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蕨菜不敢下箸,追問,這個(gè)樹枝棒子能吃嗎?我和小周上夜班,自備飯盒,裝了飯菜共享。小周很仔細(xì)地挑一根饞我:“這是我姑父從東北帶回來的,正宗的山貨?!?/p>
嗯,有點(diǎn)像茶樹菇,可能也是長在樹上的緣故吧,黑褐色的一枝,咬在嘴里,頓生一種屬于山野的本色木香,裹了肉味,就大添了嚼勁。蕨菜燒肉,蕨菜明顯搶了肉的風(fēng)頭。月色清冷的小鎮(zhèn),我和小周,食蕨啖肉,彼此笑寄美好于將來,倒也快哉。
后來去皖南,吃到清炒蕨菜,竟是鮮嫩脆美,飯莊主人介紹,黃山地區(qū)的蕨菜采摘不久,你們吃的可是綠色無污染的上市山菜。那天心情甚好,宏村煙雨如畫,一桌菜樣樣合心合意,如臨世外桃源,車旅勞累,一掃而光。
真正意義上和蕨菜相識,是去年早春的一次挖葛根活動(dòng)。連綿的瓦屋山脈,氣候濕潤,踩著經(jīng)年累積的枯枝腐葉,能感知腳下泥土的松軟與肥沃。同行的易說,前兩天來采蕨菜了。聞之,怦然心動(dòng)。我于盤中蕨菜并不陌生,然而與其素顏尚形同陌路。
原來,蕨菜與我的想象出入大矣。憑空,從地底下,就伸出窈窕的莖桿,頂上是卷曲未展的枝葉,像貓爪子,那么絨絨的一球,煞是可愛。易說,是故,蕨菜又叫“小兒拳”。難以置信,這東西怎么就好吃呢?陸游詩云:“蕨芽珍嫩壓春蔬”,唐朝錢起也有“對酒溪霞晚,家人采蕨還”的詩句。
《山家清供》有一道“山海羹”,便是以筍蕨之嫩者,以湯淪過,取魚蝦之鮮者同切作塊子,用湯泡著蒸熟,再放入調(diào)料。不知白居易《放魚》詩所說的:“青青芹蕨下,疊臥雙白魚”可是這樣的吃法?今天看來,入了詩,那么個(gè)個(gè)過的都是神仙般的日子。
這樣的追尋可至《詩經(jīng)》:“陟彼南山,言采其蕨?!辈赊羌?,與你相見是真,一層淡淡的情愫,甜甜的愛戀的紗,在彼此的眼中飄忽。傳說古人私奔會(huì)以蕨菜為信物,用樹葉包蕨菜,意為愛得不行了,趕緊遠(yuǎn)走高飛吧。你們相愛,關(guān)蕨菜什么事呢?
婆家的丘陵地里,有低矮的草坡和山林,陪同揣著“鄉(xiāng)村家園”夢想的先生尋訪,沿著稀疏的針闊混交林,一路下坡。他驚喜于坡底一方水塘橫陳,我則在一叢叢的蕨旁流連,這種野生遠(yuǎn)古植物,羽狀復(fù)葉,鳳尾蕨科,多年生草本。我很想移植一盆于庭院,怎奈它有像竹一樣頑固的根系。隨后,我在蕨叢里發(fā)現(xiàn)了“小兒拳”。
我這才把從小就認(rèn)識的的蕨和蕨菜聯(lián)系上。山河遼闊,蕨菜無處不在。私奔的男女,逃向天涯地角,有蕨就有家,吃得了蕨菜,什么日子不能過喲。
話說回來,能把日子過成句子,過到了字紙上,百世流芳,那么,不是神仙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