

江小糖聽了,在心里笑,江家銀子多的幾代人都花不完,再說上街,吹糖人,老爺子也不會同意的。

江小糖真不想吹糖人了,可有人上門,叫他去吹。

新來知府的女人喜歡糖人兒。她讓人把糖稀捏成知府的樣子,當(dāng)著知府的面一口一口咬。知府不生氣,還很開心。女人在乎他哩。

知府知道江小糖的糖人吹得好,就讓師爺去請江小糖。

江大佬欣然答應(yīng),拉著江小糖的手說,好好吹,知府是官,人人都想接近呢。

看著一臉不安的江小糖,江水甜問,你多天沒吹糖人了,能行?

應(yīng)該不會忘記的。江小糖的話,顯然沒有底氣。

江小糖背上糖料和工具,去了知府的家。江水甜也跟著。

開始熬糖稀,好了。望著知府,凈手后的江小糖拿過麥秸挑起稀厚適中的糖稀開始吹。

看著江小糖捏好的糖人,望了眼知府,女人高貴的頭,搖了搖。江水甜忙走上前,說,知府是貴人,小糖讓俺幫知府升官。說著話,拿起糖人,轉(zhuǎn)、擺,捏,轉(zhuǎn)眼,一個頭戴烏紗帽的知府,威風(fēng)地立在眼前。

接過糖人兒,知府女人夸,太像了。

看著神似自己的糖人,知府一臉的笑。

回家,江小糖拉過江水甜的手說,俺還想上街吹糖人。

江水甜的眼睛里就閃著光芒。

江大佬聽后,一字沒說,砰,茶碗摔地,碎了。

江水甜走過去,小心撿起片片碎碗。打掃干凈,她一句話沒說,跪著父親的背影,重重磕了三個頭。拉起江小糖,頭也不回走了。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江大佬,牙齒咬動,響著。女兒自幼任性,他清楚?？伤麉s不明白江小糖咋也變了,這滿院的風(fēng)景多少人想看,怎舍得離開喲?

瘋子,一對瘋子。江大佬坐立不安,還罵。

江水甜跟著江小糖走了。

有人去鹽城販鹽回來說,在街上看到江水甜和江小糖,叫賣著糖人兒,一個吹,一個捏,很幸福。

別人都不相信,江水甜會跟著江小糖上街賣糖人。

可江水甜拉著江小糖離開江府這件事,泗州城人都知道。

只有江大佬相信那人說的話,他太了解女兒了,要不她怎么會喜歡上江小糖,不,是唐小糖呢?女兒是想讓唐小糖像個男人一樣活給他看呢。

想到這,江大佬就罵自己,也罵唐小糖。罵夠,江大佬決心,去鹽城,他要告訴女兒,知府的女人病死了,新娶的老婆一點也不喜歡吃糖人,見著了就吐。

江大佬想女兒了,他知道江小糖可以改姓唐,而江水甜不能,她永遠姓江,是他江大佬的女兒,叫江水甜。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