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31日,中國新聞網(wǎng)在報道錢學(xué)森先生逝世的電文中說:“他與妻子蔣英青梅竹馬,在美國被軟禁的五年間相濡以沫,借音樂排遣寂寞與煩悶。”同年11月13日,《新民晚報》在通訊《夫人眼中的中國導(dǎo)彈之父》中說:“這位科學(xué)巨匠和妻子長達(dá)六十余年的相濡以沫……卻鮮為人知?!卞X學(xué)森夫婦究竟僅僅在“被軟禁的五年間”相濡以沫呢,還是“六十余年”始終處于相濡以沫的狀態(tài)呢?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考察一下“相濡以沫”這條成語。
“相濡以沫”語出《莊子·大宗師):“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響(xǚ,吐氣)以濕,相濡(rǘ,沾濕)以沫?!币馑际侨珊粤耍~一起困在陸地上,用口沫互相浸潤,后用來比喻在困境中竭盡微薄之力互相救助。如明·劉廷諫《與劉簡齋》:“放廢之人,歸來況味殊不惡,沐酬眠食,日與丹鉛蠹魚相濡以沫?!绷簡⒊锻鈧阶h》:“或低首下心,求其民之相濡以沫?!庇秩缤醢矐洝侗敬瘟熊嚱K點(diǎn)》:“爹爹很早就死了,媽媽帶著他們?nèi)齻€,相依為命,相濡以沫,什么苦都吃過了。”“相濡以沫”也可以說成“以沫相濡”,如魯迅《集外集拾遺補(bǔ)編·題(芥子園畫譜三集)贈許廣平》:“十年攜手共艱危,以沫相濡亦可哀?!币部梢灾徽f“濡沫”,如宋·朱熹《答仁卿》:“所恨自困涸轍,不能少致濡沫之助,但有嘆恨耳?!?/p>
這條成語的出處和古今典型用例足以說明,它只能用于形容在困境中互相安慰救助,而不能用于形容在順境中互相關(guān)心支持。錢學(xué)森夫婦在美國被軟禁的五年問處境險惡,前途未卜,說他們相濡以沫是確切的;而此前此后基本上都生活在順境之中,說“六十余年”始終相濡以沫,就不符合事實(shí)了。
類似的誤用,在媒體中屢見不鮮。例如:
(1)(敬一丹和王梓木)兩人結(jié)婚二十年一直相濡以沫。(《每日經(jīng)濟(jì)新聞》2009年11月19日)
(2)她和李雙江相濡以沫20年,不僅是生活上的伴侶,更是藝術(shù)上的伙伴。(人民網(wǎng)2009年10月9日)
(3)高錕以他特別的方式感謝在他身后默默支持、相濡以沫50年的妻子。(《人民日報》海外版2009年12月15日)
(4)這光輝的六十年……偉大的五十六個民族相濡以沫,盡展中華民族神韻的精彩。(《陜西日報》2009年10月1日)
(5)回首各民主黨派與共產(chǎn)黨風(fēng)雨同舟、相濡以沫的光輝歷史,全省4000多名民建會員由衷地認(rèn)識到……我們的前途和未來將會無限光明。(《河北日報》2009年9月2日)
敬一丹夫婦、李雙江夫婦婚后的20年問,事業(yè)有成,生活優(yōu)裕,可謂如魚得水,魚水和諧,怎么能描寫成被困涸轍,要靠口沫互相浸潤才能茍存呢?諾貝爾物理學(xué)獎獲得者、號稱“光纖之父”的華裔科學(xué)家高錕先生,長期在英國從事科學(xué)研究并取得輝煌成就,他和夫人黃美蕓女士的處境一直很好,顯然也不能使用“相濡以沫”。至于我國五十六個民族之間、共產(chǎn)黨同民主黨派之間,60年來相處的歷史,盡管并非始終一帆風(fēng)順,但絕沒有到“相濡以沫”的地步,這樣說不僅有乖史實(shí),而且也同前后文“光輝的六十年”“光輝歷史…無限光明”的描述自相矛盾。
由比可見,正確使用成語的關(guān)鍵是正確理解成語,否則難免用錯。